>我穿着卡通睡衣撞上霸总的迈巴赫时,手里的饭团精准扣在他六位数西装上。
>提案会上我肚子饿得惊天动地,他冷脸点名要我负责集团核心项目。
>方案改23遍,零食没收。他把我薯片锁进保险柜,除了……辣条可以留一包。
>后来他系着卡通围裙在我家小店包饺子,被我爸嘲笑:小陆啊,你这饺子下锅准散架!
>我举着沾满辣油的CT片冲进他办公室:我爸病了……
>他一把抽走片子:手术安排好了,现在你该想想——怎么赔我那件西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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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晨风带着点宿醉般的凉意,莽撞地灌进林小满敞开的卡通睡衣领口。她趿拉着那双软塌塌、仿佛下一秒就要分家的旧拖鞋,啪嗒啪嗒地狂奔在光可鉴人的写字楼前广场上。每一次拖鞋拍打地面,都像一记微弱的耳光扇在自己混沌的脑门上。要死了!昨晚那档新出的恋爱综艺怎么那么长追得她眼皮打架,再睁眼,天光已经大亮,手机屏幕上那个鲜红的9:15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脆弱的神经。
完了完了,这个月全勤铁定泡汤!她哀嚎一声,嘴里还叼着刚从便利店买的、温热的金枪鱼饭团,另一只手则死死捂着睡衣口袋——里面是她慌乱中塞进去的半包辣条,红油隔着薄薄的棉布口袋,隐隐散发出一种不管不顾的咸辣诱惑。
视线被额前乱糟糟的碎发和尚未完全清醒的困意遮挡,她只顾埋头跟时间赛跑,像一枚失控的、贴着滑稽卡通恐龙图案的炮弹,直直朝着写字楼旋转门冲去。
就在距离那象征着打卡希望的玻璃门还有几步之遥时,一辆通体漆黑、线条冷硬流畅的迈巴赫62S,如同深海巨兽般悄无声息地滑停在她侧前方。光洁如镜的车身映出她此刻狼狈的身影:顶着一头鸟窝般的乱发,睡衣皱巴巴,嘴角还沾着可疑的饭粒。
车门被司机恭敬地拉开。
一只锃亮的黑色手工定制皮鞋率先踏上地面,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力道。紧接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钻出车厢。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地贴合着他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身,每一根线条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昂贵与生人勿近。男人微微侧身,晨曦勾勒出他冷峻如雕塑般的下颌线,鼻梁高挺,薄唇紧抿,镜片后的眼神如同西伯利亚冻土,尚未聚焦,便已释放出足以冻结空气的寒意。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林小满的瞳孔猛地放大,瞳孔里倒映着那身一看就价格不菲、写着天价赔偿几个大字的西装,还有那张足以让整栋写字楼女性心跳失序、此刻却冰封万里的俊脸——星耀集团总裁,陆沉舟!那个只存在于公司高层会议传说和财经杂志封面上的男人!
然而,她狂奔的惯性如同脱缰野马,根本刹不住脚。
砰!
沉闷的撞击声。
唔!
她嘴里叼着的饭团,在她因撞击而条件反射倒吸冷气的瞬间,以一种极其精准、极其荒诞的抛物线姿态,挣脱了牙关的束缚。它携带着她惊恐的唾液和金枪鱼酱料的混合气息,义无反顾地、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陆沉舟熨帖平整的西装前襟上!
温热的米饭粘腻地摊开,金枪鱼泥点缀其上,形成一片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狼藉。
时间彻底凝固。
林小满僵在原地,嘴里还残留着饭团的咸香和牙齿磕碰的微痛。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陆沉舟那价值不菲的镜片上,映出她那张因极度惊骇而扭曲变形的脸,以及他胸前那片迅速蔓延开来的、惨不忍睹的地图。
空气死寂,只有晨风不识趣地吹过,卷起饭团包装纸的一角,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陆沉舟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他的视线,如同两道实质性的冰锥,先是落在自己惨遭蹂躏的西装前襟——那片黏糊糊、油汪汪、还点缀着白色芝麻粒的灾难现场上。然后,那冰锥般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要将灵魂冻结的寒意,一寸寸地向上移动,最终,牢牢地钉在了林小满的脸上。
林小满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被抽干,四肢冰冷麻木。她想道歉,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巨大的恐惧让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口袋里的辣条,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慌乱中,沾着红油和辣椒碎屑的手指,不偏不倚,又在陆沉舟价值六位数的西装袖口上,留下了几道清晰无比的、如同犯罪现场指印般的油渍!
对…对不…她终于挤出了两个破碎的音节。
陆沉舟的薄唇抿成一道锋利得足以割伤人的直线。他周身的气压骤然降至冰点,那股无形的、名为生人勿近的低气压猛烈扩散开来,连旁边垂手侍立的司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额角渗出了冷汗。他一个字也没说,只是那冰冷的、带着审视与厌恶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将林小满从头到脚凌迟了一遍。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置身事外、居高临下的冰冷审视,仿佛在看一件极其碍眼的、需要立刻清理的垃圾。
林小满彻底石化,连呼吸都忘了。完了,职业生涯,不,人生,大概就此终结了吧
陆…陆总,会议时间快到了。司机顶着巨大的压力,声音微颤地提醒。
陆沉舟的目光终于从林小满身上移开,仿佛她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面无表情地脱下那件惨不忍睹的西装外套,嫌恶地只用两根手指拎着,仿佛拎着一袋散发着恶臭的垃圾,随手扔给了司机。
处理掉。三个字,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他甚至没有再给林小满一个多余的眼神,径直转身,迈开长腿,走向旋转门。那背影挺拔、冷漠,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仿佛刚才那场荒诞的闹剧从未发生,又或者,根本不值得他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情绪。
旋转门无声地转动,吞噬了那冰冷的身影。
林小满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靠在冰凉的玻璃幕墙上,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鼻尖萦绕着金枪鱼饭团的腥味和辣条残留的刺鼻油香,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冷汗气息,构成了一股极其难闻的、属于她林小满的社死专属味道。
她低头看着自己睡衣口袋边缘渗出的点点红油,还有袖口上不小心蹭到的饭粒,绝望地闭上了眼。这班,还上吗这地球,她还配待吗
***
广告公司策划部,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低气压。
林小满缩在自己的格子间角落里,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株不起眼的盆栽。身上那件从同事那里紧急借来的、明显不太合身的通勤装让她浑身不自在。她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只有几个毫无意义的圆圈和线条,脑子里反复回放的,依旧是清晨那场惊心动魄的饭团袭击案和陆沉舟那冰冷刺骨的眼神。
小满!发什么呆!策划总监张姐风风火火地冲过来,妆容精致的脸上写满了焦虑,星耀集团的人马上就到!尤其是那位陆总!打起精神来!这可是我们部门生死存亡的关键一战!她用力拍了拍林小满的肩膀,力道之大,差点把她拍进显示器里。
林小满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陆…陆总!她的声音都劈了叉。那个早上刚被她用饭团和辣条玷污过的男人,要来了现在在这里
是啊!听说他对细节要求苛刻到变态!方案给我再对一遍!PPT再检查三遍!一个错别字都不能有!张姐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像根绷紧的弦,这次提案要是再砸了,咱们整个部门就等着卷铺盖回家喝西北风吧!
林小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手忙脚乱地去点鼠标,想打开桌面上的方案文件,指尖却抖得厉害,点了几次才点中。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完了,双重死亡预告。清晨的物理攻击加上即将到来的精神审判,她觉得自己今天铁定要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沉重的会议室门被推开。
以张姐为首,策划部一行人鱼贯而入,个个表情肃穆,如临大敌。林小满缩在队伍末尾,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压缩到负值。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目光掠过长条会议桌对面那几个西装革履、气场强大的星耀集团高管,心脏猛地一缩。
主位上,那个男人正微微侧头听着旁边助理的低语。
陆沉舟。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剪裁更为考究、颜色更深的藏蓝色西装,一丝不苟,纤尘不染。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却无法融化他眉宇间那层终年不化的寒霜。他神色淡漠,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光洁的会议桌面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发出规律而轻微的笃笃声,像倒计时的秒针,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他甚至没有抬眼看向进门的人,那份无形的压迫感却已弥漫了整个空间。
林小满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到自己的位置上,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桌子里,祈祷着漫天神佛让陆沉舟选择性失忆,或者干脆把她当成空气。
提案开始。
张姐站在投影幕布前,声音努力保持着镇定,语速却不由自主地加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开始讲解那份凝聚了部门心血、反复修改了无数遍的方案。精美的PPT一页页翻过,会议室里只剩下张姐的声音和空调低沉的嗡鸣。
林小满的任务是操作电脑翻页和应对可能的细节提问。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盯着屏幕,手指僵硬地放在鼠标上。然而,极度的紧张和清晨那场惊吓的后遗症,像两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她的胃袋。从早上到现在,除了那个夭折的饭团和半包辣条带来的短暂刺激,她的胃里空空如也。
一阵难以抑制的、沉闷的蠕动感从腹腔深处传来。
咕噜噜——
声音不大,但在过分安静的会议室里,却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林小满瞬间僵住,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全部涌向头顶,脸颊滚烫得能煎鸡蛋。她死死咬住下唇,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
张姐激昂的讲解声戛然而止。她错愕地看向林小满的方向。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所有目光,带着惊讶、疑惑、甚至一丝丝看好戏的意味,齐刷刷地聚焦在林小满身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几道来自星耀集团高管的视线,尤其是主位上那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穿透空气,精准地钉在了她低垂的发顶上。
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
林小满死死盯着桌面上木头的纹路,仿佛要把它看出花来。胃里又是一阵更猛烈的翻搅和抗议。
咕噜噜噜——咕——
这一次,声音更加悠长、响亮,带着一种不屈不挠的悲壮感,在寂静的会议室里余音袅袅,绕梁三日。
张姐的脸色彻底白了,嘴唇哆嗦着,求助般地看向主位。
林小满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完了,彻底完了。不仅部门完了,她的人生也彻底灰暗了。清晨是饭团,现在是胃鸣交响曲,她在陆沉舟心里的形象,大概已经跌穿地心,直奔地狱十八层了。
她甚至不敢去看陆沉舟的表情。但就在一片死寂中,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抽气声。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被荒谬现实冲击后,强行压抑的、生理性的反应。
然后,她听到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凌碎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继续。只有两个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让会议室的气温骤降了十度。
张姐如梦初醒,声音干涩地继续讲解,只是那份强装的镇定已经支离破碎。提案的后半程,在一种诡异而沉重的氛围中勉强进行着。林小满如同置身冰窖,操作鼠标的手指冰凉麻木,大脑一片空白。
当张姐终于结束最后一页PPT,强撑着笑容说出请陆总和各位领导指正时,会议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成了冰块。
星耀集团的高管们沉默着,目光或审视或挑剔地扫过屏幕。张姐额角的冷汗已经汇成了小溪。
陆沉舟终于抬起了眼。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没有看张姐,也没有看PPT,而是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那个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身影上——林小满。
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废品是否还有一丝回收利用的价值。
林小满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等待着最终的审判,等待着那句冰冷的你们部门可以解散了。
然而,陆沉舟薄唇微启,吐出的却是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这份方案,他顿了一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发出清脆的声响,缺乏核心吸引力。
张姐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但,陆沉舟话锋一转,目光依旧锁定在林小满身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探究,刚才混乱中,我听到一个有趣的切入点。他微微侧头,似乎在回忆,关于‘打破规则,释放天性’的碎片化表达。虽然零散,但内核有潜力。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懵了,包括心如死灰的张姐。刚才混乱中什么碎片化表达谁说的
林小满自己也懵了。她茫然地抬起头,正对上陆沉舟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他说的……难道是她在极度紧张和胃痛双重折磨下,听到张姐讲到某个关于年轻消费群体心理的痛点时,脑子里一闪而过、不小心喃喃自语的那句不就是被规矩框太久了,想撒个野么
林小满。陆沉舟清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那三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奇特的重量。
林小满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应道:在!
这个项目,陆沉舟的视线在她那张写满惊惶和茫然的脸上停留片刻,语气平淡无波,却掷地有声,由你单独负责。一周后,给我一份完整的、基于这个内核的推广方案。
轰!
如同在会议室里投下了一枚深水炸弹。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张姐更是震惊得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小满,又看看陆沉舟。单独负责星耀集团的核心新品宣传给这个刚刚在提案会上用肚子唱响空城计、怎么看都像个职场菜鸟兼倒霉蛋的林小满
林小满彻底傻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陆沉舟那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单独负责给她星耀集团的项目她
陆总!这…这恐怕…张姐试图挽回,声音都在发抖。
就这样。陆沉舟打断她,语气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他站起身,动作流畅而带着无形的威压。他最后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林小满,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一丝极淡的、近乎玩味的审视,又迅速被冰层覆盖。
一周。他留下这两个字,如同最后通牒,随即转身,带着星耀集团一行人,像一阵冷风般离开了会议室。
沉重的门关上,隔绝了外界。
策划部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几秒,随即轰然炸开!惊疑、不解、嫉妒、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林小满身上。她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个冰冷的鼠标,胃里的翻江倒海奇迹般地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坠入万丈深渊般的眩晕感。
单独负责陆沉舟一周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的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清晨蹭在陆沉舟西装袖口上那点辣油的滑腻触感。
这哪里是机会分明是通往地狱的单程票!
***
一周。
这两个字像两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林小满头顶,让她喘不过气。星耀集团总裁办公室所在的顶层,成了她的刑场。每天,她都抱着笔记本和资料,如同奔赴刑场般,硬着头皮走进那间比北极冰川还要冷上几分的办公室。
陆沉舟的办公室大得惊人,视野极佳,能将半座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然而,这开阔与奢华带来的不是放松,而是一种更深的压迫感。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冷冽的雪松与皮革混合的气息,和他本人一样,干净、昂贵,没有一丝多余的烟火气。
林小满的格子间办公桌上,常年堆满了各种零食:薯片、巧克力威化、小包装的牛肉干、果冻……像一座色彩斑斓的小型补给站。然而此刻,在这冰冷严肃的总裁办公室里,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更别提吃东西了。她只能正襟危坐在陆沉舟办公桌对面那张硬邦邦的椅子上,像个小学生一样,汇报着方案的进展。
……所以,基于‘打破规则’的核心,我们初步设想了一系列具有视觉冲击力和话题性的线下快闪活动,结合KOL联动和社交媒体病毒式传播……林小满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且流畅,眼睛盯着摊开的笔记本,不敢抬头。
陆沉舟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背对着落地窗,逆光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却更添压迫感。他手里拿着林小满提交的初稿文件,修长的手指缓慢地翻动着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被无限放大,像小锤子一样敲打着林小满脆弱的神经。
视觉冲击力陆沉舟终于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股寒气,具体指什么色彩造型还是行为艺术他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精准地刺向林小满,第7页,第三段第二行,‘打破常规认知’后面的逗号,用的是全角还是半角
林小满一愣,脑子有点懵。逗号全角半角她下意识地翻开自己手里的文件,手指因为紧张而有点不听使唤,纸张哗啦作响。她低头凑近去看,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面。
陆…陆总,这里…好像是半角她不太确定地回答,声音有点发虚。谁写方案的时候会特意去检查标点符号是全角还是半角啊!
去掉‘好像’。陆沉舟的声音冷了几分,在我的团队里,不允许‘好像’、‘大概’、‘可能’这类模糊词汇。精确,是基本要求。他拿起一支笔,在文件上划了一下,动作干脆利落,所有文件格式,包括标点符号、字体字号、行间距、页边距,必须统一使用我发给你的模板。错一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小满瞬间绷紧的身体,重做。
林小满只觉得后背一凉,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明白!陆总!
她心里哀嚎:这哪是强迫症这是把规矩刻进骨子里的偏执狂啊!
对接的时间被精确地刻进了陆沉舟的生物钟里。每天下午三点十五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内线电话会准时响起,传来他特助毫无感情的声音:林小姐,陆总请您到办公室。
林小满一度尝试过在三点十四分提前抱着资料在他门口等,结果门纹丝不动,直到秒针精准地跳过十五分整,那扇厚重的门才会被打开。
林小姐,有一次,他看着她踩着点、气喘吁吁地冲进来,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准时,是对彼此时间的尊重。早到,同样是浪费。
林小满内心疯狂吐槽:掐着秒表活,您不累吗!
更让她崩溃的是办公环境。她习惯了在噼里啪啦敲键盘的间隙,顺手撕开一包薯片,咔嚓咔嚓地享受那片刻的放松和能量补充。然而,在她第一次在陆沉舟办公室外间的临时工位上,习惯性地摸出一包黄瓜味薯片,刚咬下第一口,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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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裁办公室那扇紧闭的门,唰地一下被拉开了。
陆沉舟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地扫过她手里的薯片袋和她鼓囊囊的腮帮子。
林小姐,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扎人,这里是工作场所,不是电影院。他的目光在她桌上那堆花花绿绿的零食包装上停留了一秒,眉头皱得更深,这些垃圾食品,影响专注力,也污染空气。
林小满吓得差点被薯片呛到,赶紧把剩下的半片囫囵吞下,噎得直翻白眼。
没收。陆沉舟言简意赅,对着旁边的特助使了个眼色。
那位训练有素的特助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将林小满桌上所有的零食——薯片、威化、牛肉干、果冻……一股脑地扫进了一个大号文件袋里,然后,在林小满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拎着那个沉甸甸的袋子,走向办公室角落那个冰冷的银色保险柜!
滴滴滴……特助输入密码,厚重的柜门应声而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文件盒和一些看起来就很贵重的物品。特助面无表情地将那个装满了违禁品的文件袋,稳稳地放了进去,咔哒一声,柜门重新锁上。
林小满看着自己心爱的粮草被关进了监狱,心都在滴血,敢怒不敢言。
陆沉舟似乎对她的痛心疾首视若无睹,转身就要回办公室。然而,就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侧过身,目光精准地落在林小满放在键盘旁边、那包仅存的、还没被特助发现的辣条上——透明的包装袋,里面是油汪汪、红艳艳的条状物。
他的眉头似乎又皱了一下,但这次,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仿佛在评估一件危险又充满诱惑的物品。短暂的沉默后,他薄唇微启,吐出了一句让林小满以为自己出现幻听的话:
那个……可以留一包。他指了指那包辣条,随即迅速移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染他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勉强,仅限于这个。
说完,不等林小满反应,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林小满:……
她低头看看桌上那包孤零零、油汪汪的辣条,又抬头看看那个锁着她所有精神食粮的冰冷保险柜,一时间,悲愤、荒谬、还有一丝丝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只想抱着这包辣条痛哭一场。
这工作,简直不是人干的!陆沉舟,他是魔鬼吗!
***
夜幕低垂,城市亮起万家灯火。星耀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外间的灯光依旧亮着,像一个倔强的小岛,漂浮在黑暗的海洋里。
林小满瘫坐在电脑椅上,感觉身体被掏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开始跳舞,眼睛又酸又涩。方案已经改了不知道多少遍,从最初的框架被陆沉舟批得体无完肤,到现在勉强能入他法眼,其中的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精疲力竭的修改,每一次被他冰冷精准的重做二字打击,都让她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胃袋又开始发出熟悉的、空虚的抗议。下午被特助抄家后,她就靠一杯黑咖啡撑着,此刻咖啡因的效力早已过去,饥饿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带着不容忽视的眩晕感。
不行了,再不补充点能量,她怀疑自己会直接晕倒在陆沉舟办公室门口。
她鬼鬼祟祟地瞥了一眼总裁办公室紧闭的橡木门。里面一片寂静,陆沉舟应该还在处理他那永远也处理不完的跨国视讯会议或者批阅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管不了那么多了!
林小满拿出手机,用最快的速度点开外卖APP,手指翻飞,目标明确:楼下那家24小时营业、以重麻重辣闻名的川渝人家麻辣烫!特辣牛油锅底!肥牛卷!毛肚!黄喉!鸭血!油豆皮!响铃卷!外加一份灵魂泡面!
下单成功!
等待外卖的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林小满一边机械地敲着键盘,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电梯的叮咚声,走廊里的脚步声,都让她心惊肉跳,生怕是陆沉舟突然出来巡视。
终于,手机震动,外卖小哥的电话来了!
林小满像地下工作者接头一样,蹑手蹑脚地溜出办公室,在消防通道的阴影里完成了交接。她抱着那个沉甸甸、散发着霸道香气的超大号外卖纸碗,做贼似的溜回自己的工位。
盖子掀开的瞬间,浓郁到化不开的牛油香气混合着花椒辣椒的辛香,如同炸弹般在冰冷的办公室里轰然炸开!红亮滚烫的汤底上铺满了诱人的食材,袅袅的热气升腾,带着勾魂摄魄的辛辣气息。
林小满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次性筷子,夹起一块吸饱了汤汁的肥牛卷,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
嘶哈——
滚烫、咸鲜、麻!辣!像一股灼热的岩浆瞬间在口腔里爆开,顺着食道一路烧下去,直冲脑门!那极致的刺激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困倦,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额头迅速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就在她沉浸在味蕾的极致狂欢中,夹起一块颤巍巍的鸭血,准备再次发动进攻时——
咔哒。
总裁办公室的门锁,发出了一声清晰的轻响。
林小满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嘴里还叼着半块鸭血,惊恐地转过头。
门开了。
陆沉舟站在门口,眉头紧锁,那张英俊却冰冷的脸在办公室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不悦。他显然是刚结束工作,领带松开了些,露出一点性感的喉结,但周身的气场依旧强大而疏离。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林小满面前那个散发着浓烈犯罪气息的外卖碗,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极具侵略性的麻辣味道。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眼神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仿佛看到了一堆腐烂的垃圾。
林小满。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带着明显的不悦,你把什么东西带进来了这里是办公室,不是火锅店!那浓郁的、混杂着牛油和各种荤腥的味道,显然严重挑战了他对洁净空气的定义。
林小满慌忙把嘴里的鸭血咽下去,差点噎住,脸颊因为紧张和刚才的辣意涨得通红。对…对不起陆总!我…我实在太饿了,就点了个外卖…我这就收拾掉!她手忙脚乱地想把盖子盖上。
拿走。陆沉舟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他甚至抬手,似乎想捂住口鼻,但良好的教养让他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强忍着那气味。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回办公室,眼不见为净的时候,林小满看着他那副被生化武器袭击的隐忍表情,也不知是脑子被辣懵了,还是被这一周的高压折磨得有点破罐破摔,一股莫名的勇气(或者说作死的冲动)涌了上来。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旁边备用的另一双干净筷子,飞快地在自己那碗红油翻滚、食材丰富的麻辣烫里搅了搅,然后夹起一块裹满了红油、看起来就无比诱人的毛肚,朝着陆沉舟的方向递了过去。
陆总,她的声音带着点豁出去的颤抖,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某种好东西必须分享的狂热安利,您…您尝尝就一口!真的!这家的特辣牛油锅底,绝了!保证能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提神醒脑,包治百病!
空气凝固了。
陆沉舟的动作彻底僵住。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深邃的、总是没什么温度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着林小满那张被辣得通红、冒着汗珠、却写满了真诚(或者说愚蠢)的脸,还有她手里那双伸过来的、筷子尖上颤巍巍滴着红油的毛肚。
他的表情,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混合体:震惊、荒谬、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这大胆举动冒犯到的冰冷怒意。他大概这辈子都没遇到过敢把沾满红油的筷子怼到他面前、让他吃这种地摊垃圾的下属!
时间仿佛被拉长。
林小满举着筷子的手开始发酸,心里的小人疯狂尖叫: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失业预定!她正准备讪讪地收回手,骂自己一百遍作死。
就在她手臂即将垂落的那一刻——
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带着一种仿佛被什么神秘力量操控般的迟疑,伸了过来。
陆沉舟的手指,轻轻捏住了那双一次性筷子的末端,避开了沾油的位置。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审视,目光在那块油光发亮、纹理清晰的毛肚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在林小满屏住呼吸、几乎要窒息的注视下,他微微低下头,以一种极其优雅、极其不符合场景的姿势,就着林小满的手(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就着那双筷子),轻轻咬住了那块毛肚。
林小满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陆沉舟将那小块毛肚卷入口中,慢慢咀嚼。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冰山模样。
一秒。
两秒。
三秒。
林小满紧张地盯着他,仿佛在等待一场审判的降临。
突然!
陆沉舟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浓重的、不正常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他的喉结猛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艰难地吞咽。紧接着,他猛地咳嗽起来,原本深邃冰冷的眼眸瞬间蒙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水雾!额角、鼻尖甚至以惊人的速度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咳咳…咳…水!他的声音完全变了调,带着一种被烈火灼烧般的嘶哑和急切,冰冷的外壳被这猝不及防的辣意彻底击碎!
林小满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抓起自己桌上那杯喝了一半的冰水递过去。
陆沉舟几乎是抢过去,仰头咕咚咕咚猛灌了好几大口。冰水暂时缓解了口腔里的火焰,但他放下杯子时,嘴唇已经微微有些红肿,眼睛里还泛着水光,鼻尖通红,额发被汗水濡湿了几缕,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那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叱咤风云、高冷禁欲的霸总影子活脱脱一个被辣懵了的大男孩!
这…这是什么…他喘着气,指着那碗红油翻滚的麻辣烫,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余悸和……一丝丝难以言喻的、被强烈刺激后的奇异兴奋
林小满看着他这副狼狈又有点可爱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赶紧憋住:特…特辣牛油锅底,加了双倍魔鬼椒……
陆沉舟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压下那股燎原般的辣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碗罪魁祸首。那眼神极其复杂,充满了嫌弃、后怕,却又隐隐透着一丝被勾起的、跃跃欲试的好奇和探究。
他抿了抿依旧发麻的嘴唇,喉结又滚动了一下。然后,在林小满再次震惊的目光中,他伸出手,这次是主动地,拿起了桌上另一双干净的筷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碗麻辣烫。
林小满福至心灵,赶紧把碗往他那边推了推,小心翼翼地建议:陆总,您…您试试这个油豆皮吸了汤汁,味道很足,但没那么辣得冲……
陆沉舟没看她,目光专注地盯着碗里的食材,夹起一片裹满红油的油豆皮。这一次,他的动作谨慎了许多,小心地吹了吹,然后送入口中。
嘶……熟悉的灼烧感再次袭来,他眉头紧蹙,但忍耐力似乎提升了不少。他咀嚼着,额角的汗珠又冒了出来,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在体验一种全新的、充满挑战的感官冒险。
空气里弥漫的辛辣味道似乎没那么刺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嘶哈声,和筷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
林小满看着对面那个被辣得鼻尖通红、眼神晶亮、却依旧执着地伸筷子去夹鸭血的男人,再想想保险柜里自己那些可怜的零食,一种极其荒诞又微妙的感觉悄悄蔓延开来。
这尊冰山,好像……也没那么不食人间烟火至少,在麻辣烫面前,他暂时卸下了那层厚厚的铠甲。
***
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流淌成模糊的光带。迈巴赫平稳地行驶在夜晚的车流中,车厢内弥漫着高级皮革和陆沉舟身上清冽雪松的冷香,与他平日的气息别无二致。然而,陆沉舟靠在后座,闭目养神,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昂贵的西裤面料,口腔里那股霸道、灼热、仿佛带着生命力的麻辣烫滋味,顽固地萦绕不去,与车厢里这精心调配的、毫无烟火气的冷香格格不入。
他睁开眼,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街景。那些熟悉的、由玻璃幕墙和冰冷线条构成的繁华景象,此刻却显得有些空洞。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小满那张被辣得通红冒汗、却亮着眼睛极力安利的模样,还有那间堆满零食、充满了不专业气息的临时工位。
荒谬。他再次定义这个词。
司机的声音打断了思绪:陆总,回西郊别墅还是
回公司。陆沉舟下意识地回答。那个空旷、奢华却冰冷的顶层公寓,此刻似乎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乏味。至少办公室里,还残留着一点……嗯,人间的味道虽然那味道有点过于刺激。
车子掉头,重新驶向星耀大厦。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项目需要实地考察一个备选的活动场地,地点恰好在老城区。工作结束得比预期早,司机将车停在路边等候。陆沉舟坐在后座,刚结束一个简短的跨国电话,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他降下车窗,想透透气。
初秋傍晚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卷进来一股极其复杂、却异常诱人的香气——浓郁的、带着烟火气的油脂香,混合着糖的焦甜、醋的微酸、还有某种肉类被高温逼出的醇厚肉香……丝丝缕缕,霸道地钻入鼻腔,瞬间唤醒了沉睡的味蕾,甚至盖过了车里昂贵的香氛。
陆沉舟微微蹙眉,循着香味望去。
马路斜对面,一家小小的店面。门脸不大,甚至有些陈旧,红底黄字的招牌写着老林家小馆,在周围林立的高楼和时尚店铺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透着一股踏实温暖的气息。店门口支着几张小方桌,此刻正是饭点,几乎坐满了人,喧闹的人声和碗筷碰撞的叮当声隔着马路隐约传来。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陆沉舟的目光瞬间定格。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穿梭在几张桌子间。
林小满。
她没穿那些不合身的通勤装,也没穿滑稽的卡通睡衣。她套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印着老林家logo的深蓝色围裙,头发随意地扎了个丸子头,几缕碎发调皮地垂在颊边。她脸上带着一种陆沉舟从未见过的、鲜活生动的笑容,像洒满了阳光。
她正麻利地收拾着客人刚离开的桌子,动作利落,带着一种家常的烟火气。一边收拾,还一边侧头和坐在收银台后面的一个微胖、笑容和蔼的中年男人说着什么,两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愉快的笑容。
陆沉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牵引着。
他看到林小满收拾完桌子,脚步轻快地跑回店里。不一会儿,又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跑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另一桌客人面前。她似乎在叮嘱客人小心烫,笑容灿烂得晃眼。
他看到她走到一个系着围裙、正在面板前揉面的中年妇人身边。妇人眉眼和林小满有几分相似,正佯装生气地用手指戳了戳林小满的额头,似乎在数落她什么。林小满则笑嘻嘻地躲闪,顺手从旁边的馅料盆里捏了一小撮肉馅塞进嘴里,被妇人作势要打,两人笑闹成一团。
夕阳的金辉透过玻璃窗,给这小小的、喧闹的空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柔光。食物的香气,碗碟的轻响,家人的笑语,交织成一幅无比生动、无比温暖的画面。画面中央的林小满,眉眼弯弯,笑容纯粹而明亮,整个人像一颗饱满的、散发着温暖光泽的珍珠,与陆沉舟认知中那个在办公室里总是有点蔫、有点怂、或者被辣得龇牙咧嘴的女孩,判若两人。
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陆沉舟沉寂的心湖里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他从小在空旷冰冷的豪宅里长大,规矩森严,父亲严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鞭子,鞭策着他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母亲优雅却疏离。家庭聚餐是礼仪的教科书,食不言寝不语,每一口食物都精确计算着卡路里和营养配比。温暖烟火气那是存在于遥远世界里的、模糊的概念。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林小满。也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氛围。原来那个总显得懒散、甚至有些不靠谱的女孩,在属于她的这片小小天地里,能散发出如此温暖明亮的光芒。
司机轻声询问:陆总,走吗
陆沉舟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扇明亮的玻璃窗内,看着林小满接过妇人手里的擀面杖,开始笨拙却认真地擀饺子皮,脸上还沾了点面粉。他沉默了几秒,鬼使神差地开口:
停车。我下去看看。
***
妈!这饺子皮怎么老往中间跑一点都不圆!林小满拿着小擀面杖,跟一块顽固的面团较劲,额头上急出了细汗,鼻尖蹭了点面粉,像只花猫。
林妈妈一边飞快地包着圆滚滚的元宝饺,一边笑着数落:让你平时回家就知道吃,让你学点手艺跟要你命似的!手腕用力要匀,别光使蛮劲儿!她说着,伸手想去纠正女儿的动作。
就在这时,店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林小满下意识地抬头招呼:欢迎光……临!
声音卡在喉咙里。
门口站着的男人,身形挺拔,穿着一身与这充满烟火气的小店格格不入的昂贵手工西装,面容英俊却带着生人勿近的冷峻,正是陆沉舟!他像是闯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次元,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和……局促
林小满手里的擀面杖啪嗒一声掉在面板上。
陆…陆总!她惊得舌头打结,慌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沾满面粉的手,您…您怎么来了
林妈妈也愣住了,看看女儿,又看看门口那个气质不凡、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年轻男人,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好奇。
陆沉舟的目光扫过有些凌乱却异常温馨的店面,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气让他胃部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他的视线最终落回林小满沾着面粉、写满惊愕的脸上,语气尽量维持着一贯的平淡:路过。项目场地在附近,刚结束。
他顿了顿,补充道:顺便看看你提过的……‘后备食堂’。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有点生硬。
林小满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加班饿得前胸贴后背时,好像确实跟陆沉舟抱怨过一句想念我妈做的糖醋排骨了,那才叫人间美味,比米其林强多了。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还真的找来了
她心里有点打鼓,赶紧介绍:爸,妈,这是我们公司的陆总,就是…我们正在合作那个大项目的负责人。她着重强调了大项目和负责人。
林爸爸一听是女儿公司的大领导,立刻放下手里的账本,热情地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朴实真诚的笑容:哎哟!陆总!快请进快请进!外面冷!小满这孩子,领导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他一边招呼,一边麻利地拉开一张擦得锃亮的椅子,快坐快坐!地方小,您别嫌弃!
林妈妈也回过神,脸上笑开了花,带着点长辈看优秀后辈的慈爱:陆总啊,快坐!小满在公司给您添麻烦了吧这孩子从小就马虎,您多担待!她说着,嗔怪地瞪了林小满一眼。
陆沉舟被林爸爸按在椅子上,面对着林家父母过于热情直白的目光和话语,那份商场上的从容冷峻似乎有点失效。他略显僵硬地点点头:伯父伯母客气了。林小满……工作能力尚可。他斟酌着用词,避开了懒散、零食等关键词。
尚可林妈妈显然对这个评价不太满意,拍了一下林小满的胳膊,听见没领导说‘尚可’!那就是还不够好!得加倍努力!陆总您放心,她要是偷懒耍滑,您尽管教训!该骂骂,该扣工资扣工资!林妈妈说得斩钉截铁。
林小满:……
妈!我是不是您亲生的!
陆沉舟看着林小满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再看看林妈妈那副大义灭亲的架势,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稍纵即逝。
妈!您别说了!林小满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为了缓解尴尬,她目光扫过面板上自己擀的那些奇形怪状的饺子皮,再看看陆沉舟那身价值不菲、与面粉粉尘完全不兼容的西装,一个大胆又有点恶作剧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拿起一个自己擀得勉强能看的饺子皮,舀了一勺馅料放上去,然后拿起另一张皮,连同擀面杖一起,递到陆沉舟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狡黠和怂恿:
陆总,来都来了,体验一下自己包的饺子吃起来才香!
林妈妈和林爸爸都愣住了,紧张地看着陆沉舟。让这位一看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总裁包饺子女儿是不是疯了
陆沉舟看着递到眼前的擀面杖和那张软塌塌的饺子皮,还有上面那坨粉嘟嘟的肉馅,眉头习惯性地蹙起。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经验范畴。他从小到大,唯一需要亲自处理的食材,大概就是高级餐厅里需要自己动手拆分的帝王蟹腿。
然而,林家父母带着点忐忑却无比期待的目光,还有林小满那亮得惊人的、带着点促狭笑意的眼睛,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罩在其中。拒绝的话似乎难以出口。
他沉默了两秒,在林小满以为他要冷脸拒绝时,他伸出手,接过了那张饺子皮和擀面杖。
动作生涩得如同第一次拿笔的孩童。
他学着林小满刚才的样子,试图把馅料放在皮中间,结果用力过猛,饺子皮被戳破了。他眉头皱得更紧,试图补救,把破洞的地方捏合,结果旁边的皮又被扯破了。他像处理一个精密却失控的零件,手指僵硬,动作笨拙,与馅料和面皮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注定失败的搏斗。
林爸爸在旁边看着,实在憋不住了,发出噗嗤一声笑,赶紧又捂住嘴。他凑过来,看着陆沉舟手里那个被捏得歪歪扭扭、馅料外露、几乎散架的不明物体,忍不住打趣道:
哎哟,小陆啊,他自然而然地换了称呼,你这饺子……下锅准得散架!变成一锅片儿汤!语气里充满了善意的调侃。
爸!林小满赶紧出声制止,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陆沉舟觉得被冒犯。
陆沉舟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自己手里那个惨不忍睹的作品,再看看林爸爸笑得开怀的脸,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像是被这直白朴实的玩笑戳中了某个点。他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笑意。
他抬眼看向林爸爸,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生涩的认真:伯父,这……确实需要技巧。他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林爸爸被他这认真的样子逗得更乐了,拍着大腿:哈哈哈!没事没事!第一次嘛!来,伯父教你!你看啊,这馅儿不能贪多,手指这样拢着皮儿,边儿得捏紧咯……他热情地凑过去,手把手地教了起来。
林小满看着眼前这荒诞又温馨的一幕——她那在商场上杀伐决断、冷面冷心的总裁老板,此刻正微微低着头,无比认真地听着她爸爸传授包饺子的秘籍,笨拙地试图把一块面皮拢合,鼻尖还沾上了一点白乎乎的面粉……
她忽然觉得,这间充满了油烟味、面粉味、家人笑声的小店,比他那间能俯瞰半个城市、冰冷昂贵的总裁办公室,似乎……更有吸引力至少,在这里,陆沉舟身上那层厚厚的、名为陆总的冰壳,似乎正在这温暖的烟火气里,悄然融化了一角。
***
星耀集团顶层的空气,似乎比往日更加凝滞沉重。陆沉舟刚刚结束一场与海外董事的高压视讯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他捏了捏眉心,拿起桌上的私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母亲的未读信息。
点开。
沉舟,周末晚八点,瑞景庄园。李董的千金刚从巴黎回来,对古典音乐很有研究,你们年轻人聊聊。礼服会让人送到你公寓。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喙的安排。冰冷的文字背后,是母亲对他私人生活无孔不入的干涉。陆沉舟眼底掠过一丝厌烦。这种以交流为名的相亲,在他接手星耀后,如同设定好的程序般频繁上演。名媛淑女,如同流水线上的精致商品,家世、学历、才情无可挑剔,却都带着同样完美而虚假的面具,散发着精心调配却毫无生气的香水味。
他烦躁地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轻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滑的桌面,却仿佛触碰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温度——是林家小馆那张木质餐桌的触感,带着油润的使用痕迹和微微的暖意。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林爸爸爽朗的笑声和林妈妈带着烟火气的唠叨,还有……那碗热气腾腾、香气霸道的麻辣烫。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特助的内线电话。
陆总,有件事需要向您汇报。特助的声音带着一丝谨慎,是关于林小满小姐的。
陆沉舟眼神一凛:说。
公司内部……尤其是营销二部那边,最近有些不太好的传言。特助斟酌着措辞,是关于林小姐负责的星耀新品项目的。传言说……说林小姐能拿下这个核心项目,是用了……非常规手段,与您……他顿了顿,没敢把那些难听的词直接复述出来,而且,这些传言似乎……并非空穴来风,源头指向了……陆夫人那边。
陆沉舟握着话筒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冰冷的怒意瞬间取代了疲惫,如同实质的寒流在他周身扩散开来。母亲!她不仅安排那些无聊的相亲,还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去打压一个她根本看不上的女孩仅仅因为林小满不符合她心中陆家儿媳的标准
他想起林小满在办公室里熬夜改方案时,困得小鸡啄米却还强撑着的模样;想起她为了一个创意点,一遍遍推翻重来的认真;想起她在林家小馆里,穿着围裙笑容温暖的样子……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混杂着对母亲手段的愤怒,在他胸腔里冲撞。
知道了。陆沉舟的声音冷得能掉冰渣,查清楚,所有参与散布谣言的源头,一个不漏。另外,通知下去,下午三点,召开项目组全体会议。
是,陆总。
同一时间,策划部公共办公区。
林小满坐在自己的格子间里,感觉如芒在背。
周围那些若有似无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得她浑身不自在。窃窃私语声如同烦人的蚊蝇,嗡嗡地在耳边萦绕,听不清具体内容,却总能捕捉到靠关系、手段、陆总这些刺耳的碎片。她去茶水间倒水,原本聚在一起聊天的同事瞬间噤声,眼神躲闪。她去复印资料,隔壁组的两个女同事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她,目光里充满了审视和不屑。
啧,有些人啊,看着不声不响的,路子倒是野得很。
就是,难怪能空降核心项目,啧啧,本事不小嘛。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配不配……
尖酸刻薄的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林小满的耳朵里。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握着水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愤怒、委屈、难堪,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猛地转身,想质问她们有什么证据。然而,对上那两人挑衅又带着轻蔑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解释她们会信吗只会觉得她欲盖弥彰。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了她。她默默地回到座位,看着屏幕上改了无数遍的方案文档。电脑旁,那包陆沉舟特批的辣条,此刻也失去了诱惑力。
原来,这就是陆沉舟母亲的手段。用流言蜚语做武器,杀人不见血。她不在乎真相,只在乎结果——让她林小满知难而退,灰溜溜地滚出陆沉舟的视线。
一股强烈的、从未有过的倔强和不甘,如同被点燃的野火,在林小满心底猛地烧了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因为这些莫须有的谣言就退缩凭什么她要被这样羞辱她偏不!她林小满,虽然爱躺平,虽然爱吃零食,但她不是废物!这个项目,是她顶着巨大的压力、熬了无数个夜、被陆沉舟那个魔鬼折磨了无数次才做到现在的!她付出了心血!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抹了一把有些发酸的眼角。眼神里的迷茫和委屈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凶狠的专注。
她啪地一声合上了零食抽屉的盖子,锁死!将桌面上所有与工作无关的东西,包括那包辣条,一股脑扫进了最底层的抽屉里。然后,她点开文档,调出陆沉舟最新一次反馈的修改意见,逐字逐句地研读,眼神锐利如刀。
键盘声,第一次在她手下变得如此密集、如此有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屏幕的光映在她专注而绷紧的脸上,驱散了所有阴霾。
她不再理会身后的目光和议论,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的屏幕和那个必须拿下的目标。她要证明,她林小满,配得上这个项目!她要让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统统闭嘴!
下午三点,项目组全体会议准时开始。
陆沉舟走进会议室,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峻模样,目光如电般扫过全场。当他的视线掠过林小满时,微微停顿了一下。她坐在角落里,背脊挺得笔直,眼睛紧盯着面前的笔记本屏幕,神情专注而紧绷,眼底带着熬夜的红血丝,唇瓣紧抿,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小兽般的倔强和认真。她面前的桌面上,干干净净,没有零食,没有水杯,只有摊开的方案文件和笔记本。
陆沉舟的眼底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掠过。是心疼,更是……欣慰。
会议开始,讨论激烈。当话题转到林小满负责的核心创意部分时,营销二部的一个副经理,一个平日里就喜欢溜须拍马、此刻眼神闪烁的男人,清了清嗓子,带着一种故作公允的语气开口:
陆总,关于林专员提出的这个‘打破规则’的线下快闪活动,我个人觉得,创意是好的,但执行风险太大,成本也偏高。而且,这种过于‘出格’的方式,是否真的符合星耀品牌的高端定位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些更稳妥、更成熟的方案毕竟,有些资源……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目光在林小满脸上瞟了一下,……来之不易,更要谨慎对待,以免……落人口实。
这话夹枪带棒,指向性再明显不过。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气氛变得微妙而紧张。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沉舟和林小满身上。
林小满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抬起头,直视着那个副经理,眼神像淬了火的琉璃,明亮而锐利,没有丝毫退缩。她正要开口反驳——
资源,从来只留给有能力和价值的人。
陆沉舟冰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绝对的权威和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精准地刺向那个副经理。
赵副经理,他语气平淡无波,却让被点到名的人瞬间绷紧了身体,你质疑方案风险大、成本高、不符合定位。那么,请你现在,就在这里,拿出你口中那个更‘稳妥成熟’的方案的具体内容、风险评估报告和预算对比分析。而不是,在这里空谈‘落人口实’。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赵副经理的脸唰地一下白了,额头瞬间冒出冷汗:陆总…我…我只是提出一个担忧,具体的方案还在完善中……
担忧陆沉舟嘴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带着嘲讽,在没有任何数据支撑、没有任何替代方案的情况下,仅凭个人臆测就否定核心创意,这是担忧,还是失职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会议室里每一个人的脸,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星耀集团,靠的是创新和实力说话,不是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项目组的存在,是为了解决问题,创造价值,而不是制造问题,传播是非!林小满的方案,是我亲自敲定、亲自跟进的。她的能力,我认可。她的付出,我清楚。任何人,再有类似毫无根据的质疑,他顿了顿,目光最后落在脸色惨白的赵副经理身上,如同最终宣判,自己去找人事部办手续。
冰冷的警告,掷地有声。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营销二部的人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赵副经理更是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小满怔怔地看着主位上那个替她挡住所有明枪暗箭的男人。他依旧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仿佛刚才那番掷地有声的维护只是公事公办。但只有林小满知道,那平静冰面下涌动的力量。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她赶紧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汹涌的情绪决堤。
陆沉舟的目光掠过她微微颤抖的发顶,没有停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继续。他淡淡开口,恢复了会议节奏。
会议在一种压抑而高效的气氛中继续进行。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眶还有些微红,但眼神却更加坚定明亮,像被淬炼过的星辰。她挺直脊背,声音清晰地阐述着自己的思路,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那层名为陆总的冰壳,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一点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
新品发布会的日子如同高速列车般呼啸着逼近,空气里弥漫着硝烟与倒计时的味道。星耀集团顶层灯火彻夜长明,项目组人人如同上紧发条的陀螺,林小满更是将自己彻底点燃。
她的办公桌早已焕然一新。曾经琳琅满目的零食堡垒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堆积如山的行业报告、用户调研数据、场地设计图、流程时间表……咖啡杯成了唯一的点缀,里面盛满的黑色液体是她续命的燃料。眼下浓重的青黑是熬夜的勋章,嘴唇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起皮,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簇在寒风中倔强燃烧的火苗。
方案已经迭代到了第N版,每一个细节都被陆沉舟那近乎苛刻的标准反复打磨。林小满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曾经懒散的细胞被彻底激活,大脑高速运转,迸发出一个又一个令人拍案的精妙创意。她甚至主动拉着视觉和执行的同事反复推演,力求完美。那份专注和拼劲,让熟悉她的人都暗自咋舌。
陆沉舟依旧冷面,但看向她时,眼底深处那层坚冰,似乎被这燃烧的热情悄然融化了一丝。他不再只是冰冷的指令下达者,偶尔,在她提出某个极富灵感的点子时,他会微微颔首,甚至吝啬地给出一个简短的可以。这对林小满而言,已是莫大的鼓舞。
这天深夜,林小满又一次在办公室熬到万籁俱寂。窗外是城市的璀璨星河,窗内只有她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最后一遍核对完主KV设计图的色彩参数,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揉了揉酸痛僵硬的脖颈,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却带着一种酣畅淋漓的满足。胜利在望了。
就在这时,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妈妈。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这么晚了……她指尖微颤地划过接听键。
小满!小满啊!
母亲带着哭腔、六神无主的声音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林小满所有的暖意,你爸……你爸他胸口疼得厉害,脸都白了!喘不上气!我们……我们在市一院急诊!医生……医生说要马上手术,心脏血管堵了,很危险!要……要交一大笔押金,还要签字……小满,怎么办啊……母亲的声音被巨大的恐惧撕扯得破碎不堪。
嗡——
林小满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眼前瞬间发黑,手脚冰凉,手机差点脱手滑落。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无法呼吸。
爸!那个总是笑呵呵、教陆沉舟包饺子、说她饺子下锅会散架的爸!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顾不上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剩下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反复回响:很危险!手术!押金!
她像疯了一样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和包,跌跌撞撞地冲出办公室,冲进电梯,用力地按着下行键。冰冷的金属墙壁映出她惨白如纸、写满惊惶的脸。钱!家里的小餐馆能有多少积蓄她工作没多久,存款杯水车薪!怎么办找谁借亲戚朋友谁能在深夜立刻拿出那么大一笔钱
电梯飞速下降的失重感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冲出写字楼大门,深夜的冷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她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医院地址的声音都在发抖。
师傅,快!市一院!麻烦您快点!她语无伦次地催促着,双手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翻着通讯录,一个个名字划过,巨大的无助感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车子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疾驰。林小满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巨大的恐慌和自责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她只顾着工作,只顾着证明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关心过爸妈了爸爸身体不舒服,她是不是也忽略了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落脸颊。
赶到医院急诊大厅,刺鼻的消毒水味和冰冷的白炽灯光让她一阵眩晕。她一眼就看到走廊长椅上蜷缩着的母亲。母亲单薄的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那么无助,肩膀一耸一耸,压抑地啜泣着。
妈!林小满冲过去,声音嘶哑。
林妈妈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看到女儿,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紧紧抓住她的手:小满!你爸……在里面抢救……医生说要马上做心脏搭桥手术,拖不得!要交……要交二十万押金……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二十万!这个数字像重锤砸在林小满心上。她强忍着眩晕,拍着母亲颤抖的背:妈,别怕,别怕,钱我来想办法!爸一定会没事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保持着镇定。
她扶着母亲在长椅上坐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翻出手机银行,看着上面可怜的余额数字。打电话!找朋友!找同事!哪怕借遍所有人!
她颤抖着手指,拨通了大学时关系最好的室友的电话。漫长的等待音后,电话接通了,对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喂小满这么晚了……
丽丽!是我!我爸……我爸心脏病犯了,在医院抢救,急需手术押金,二十万!我……我实在没办法了,能不能……能不能先借我点我保证很快还你!林小满语速飞快,带着绝望的哀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带着歉意的声音:小满……我……我真的很想帮你,可我上个月刚付了房子首付,手里真的一点活钱都没有了……对不起啊……
电话被挂断了。
林小满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结果大同小异。深夜、巨额、匆忙……能立刻拿出这么多钱的朋友,太少了。她握着发烫的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巨大的绝望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慢慢滑落,蜷缩在长椅边,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从喉间溢出。
怎么办爸爸还在里面等着救命钱!时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她该怎么办!
混乱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名字。
陆沉舟。
这个念头冒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又卑劣。他是她的老板,是高高在上的星耀总裁,他们之间……除了工作还有什么他凭什么帮她他甚至可能已经休息了。用这种事情去打扰他,他会怎么看她觉得她得寸进尺觉得她利用他的特殊关照
可是……爸爸……爸爸等不起啊!
巨大的恐惧压倒了所有的顾虑和自尊。林小满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神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指颤抖着,点开了那个从未在深夜拨打过的号码——陆沉舟的私人手机。
等待音响起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牙齿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嘟…嘟…嘟…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地挂断时,电话接通了。
喂
陆沉舟低沉、带着一丝被吵醒后特有的沙哑,却依旧沉稳冷静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陆总……
林小满一开口,声音就哽咽得不成样子,巨大的委屈、恐惧和无助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对不起……这么晚打扰您……我……我爸……他心脏病,在医院,要马上手术……需要押金……二十万……我……我实在借不到……
她语无伦次,泣不成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破碎不堪。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沉默像刀子一样割着林小满的心。她几乎能想象到他蹙起的眉头和冰冷的神情。
哪家医院
几秒后,陆沉舟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冷静得如同在处理一份紧急文件。
林小满愣了一下,赶紧报出医院名字。
待在原地。等我。
依旧是言简意赅的命令,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电话随即被挂断。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林小满有些茫然地放下手机。他……他没拒绝也没问她更多细节只是让她……等他
她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急诊室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看着里面亮着红灯的抢救中三个字,心揪成一团。母亲靠在她身边,眼神空洞,只是不停地掉眼泪。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深夜走廊的沉寂。
林小满猛地回头。
走廊尽头,陆沉舟高大的身影正大步走来。他显然是匆匆赶来,身上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外面套着黑色的长款大衣,领口微敞,头发有些凌乱,失去了白日里一丝不苟的精致。他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熬夜的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鹰,步伐沉稳而迅捷。
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得体、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气质儒雅、约莫五十多岁的医生。那医生林小满在电视上的医学访谈节目里见过,是国内顶尖的心血管外科权威,陈教授!
陆沉舟径直走到林小满母女面前,目光迅速扫过林妈妈哭肿的眼睛和林小满苍白憔悴、布满泪痕的脸。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
伯母。他对着林妈妈微微颔首,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别担心。随即,他的目光转向那位权威医生,陈教授,麻烦您了。
陈教授点点头,神情严肃而专业:陆总放心,我先去看看情况。他说完,立刻走向急诊室门口,和守在那里的本院医生低声快速地交流起来。
陆沉舟带来的中年男人则快步走向缴费窗口,拿出卡和证件,开始处理押金事宜。整个过程高效、无声,带着一种属于陆沉舟特有的、掌控全局的力量感。
林小满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个如同天神降临般出现在她最绝望时刻的男人,看着他冷静地安排着一切。他甚至还带来了最好的医生……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绝望,而是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冲击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感激。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疯狂流淌。
陆沉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看着那张平日里或懒散、或狡黠、或倔强的脸,此刻被泪水彻底冲刷,只剩下脆弱和无助。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伸出手臂,以一种不容拒绝却又带着一丝生涩的力道,将摇摇欲坠的林小满,轻轻地、却坚定地揽进了怀里。
林小满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彻底软了下来。额头抵在他宽阔坚实的胸膛上,隔着柔软的羊绒衫,能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温暖的、带着清冽雪松气息的怀抱,像一座突然出现的避风港,将她从冰冷绝望的深渊中打捞上来。
所有的委屈、恐惧、无助,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再也控制不住,紧紧地抓住他大衣的前襟,像是抓住唯一的依靠,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压抑了许久的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悲恸和无法言喻的依赖。
陆沉舟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但他没有推开她。他只是微微收紧了手臂,另一只手有些迟疑地、生疏地,轻轻拍抚着她剧烈颤抖的脊背。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
冰冷的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依旧刺鼻。但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在陆沉舟无声的怀抱里,林小满那颗被恐惧和绝望冰封的心,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灼热的温度。那层名为陆总的冰壳,在此刻,彻底碎裂消融,露出了其下真实而滚烫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