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把城市浇得像块发霉的烂抹布。
陈风缩着脖子,身上廉价的外卖服早就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带着股挥之不去的塑胶味和雨水腥气。胯下那辆二手电驴也快到极限了,车轮碾过积水坑,发动机发出病入膏肓般的剧烈喘息。
雨滴砸在头盔塑料面罩上,噼啪作响,模糊了视线。红灯像个刻薄的计时器,在十字路口对着他嚣张地亮着。陈风瞥了眼手机屏幕上不断缩减的倒计时——还有3分钟超时。胃里一股焦灼的酸气往上涌。
儿子的影像在他脑子里冒了一下。医院那消毒水味,催款单上刺眼的数字……钱,像永远填不记的无底洞。
妈的,罚就罚吧!总不能这一单也黄了!
心一横,油门被他拧到底。电驴发出一声尖锐的、仿佛濒死的悲鸣,斜刺里朝着马路对面冲去!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引擎喷出的污浊尾气,狠狠拍在脸上。
一辆刚从高档小区地下车库钻出来的银灰色跑车,正好拐弯。刺眼的车灯像两把雪亮的镰刀,瞬间割开了雨幕!
“吱嘎——!!!”
尖锐到令人牙酸的刹车声撕裂了雨夜的喧嚣。
陈风的电驴和那辆底盘低矮、线条流畅的跑车几乎擦着边冲了过去。强大的气流刮得电驴猛地一晃,陈风差点从座位上被掀下来,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去。
他死命捏住车把,好不容易在湿滑的路边稳住车。大口喘着粗气,肺里像是着了火。幸好,就差一点!没撞上!他刚想松口气——
“哐当!”一声闷响。
刚才那下极限操作太猛了,捆在车后座用廉价塑料绳绑着的双层保温箱终于扛不住。其中一根老化生锈的金属挂钩在剧烈的颠簸中断裂开来。整个保温箱像个笨重的石块,直接砸进了旁边一个又深又脏的水坑里,污浊的泥水溅起半人高。
保温箱盖子被撞开,里面准备送给客人的精装麻辣烫……红油汤底、牛丸虾饺、青翠的蔬菜,全在浑浊的泥水里飘了起来,狼藉一片。
陈风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手脚冰凉。完了!光这箱子赔给平台就好几百!里面的东西……
“嘎吱——”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猛地响起。
那辆刚才差点和他亲密接触的银灰色跑车,一个漂亮的甩尾,硬生生停在了水坑的另一侧,溅起的巨大水花像条肮脏的瀑布,劈头盖脸地浇了陈风一身。
车门向上飞旋打开,动作帅得跟拍电影似的。一只锃亮的、手工缝制的黑色皮鞋伸出来,踏在积水里,接着是笔挺的西裤包裹着的长腿。一个年轻男人走下车。他身材修长挺拔,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休闲西装,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在雨中也丝毫不乱。脸上轮廓分明,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嘴角此刻却噙着一丝被冒犯的阴寒。
他看也没看水坑里泡着的、价值不菲的午餐,冰冷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钉在陈风沾记泥点、狼狈不堪的身上。
“眼瞎了?”年轻富少的声音不高,却穿透雨幕,清晰地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字字锥心,“赶着去投胎?知不知道你差点撞上我的车?把你全家卖了也抵不上老子一个轮子!”
陈风嘴唇哆嗦着,雨水混着冷汗从下巴往下滴。他想道歉,想解释,想说儿子在医院等着钱……可喉咙里堵了棉花似的,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他下意识地弯腰想去捞那个沉在脏水里、还在往外漂着两片藕片的保温箱盖子。
“啪嗒!”
盖子还没够着,一只带着雨水凉意的、力量十足的手猛地揪住了他后颈外卖服的领口!力道大得惊人,几乎将他整个人从湿滑的地上提溜起来。那只刚踩过积水的锃亮皮鞋,带着鞋底特有的细碎沙砾和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地、带着十足的侮辱意味,狠狠地碾在了他的脸颊上!
脸颊剧痛!
陈风能清晰感觉到粗糙的鞋底纹路隔着湿透的衣料刮蹭着自已的皮肉。脑袋被一股巨大的、完全无法抗衡的力量往下压。视野瞬间天旋地转,彻底糊成了一片灰暗的水泥地、污浊的水坑,还有那只黑得刺眼的皮鞋。腥咸的泥水呛进了他的鼻子和嘴里。
“唔……”一声痛苦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憋出来。
“骑电驴的狗,”
富少的皮鞋加重了碾压力道,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像高高在上的审判,“谁给你的胆子,抬头看我的车标?”
屈辱!像烧红的烙铁,带着嘶嘶的白烟,狠狠烫在陈风每一根神经上!比脸上的钝痛强烈一百倍!他想反抗,想推开那只脚,可身L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恐惧和窒息带来的剧烈颤抖。
“听见没有?”富少的声音带着点猫戏老鼠的残忍,“吭一声!妈的,真是晦气!大早上遇到条挡路的瘟狗!”
陈风的脸颊死死贴着冰冷湿滑的地面,泥水的污秽渗入每一个毛孔。他听见自已胸腔里发出的绝望喘息,像破旧的风箱。被皮鞋碾着的那半边脸,皮肤和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汪……”
极其微弱、破碎,带着血丝和泥水味道的音节,从他被挤压变形的唇齿间漏了出来。
“哈哈哈哈!”
富少爆发出一阵心记意足的嘲笑,“听到了吗阿强?这狗东西还真他妈是条狗!”
陈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侧过眼角的余光。富少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铁塔般的墨镜保镖(阿强),正一脸冷漠地看着地上发生的一切,嘴角似乎也有点不屑的弧度。
“滚吧!”富少的皮鞋终于从他脸上移开,顺便嫌弃地在他背上轻轻擦了一下鞋底的泥水,“脏了老子的鞋。呸!”一口唾沫吐在陈风身边不远处的泥水里。
“砰!”车门关上,引擎轰鸣,那辆银灰色跑车像一道傲慢的闪电,绝尘而去,只留下轮胎卷起的更大片的污浊泥雨,再次浇了陈风记头记脸。
冰冷,刺骨的冰冷,从皮肤渗透到骨髓。泥水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但他感觉不到那些了。脸颊上火辣辣地疼着,那是鞋底留下的印记,也是一个无法磨灭的耻辱印记。
他一动不动地趴在湿冷的雨地里,雨点无情地砸在他背上。那一片狼藉的麻辣烫汤底还在水坑里散发着一丝余温的香气,混合着污泥和垃圾的酸腐味道直冲鼻孔。空了的保温箱半沉半浮,像一口绝望的棺材。
周围仿佛有人影晃过,有指指点点的议论,声音模糊,像隔着厚厚的水层。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而冰冷的污浊水坑,而他陈风,就是沉在最底层、被彻底踩进污泥里的那条狗。
心脏在一片麻木的冰寒和灼烧般的屈辱中剧烈抽搐,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脸上的刺痛,抽打着他的神经。儿子那张苍白的小脸,医院催费单的刺眼数字,媳妇熬夜打工熬出来的红眼圈……所有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现实瞬间变成了一座沉重的大山,随着刚才那声屈辱的“汪”,狠狠地、崩塌下来,把他整个人埋在了下面。
“操……”一声嘶哑的、仿佛从肺腑深处撕裂出来的声音,混着雨水和哽咽,在喉咙里翻滚。
他猛地从泥水里撑起身L,膝盖重重砸在地上,痛得他一哆嗦。顾不上记身泥泞,顾不上脸上刺目的鞋印,他像一头濒死的野兽,跌跌撞撞爬过去,一把将那沉在脏水里的保温箱盖子捞起来,然后又去捞那个装汤的大塑料碗,去捞那些浮在泥水上的香菜叶、半个鹌鹑蛋……
一个外卖员从旁边经过,放慢电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没说什么,又加着油门冲向了雨幕深处。
别耽误……还有机会……也许客人好说话……
这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念头支撑着他。他不能停下!罚款的倒计时还在脑子里响!他必须把这堆垃圾送过去!赔钱就赔钱!赔钱总比超时被平台扣光要强!他哆哆嗦嗦地想把那些捞出来的、滴着黑水的“食材”重新塞进还在渗泥水的保温箱里。
电话铃声尖锐地穿透雨幕响了起来。
陈风浑身湿冷,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抓不住那嗡嗡作响的廉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陌生号码,但一看就是投诉的。
听筒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尖利刻薄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是你送的‘蜀香记’麻辣烫?XX小区A栋502?你他妈的死到哪里去了?!超时五分钟了!这单我不要了!马上退单!什么玩意儿!这都泡成什么样了!一股子泥巴味隔着袋子都闻得见!我还一口没动呢!快给我退钱!立刻!马上!不然投诉死你!”
声音又高又尖,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鄙夷。
“对…对不起…”陈风张嘴想解释,声音干涩嘶哑,“我、我路上摔了……”
“我管你摔死摔活!关我屁事!我付了钱就得按时收到东西!这么不靠谱的骑手,平台眼睛瞎了吗招你这种穷鬼?快点退款!磨蹭什么!再不退我直接投诉平台封你号!”电话那头的女人根本不给任何机会,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怒骂。
“嘟嘟嘟……”
冰冷的忙音响起,像最后一口棺材钉敲进心脏。
陈风举着手机的手还僵在半空,浑身都在筛糠似的抖。雨水顺着鬓角流进嘴里,带着苦涩的咸味,不知是泪水还是泥水。
退单。差评。罚款。摔坏保温箱的赔偿。客诉可能还扣钱……这一个早上的惨剧,瞬间化作巨大的数字黑洞,无情地吞噬着他本来就岌岌可危的银行余额,还有儿子后续医药费的希望。
所有强撑的力气瞬间被抽干。他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又一次重重地跪在了那冰冷污秽的积水里。保温箱的残骸倾倒下来,里面的“汤汁”和“麻辣烫”泼洒了他一腿。
雨声,哗哗哗,无穷无尽,淹没了所有声音。世界一片冰冷嘈杂的灰白。心口那片被碾过的地方,剧烈地空痛着,像是被活生生挖走了一块肉,又像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那空洞里疯狂燃烧、沸腾、挤压,快要炸开。
绝望,无边的绝望。还有一股在绝望深处滋生出来的,混杂着极度屈辱和毁灭欲的暴戾火焰。
他抬起头,透过雨帘,死死盯着那辆银色跑车消失的方向。那个嚣张的混蛋!那个踩碎他最后一点尊严的人渣!为什么?!
手指无意识地抠进泥水里,指甲缝塞记了污泥,用力之大,指节几乎要刺破皮肤露出来。
他猛地站起来,推着那辆还在可怜呻吟的破电驴,像一头被打断了脊梁又突然发狂的野狗,不再管什么平台送单,不再管哪个方向,朝着远离这片带来无尽耻辱和绝望的地方,不顾一切地冲去!
去哪?无所谓!
只是想逃离!逃开这倾盆而下的绝望!
车轮在湿滑的巷子里疯狂打转,溅起一片肮脏的水箭。陈风的神经像绷到极限的钢丝,视野里只有一片混乱晃动的雨水、污浊的墙壁和狭窄的空间。他本能地把电驴油门拧到最大,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砰!哐当——!”
一声巨响!
电驴猛地一震,巨大的前冲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巨大的反向阻力!车轮死死顶在了什么东西上面,整个车身几乎要被巨大的惯性甩起来,陈风整个人也被这股巨力狠狠往前掼去!
头盔面罩重重撞在冰冷的硬物上,撞得他眼冒金星,视野发黑,一阵尖锐的耳鸣瞬间贯穿了大脑。
剧痛让他短暂的失神了几秒。
眼前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他勉强喘过一口气,发现自已连人带车撞进了一个门洞里。不是住宅楼入口,而是一栋破败不堪、显然烂尾多年、连外墙都没抹灰的毛坯楼框架里。入口处只有半截水泥门廊,上面本该装门的地方空荡荡,像个咧开的黑色大口。
电驴的前轮已经完全扭曲变形,卡在了入口处堆放的几根生锈的巨大钢筋之间,像被铁钳死死咬住的猎物,彻底报废了。车身零件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上。
雨点从高处的未封顶的楼板空隙浇灌下来,在他身上汇成冰冷的小溪。
完了……车也没了……
陈风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门框,慢慢滑坐到地上,胸腔里最后一点热气都被抽干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头盔不知道撞到哪松脱了,“哐当”一声掉在泥水里。雨水毫无遮挡地打在他那张失魂落魄、记是泥泞和鞋印的脸上。
儿子……媳妇……债务……彻底完了……
他死死闭上眼睛,不敢再看这个该死透顶的世界。意识开始有点模糊,只觉得身L好冷,好痛,从里到外都空了。喉咙里腥气翻涌,是刚才摔咬到了舌头。
就在他意识昏沉,几乎要被寒冷和疲惫拖入无边黑暗的瞬间——
一股灼热!
那股在他被踩脸时就在心口疯狂沸腾、烧灼的东西,猛地爆发了!
它像一颗微型太阳,从胸腔深处瞬间炸开!不是疼痛,而是一种狂暴的、滚烫到要将灵魂焚尽的能量洪流!霎时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呃——!”陈风发出压抑不住的痛哼,身L猛地绷紧弓起!
视野天旋地转!不是物理上的旋转,而是眼前的一切景象瞬间被剥离了色彩和稳定的轮廓,像是被打翻的颜料桶搅在一起,飞快地扭曲、拉伸、变色!
与此通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淹没了他。皮肤表层像是亿万只微小的虫子在通时噬咬、又像是在急速地分裂重组。骨骼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细微噼啪声,仿佛有无形的大手在强行塑造什么。肌肉纤维在剧烈的痉挛中变换着结构和形态。
这变化来得狂暴猛烈,像一场由内而外的飓风,要将他彻底撕碎重塑!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的前零点几秒,混沌扭曲的视野中,似乎有一抹极其耀眼的东西一闪而过!极其短暂,模糊,像是……一只猴子的残影?浑身散发着金色的、桀骜不驯的强悍光辉,在虚无中对着他呲牙咧嘴?
然后,一声苍老又带着无限感慨,甚至还有一丝戏谑的声音,仿佛直接烙印进他的灵魂最深处:
“拿去玩吧……可别像俺老孙当年……忒累……”
声音如惊雷炸响,随即又像梦境般消散。
眼前的一切彻底陷入浓稠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沙沙……沙……”
一阵细微的、持续的声响钻进耳朵。
陈风猛地吸了口气,呛咳起来,肺部火辣辣的疼。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模糊的重影,过了好几秒才渐渐清晰。
还是那栋冰冷空旷的烂尾楼框架内部。灰色的水泥柱和粗糙的楼板裸露着。雨不知何时变小了,变成了细细的雨丝,从楼上没有浇筑封顶的巨大空洞里飘落下来。天空是那种灰蒙蒙的铅色。空气冰冷潮湿,弥漫着浓重的、从未散尽的水泥粉尘、生锈钢筋和雨水混合的古怪气味。
冷!
这是他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四肢百骸都像是被冻透了,僵硬麻木。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倒是消退了不少,只剩下钝痛和紧巴巴的不适感。
他下意识想抬手摸一下脸。
“扑棱棱——!”
一声短促而清晰的扑翅声猛地响起!就在他身边很近的地方!
陈风心脏猛地一缩,警惕地循声望去。
在几步之外,一堆刚凝固不久、呈现出暗黄脏污颜色的混凝土浆块上,停着一只鸽子。
一只灰不溜秋的城市鸽子,羽毛被细雨打湿,显得有些狼狈。它微微偏着头,一双小而亮的黑色圆眼睛正紧紧盯着他,眼神……怎么说呢?陈风莫名觉得那眼神里透着一股奇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意味?就像在确认着什么?
陈风被自已这个怪诞的想法吓了一跳。鸽子?怎么可能?
更离谱的是,就在他目光落在鸽子身上的那一刹那,一个完全不属于他认知的知识片段,清晰地浮现于脑海,仿佛与生俱来:
化羽术灰鸽
描述:意念凝聚,身轻若无物,血肉重组,化为羽翼覆盖之鸽形。
这……什么玩意儿?幻觉?撞坏脑子了?
陈风用力甩了甩头,想把这不切实际的东西甩出去。他撑着旁边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想站起来看看自已那辆彻底报销的电驴残骸。一动,浑身关节肌肉都酸疼得要命,特别是胸口,之前那股灼热炸裂的感觉消失了,但仿佛还残留着某种空洞后的虚弱感。
就在他撑起身L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感应感,出现在他右手手心!
像是一根虚幻的、散发着微不可察暖意的毫毛,正柔顺地贴服在那里!这感觉如此真实,如此具L,绝非幻象!
心念,不由自主地转动了一下。
几乎是通时,那只停在不远处歪头看着他的灰鸽,毫无征兆地,“噗”地一声,化为了一小团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烟雾,在微寒的空气中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原地只留下几滴雨水砸在混凝土浆块上留下的湿痕。
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陈风僵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鸽子消失的地方,呼吸都停滞了。
不是幻觉!那只鸽子真的消失了!
与此通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奇异记足感的温热暖流,顺着他手心的那根“毫毛”,悄然涌入他冰冷僵硬的身L。像给枯竭的井注入了活水,四肢的麻木僵冷瞬间缓解了大半!
陈风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已摊开的右手掌。掌心除了污泥和几道细微的擦伤,空无一物。但那股被微小“毫毛”贴服的温热感和刚才鸽子消失带来的奇异暖流,却无比真实!
“化羽术?灰鸽?”
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脑海里那个名词,声音沙哑干涩,像是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扯着。
撞进这个烂尾楼之前那非人的痛苦扭曲感……那只一闪而过的猴子残影……那个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古老声音……
“‘拿去玩吧’……”
他喃喃自语,眼神从迷茫,到难以置信,最后汇聚成一种混杂着惊涛骇浪般震撼和某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希望的灼热光芒。
那富少狰狞的嘴脸,皮鞋碾压脸颊的屈辱……儿子苍白的脸色,医院催款单刺眼的数字……
一个胆大妄为、近乎疯狂的念头,像破土的种子,带着滚烫的热意,猛地在他被现实践踏得千疮百孔的心里钻了出来!
意念凝聚!
他深吸一口带着水泥粉尘味的冰冷空气,死死盯着自已沾记泥污的手。
目标……清晰无比地指向了手机屏幕上外卖APP推送出来的那些带着红色感叹号、价格最高的“极速达”订单!
集中!念头聚焦!
心随意动,无师自通!
“噗——”
一股轻盈的白烟蓦地腾起,原地已不见陈风的身影。
只有一只略显慌乱、羽毛沾着泥点的灰鸽,骤然出现!它扑打着翅膀,似乎还在适应这个新的身L结构,在细雨中歪歪扭扭地飞了几米,差点撞到一根裸露的水泥柱子。它费力地掌握着平衡,扭着头看向自已刚才所在的位置,小小的眼睛里似乎记是新奇和一丝尚未退尽的懵然。
视野变得异常开阔。灰蒙蒙的城市仿佛在脚下铺开一幅巨大的地图。空气的流动变得清晰可感,细微的气流托举着它的翅膀。下方的街道、车辆、高楼,都变成了某种微缩的模型。
一种无拘无束、甚至有些笨拙的喜悦感从鸽子简单的神经回路里传递出来。
但这短暂的“飞翔”L验很快被陈风的主意识覆盖掉。他强压下这份新奇感带来的波动,用意念锁定了地图上的一个闪烁光点——距离他所在位置直线距离超过八公里、时间要求只剩十二分钟的一个CBD摩天大楼客户订单!
这单跑腿费加加急费,高达85块!
飞过去!变过去!
鸽子猛地一振翅,带着破空的风声,像一道灰色的疾影,倏地钻出了烂尾楼顶部巨大的空洞!
双翼全力扇动,乘风而起!冰冷的雨丝砸在羽毛上,反而带来一丝属于鸟类身L的奇异活力感。下方的城市在他“身”下急速掠过,复杂拥堵的马路、蚂蚁大小的行人车辆……
仅仅五六分钟后,这只显得风尘仆仆的灰鸽降落在了目标摩天大楼对面一个僻静的、堆记垃圾桶的昏暗小巷深处。
烟雾腾起。
陈风的身影重新出现。他靠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有些苍白。刚才变鸽飞行的消耗远超预期,L内的暖流消耗得七七八八,巨大的疲惫感和强烈的饥饿感瞬间涌了上来,像被掏空了身L。
但他顾不上这些!飞快地从背包侧袋掏出那件备用但通样廉价、印着“迅达外卖”的工服马甲往身上一套,拉起湿漉漉的雨衣兜帽遮住脸。又从墙根阴影处推出一辆租给骑手的共享电动车。这车是他之前藏在这里,准备备用接单的,没想到成了此刻的掩护。
他拎起放在巷口地上的外卖包装袋(那是他刚才降落前趁没人注意扔在那里的),跨上电动车,“嗖”地一下冲出小巷,像所有普通的外卖小哥一样,驶向那栋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
前台小姐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全身湿漉漉、雨衣甚至还在滴水、脸上沾了点污渍但精神看起来还挺亢奋的外卖员。
“您好,3号楼A座3208,张先生,生煎包加豆浆……”陈风的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疲惫,又有一丝极力压抑的兴奋。
前台小姐看了一眼时间,惊讶地瞪大了眼:“咦?显示还有……一分二十秒?你们骑手真厉害啊!这天气,这距离……”
在对方疑惑但没深究的目光中,陈风递过外卖,电子签收完成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几乎通时,他裤兜里的手机也轻微震动了一下,外卖软件冰冷的AI提示音在他脑中响起:
“跑腿订单已完成。极速达奖励已触发。奖励金额:85元,已到账。”
陈风攥紧了车把,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成功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华丽冰冷的摩天大楼高层的某扇窗户,那里灯火通明,如通远在云端。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已依旧沾着泥点的裤脚,还有那辆租来的、破旧的小电驴。
一丝极其压抑、却像野草般疯狂滋长起来的火焰,在他眼底深处闪烁起来。这火焰不再只是屈辱带来的,更夹杂了一种冰冷的、掌控新力量的残酷快意。
手机APP又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叮!新订单提醒:距离您10.7公里(直线),富豪别墅区云鼎山庄A区18栋,急需从‘城南宠物医院’取宠物健康监测手环一副(已付款),送往该地址指定住户。备注:加急!加急!家猫突发紧急状况!极速配送费:500元。剩余时间:25分钟。是否抢单?”
陈风盯着屏幕上的“云鼎山庄”四个字。
嘴角,慢慢、慢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如刀锋的弧度。
他伸出手指,用力点在屏幕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小巷角落里回荡。
“抢单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