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我在荒郊野岭的便利店值班。
有个红衣小女孩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看着我。
姐姐,我可以进门躲雨吗
我心生不忍：当然可以。
她走的时候告诉我：姐姐记住,今晚不要把东西卖给穿红衣服的人,也不要和
TA
搭话。
我没当回事,哪有开门不做生意的。
小女孩刚走,同事进门。
她鼻子耸动两下,转头盯向我。
你身上的死人味好重,是不是让鬼给骗了
1
李梦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红色长裙。
我下意识整个人一颤。
刚刚那个小女孩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不要和穿红衣服的人打交道。
可李梦今晚穿的就是红衣服！难不成李梦有问题
李梦是我的同事,从一开始上班都是我和她一起工作。
我知道她平时喜欢穿一些素净的衣服,偏偏今晚却穿了一身红衣服。
我在心里暗暗嘀咕：怎么这么巧。
李梦伸手在我眼前晃晃。
王悦,怎么了
我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的手心直冒虚汗,有点不敢抬头去看她。
没事儿,我就是有点怕打雷。你少吓唬我,哪儿有鬼啊。
其实不是,而是这一切太诡异了。
李梦明明当着我的面从外面进来,现在下着暴雨,她身上却是清爽的。肩膀上甚至连被雨水打湿的痕迹都没有。
她不像是刚从家里过来,倒像是一直躲在便利店窗户下。
我甚至脑补出她一直躲在便利店的窗沿下偷看着我。
不然从停车场到这边有一段距离,她又没有伞,怎么可能不淋湿
我越想头皮越发麻。
2
窗外雷声很大,震得便利店的玻璃窗都在发颤。
李梦的笑让我有了往日熟悉的感觉。
她打趣我：你以为你老板凭什么给你开这么高工资难不成是看你长得好看还不是这条路经常死人。
不过你放心吧。咱们这个便利店找法师开过光的。
你只要不邀请小鬼进门,他们是进不来的。
我浑身一僵,没有去接她的话。
她不知道,老板确实提议过要包养我,只是被我狠狠拒绝了。
从那以后,老板对我态度十分恶劣。
我低着头没搭理她,假装收拾柜台。
实际上,我在偷偷透过玻璃柜的反光,去观察李梦的脸。
我想要找出她不是人的证据,结果过去十分钟,她还是她。
心里终于稍微安定。
我嘲笑自己让一个小孩儿三言两语就能吓成这样。
我反过来跟李梦开玩笑。
李梦,那如果我不小心答应小鬼,让她进门怎么办她不得把咱俩都抓走
李梦看向我的脸。
她的脸上是我看不清的情绪：
那她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她进来不要紧,但只要你跟她走出这个便利店。
你今晚必死无疑。
3
我吓一跳,手里的东西全掉在地上。
李梦直接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我逗你的,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经逗。
原来这么长时间她在吓唬我。
我气得伸手去捶她肩膀。
干嘛吓唬我,你不知道人吓人能吓死人。
她嘴里嘟囔：我也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真没意思。
我气呼呼地转身躲一边玩手机。
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没有伞说不定有一次性雨衣呢。
大晚上,又是暴雨天。
再说了,那个小女孩这么小,估计早就跟妈妈回家了。
谁家大人舍得让孩子大晚上自己出来。
哪有什么鬼,又怎么可能会再回来。
都是李梦这个坏人吓唬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慢慢到晚高峰,陆陆续续有路过的大车司机到店里买水和路上的补给。
这几天倒是奇怪,每天都是同样的人进店,都快把我刷成固定
NPC
了。
两个司机师傅喝完水后,坐在店里就开始聊天。
你们有没有看到这几天那个女孩,脚都让汽车挤扁了。身上的衣服都让血浸透。这也太吓人了。
另一个反驳他：我觉得那个卡车司机才是倒霉,半夜开得好好的结果压死一人。话又说回来,咱如果有别的本事,谁愿意出来跑大车啊。
啧,别说了,可怜老婆孩子在家等着了。下辈子说什么也不开大车,不是人干的活。太累了。
唉,太晦气。等开到天亮,可得好好休息一下。
我刚竖起耳朵,准备再偷听一些东西。
女孩
出车祸
我想起红衣小女孩,我总不能这么倒霉吧
这两人已经喝完水,又买了几包泡面走出店里。
我又开始害怕。
难不成真的像李梦说的那样,那个小女孩是鬼
我已经有几分偏向李梦的说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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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梦却在这时候跟我打招呼,说自己要去后面的仓库盘货。
我要跟她一起去,她白我一眼。
好好看你的店吧,这点活哪用得着两个人,你不会是害怕吧
我嘴硬：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才不怕呢。
她：切。
转身走进仓库。
转眼又只剩下我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店内开始冷清得可怕。
我一低头却发现地板上竟然有一串脚印。
刚才人多嘈杂没有注意。
现在看,左侧的脚印像是一直在地上拖着的。
我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下意识摩挲钥匙扣上妈妈留给我的桃木坠。
我考虑和老板请假,今晚太诡异了。
结果我消息刚给老板发过去。
不想干以后就不要来了。你自己想好。
老板秒回我,语气干脆利落。
我咬咬牙,这个假我不能请。
夜班便利店虽然辛苦,可是老板给的钱远超其他地方。
我之前超前消费的五万多块钱还没还完呢。
如果真的失去这份工作,我会被催债的逼死！
无奈之下,我只能认命地守着这个便利店。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太重。
总觉得阴暗处有人在偷偷摸摸看我。
好像时机到了,它就会跳出来把我一口吞掉。
我干脆拿出店内的监控回放。
我倒要看看那个小女孩进门的时候脚到底有没有受伤。
整个商店都充满压抑的气息。
我安慰自己,这些只是自己吓自己,实在不行我还可以打电话报警。
就在这时,店里的门铃却响了。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干涩的电子女声就撞进耳朵里。
平时听惯了的动静,却在这死寂的凌晨,像根针猛地扎在神经上,又让我浑身一激灵。
我一扭头,之前那个小女孩站在便利店门口。
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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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吓一跳,她身上被淋透。
我刚想说不行,她打出一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眼泪混合着雨水挂在脸上,看起来可怜极了。
怎么偏偏这时候李梦不在。
我和小女孩僵持一会。
她跟我解释：爸爸和妈妈吵架,两人把我扔在高速上了。
姐姐,朵朵好害怕。
我看到爸爸动手打妈妈。
我一瞬间就想到我小时候被爸爸家暴,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李梦也说,她是吓唬我的。
哪有这么多鬼。
再说一个小孩而已。
我给自己定了定心,把人领进门。
给小孩买一块蛋糕,又端了一杯热牛奶。
让她坐在窗户旁边的长椅上慢慢吃。
准备等雨小之后,再打电话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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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接走。
我忽然觉得手背有点发痒。
我举起手一看,红色的。
油漆
我放在鼻尖轻嗅,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窜上脑门。
这是碰到什么了
我回忆了一下,脸色忽然煞白。
这是我刚才跟李梦开玩笑时候,捶打了一下她的肩膀。
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沾染上的。
小女孩慢吞吞地喝完牛奶,放下杯子,一副坐立难安的表情。
我问怎么了
她捏捏我的袖子,让我弯下腰。
小嘴呼出冰凉的气息,贴在我的耳朵上,小声说了一句：姐姐,这个便利店里有鬼。
6
朵朵这一句话,让我整颗心咯噔一下。
我弯下腰,和朵朵对视。
我试探朵朵。
朵朵,你知道什么是鬼吗
这个年纪最多也就是幼儿园大班,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是鬼。
可我没想到朵朵却一脸认真。
人死就会变成鬼,鬼会向人索命。
姐姐,朵朵没有骗你。这个房间穿红衣服的就是鬼。
现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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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再过一个小时,外面雨停不打雷了。
那只鬼就要出来吃掉姐姐。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便利店里只有我和朵朵。
平时盘点都很快,可现在过了一个多小时,李梦也没有出现。
我看向墙上的钟,现在果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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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了。
可我莫名其妙又想起李梦说过的话。
进来不要紧,但只要你跟她走出这个便利店。
你今晚必死无疑。
眼前朵朵的小脸忽然离我很近,她的嘴角还残留着蛋糕屑。
姐姐,这个蛋糕真好吃。
朵朵可以再吃一块吗妈妈有时候会给朵朵买蛋糕,但是爸爸从来不让朵朵吃,只要朵朵吃蛋糕,爸爸就会打妈妈。
爸爸妈妈吵架了,爸爸把朵朵扔下车了。
朵朵满脸都是难过。
蛋糕
对啊,我听人说过。
鬼好像不能吃人类的食物吧。
桌子上的蛋糕,被朵朵消灭了大半。
这就说明朵朵不是鬼吧。
可朵朵又是怎么知道店里有鬼的,是小孩子胡言乱语吗
我尽量不让朵朵感到害怕。
朵朵,谁告诉你店里有鬼要吃姐姐的。
姐姐,你对朵朵好,朵朵才告诉你的。
小丫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朵朵有天眼,能看到后面的事情。
我继续追问：那为什么要等到不打雷,怪物才会吃人呢
那个鬼怕打雷。
姐姐,你跟我出去吧,这个便利店不安全。我们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吧。
这个便利店在高速路口旁边,其实位置很奇特,根本不在高速上。
反而有一条小路直通市医院和警察局。
朵朵她有点着急了,好像真的在害怕什么。
她眼巴巴地看着我,我透过玻璃门看向外面。
果然雨势有要停的趋势。
我看了看自己沾上血的手。
心里已经信了八分。
但突然手机又发出了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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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到李梦的微信。
王悦,你千万别信她的话！我就在仓库的门后站着看你好久。
这个小孩,她没有脚！
你不要被小鬼的障眼法遮了眼。你仔细看看啊！你看看监控,监控不会骗你！
小鬼最爱抓替身！
朵朵瞪着大眼睛看我：姐姐,走啊。
她语气略带一丝焦急。
咕噜
我咽咽口水,把刚刚伸出去便利店门口的半只脚又收回来。
姐姐忽然有点肚子痛,想去上个厕所。你能不能稍微等姐姐一会儿。
我身体不经意偏向右侧,那是仓库的方向。
我快速瞥了一眼仓库的门,果然露出一丝门缝。一只眼睛正在注视我。
是李梦。
李梦说的没错,鬼是会骗人的。
但是监控不会。
我放平呼吸,尽量让自己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一步步走向便利店的员工厕所。
天上又是一声闷雷响起。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暗示太重。
我看见朵朵的小脸,原本可怜无助的神情上闪过一丝着急,让她的神态都有一丝扭曲。
好吧,姐姐,你快一点。待会如果那个鬼察觉,一定会找借口让你留下的。
我点头,抓起手机去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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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锁上卫生间单薄的塑料门,我清晰地听到心脏要跳出胸腔的声音。
扑通
扑通
扑通
时间不等人,我连忙把手机掏出来。
结果却发现,我刚才就想看监控被后面一串事情一直打断,导致我忘记给手机充电。
手机现在只有
3%
的电,估计撑不到两分钟。
我快速拖拽进度条,找到上午第一次见到朵朵的时候那段时间。
监控中,站在门外的朵朵似乎很害怕,东张西望之后透过玻璃门看到正在煮关东煮的我。
她忽然咧嘴笑了,下一秒,直接抬头看向监控的方向。
隔着手机似乎在和我对视。
店内的我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我想仔细放大去看她的脚,结果刚用手指把监控画面放大。
下一秒手机关机了。
草！
压抑一个晚上的心情,让我忍不住骂出一声脏话。
人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会变得愤怒。
从监控上来看,肯定不像朵朵说的这么简单。
刚才差一点点,我就被朵朵骗出便利店了。
李梦肯定是知道什么内幕,不然她不会莫名其妙今天跟我开这些玩笑。
我决定耗着朵朵。
反正现在距离她口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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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还差一个多小时。
到时候就算有问题,我想逃离便利店也不过是一分钟的事情。
我现在要做的是先给手机充电。
等开机后先报警。
给李梦发消息,向她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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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梦还躲在仓库里不肯出来。
有人吗外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我心头一喜,总算从这种情况下解脱了。
我像找到主心骨一样,从厕所里出来。
雨好像暂时停了,只有茫茫的水汽贴服在窗户上。
让人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一个男生站在店内。
他四肢纤细修长,皮肤异常白皙,看起来很清秀,让人下意识就会产生好感。
但是,他也穿着一身红衣服。
我原本雀跃的心瞬间打回原形。
不会一个小鬼儿没送走,又来一个吧
他表情好像很纠结,过了半晌似乎终于鼓起勇气。
你店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我刚进来的时候,有个小鬼儿跑了。
我一边把手机插上电,一边惊讶：你能看见鬼
他浅浅嗯了一声：我是道士。
我身体前倾,就差滑跪：大师救救我！
大师这个人好像有点
i。
他整个人迅速往后退了好几步,不让我碰到他衣服。
我扑了个空。
我俩陷入尴尬。
彼此平静下来之后,他叹口气。
遇到就是缘分,我不帮你,你是肯定躲不过今晚。
你把八字报给我吧,如果不知道自己八字的话,你给说一下你的出生年月和出生地也可以。
我刚准备脱口而出,天上一道闷雷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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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整个便利店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怎么突然停电了。
我看不清道士的脸色。
仓库后面传来窸窣的声音,应该是李梦。
小姑娘已经走了,李梦还不出来。
我对那个道士说：稍等我一会,我找根蜡烛。
没一会儿,蜡烛点上了。
豆大的烛火摇曳,只能照亮不足三平方米的场地。
还好刚才给手机充了会电,十分钟就充到百分之八十。
我看一眼时间,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
我偷偷把手机揣进兜里,长夜漫漫。
我得省着点电用。
我把八字说给这个道士,他停电之后眉头紧锁的眉头舒展。
八字全阴啊,那确实是恶鬼抓替身的好选择。
今晚暴雨夜,又是蒙蔽天机好时候,那鬼会选择今天动手。
如果不是天上一直打雷,恐怕你这会早就没命了。
我吓得一激灵,这话红衣小女孩也说过。
他指着我身上的桃木挂绳。
这样吧,你把这个桃木挂绳卖给我,我帮你活下去怎么样
烛火下,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我。
等我接过来时。
一阵妖风冲开玻璃门,他的钱掉了,我下意识弯腰去捡。
我刚捡起钱却发现。
道士的马面袍下,也没有脚。
便利店的门被推开。
姐姐,快跑！他也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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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朵的声音格外尖锐,让我从震惊中迅速回神。
手机闹钟滴滴滴响起。
十二点了！
什么！
我抬头的时候,那张清秀的脸已经有了裂纹。
他还在小声哄我：这都是小鬼的障眼法,你不要信。如果出去就是死！
仓库门被人一把推开。
李梦冲上来抱住道士,她扭头对我说：
王悦,别回头,跑啊。
一系列变故对我的冲击力太大,我来不及反应。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被朵朵带着出了便利店。
雨停了。
月光竟然从厚重的乌云后面又升起来。
银色月华笼罩大地,水面折射光芒,道路变得亮堂堂的。
那双冰凉到刺骨的小手握住我：姐姐,你别出声。他没走远。
我惊魂未定。
问出一个最蠢的问题。
你是鬼吗
朵朵愣了一下,眼角划过血泪。
姐姐,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找人救我妈妈。
我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爸爸要杀妈妈,只有你能看见我,所以我就想把你骗出来的。
朵朵哭得更委屈。
可我不敢相信她。
朵朵握住我的手,用上一点点力气。
她脸上的血泪流得更凶。
她看向不远处的高速公路方向。
爸爸把妈妈扔到路边的排水沟里了,就在前面不远处,我拉不动妈妈,也碰不到妈妈。
姐姐,只有你能看见我。姐姐求求你,陪我去救救妈妈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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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腔调中透着绝望,我有点想救的。
但这意味着我必须彻底离开便利店的周围。
那个道士可不会放过我,八字全阴的活人替身是可遇不可求的。
而且这家便利店的地理位置特别偏僻,平常除了送货的大车会路过,也没有其他车了。
李梦怎么办
她还在便利店等我,我很担心李梦。
我掏出手机,没信号,没办法报警。
朵朵像是看出我的心思：那个姐姐不会有事的,可我妈妈撑不了多久了。
我咬咬牙,我不能见死不救。
我叹一口气：带路,如果你骗我,我就……！
我没下文了,我一时间想不到能威胁鬼的东西。
便利店里传出哐当一声巨响。
那个道士出了门。
我似乎看见李梦的脸贴在玻璃上,试着向我说些什么。
果然像朵朵说的那样,李梦没事儿。
下一秒,手机震动。
我刚想去看消息,朵朵拉着我的手：姐姐,再不快点来不及了。
朵朵引着我我朝着高速公路边缘的隔离带方向走去。
她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飘忽不定。
等到走出二百多米后,朵朵猛然停下。
她指着路边一处被茂密杂草和雨水掩盖住的排水沟对我说：
妈妈就在下面。
我心脏狂跳,用手机的手电筒照向沟内。
浑浊的雨水中,隐约可见一个成年女性的轮廓,脸朝下趴着,一动不动。
我心头浮出一个念头：
这人还活着么
排水沟的周围陡峭湿滑,充满危险。
就在我犹豫如何施救的时候,身后忽然传出朵朵的喘息声。
不再是那种小孩子的哭腔,而是混合着怨毒的诡异腔调。
姐姐,你还真是不好骗。
姐姐,你把身体让给我吧,我帮你活下去。
以后我就可以照顾妈妈了,妈妈肯定不会再生气了。
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
力道几乎要把我的肩胛骨捏碎。
李梦没有骗我！
巨大的后悔瞬间淹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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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窒息感弥漫开,我感觉我要说不出话。
朵朵……为什么
姐姐,我不是故意害你的。可我要是不杀你,妈妈就会死。
她这样说,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
我彻底要喘不上气。
为什么
为什么我死,她就能救她妈妈
濒临窒息的时候,念头仍然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今晚上发生的一切,全部都是冲我一个人来的。
朵朵一开始提醒我,不要相信穿红衣服的人,可是她自己穿的却是红衣。
她的意思是不是说……
让我不要相信她。
或许她自己也动摇过
算了,好累,不要再想了。
下辈子注意一点吧！
我苦笑。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一声巨响。
一下就震醒了我的意识。
王悦！！！你身上的桃木挂件！拿在手上！
李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下意识地听从她的话,从旁边抓起桃木吊坠砸向朵朵。
哐当！
朵朵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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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而复得的空气让我从窒息的感觉中脱离。
我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因为太过急促,我扶着地面干呕。
李梦终于赶过来,她小心地扶起我。
让我坐在地上,稍微缓口气。
她埋怨我：王悦啊王悦。我们俩好歹认识这么久,你不听我的话,反而去相信小鬼。
我提醒过你,不要出便利店的。
我有点羞愧,刚才那些恐怖的情绪已经烟消云散了。
还好李梦赶过来救我了。
我以为你是鬼嘛……呜呜呜。
那个小女孩说不让我跟穿红衣服的人搭话,谁让你偏偏今天穿一身红衣服,吓我一跳。
这会心境平和下来,眼泪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这一晚上我真是太委屈了。
每当感觉要平安的时候,就有新的波折出现。
我终于有时间去看我的手机,是老板发来的。
王悦,你说的我想了。这么久让你自己一人值班,确实不太地道。过两天我招一个新人过去陪你。
什么叫这么久,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值班
那李梦算什么我们都在一起工作这么久了。
我不敢抬头,头顶却传来悠悠的声音。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鬼呢
都说了,让你不要踏出便利店。
害我费这么多功夫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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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不久前,我生了一场病脑子昏昏沉沉,记不住很多事情。
之前的工作也做不了,但欠下的高额网贷还是要还的。
我就莫名其妙应聘上夜班便利店值班员。
每个月工资好像都是老板转给我,我甚至没有真正见过几次老板。
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李梦就在了。
她对我很好,像贴心大姐姐一样。
我们俩在每个深夜互相陪伴。
我不懂的地方都是她在帮我。
如今过往被我忽略的细节开始浮出水面。
为什么李梦每次都是等我先来到便利店,过了十分钟她才会出现
为什么李梦被暴雨淋湿之后,身上清清爽爽
为什么李梦可以一眼就知道朵朵是鬼,并且三番四次提醒我不要走出便利店
此刻谜底已经揭晓,因为便利店从始至终就是李梦的地盘。
从我接下夜班便利店这个工作那一天,她就已经盯上了我。
我声音抖得不像话。
你也是打算夺我的身子,抓我当替身吗
李梦对着我,慢慢俯下身子。
那个小丫头没有骗你,她确实是想救她妈妈,但是她执念太深了。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早就提醒过你了。
我只是想让你留下陪陪我,我真的太寂寞了。
她说完这句话。
你主动走出便利店,我就保护不了你了。
你往医院的方向走,朵朵爸爸在医院里,你到了,她就不敢碰你了。
走到天亮就安全了,谁也不要相信了。
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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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梦放过了我。
我不明白,李梦是有机会对我下手的,为什么又忽然让我离开
我现在也不敢回便利店了。
李梦如果要害我,是有很多机会的,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况且,离我们这儿最近的也就只有医院了。
我环视四周,一片阴蒙蒙的,被雨冲刷过的泥地格外难走。
周围格外安静。
按理说端午节刚过去,返乡的人也很多,可偏偏就是格外安静。
偶尔有些小车路过。
我沿着高架路往李梦说的医院走去。
我试着拨打过几次
120
和
110,却犹如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回应。
该死的,肯定是那小鬼把信号都给屏蔽了。
我越走越觉得冷。
朵朵要害我,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在我眼前消失。
就当我是有点圣母吧。
我有点明白朵朵找我的理由。
当年我很小的时候,妈妈生下我和妹妹。
妹妹比我运气好,出生没过一会就断气了
爸爸把我从床上拎起来,摔倒床角就这样我都没有死。他又觉得我命硬会克他,每天稍有不顺心就家暴妈妈和我。
妈妈去世那天,也是被他脱得光溜溜的,在冰天雪地里冻得僵硬。
像一只冷库里褪了毛的白鸭子。
那天如果有路过的人愿意救下我妈妈。
我现在估计会过得开心一点吧。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支撑着我又往医院走去。
我要指证朵朵爸爸,救下朵朵的妈妈。
但在那之前,我要先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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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四点五十,东方露出鱼肚白。
医院近在眼前。
我整个人像是从泥泞地里爬出来的,现在我比李梦和朵朵更像恶鬼了。
我甩甩手机,它毫无反应。
忽然,一辆纸扎的红色奥迪
A4L
挡在我面前。
道士从车上下来了。
原本清秀的脸色现在阴鸷可怖,身上的衣服换成了红色衬衫。
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不耐烦：差点让你跑了。
妈的,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合适的替身。
我忽然有点明白一开始朵朵说的。
红衣,卖东西。
她说的根本就不是李梦。
李梦一直跟我在一起便利店,怎么可能会跟我买东西。
她说的那个人是眼前的这个道士。
我下意识地死死捂住自己的桃木挂件,脚下没留神直接栽倒在地上。
他从车里拿出一把斧头：反正你已经……,就算死了也不能算我头上。
我死死闭眼。
他举起斧头,手腕向下冲着我。
18
死小鬼,滚开！
男人极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我微微睁开一道缝,是朵朵挡在我面前。
小小的脸上,虚弱到透明。
姐姐,快走。
医院就在身后。
姐姐,我不要你的身体了,你替我救我妈妈！别让爸爸杀了她。
眼看道士就要追上来。
耳边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有人说话。
医生,病人又有心跳了！
加大电流！
轰隆
头上再次传来雷鸣。
我错愕地回头。
男人咬牙切齿,松开手上的朵朵。
身后传来一股大力,我感觉自己飞起来了。
是李梦。
她一身是血站在不远处,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
本来还想让你陪我来着。
那就醒来吧,醒来替我作证。
下一秒,我睁眼。
头上是雪白的天花板。
我对上一群医护的眼神。
有个小护士忍不住喜极而泣。
终于救回来了。
19
我嗓子干哑,像是吞过火炭。
我艰难地抬起手臂,扯下呼吸面罩,指了指外面。
高架桥,排水沟,救人啊。
我躺在床上闭眼假寐,听着门口护士姐姐聊天。
前几天出车祸的那两个大车司机,听说还没有醒过来。
可怜老婆孩子还在等着,太可怜了。
我跟你说,这个病房里的小姑娘也挺神秘的。
她三天前被人袭击,送到医院时候直接重度昏迷了。结果醒来第一句话帮警方找到失踪的女人。
但是那个女人失踪是在她后面发生的！
警察再晚去一步,那女人就不行了。真的是从阎王爷手里夺人。
这么神奇
何止啊,她中间心脏骤停好多次,却每次都能有惊无险地被抢救回来。这女的命太大。
我终于知道。
为什么便利店门外总是在打雷。
因为医生和护士没放弃对我的抢救,我才没有轻易在一开始被朵朵和李梦带走。
李梦其实一直保护着我。
那间法师开光的便利店,恐怕就是她想保护我的执念形成的。
不让我出去,就在便利店里安静等待医生的唤醒。
顺便陪陪她。
直到道士出现在便利店,李梦知道护不住我,才会让我往医院跑。
事已至此,我失去的记忆终于全部回来。
三天前,我该下班的时候,同事李梦迟迟没有来。
我着急要回家,给她打很多电话却也是无人接通。
我等到不耐烦的时候。
却忽然听见李梦的电话铃响了。
就在便利店后面不远处。
我捏着手机走过去,刚想说她几句。
却看到李梦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原本的白衬衫此时已经被血染成红色。
一双眼睛望向我。
周围有小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小汽车的后备箱还在往外渗血。
一只女孩的手在后备箱外被汽车盖子卡着。
我迅速拍照上传文件传输助手,立刻要报警,背后却迎来重重一棍。
下一秒天旋地转,失去意识。
我们俩撞上了要逃跑的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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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供的车牌信息,成为警察破案最有力的证据。
我出院那天,朵朵妈妈非要见我一面。
她嘴唇哆嗦着,躺在病床上。
我梦到朵朵了。她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
我点点头,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她是个好孩子。
我能给你说说我的故事吗她眼神飘忽。
我看一眼手表,时间还长。
我远嫁朵朵爸爸,一开始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这女人眼中滑过一丝怀恋。
可朵朵出生后,一切都变了。他的目光,他的爱好像一下子全都转移到了朵朵身上。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成了他世界的中心。
他好像更爱朵朵了。
我每天都在告诉自己,朵朵是我的孩子,我不应该这样想。
她的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鬓角。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那些念头像毒蛇一样往我的脑子里钻。
病房里死一般寂静,只有她压抑破碎的抽泣声。
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阳光都偏移了角度。
半晌,我终于开口。
所以,这就是你杀了朵朵的理由
她终于崩溃大哭。
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
21
我控制不住！我是个疯子！我是个魔鬼！我恨我自己！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
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可我没想到……没想到朵朵……她……她竟然还……
她泣不成声,后面的话淹没在无尽的悲恸里。
可她没想到,朵朵很爱她。
即使在那个由怨念和执念构成的便利店空间里。
朵朵最初执念的根源,竟是阻止我这个唯一的目击者醒来去指控她的妈妈。
她太爱妈妈了。
她从一开始害怕我指证她妈妈杀了她,想要弄死我。
即使被妈妈亲手夺走生命,她潜意识里最深的恐惧,竟是妈妈会因此而死。
直到她发现,如果她执意阻拦我,她妈妈真的会死在那个排水沟里。
她才转变了目标,想利用我的身体去救妈妈。
直到被李梦制止,她才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我站起身子,看着床上近乎崩溃的女人。
你的女儿用生命去爱你,她不欠你。
产后抑郁是病,这些不怪你。但是你……
不配当她的妈妈。
我捏了捏自己身上的桃木挂件,这是妈妈小时候赶集给我买的,保佑了我很久很久。
有些人,天生就不爱她的孩子。
有些人,却又会拿命保护自己的孩子。
22
我坐在警察局里,警察安静地做完笔录。
也就是说朵朵爸爸发现朵朵妈妈杀害朵朵。
两人杀掉亲眼目睹现场的店员,李梦。
逃离路上,两人发生争执,他才把朵朵妈妈推下高速的是吗
那又是谁敲晕了你呢
我深吸一口气：警察先生,我要报案。
便利店老板,他常年性骚扰我。我不答应他就常年安排我独自上夜班。
借此机会骚扰我。
那天,我本来想报警,他从后面扑上来我没答应他。
他恼羞成怒,用棍子击打我的头部,幸好两个卡车司机发现了我。
结果他恶意别车,导致那两个卡车司机至今还在没有清醒过来。
警察：可你们便利店的监控早就没有了。
我摇摇头,是的,监控没有了。
老板被叫来问话。
他走的时候得意扬扬看着我。
你不要白费心思了。
我能让你躺进医院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23
我花了我全部积蓄做了一场法会。
超度道士和朵朵,还有李梦。
法会做完十天后,便利店老板忽然疯了。
他逢人就说,每晚他都会在梦境里被人拉进一座便利店。
而那里永远都下着暴雨。
店里有两个卡车司机,会找他买水和泡面。
问他：老板,能不能把你的命换给我们哥俩也活一活
老板每晚在梦中被李梦和卡车司机折磨,最终精神崩溃。
最终有一夜,他梦游躺上了高速公路。
没被车撞死,却被雷活生生劈死了。
而朵朵的妈妈,因为故意杀人罪,依旧没有躲过法律的制裁。
没过多久,我搬离那座城市。
临走前,我专门去了一趟李梦的墓地。
墓碑上的照片里,她穿着素净的白衬衫,笑得温柔。
我放下一束白色小雏菊,轻声说：谢谢你,梦姐。
微风拂过,花瓣轻轻颤动。
听说那家便利店被查封了。
警方在仓库地板下发现了老板藏匿的违禁药品,这才解释了他为什么愿意支付高额工资。
这里本就是罪恶的温床。
我偶尔还会梦见那个暴雨夜。
梦里有穿着红裙的李梦站在收银台后。
对我眨眨眼：今天可别再让小鬼进门了。
而朵朵就坐在窗边的长椅上,晃着双腿吃蛋糕。
见我看向她,就会露出缺了门牙的笑容。
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建议我继续接受心理治疗。
我用老板给的赔偿金,开了一家24小时咖啡书店。
每当夜雨滂沱时,我总会多煮一杯关东煮放在收银台边。
玻璃门映出我的倒影,身后仿佛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
一个高挑,一个娇小。
我知道,那是有人在提醒我：
好好活着。
为了所有没能走到天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