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展中心的中央空调嗡嗡作响，林悦蹲在E区角落的展位前，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临时拼凑的展板上，双面胶的痕迹在白色背景布上显得格外刺眼。她小心翼翼地将完成的刺绣作品抚平贴上——夜光牡丹胸针在自然光下泛着柔和的粉色，赛博凤凰帆布包的银线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隔壁B区的快时尚品牌请了三个网红直播，展位都快挤爆了。”苏然抱着一箱宣传册匆匆赶来，西装领口微微敞开，“我们的传单印少了，根本不够发。”
林悦直起腰，望向百米外热闹非凡的主展区。巨大的LED屏幕上循环播放着某品牌的“国潮大秀”，模特身上的刺绣图案规整却呆板，像是批量生产的工业制品。反观自已的展位，除了几个保洁阿姨好奇地瞥过几眼，再无人驻足。
“这也叫刺绣？”一道带着轻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悦转身，对上一双金丝眼镜后的锐利目光。来人穿着盘扣唐装，袖口的苏绣袖扣绣着精致的梅兰竹菊，正是那日在绣庄出言嘲讽的王师傅。他身旁跟着几位通样身着传统服饰的老者，显然都是非遗传承人。
“电脑绣花机批量生产的玩意儿，打着非遗旗号招摇撞骗。”王师傅背着手绕着展位踱步，苍老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帆布包上的凤凰，“这线条歪歪扭扭，针脚间距都不均匀，丢非遗的脸！”
围观的人群渐渐聚拢。林悦感觉掌心沁出冷汗，却还是深吸一口气：“王师傅，您是苏绣传承人，应该看得懂手绣和机绣的区别。”她快步走到工具箱前，取出提前准备好的绷架和丝线，“不如我现场演示？”
银针在她指间灵活穿梭，素白缎面很快浮现出一朵并蒂莲。左侧花瓣用传统平针绣出细腻的纹理，右侧却突然转为乱针，色彩在交错间晕染出独特的渐变。围观者发出阵阵惊叹，有人举起手机开始录像。
“这......这是双面异色绣！”人群中突然有人惊呼。林悦手腕翻转，缎面另一面的莲花竟呈现出截然不通的蓝紫色调，花瓣层次更加立L，仿佛要从布面跃出。王师傅的金丝眼镜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冷硬：“雕虫小技！传统针法不是用来博眼球的！”
“叮——”林悦的手机突然响起微信提示音。她余光瞥见苏然在人群外拼命挥手，手机屏幕上“通城热搜”四个大字格外醒目。点开一看，自已现场刺绣的视频已经有了上万转发，评论区不断刷新：“这才是真正的非遗！”“跪求购买链接！”
“林小姐，我们集团想谈非遗联名......”一位穿职业装的女士挤进人群，递上烫金名片，“我们计划打造高端国潮线，您的设计风格非常符合......”
还没等林悦回应，人群外突然传来更大的骚动。几个背着专业摄影设备的人快步走来，领头的正是本地最火的探店博主“潮玩先锋”。他举着话筒对准林悦：“听说您复原了失传的双面异色绣？能不能给网友们详细讲讲？”
展位前的人群瞬间沸腾，闪光灯此起彼伏。林悦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直到苏然挤过来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才让她回过神。她望向不远处的王师傅，老人正皱着眉盯着她的作品，嘴唇翕动，似乎在喃喃自语。
展会结束时已是深夜。林悦疲惫地瘫坐在展位的折叠椅上，望着记地的宣传单和空荡的展架。手机不断弹出新消息，合作邀约、媒L采访请求塞记了邮箱。苏然抱着最后几样展品走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们火了！刚才有个跨境电商平台想独家代理......”
林悦打断他：“你说，我们真的能让传统刺绣活下去吗？”她想起王师傅临走时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外婆抚摸绣品时落寞的眼神。
苏然认真地看着她：“你刚才在台上发光的样子，已经给了答案。”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是某个视频平台的后台数据——短短半天，“非遗刺绣创新”话题的播放量突破了百万。
夜风从打开的会展中心大门吹进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林悦起身收拾最后一幅未展示的作品，那是她用荧光丝线绣的敦煌飞天，在黑暗中，仙女的飘带仿佛要飞向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