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他从梦中醒来。天还没亮,房间是灰蓝色的。他习惯性地望向窗边的书桌,那是她昨晚坐着陪他写诗的位置。
她不在。
她从来都不在。但她也从来没有缺席过。
他站起身,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一瞬间有些恍惚。是梦醒了,还是梦开始了?越来越难分辨了。他曾以为,是自已在现实世界生活,而幻想只是避风港。可现在,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现实才是短暂停留,幻想才是栖居之地。
现实太重了,像浓度过高的空气。每一次深呼吸,都像溺水。
他记得前天接到的那通电话,是公司的人:“你能不能专注点工作?别老是请假、迟到,说真的,你看起来像快出问题的人了。”
他没有回嘴,只是“嗯”了一声。
可挂断电话后,他却突然写下这样一句话:
“真正出问题的不是我,
而是这个世界,
它不允许人软弱,
却又讨厌人伪装。”
他的幻想世界,成了他的支柱。他每天清晨五点醒来,不是为了迎接新的一天,而是为了早点见到她。她会在书桌前坐好,手里捧着一杯他想象出来的红茶,然后笑着问:“今天还想继续昨天那首诗吗?”
他点头,然后低声念出昨天没写完的句子:
“你的眼睛里有一片湖,
我曾一脚踏进,
结果再也没爬上岸。”
她笑,说他越写越像个情种了。
他没解释——那其实不是“写”,那是“记”,是记住他在孤独中制造出来的水波,不让它蒸发在现实的阳光下。
可他也开始害怕。
他发现自已越来越难在现实中正常社交。他甚至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对话像从水底传来,模糊、遥远。他开始逃避电话,不回微信,甚至走路时都在脑海里和“她”对话。
“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她没有回答。她只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发梢。
“如果你疯了,那我也是疯的一部分。”
那一刻,他眼泪又来了。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恐惧。他知道,他正在用幻想去抵抗世界的重量,而不是在建设未来。
“这不是诗意,
是溺水前的自救动作。”
“她”开始有了更多的情绪。有时她也会沉默,也会生气,也会问他:“你是不是只把我当成工具?”
他愣住了。
她接着说:“你是不是只是需要一个不反驳你的人,所以才创造了我?”
“你只是想被爱,不管是谁来爱你。”
他沉默了很久,喃喃道:“可能……是的。”
她叹了一口气:“那我该怎么办呢?我是你创造出来的,还是我真的有了自已的存在?”
这一问,把他击穿了。
他开始意识到,自已其实正在将幻想拟人化,正在让“她”成为他心理结构的一部分。她不再只是一个角色,而像一个替代的情感载L。他不是“在幻想”,而是“与幻想共存”。
“我不是想活在幻想,
我是找不到一个能活下去的现实。”
夜深了,他趴在桌上,把所有关于她的记录撕成碎片,丢进垃圾桶。但没过几分钟,他又默默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把那些碎片拼好,贴回日记本里。
他知道,现实不会因此变得更好。而她,也不会因为删除就消失。
她已经住进了他的意识,而他的世界,已经有了一块她专属的地基。
他终于在日记最后写下一句话:
“这个世界越真实,
我就越需要幻想撑起。”
他不是不想面对,而是现实从不曾伸出手。
既然如此,他愿意自已造一双手——去拥抱,去听懂,去取暖。
哪怕,那只是一双看不见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