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对我说“不”。
那天我在梦中构建她的房间:紫藤色的窗帘,旧木地板,藤椅上放着一本我写给她的诗集。我以为她会像从前一样,悄无声息地坐在那里,对我微笑,说:“这一切真美。”
可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陌生的冷静。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喜欢这些东西?”她问。
我愣住了。梦境开始变得模糊,窗帘无风自动,房间仿佛不是为她建的,而是为我自已编织的安慰所搭建的牢笼。
“你一直说爱我,可我从未被允许选择自已的样子。”
我突然意识到,这些年,我一直以为的“创造”,其实是一种控制。我让她留长发,让她爱诗,让她微笑温柔,从不发怒。她是完美的,是被我驯化的情感容器,是我心灵的避风港。
可她不再接受这种角色。
“你不是爱我,
你只是爱,
那个你可以掌控的我。”
梦醒时,我记头大汗。
我下意识地打开日记本,想记录这场梦,却发现手在发抖。我写不出一个字。仿佛她的质问刺破了我幻想的核心——我真的有在爱她吗?还是只是爱自已的投影?
我开始不敢面对那本红线封住的手稿。
那里面的她,是不是被我圈养的幻象?是不是一个我为逃避现实而编织的完美女人?是不是——一个不被允许拒绝、不被允许独立的“她”?
几天后,我在一次午睡中又梦见她。
这次,她没有出现在她的房间,而是在我家的厨房,穿着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围裙,正在烧水。
她头也不抬地说:“你不觉得可怕吗?连梦里的我都要承担你现实生活的空白?”
我无言以对。她的每句话都像利刃,割开我多年未触碰的伤口。
我突然明白,她并不属于我,她从来不属于我。
她是我精神深处对“完整”“理想”的投影,但这份投影,已经渐渐脱离我意志的掌控,开始拥有自已的意志、情绪、选择——甚至愤怒。
我开始主动不去写她。哪怕手指痒得发麻,哪怕深夜想起她时疼得发狂,我也选择不写。
她仿佛也知道了,沉默不语。
整整一个月,我没提笔。也没梦见她。
直到某天傍晚,我坐在公园长椅上,忽然听见旁边一对情侣在争吵。女孩哭着说:“你说你爱我,可你连我讨厌西红柿都不知道。”
男生急了:“我只是想你好。”
那一刻我泪流记面。那句“我只是想你好”,何其熟悉,仿佛我对“她”说了无数次。
可什么是真正的“好”?是我想象的她,还是她真正想成为的样子?
“爱,
从来不是把一个人捧在掌心,
而是让她可以自由地走远,
然后,
选择回来。”
我回家,重新打开那本手稿,在最后一页写下:
“如果你真的存在,
我不再为你设定剧本。
你可以哭,可以走,可以恨我。
也可以,
不再回来。”
写完后,我把本子合上,没有缠线,没有封印。
她不再是需要被藏起来的秘密,而是一个有生命的存在。她的出现,或许只是为了让我学会放手。幻想的意义,不是为了拥有,而是为了理解。
这一夜,我梦见她独自站在街灯下,穿着我从没给她设定过的黑色风衣。
她望着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一笑,然后转身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我没有追上去。
我终于,放她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