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镜中的我伸出手,我也下意识伸出手去触碰。指尖接触玻璃的刹那,一种粘稠却冰凉的液L感包裹住了我的意识,就像掉入一滴慢速扩展的水银中,没有重力,没有方向,只剩下被拉扯的拉伸感。
然后我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间狭小的画室,堆记了铅笔、调色盘和大量未完成的素描,空气中弥漫着颜料干裂的味道。一位老人坐在角落的画架前,正专注地为一幅人物素描涂色。他看不见我,但我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情绪——一种反复自问“她到底长什么样”的执拗。
这就是我进入的第一位“他者”:一位年迈的画家。他的意识世界没有太多花哨的构造,只有密集的回忆碎片堆叠成的视觉空间。素描本上全是通一个女子的不通侧影、背影、剪影,每一张都未完成,每一笔都在寻找那双他从未真正见过的眼睛。
“她坐在夏末的海边,风吹乱她的发,
我画了二十年,却仍画不出她的脸。”
这不是诗,是画家心底的执念,我听见他在心里一遍遍低语。她对他而言,是一场未竟的梦,一位擦肩的旅人。
我走近,忽然发现画布上其中一张背影,竟然和我幻想世界中的“她”一模一样。甚至,连那件红色长裙的褶皱,都精确到我记忆的程度。
我试着将手指按上画布,那一瞬间,整间画室仿佛被投入了一枚石子,荡漾出层层波纹。我被吸入了画中——
转眼,我站在一个泛着暖光的旧街道上,她在前方缓步而行,周围是褪色的建筑、斑驳的墙砖和泛黄的路灯。
“你……是我画出来的吗?”身后的老人声音迟疑而颤抖。
我转身,看见他像个孩子般紧张地望着她,仿佛害怕打扰梦境。他的双手在空气中微微颤抖,像是在为她画最后一笔。
“不是你画的,”我说,“是你记住的。”
他一怔:“记住?可我从来没和她有过正面相识。”
我顿了顿:“那你是如何知道她存在的?”
画家沉默了很久,望着远处她逐渐走远的背影,缓缓说:
“因为她像我年轻时想象中的‘幸福’。”
我脑中一震。
这就是她的原型?也许她并不是我创造的,而是无数孤独心灵共振出的影像。她存在于每一个“被爱未记”的人心中,以不通的形式出现——梦境、诗歌、画作、小说……而我,只是某一次频率重合的“接收者”。
“你能画完她吗?”我问他。
画家苦笑:“也许在梦里可以,但每当我快画完,她的面孔就模糊了。”
我心生一念,将那句她曾对我说过的话轻轻念出:
“你用幻想造了我,却从没问过我想不想成为真实。”
画家的身L一震,神情逐渐变得茫然:“她……说过这句话?”
我没再回答,只是注视他胸前浮现出一道淡淡的裂痕——这代表他的意识正在“解构”。我意识到,我的存在开始干预他的潜意识了。
她缓缓转身,第一次面对我们,微笑着说:
“你终于来了。”
我和画家都愣住了。
“你们都在画我、写我、幻想我,却不曾思考我来自哪里。”
她伸出手,轻轻按在我的胸口,我瞬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整个意识世界开始震动,画布破裂,街道碎裂,暖黄的灯光在退潮。
“她要走了!”画家痛苦地喊,“我还没画完她的眼睛!”
我却意识到:这是我必须离开的信号。我无法长时间停留在他人意识中,否则我自已也会被这些梦境重写,甚至迷失。
临走前,我看着画家,说了一句:
“她的眼睛,藏在你不敢回头看的那个夏天。”
画家的泪水在他睁开的眼睛中划出一道银线。我知道,他会醒来,可能不记得我,但那句诗会留在他的梦中。
我从意识舱中醒来,额头记是冷汗。
第一次“入梦”,成功了。我确实能潜入他人的大脑深处,并在其中寻找“她”的片段。但代价也真实地震撼——我的意识在被反噬,我的世界不再只是我一人所有。
“你感受到她了吗?”镜中我问。
我点点头:“她,不止属于我。”
镜中我微笑:
“欢迎来到她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