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穿越我在魔教涮火锅 > 第一章

林远睁开眼就被按在献祭台上。魔教大祭司狞笑着引动蛇群:请享用新鲜血肉吧,吾神!生死关头,林远突然指着祭坛旁古董火锅大喊:这锅设计错了!工匠长老浑身一颤:你说什么这锅没分格!林远拼命划动九宫格手势,吾神喜欢独享,怎能混煮工匠如遭雷击,蛇群骤然停住。天才!你是天选之子!长老扑通跪倒,快教我们!被迎上长老宝座的林远,悄悄收起现代金属球——磁场干扰仪而已。后来他才知道,那火锅是前朝军械库钥匙。魔教总坛地底,沉睡的重弩群正指向教主宝座。
冰冷的石头触感透过单薄的衣料,狠狠刺进林远的骨头缝里。他懵了。上一秒还在出租屋电脑前疯狂码着PPT,加班狗的怨气几乎要实体化;下一秒,刺骨的寒意和坚硬的触感就取代了人造皮革椅的闷热。
不是电脑椅!
眩晕感天旋地转,鼻腔里充斥着一种混着强烈劣质香火味儿的、尘土和某种铁锈般的腥甜气息。林远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扭曲的光影——巨大如妖魔剪影的石柱耸立在深不可测的黑暗穹顶之下,无数摇曳的火把像是濒死野兽猩红的眼睛,在石壁凹凸的阴影间跳动,拖拽出诡异的光带。空气又冷又闷,沉重得如同湿透的棉被捂在口鼻上。某种低沉、仿佛用指甲刮挠砂砾的嗡鸣声无处不在,带着强烈的恶意在耳膜深处共鸣。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一瞬间绞紧了他的心脏,几乎窒息。幻觉压力太大精神出问题了
呜呃——喉咙里本能地发出一声干哑的闷哼,身体下意识想要蜷缩,却被粗暴地拽回原位。冰冷的铁箍死死卡住了他的手腕脚踝,坚硬的石台边缘硌得后腰生疼。他整个人被死死钉在了这块冰冷的祭坛中央!
祭坛!这个词不受控制地蹦进脑海,带着血淋淋的寒意。
肃——静——!
一道尖利嘶哑、如同破损风箱的吼叫撕破了压低的嗡鸣。整个洞穴空间瞬间死寂。
林远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勉强偏过头,努力聚焦。一个极其高瘦的身影矗立在祭坛的西北角,几乎融入背后巨大的、面目模糊的狰狞石雕阴影里。那人穿着一身像是浸泡过无数次陈旧血迹、已然看不出原色的破烂长袍,枯瘦得仿佛只剩骨架的手死死攥着一根顶端镶嵌硕大暗红晶石的扭曲木杖。深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在火光边缘的,是干瘪发灰、如同朽木树皮的皮肤,以及那两片此刻正神经质地快速开合的嘴唇。
这绝不是现代任何一个能合法存在的主题公园。
冰冷到骨髓的寒意彻底取代了最初的茫然。
时辰——已——到——!那枯瘦祭司的破锣嗓子再次炸响,伴随着刺耳的尖啸。他手中的权杖猛地顿地,顶端暗红晶石爆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血芒!
嘶嘶——
嘶嘶嘶嘶——
令人头皮瞬间炸开的声音如同潮水般从祭坛的四面八方涌来!黑暗的边缘蠕动、坍塌!数不清的蛇!乌黑的、碧绿的、带着诡异环纹的、细小如蚯蚓或粗壮如儿臂的……无数的蛇头如同涌动的毒浪,从那一个个深不见底、排列在祭坛周围的地洞石缝中探出。冰冷、湿腻的反光鳞片汇成一片流动的绝望沼泽,猩红分叉的信子急促吞吐,发出密集到令人窒息的咝咝声。数百、数千双细小的、闪着冰冷幽光的蛇瞳同时锁定了祭坛中心唯一的热源——林远。
它们的动作带着令人作呕的秩序,像被无形的手引导着,无声而迅疾地攀上冰冷的祭坛边缘,爬过雕刻着诡谲图案的石面,蛇群组成的浪头离林远的身体只剩下短短一臂的距离!
祭司那枯树皮般干瘪的脸上肌肉扭曲,形成一个极端亢奋和疯狂的狞笑,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变形:献上新鲜血肉——请吾神——尽情享用吧!吼呜——!
死亡冰冷的吐息已经喷到了脸上。林远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瞬间撕裂了他的意识,又被求生本能死死拽住!不能死!绝对不能就这样变成蛇粪!脑子里无数杂乱的碎片疯了一样地冲撞——穿越邪神献祭这他妈到底是哪儿工具……我需要工具……磁场……干扰!金属球!那颗带在身上当手把件的、能产生微弱磁场的小玩意!手……
他拼命想挣扎,哪怕是挪动一根手指也好!但束缚铁箍坚硬冰冷得如同浇筑在骨头上!唯一能略微活动的,只有被铁箍套住腕子以上的手肘和部分小臂!
蛇群形成的包围圈已经缩紧到极致。几条动作最快的、约有小指粗细、通体墨绿油亮的毒蛇,嘶地一声,闪电般扬起上半身,毒牙森然,对着林远挣扎中裸露的脚踝和小腿弹射而出!
就在那冰冷的蛇吻即将烙上皮肤的刹那——
林远的视线,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死命拉扯着,猛地钉死在祭坛边缘靠近工匠长老站立处的一个角落里!
那里!石台上!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布满深绿铜锈、笨重、带着三只粗壮兽蹄状矮足的……青铜鼎但那玩意儿上面,架着一个圆形的、带着明显凸起提环的盖子……
锅!
青铜火锅!
一个模糊到几乎只剩轮廓、早已被加班挤到记忆角落的画面,突然被这极致的恐惧强行拽了出来——某个周末,在重庆火锅博物馆,他百无聊赖被同事拖去参观时,瞥见过一件展品。清代九宫格铜锅。讲解员的声音在记忆中陡然清晰起来:大家看,清代就能活动分格了,每一格独立煮沸…
锅!那祭坛边放着的,就是个类似火锅的东西!
可它……
错了——!
一声嘶哑、破裂、几乎耗尽肺部所有空气的狂吼,猛然从林远扭曲的喉咙里爆冲而出!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个方向死命抬起被铁箍固定、几乎僵硬的右手,一根手指死死指向那口古老的青铜器皿,手指癫狂般地在空气中胡乱划着十字、格子、任何可能代表分隔的动作!
是那个锅!声音因极度恐惧和缺氧而走调变形,它!错了!设计错了!啊——!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骤然降临。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铅块。
时间放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粗暴地卡住。汹涌的蛇浪距离林远的皮肤只差毫厘,骤然凝滞!上千双冰冷蛇瞳中的幽光似乎在那一刻同时闪烁了一下,变得有些迷茫。祭坛上那数百条扬起蛇躯、准备攻击的毒蛇,也诡异地悬停在空中,如同一排排被突然切断了电源的致命暗器。
所有火把的焰苗齐齐向下一沉,光影摇曳变幻,在祭司那张狞笑未退、僵硬扭曲的老脸上投下更加诡谲狰狞的阴影。他高举的权杖顶端,那暗红晶石的光芒都突兀地暗淡了一瞬。
全场的目光,如同无数冰锥,唰地一声集中到林远身上,随即又猛地转向他手臂所指的方向——祭坛边缘那口古朴沉重的青铜锅。
站在祭坛左翼匠人队伍最前端、一直如同沉重大山般沉默不语的老者,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雷霆狠狠劈中。原本浑浊、如同蒙尘石珠般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身上那件浸满了油污、散发出金属和炭火气息、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的厚重皮围裙,随着他身躯的剧烈震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老匠人枯槁、布满深刻沟壑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在剧烈地抽搐,深褐色的皮肤下似乎有血液因极度的情绪冲击而奔腾。
他枯藤般的手指猛地攥紧,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爆出惨白,指关节挤压得咔吧作响。
你……一个仿佛生锈齿轮艰难咬合摩擦发出的、极其干涩、嘶哑的声音从老匠人喉咙深处挤出,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颤,你……说……什么每一个字都异常沉重,像是在用铁锤敲打顽石。
林远剧烈地喘息着,喉咙和肺部火辣辣地灼痛。刚刚那一声狂吼几乎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蛇群诡异而恐怖的静止如同一张冰冷的网,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能清晰感觉到,那悬停在皮肤上方毫厘之处的蛇信带起的、令人汗毛倒竖的细小气流。它们随时会再次扑下,撕碎他!
巨大的死亡压力下,脑子反而空前的清醒。每一个词都必须精确,每一秒都在倒计时!
那——锅——林远从几乎撕裂的喉咙里迸出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濒死的决绝,他拼尽全力控制着不停颤抖的手指,再次指向那个布满铜绿的三足青铜锅,祭祀所用的锅!吾神!
他强调着神,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被恐惧扭曲的虔诚。
大错特错!!他用尽所有力气,控诉般咆哮!手臂带动着被铁箍固定的手腕,近乎疯狂地模仿着记忆中火锅博物馆宣传页上那个九宫格的分隔手势——食指和中指死死并拢、交叉、再分开,反复地、剧烈地在身前狭窄的空间里横向、纵向切割,划出一个模糊而执着的井字形状。
吾神——至高!至纯!神力——独尊!林远的声调因嘶喊而扭曲,但吐字清晰到极致,诸般祭品,当分而享之!怎能一锅混煮,沾染污秽杂气!污浊一体,如何能显神威!他死死盯着老匠人那双骤然缩紧、仿佛燃烧起幽暗火焰的瞳孔,当——分格!一格!一格!独立!
他反复地、用尽力气强调那个格字!右手疯狂地重复着切割的手势,动作幅度之大,扯得腕部的铁链哐当作响。
神心不悦!如何能享供品!如何赐福!!最后一声质问,几乎是破音嘶吼出来。他用眼神死死锁定老匠人,那眼神里,只有孤注一掷的疯狂赌徒才有的光芒!
轰!
老匠人如同被真正的巨锤轰中了天灵盖!那魁梧如山的身躯猛烈摇晃了一下,脚下的石板发出一声闷响。他脸上那风霜刻就的万年磐石般的神情,彻底崩裂!布满血丝的浑浊老眼瞪得滚圆,里面不再是死水一潭的浑浊,而是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光芒!
死死盯着那口朴实无华、毫无分隔的青铜锅。
神物……神物……要……分隔……独享他干瘪的嘴唇神经质地翕动着,反复咀嚼着林远拼死喊出的每一个词。枯井般的老眼中,那癫狂的光芒越来越盛,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是顿悟的明光,最后猛地燃烧成一片足以焚毁理智的狂喜烈焰!
那困扰了他、折磨了他整整三年的巨大魔障——为什么每次祭礼,尊贵的神明总像缺少些满意是祭品不够鲜活是血食不够丰盛还是器物……器物……不合神明……分而独享的尊贵神性
咔!脑中某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崩断!
啊啊啊——!!!
老匠人发出一声根本不似人声、如同野兽濒死解脱般的狂啸!那啸声在压抑的巨大石穴中如同惊雷炸开,震得整个祭坛都嗡嗡作响,无数石壁上的火把为之猛颤摇曳!在群蛇再次躁动起来的阴影中,他魁梧得如同铁塔的身躯轰然前倾!
他枯藤般的大手猛地甩开,一个滑跪,膝盖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狠狠砸在祭坛冰冷坚硬的黑曜石地面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让所有人都心头一悸!
那被油污浸得黑亮、沉重如山的身影以五体投地之势,死死伏在林远面前!额头甚至贴到了冰冷的地面!那从喉咙深处迸发出的嘶吼,带着撕裂般的狂喜和极致的恐惧,如同滚滚奔雷,轰隆隆砸进每个人的耳膜:
天启!天启!!是吾神降下的真言啊——!!他猛地抬起布满血丝、眼泪纵横的老脸,狂热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死死钉在林远因过度用力而苍白惊恐的脸上,长老在上!请受卑下匠堂长老——墨铧一拜!!他枯瘦的脑袋再次重重砸向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救长老!!墨铧如同濒死的野兽嘶鸣,声嘶力竭,目眦欲裂!完全不顾身份,嘶吼着对呆若木鸡的祭司和周围同样被这剧变惊呆的祭司亲卫狂吼,快开铁锁!!快!!莫让神蛇污了天选长老!!!
林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腕脚踝上的冰冷铁箍在咔哒几声令人牙酸的机械摩擦声中猛地弹开,松弛的束缚让他差点软倒。眼前一黑,两股沉重的力道已经粗暴而急切地架住了他因脱力而绵软的身躯,踉踉跄跄地就要将他从那蛇群环伺的死亡祭台上拽离。
那原本因墨铧的狂吼而短暂凝滞的蛇群,似乎感受到祭品即将脱离掌控,冰冷幽暗的蛇瞳中瞬间凶光大盛!距离最近的那几条悬停的毒蛇猛地一抖身躯,如同蓄满力量的毒箭,嘶——地一声破空,再度加速,毒牙闪着森白寒光,狠狠噬向林远尚未离开祭坛边缘的身体!
冰冷的腥风已然扑面!
千钧一发!
林远被架着拖行、无法控制身体平衡的瞬间,余光瞥见一道凌厉无匹的雪亮弧光骤然亮起!
锵!
龙吟般的金属摩擦声刺穿耳膜!
剑光!
快!狠!准!
如同九天之上劈落的银色雷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精准得如同已预演过千百万次!贴着林远被拖拽时扬起的衣袍下摆,一闪而过!
噗!噗!噗!
几声沉闷的利刃切入黏腻物体的轻响。几条张着毒口、离林远小腿和小臂近在咫尺的蛇头,被齐刷刷斩断!断口平滑如镜!扭曲的无头蛇躯瞬间失去力量,啪嗒啪嗒摔落在冰冷的祭坛黑曜石上,兀自抽搐翻滚,黑血与毒液喷溅开来,散发出刺鼻的腥气!
蛇血,有几滴温热黏腻的东西,溅到了林远脱力下垂的右手手腕皮肤上。
剑!
林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了一下。他费力地抬起头,混乱闪烁的火光中,一个颀长冷峭的身影正收剑入鞘,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黑色劲装勾勒出结实流畅的身形线条,像一把沉寂在鞘中的寒刃。兜帽微微低垂,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留下一截冷硬线条的下巴和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唯一有辨识度的,只有握剑那只手背上,一条蜿蜒扭曲如狰狞蜈蚣的暗红旧疤,狰狞异常。那柄刚刚救命的剑正无声无息地滑入他腰间同样漆黑的剑鞘中,剑鞘尾端,似乎是金属打造反射着火把跳跃的光芒,一点寒星转瞬即逝。
救他的动作干脆利索,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精准。没有怜悯,更没有关怀,更像是在……清扫障碍
视线收回的一瞬,林远被拖得快要离地的小臂猛地擦过架着他右边胳膊的祭司亲卫身上垂下的粗硬布带。一个冰凉、坚硬、有微弱棱角的球形小东西,悄无声息地从他那件早已被冷汗浸透的廉价T恤袖口内侧滑落了出来。
正是那颗盘得油亮、被他贴身携带当作解压小玩意的金属球。
不!
林远瞳孔骤缩!电光火石间,他唯一能自由控制的左手,以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敏捷和力量,猛地向内一蜷!用袖口内侧最厚实的布料狠狠一裹!五指死死扣住!
冰凉、坚硬的球体立刻被卷进布料褶皱深处,紧贴着手臂内侧皮肤。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差一点……只差一点点!
就在金属球滑落又被闪电般捞回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奇异波动以林远掌心为中心,骤然扩散开!
嗡——
空气中,那无处不在、低沉刺耳的嗡鸣声极其突兀地扭曲了一下,像一个正在嚎叫的声音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
哗啦——嘶——
悬停在半空、近在咫尺的蛇群如同被滚油泼过!混乱瞬间爆发!距离最近、准备继续攻击的毒蛇像是受到了无形的剧烈惊吓,猛地扭转身躯,嘶鸣着向后倒窜!原本还算整齐的包围圈骤然崩溃,大片大片的蛇浪如潮水般混乱退去,相互拥挤碾压,有些甚至慌不择路地撞在石壁上!那秩序森然的恐怖阵型荡然无存!
几个本来冲上前准备驱散残余蛇群的教徒,动作都因为蛇群的突然紊乱而卡顿了一下,脚步微滞。
这个微弱的插曲在巨大的喧哗中被彻底吞没。没有人注意到林远那个小到极致的动作,更无人注意到那几乎只作用于微小范围的瞬间异变。只有远处角落里,几个对祭祀音律格外敏感的小祭司似乎皱了皱眉,茫然地看了一眼震动传来的方向,又很快将目光投向祭坛上的混乱。
林远被架着彻底拖离了祭坛范围,几乎是半拖半抱着拉到了后方相对安全、靠近匠人队伍的区域。双脚刚一触地,他膝盖一软,根本站立不住,靠着两个健壮匠人学徒的支撑才勉强没有瘫倒。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间隐隐作痛。冷汗已浸透全身,手脚冰凉颤抖个不停。那残留的濒死感像是冰冷的藤蔓,依旧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
墨长老!墨长老!几个匠人学徒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激动。他们小心翼翼地托着林远的胳膊,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林远半靠着他们,目光透过汗湿垂落的额发缝隙,看到墨铧已经从地上的跪拜状态挣扎着爬了起来,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依旧残留着狂喜的潮红和刚才跪地的狼狈尘土。
快!快请神使上座!去搬我的凳子来!快!墨铧一边拍打着沾满灰尘和油污的围裙下摆,一边急不可耐地嘶声命令徒弟们。
很快,两个年轻力壮的匠人跑向一侧石壁下方一个堆放工具和矿石的角落,从一堆散乱的金属构件和杂物后面,嘿呦嘿呦地抬出了一把沉重的椅子。那椅子材质似乎是某种硬木,但奇特的是上面包裹着极其厚实的、不知名的暗灰色兽皮,缝制手法粗糙,甚至还钉了十几颗硕大的、用来加固的青铜铆钉。与其说是椅子,不如说像是一个小型、简陋的皮制堡垒或靠背马扎。它被稳稳放在了那群匠人中间最靠前、能清晰看到整个祭坛的位置。
两个学徒半搀半请地将还有些脱力发抖的林远扶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让他坐进那张椅子里。厚实包裹的兽皮意外地贴合身形,提供了不错的支撑感,隔绝了石台的冰冷。周围的匠人们看向他的目光彻底变了,不再是之前死水般的麻木,而是燃烧着一种混杂了敬畏、探询和极度狂热的火焰。
墨铧几乎是扑到林远脚边,那布满血丝、几乎能发出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敢问神使……长老……方才所言……那‘分隔’之法……究竟……他枯瘦的手指在空中无意识地划拉着,如何……如何方能……神降天启于那神鼎之上弟子……弟子愚钝……请……请开示!
他说着,作势又要往下跪。
林远坐在那笨重皮椅上,感受着粗糙皮料摩擦皮肤的触感,以及四面八方那些几乎要把他点燃的炽热目光,心脏还在一阵阵地发紧抽痛。刚才那生死一线间头脑风暴的余威尚在,肾上腺素带来的虚假体力正在飞速消退,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强烈的荒谬感。
但此刻不能露怯!绝对不能!好不容易从蛇口挣出一条命,要是被这老疯子发现自己是个靠连蒙带忽悠的西贝货……
他悄悄在厚重的座椅上换了个姿势,将右手臂不着痕迹地搭在包裹着皮料的扶手上,左手则藏进了宽大的、沾染了尘土和蛇血的衣袍深处,掌心紧紧攥着那个微凉的小金属球。冰凉坚实的触感透过紧握的指节传来,带来一丝奇异的、令人镇定的力量,似乎在无声地提醒他:你还有牌。
呼……林远强压下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却又掺杂进一丝不易察觉的、只有真正神使才应有的矜持和疲倦。
他抬了抬下巴——一个在PPT汇报里为了显得更有掌控力而练出来的下意识动作——目光投向远处那口被墨铧手下小心翼翼抬了过来、放在匠人区域最前方的青铜鼎锅。幽暗的光线下,那古老器皿上沉淀的青绿铜锈似乎也显得神秘了许多。
墨长老……他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方才情急,所言粗糙。他刻意顿了一下,仿佛在整理那从天而降的神启,吾神……其性纯一,其力……分隔。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两个关键概念,目光扫过墨铧那张激动得几乎又要流泪的皱脸。
献祭之物,亦分……轻重缓急。林远的手终于动了动,从厚重的扶手内侧抬起,他的左手依旧深藏在衣袖里紧紧握着金属球,只伸出右手,掌心和五指在身前缓缓移动。这次的动作不再是濒死时的混乱狂舞,而是带着一种缓慢、郑重、甚至有些……装模作样的仪式感。
以青铜,铸格板……他五指在空中轻柔地勾勒出长方形的轮廓,然后手腕微翻,做出了一个类似切割、嵌入的动作,数格可分……可合。其形……如‘井’。他的指尖虚空点画,划出清晰的十字交叉线,分格独立,沸汤……蒸腾,浊气自隔。精华入神,杂秽……沉坠。随着他的话语,右手划线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精准,像是无形的匠锤在无形的模具上敲打。
墨铧的眼神死死黏在林远的手上,浑浊的眼珠随着那缓慢的切割动作而移动,枯瘦的脖颈因极度的专注而前倾僵硬。他那双布满老茧和油污的大手,也忍不住跟随林远的动作开始微微颤抖,在空中无意识地同步模仿着那分格、嵌入的手势。每一次虚虚的切割动作,都让他脸上的狂热光芒更加炽盛一分。
周围的匠人们,不管年纪大小、能力高低,全都屏住了呼吸,伸长脖子看着,有几个年轻的嘴都不自觉地跟着林远的描述无声开合,像是在默默复诵这从天而降的至高秘法。
……关键……林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仿佛泄露了莫大的天机,右手那虚空分格的动作停在半空,格板……下承底座之处……他缓缓伸出食指,指向那青铜锅厚实的锅底,此处……需凿凹槽,卡格板。凹槽深浅、长短……毫厘差之,神格……便不稳矣!
毫厘……毫厘……墨铧的嘴唇剧烈颤抖着重复着这两个字,老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刻骨的敬畏和狂热的探索欲。他猛地转头,像饿狼一样扑向那放在地上的青铜锅,几乎将整个脑袋都贴到冰冷的锅底上去查看!粗糙的手指带着颤抖,急切地去摸索、感知那厚实锅底是否真的存在某个关键节点。
就在墨铧如同中了魔障般研究那锅底,恨不得当场掏出工具测量一番的瞬间,林远紧绷到极致的心弦才敢松开了微不可察的一小丝。左手上那枚冰凉的小金属球,早已被手心汗水浸透。
他靠在笨重冰冷的兽皮椅上,后背一片湿寒。祭坛上刚才发生的激烈混乱似乎正在祭司嘶哑含怒的低吼和亲卫的驱赶声中逐渐平息,血腥味混合着尘土和劣质香料的味道愈发刺鼻。但林远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另一股强烈的吸引攥住了——不是祭司的暴怒,也不是墨铧的狂热。
是饥饿。
一股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尖锐而灼热的空腹感,猛地绞紧了他的胃囊!像是里面有几百只细小的蚂蚁在疯狂啃噬撕咬!又像是有一团烧红的烙铁被塞进了腹部!这毫无预兆的剧痛让林远差点蜷缩起来,眼前都泛起了阵阵黑晕。
操!他死死咬住后槽牙,才没让呻吟逸出喉咙。想起来了!被拖到祭坛前那漫长的恐怖等待中,他似乎已经……整整十二个小时,滴水未进!现在紧张的情绪一旦稍微松懈,被强行压下的最原始的生理需求,便带着加倍的疯狂反噬而来!
冷汗再次冒了出来,胃袋像被无形的巨手攥着反复扭绞,发出微弱的、令人尴尬的轰鸣声。连带着脑袋都一阵阵眩晕发木。这具穿越的身体本身就带着某种长期的营养不良的虚弱感。此刻,在经历了从生死边缘到精神高度紧张的巨大消耗后,这具身体就像一个被彻底榨干的破口袋,急需燃料!
食物!能量!必须想办法搞到吃的!否则别说忽悠老墨铧,搞不好下一秒就要因低血糖直接晕过去!在这鬼地方晕倒,天知道会发生什么说不定那些刚退下去的蛇群又会嗅到猎物昏厥的气息……
林远的意识因强烈的饥饿和胃痛而有些模糊飘忽,连带着右手扶住冰冷厚重扶手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他的目光有些失焦地扫过墨铧那沉浸在神圣凹槽中、毫无所觉的背影,掠过那些同样心神激荡、只顾看长老摸锅底的匠人学徒。
就在这时——
一只碗。
一只粗糙厚重、边缘带着新鲜泥痕的粗陶碗,端到了他面前,碗沿甚至因持碗人的微微紧张而晃动。
碗里盛的东西颜色深褐近黑,黏糊糊、稠乎乎,还冒着极其微弱的热气,散发出一种……混杂着泥土、陈旧油脂、某种刺激性草药以及……疑似陈年腐木的诡异气味。表面零星飘着几点比指甲盖还小的、惨白色的……疑似油脂凝固的颗粒
像是凝固的劣质机油里掺了点草根树皮熬出来的汤。
林远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的痉挛,差点当场吐出来!这玩意儿……这东西……真的是人吃的!
他死死咬着牙,抵抗着那足以摧毁理智的饿魔,以及被那碗东西直接激发的强烈呕吐感。眼神下意识地、循着那只握着粗陶碗的手望去——粗糙、布满老茧,关节粗大,虎口有厚厚的老茧。是匠人的手。
目光向上。
林远的动作瞬间僵住。
那双端着碗的手微微绷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顺着这双手向上,越过浆洗得发硬、同样沾满油污灰尘的粗麻衣袖……
他看到了一个极其高挑、几乎与旁边架着他过来那亲卫身形相当的人影,安静地站在他座椅旁的阴影里。这人身上同样穿着匠人学徒那种灰扑扑的、遍布烧痕和汗渍的粗布号衣,但古怪的是,脖子上异常显眼地缠着一圈厚厚的、不知多久没洗换过的亚麻围巾,几乎裹住了整个脖子和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特别的眼睛。
瞳孔的颜色非常深,深得近乎于最纯粹的黑曜石。但在那纯粹的黑底之中,却奇怪地点缀着几粒极细碎、极其明亮,如同被打碎的星辰粉末般的光点,在祭坛阴暗摇曳的火光下,像是黑暗中兀自燃烧的细小火种,带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异样神采。此刻,这双异瞳正直视着他。没有周遭匠人那种狂热和激动,异常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空洞,似乎只是在履行某种送饭的任务。
然而,林远的目光在对上这双眼睛的刹那,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猝然捏住,狠狠抽搐了一下!
一股强烈的、毫无来由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爬!
一种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
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胃痛和眩晕中疯狂搅动!意识深处一个模糊得近乎被遗忘的画面猛地闪现——冰冷黑暗的仓库角落,他被拖在地上,身体磨过粗糙的地面,喉咙被扼住,肺里灼痛得快要炸开……最后的挣扎中,他扭头,看向那个抓着自己的家伙……兜帽下的阴影中……
就是这双眼睛!
这双点缀着星火的黑瞳!如同烙印般刻在记忆深处!正是这个家伙——至少是穿着类似衣服、裹着遮住脸的布巾的人——亲手把他从那关押祭品的黑牢里拖出来,一路拖到这座死亡祭坛前!全程沉默,冰冷,如同处理一件货物!
送饭这鬼地方会有好心人给自己送饭!怕是送完饭就要负责把自己重新送回祭坛喂蛇吧!
林远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一颤!心脏狂跳着几乎要冲破胸腔!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注入四肢百骸,那强烈的饥饿感和胃痛瞬间被这极致的寒意碾得粉碎!
左手死死攥住藏在衣袖里的金属球,掌心一片冰凉粘腻。右手则下意识地抓住了那张笨重座椅厚实兽皮扶手上钉着的一个冰冷坚硬的青铜铆钉头!这是唯一能摸到的、勉强能算作武器的东西!指甲深深抠进包裹铆钉的粗糙皮革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快想想!他必须活下去!这个鬼地方,比祭坛还凶险!
冰冷的青铜铆钉边缘嵌进林远的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胃里翻江倒海的饥饿早已被汹涌的寒意取代,他的血液几乎凝固,全部注意力都死死钉在那个端着粗陶碗、一步步走近的匠人身上。灰布号衣下,那异常高挑的身形带来的压迫感,如同无声逼近的阴影。裹缠着大半张脸的肮脏布巾后,那双点缀着破碎星火般的黑瞳,清晰地映着祭坛上跳动的火光,也清晰地映着他自己因恐惧而收缩的瞳孔!
就在刚才,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沉默地将他拖向蛇吻深渊!那布巾下,或许还残留着勒紧他手臂时的触感!
距离缩短到三步!两步!
林远全身的肌肉绷紧如满弓的弦,几乎能听到自己牙关咯咯作响的声音。藏在袖中的左手,金属球被汗水浸得滑腻,右手抓牢了那坚硬冰冷的铆钉头,指节惨白。他在心里疯狂呐喊:反抗!扑过去!拼了!就算是死,也不能再次束手就擒!
嗡——
就在这时,那奇异的、似乎只有林远自己能清晰感知的微弱波动,再次从他紧贴手臂的金属球上漾开!
站在他对面、一步之遥的黑瞳匠人,身体毫无征兆地猛地一僵!那双燃烧着星火般的异瞳像是骤然被投入冰水,里面的光芒剧烈地明灭一瞬!包裹着整只手和手腕的厚重亚麻布缠绕之下,林远分明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又清晰的、嚓的一声金属摩擦声!仿佛布巾包裹的内部,有某种坚硬的金属构件因为突如其来的刺激而猛然错动!
这反应……是因为干扰仪!
然而,根本不等林远从这电光火石的惊愕中理清思绪,更让他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那双刚才还闪烁着星火与冰冷杀意的黑瞳,在剧烈的光芒波动后,突然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抹去了一切神采,所有的星火瞬间熄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空洞的黑暗。
紧接着,这个一直面无表情、充满敌意的神秘匠人,居然猛地矮下了身子!
噗通!
不是单膝跪地那种带有试探性的礼节,而是双膝重重地砸在了冰冷坚硬的石板上!膝盖撞击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那高挑的身躯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彻底姿态,轰然伏倒!额头更是咚地一声磕在了地上,深黑色的布巾紧贴石面。
他手中那碗混合着油脂怪味的糊糊被带得剧烈一晃,碗沿哗啦摩擦了一下林远座椅边缘的金属包角,几滴浓稠的深褐液体泼溅出来,正好落在林远因过于震惊而微微发抖的右手手背上!
温热黏腻!
林远触电般猛地一颤!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可那神秘匠人伏地的动作更快!他保持着额头抵地的姿势,被厚厚布巾包裹住喉咙的部位鼓动了一下,发出一个生涩、平板、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如同生锈齿轮转动的单音节:
奉。
下一秒,他那完全被层层缠裹的、应该属于右手臂的位置,以一个极其古怪又精确的动作,如同精密设计的工具臂一样,沉稳地将那只粗陶碗举过了自己的头顶,再次稳稳地送到了林远面前几寸的位置,停在半空。碗口正对着他。
像是在履行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奉上食物,无论对象是谁。
祭坛上空,大祭司刺耳沙哑的吼声被工匠们的嘈杂彻底盖过,几束残余的蛇躯在阴影里痉挛抽搐。林远看着眼前这碗来历不明、气味诡异的糊糊,手背上被糊上黏腻的液体,胃里再次翻腾起灼热的剧痛。他又惊又怒又茫然,一股邪火蹭地冒了上来。
妈的!玩命靠一口火锅忽悠保命,还得防着这鬼地方的神经病搞突然袭击!他用沾着油污的手,恶狠狠地抠紧了那枚刚刚可能救了他、此刻正微微发烫的金属球。一股狠劲儿随着饥饿猛地冲上喉头——管你什么乱七八糟!老子先想办法活过下一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