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我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笑得都快直不起腰来了。
林莹一脸娇羞地看向我的未婚夫,露出一截脆弱的脖颈,
王爷,我姐姐前不久才被人退婚。
她可能是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疯,还请您莫要怪罪。
这颠倒黑白的功力简直让我大开眼界。
刚刚扇人的手掌心还隐隐作痛,但我已经控制不住想要上去再给她一巴掌的冲动。
裴长风不动声色地拉住了我的手腕。
在宽大的袖袍遮挡下,
他的手指轻轻地蹭着我的皮肤,像是在安抚着我的情绪。
我耳尖升起滚烫的热度。
裴翊从地上爬了起来,笑得像朵花似的。
在威风凛凛的镇北王面前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五叔,你怎么回来了怎么没有提前告知我们。
您要是早两天回来,还能吃到我和莹莹的喜酒,真是可惜。
裴长风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雕抛给了他,
送你的新婚礼物。
裴翊恭敬地捧在手心,夸奖的话却在看清楚玉饰的样子后卡在了喉咙里。
这小猪还真是雕刻得——惟妙惟肖哈哈。
裴长风眉毛微挑,嘴角勾起一个充满讽意的笑容,
不,是和你一样的蠢笨。
先前的愤慨在一刻消失殆尽,笑容也转移到了我的脸上。
裴长风扭头朝我眨了眨眼,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悄悄和我的十指紧扣。
他在帮我出气。
裴翊神情尴尬,一头雾水地看着裴长风,
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很少见面的五叔。
裴长风冷哼一声,将我搂进他的怀抱里,
看见你们婶婶,都不知道叫人,不是蠢笨又是什么
裴翊和林莹异口同声道：
婶婶！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诶！好侄子、好侄媳。
身份的突然对调,让裴翊和林莹牙都要咬碎了。
林莹一脸不甘心,她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姐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气我和裴翊。
但是你再怎么样,也不能欺骗裴五叔的感情,他是无辜的。
只要你不要伤害别人,我、我随你打骂。
演的真是情真意切。
裴翊也跪了下去,附和道：
五叔,你宁愿相信一个被我休掉的女人,也不相信你的亲侄儿吗
她就是一个毒妇,自私又冷漠,心中全是城府和算计。
6
裴长风的手搭在了身侧的佩剑上,语气克制又淡漠,
你仔细说说,她算计了你什么
裴翊眼皮一跳,在自家五叔极具威严的目光下噤声了。
玲珑阁门口汇聚的行人越来越多。
一个两个皆探着脑袋往里看戏。
这是闹得哪出啊
裴家叔侄都看上了林丞相家的千金小姐。
贵圈还是太乱了。
裴翊最是注重脸面的一个人,他隐忍着低头和我道歉,
是我信口雌黄冒犯了林姑娘。
看着讨厌的人在自己面前变得低三下气,
才越发明白权力的好处。
恰巧此时,掌柜终于将我挑选的衣裙全取了过来。
林大小姐,您看这几套行吗
我随便摸了两下,财大气粗道：
没问题,全送去林府吧。
林莹充满艳羡的目光在那一堆衣服上流连。
看向我时却无法掩饰里面的嫉妒与恨意。
林莹舔了舔下唇,无害地看向我。
姐姐真是好福气,身边总是不缺好的郎君呢。
她的言外之意,大概就是我水性杨花。
可是,作为丞相府的嫡小姐。
周围的人捧着我不也是应该的吗
上一世,我就是信了她的鬼话。
女子的清白比性命还要重要,导致我不敢与外男有任何接触。
也让我目光短浅到以为整个上京只有裴翊一个好郎君。
现在才发现,离开他外面根本没有下雨。
我拍了拍手,一直跟随我的暗卫现身。
抓住她。
林莹惊恐地想往裴翊的身后躲。
我养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三下五除二就将林莹押到了我的面前。
你一个妾,谁给你的胆子自我面前耍心眼儿的
我抬手在她脸上狠狠地打了几巴掌。
林莹狼狈地摔倒在地上,嘴里不断地呼喊着,
救命！救命！她要了杀了我！
裴翊看不下去,想要过来阻拦我,却被裴长风一个眼神劝退。
他焦急地想让我住手,
她可是你妹妹！
我厉声道：
我母亲可只有我一个女儿,她又是哪门子妹妹
你以为你就没事吗
我随手挑选了一根皮鞭,空气被我抽打得噼啪作响。
来人,给我把裴世子抓住！
裴翊想跑,但是大门已经被裴长风堵死。
他只能求饶,
五叔,她疯了！
啊！
下一秒鞭子就已经落到了他的皮肉上。
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
林莹捂着嘴在旁边干呕不止。
第二鞭还未落下,林莹突然从角落里扑了过来。
她死死地抱住了裴翊。
莹莹！
裴翊悲痛喊得撕心裂肺。
深褐色的血水源源不断地从林莹的衣裙中流出。
7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
耳边的人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都怪你害死了我的莹莹！
我要你给她偿命！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渐渐和记忆中的声音重合。
胸膛处泛起细密的疼痛,手中的鞭子无力地掉落在地上。
裴翊抱起林莹冲出了玲珑阁。
走的时候,眼底的恨意令人心惊。
我的目光在林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金。
她竟然怀孕了
裴长风将我护在怀里,不卑不亢地挡住了裴翊想要杀人的目光。
他警告道：
一个妾室而已,难道还想要她给裴家生出嫡孙吗
别在这丢人现眼。
裴翊满心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裴家掌权人是裴长风。
他怎么敢置喙。
回王府的路上,我坐在马车里,频繁出神。
裴长风只是默默地给我递上一杯热茶。
万事有我。
所有的不安都被他的这一句话抚平。
我有些奇怪地问他,
你不觉得我狠毒吗
或者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裴长风掀开窗帘的一角,指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
这是我守护的盛世,也只能让他们免于死在外敌的铁蹄之下。
你是我要保护的妻子,难道要让你死于阴私宅斗中吗
对我来说,战场的刀光剑影不及京城不见血的勾心斗角半分凶险。
我心中动容。
裴长风拍了拍我的头,我顺从地依靠在他宽厚的臂膀上。
他刚将我送回了家,又被皇帝召见。
真是一个大忙人。
刚踏进后院,我就察觉到府里低沉的气氛。
只听见一声脆响。
白瓷制的茶杯在我脚边碎开。
温热的茶水在细嫩的皮肤上留下几道红痕。
头顶传来叱骂声,
你可知错！
我抬头直视坐在上首的老太太。
她虽然是我的祖母,但是却一直宠爱庶妹。
林莹没有姨娘帮衬她。
是祖母一直在她背后给她撑腰。
上一世,我不明白为什么。
总是以为自己没有庶妹聪明。
所有才会被祖母不喜。
直到死的时候,我才知道真相。
祖母只是恨我这张脸。
因为她其实是我父亲的继母。
也是后来者上位。
我和逝去的亲祖母大概有个六分像。
这便成了为了她嫉恨的理由。
还不跪下！你现在成何体统！
你娘难道没有教过你规矩吗
我站得笔直,眼神冷漠地看向她。
我何错之有
你心狠手辣,害你妹妹小产,还不够吗
祖母说着就要请家法上来。
我环视一周,旁边都是祖母的人。
大门也被人守住。
通风报信是不可能的。
我今日想要离开,不掉一层皮是不可能的。
8
几个膘肥体壮的护卫慢慢像我靠近。
我的手伸向头顶的发簪,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将锋利的簪子抵在了祖母的脖颈上。
祖母吓得瑟瑟发抖,
真是反了天！
对亏前些日子裴长风教了我一些防身之术。
没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场。
放我走！不然我祖母出了半点事,看你们怎么交代。
丫鬟和守卫默默后退,给我留出了一条道,
我挟持着祖母慢慢退了出去。
然后将祖母推了回去,临走时不忘嘲笑道：
你和一个死去多年的人争了这么久,有何意义
祖母的脸色迅速衰败下去,
一双满是沧桑的眼睛,瞳孔微微放大。
你、
我转身离开,并不想在她这浪费太多的时间。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林莹竟然又被裴翊送了回来。
她蜷缩在裴翊的怀抱里。
刚刚小产的身子还无比的虚弱,声音细弱蚊吟。
姐姐,你现在满意了吗
我看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眼神复杂。
如果她不帮裴翊挡那一鞭子,又何至于此。
你自己活该罢了。
林莹的脸上滑下两行清泪,
大夫说,我再也不能有孕。
我再也不能比过你。
我愣在了原地。
事情逐渐向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裴翊说得理所当然,
你伤了莹莹,我也不追究了。
但是你这些天必须照顾她。
裴翊就像是扔掉了一个烫手山芋。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莹却死死盯着裴翊离开的背影。
苍白的脸被风吹得发红。
清癯的身子在被衾之下颤动不止。
她嘴里无助地呢喃着裴翊的名字。
她的伤毕竟是我造成的。
晚上我就守在她的房间照顾。
突然听到熟悉的暗号声。
是裴长风出来寻我了。
我蹑手蹑脚地打开窗户。
正好对上他坚毅硬朗的面庞。
他深邃的眼眸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怎么样
裴长风语气担忧。
我摇了摇头,
回卞城的事要延后,我必须让裴翊付出代价。
9
从始至终我要复仇的人都是裴翊。
他才是我一切不幸的根源。
在林莹回来之后,我便让人去调查了裴家。
果然和上一世差不多的走向。
当今公主突然对裴家抛出橄榄枝。
裴翊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
为了尚公主,首先就要把后院的人清理干净。
上一世死得是我。
说来可笑。
这一次却是他一直口口声声说爱的林莹。
裴翊是我和林莹最大的敌人。
只是可惜我们清醒得太晚。
我明日要见公主,你能帮我吗
裴长风笑了笑,
你就算说要见皇帝,我都要让你见到。
我安下了心。
第二天,公主约见了裴翊。
他们聊天的时候我就躲在屏风后面。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裴翊竟然胆大包天给公主下药,想要生米煮成熟饭。
我连忙从屏风后面跳出来制止。
裴翊,你疯了！
裴翊的眼里闪过一抹疯狂,从腰间扯出一把匕首。
只要杀了你,就没人知道！
我慌乱逃跑时,裴长风及时带着禁卫军赶到。
裴翊被押入大牢。
没事吧
裴长风仔仔细细地给我检查了一遍,确认我没受伤后。
他才松了一口气。
公主在后面幽幽道：
今天陪你们演这出戏,我付出的代价可不少。
我从怀里拿出一个玉佩。
这是春香楼的信物,公主凭借此物,可以随时前往。
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裴长风一眼,笑得开怀,
镇北王,可知这春香楼是什么地方啊
这一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一个正经的吃饭地方。
我早就打听过公主喜好美男。
而春香楼的美男子数不胜数,我相信公主会喜欢这份礼物。
却忘了还有一个严肃古板的裴长风,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在下还有事,先告退了。
裴长风拉着我离开了皇宫。
坐在马车上,他也不说话。
我软了声音哄他,
这个春香楼我没去过,只是托人帮我办的事。
裴长风咬牙切齿地掐上了我的脸,
我生气的不是这个。
我疑惑不解,
还有什么
你为什么不带上我给你的暗卫。
刚刚若是我没有赶到,你可知道你会受伤
我连忙拉上他的手安抚,
好了,我知道错了,其实我在裴翊的杯子里也加了东西。
他根本伤不到我的。
裴长风冷哼了一声,
没有下次！
不然我出去一定会将你时时刻刻绑在身边,才能安心。
我跟他拉钩保证,
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裴翊因为以下犯上,获罪下狱。
裴家的其他人没有得到裴长风的指示,也不敢去捞人。
只知道裴翊在狱牢里吃尽了苦头。
我也该动身前往卞城。
回到林府和母亲告别,我顺便去看了林莹。
她的身体已经彻底垮了。
似乎没有改变上辈子早亡的命运。
林莹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多谢姐姐。
我也只能安慰她,
早点看开些吧,不要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中惩罚自己。
这句话既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我自己的。
我和裴长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上京城。
我们的婚礼最终还是在卞城举行的。
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他挑起了我的红盖头。
四目相对,爱意在我们的眼里流淌。
从今往后,一生一世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