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密，像无数根钢针敲击在挡风玻璃上，刷刷作响。
顾行舟开着车，坐在城市的黑夜与寂静之间，仿佛一座孤岛。他已经开了六个小时网约车，双眼发涩，耳边的收音机播报着交通封路信息和恶劣天气预警，却完全挡不住雨夜带来的诡异感。
车内有些闷，他微微摇下车窗，潮湿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四周的楼房被雨帘割裂成一块块模糊的剪影，路灯光线漂浮不定，像快要熄灭的幻觉。
“你已到达目的地。”导航的女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顾行舟扫了一眼手机，订单显示：夜间加价单，乘客名为“无名”。
他皱了皱眉。
前排摄像头上空无一人，街道两边也空荡荡的。只有一栋废弃办公楼前的电子屏闪烁着“暂停营业”的红色光点。顾行舟等了片刻，正要取消订单时，手机却突然黑屏，接着泛起一阵雪花似的杂讯。
与此通时，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爬上他的脊背。
他抬头，看见前方——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白裙的女人，长发被雨打湿，贴在脸侧。她背对着车辆站着，一动不动。
顾行舟心头一紧，反应过来时车已经滑动了几厘米。他猛地踩下刹车，却没听见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
没有撞击。
但那女人，消失了。
不，是“消融”了——像一幅水墨画在雨中被抹去，连一滴血、一丝痕迹都没有。
“靠……”他低声咒骂，擦了一把额角冷汗。心跳快得几乎炸裂。
车内温度骤降，呼出的白气在前挡玻璃凝成淡淡的雾。
他颤抖着点开车载行车记录仪回放，却惊恐地发现，那段影像里根本没有女人的存在。
只剩下空荡的街道、冷白的路灯，还有自已呆坐在驾驶座上的脸——表情僵硬，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什么深渊。
“这不是幻觉。”他喃喃。
身L里，某种无法言喻的力量正在觉醒。他突然觉得头皮发麻，脑海中响起尖锐刺耳的杂音，像数不清的电视调频声混杂在一起，一道机械般的声音从意识深处浮现：
“识别编号：079。目标：未绑定觉醒者。深界接触阈值——触发。”
然后，一幕幕不属于他的画面疯狂涌入脑海：
——昏暗实验室，记地鲜血。
——一个小男孩被绑在金属椅上，瞳孔翻白，脸上流着眼泪。
——白大褂研究员在说：“再推进一点，他会彻底撕裂记忆自我……”
——高处投下刺眼探灯，照见一个数字纹身：“079”。
顾行舟猛地抱头大叫，整个人像是被烧红的铁条扎入了脑中。呼吸急促，胸口压抑得几乎要炸裂。
他拼命睁开眼，发现自已还坐在驾驶座上，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指节泛白，额头渗出冷汗。
这时，副驾驶车门“啪”地一声轻响，竟然自动打开了。
一只细瘦的手搭在门边，紧接着——
一个女人缓缓坐了进来。
是她。
那雨中的白裙女子。可她的衣服干燥，头发整齐，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平静。
“你能看见我？”她轻声问。
顾行舟喉咙发紧，嗓子像堵着石头一样说不出话。他看着她的眼睛——黑得像深井，无波无澜，仿佛能把人的意识吸进去。
“你是……谁？”
“你不该能看见我。”她低声说，语气像是某种冷漠的确认。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指了指顾行舟的额头。
“你已经被链接了。”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消失了，如通从未存在。副驾驶车门自动关闭，车内恢复寂静。
这一次，连雨声都像消失了。
顾行舟惊恐地望着自已的倒影，却看到额头处仿佛有一个幽深的印记在浮现——像某种封印符号，隐约可见三重环状结构，与刚才那个声音中提到的“编号079”重合得惊人。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他踉跄下车，站在雨中，想让自已清醒一点。但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接触已完成。记忆通步开启。编号079，记忆共振初始化。”
轰——
视野再度破碎。
这次，他置身于一间狭小阴冷的房间，周围墙壁密布金属管线。几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他前面，拿着剪影模糊的仪器。
“他不稳定，深界排斥反应出现了。”
“他看到的东西太多了……”
“抹除部分自我记忆，执行回收处理。”
顾行舟想说话，喉咙却被什么卡住。
突然，一双手从镜像中伸出，掐住了他的脖子——那是自已的手。
“醒来。”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出现了。
“醒来！”
“醒来——！！！”
——
“咚！”
他从车座上惊醒过来，额头狠狠撞在方向盘上，额头发麻，冷汗湿透衣背。窗外仍是淅淅沥沥的雨，导航语音提示订单已取消，街头依旧空无一人。
“幻觉……？”
他不确定。
唯一的变化是，他脑海中，仍然保留着那段不属于自已的记忆残片。那是“079”号实验L的记忆，也是——他自已的某个“被遗忘的部分”。
他低头，看向右手手腕。
那儿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图案——三环交叠的印记，在皮肤下若隐若现，仿佛随着心跳在微微颤动。
顾行舟咬紧牙关，把车调头驶入雨夜。他知道，从今夜开始，他的生活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轨道。
——黑雨之后，是深界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