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我是清醒的赝品
傅承屿要我成为他死去的白月光苏清漪。
我签了协议,模仿她的笑容、声线,甚至呼吸频率。
直到真正的苏清漪奇迹苏醒。
我撕毁天价合同准备离开:傅先生,替身游戏结束了。
他却掐着我下巴冷笑:游戏规则由我定。
后来我躺在手术台上为他心尖上的苏清漪输血。
意识模糊时听见他发疯般踹门:停下!我爱的是你!
我望着染血的苏漪同款丝巾轻笑:
赝品连替代品都不如...傅总,下辈子别玩替身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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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镜中假面
镜子,是我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囚笼里最熟悉的审判者。此刻,冰冷的镜面映出一张足够以假乱真的脸——精心描摹的远山眉,点染着恰到好处的樱粉色唇膏,每一处线条都在竭力复刻着另一个女人的轮廓。苏清漪。那个活在傅承屿心尖上、照片里、无处不在的幽灵。
我深吸一口气,嘴角肌肉开始工作,牵拉出一个弧度。不够。傅承屿说过,清漪的笑,是江南初春湖面漾开的第一缕涟漪,轻盈得不染尘埃。我调动起面部每一丝细微的神经,再试。镜中人嘴角上扬的曲线变得柔和,眼尾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眼神尽力放空,模仿那种不谙世事的纯净。镜子里的人,陌生得像一张精心绘制的假面。
眼睛,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毫无预兆地自身后切入,像冰锥刺破凝滞的空气,今天不像她。
心脏猛地一坠,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四肢又急速冻结。镜中,傅承屿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笼罩过来。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丝绒睡袍,领口微敞,露出冷白的锁骨。他很高,迫近时投下的阴影轻易将我吞噬。镜子里,他深潭般的眼眸锁住我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苛刻的审视,如同鉴定一件需要完美复刻的古董。
她看你的时候,眼底有光。他的指尖冰凉,猝不及防地触上我的下眼睑,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控制感,微微向下压了压,像这样。他的动作娴熟得近乎残忍,仿佛在摆弄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调整着面部零件的角度。
一股冰冷的屈辱沿着脊椎蔓延开,激起细微的战栗。我强迫自己压下喉头的哽塞,维持着镜中那个属于苏清漪的微笑弧度,不敢有丝毫偏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凹痕,疼痛是唯一能证明我还是我的东西。我调动起所有模仿的本能,努力让眼底氤氲出一点他要求的、属于苏清漪的、那种不谙世事的光亮。
嗯。他鼻腔里哼出一个单调的音节,算是勉强认可。那冰冷的手指终于撤离,残留的触感却像烙印一样灼烧着皮肤。他不再看我,转身走向巨大的落地窗,背影挺拔而疏离,窗外城市璀璨的灯火在他脚下铺陈开,却照不进他丝毫暖意。下周五的慈善晚宴,礼服会送来。记住你的身份,江晚。
江晚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刻意的、提醒般的生疏。这个名字,在这个地方,早已是一个被遗忘的代号。他叫我清漪,或者,更多的时候,什么也不叫。
知道了。我的声音放得轻软,尾音带着苏清漪特有的、一点点娇憨的上扬。这是无数个日夜对着录音带反复练习的结果。
他不再回应,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那片冰冷的光海。巨大的卧室里,只剩下昂贵的古董座钟指针走动时发出的、令人窒息的嗒…嗒…声,精确地切割着每一秒凝固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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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白裙幽灵
那件礼服,果然如期而至。
纯白色的绸缎,如同凝固的月光,触手冰凉丝滑。剪裁是极致简洁的希腊式斜肩,一侧肩膀完全裸露,另一侧则以细密的褶皱温柔堆叠,垂坠感极佳,行走间如流云浮动。它完美得无可挑剔,也昂贵得令人咋舌。
更完美的是,它完全复刻了苏清漪在傅承屿书房那张巨大油画里的装束。画中的苏清漪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裙,赤足站在一片开满白色小花的草地上,笑容天真得不染尘埃,阳光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我穿上它,站在穿衣镜前。镜中人影纤秾合度,白裙圣洁,妆容精致无瑕,连嘴角那抹微笑都经过无数次校准。然而,镜面深处,却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映不出灵魂的模样。我伸出手,指尖触碰着冰冷的镜面,触碰着那个被精心打造出来的苏清漪的影子。指尖的微凉顺着神经一路蔓延到心脏。
江小姐,傅先生已经在楼下等您了。管家周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恭敬得没有一丝波澜。
就来。我收回手,指尖残留的凉意挥之不去。深吸一口气,让那抹属于苏清漪的、空灵的微笑重新在脸上定格。转身,昂贵的裙裾拂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如同一个真正的、没有重量的幽灵。
加长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灯火辉煌的酒店车道。侍者恭敬地拉开车门,傅承屿率先下车,一身剪裁完美的深黑色高定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冷峻。他没有立刻走开,而是回身,向我伸出了手。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公开场合下必要的绅士风度,也带着不容拒绝的掌控意味。
我将戴着白色长手套的手放入他的掌心。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包裹住我的瞬间,带着一种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力道。他微微用力一带,我便被牵引着,几乎是依偎的姿态站到了他身侧。
挽着我。他侧头,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能听见。脸上却带着无可挑剔的、堪称温柔的微笑,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作品。只有我,能看清他眼底深处那片冰冷的审视之海。
嗯。我依言,手臂轻轻穿过他的臂弯,身体微微向他靠近,保持着一种亲密又不过分依赖的距离。这是苏清漪会做的。
镁光灯瞬间亮成一片刺眼的白昼。无数镜头对准了这对刚刚抵达的、被财富与神秘光环包裹的璧人。傅承屿嘴角噙着那抹恰到好处的笑意,对着镜头微微颔首。我也扬起脸,露出练习了千百次的、属于苏清漪的纯净笑容。闪光灯咔嚓作响,每一次快门声都像在提醒着我的扮演。
傅总!苏小姐!这边请!主办方热情地迎上来。
傅承屿含笑应酬,手臂却始终带着一种稳固的力道,将我固定在他身侧。他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着热度,那热度却让我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仿佛我是他昂贵腕表上镶嵌的一颗钻石,需要被妥帖地安置在众人瞩目的位置,用以彰显他的品味和……对亡者的深情。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觥筹交错间,无数或好奇、或艳羡、或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保持着微笑,姿态优雅,回应着傅承屿偶尔低声的提示。他会在某个名流走近时,在我耳边极快地低语:清漪,这是王董,喜欢听肖邦。
或者,这位李夫人,热衷慈善,特别是儿童艺术基金。
每一个指令都清晰精准,如同输入程序的代码。我只需调动起对应的表情库——对王董,是欣赏古典音乐的恬淡微笑;对李夫人,是谈及慈善时流露的纯真关切。我的大脑高速运转,精确地输出着属于苏清漪的反应模式。
傅承屿似乎很满意。他与人交谈时,偶尔会侧过头看我一眼,那眼神带着一种主人对驯服宠物的、隐秘的赞许。偶尔,他会抬起手,极其自然地替我拂开颊边一缕并不存在的碎发,指尖的温度短暂地停留。这个动作在旁人看来,无疑是深情缱绻的证明。只有我知道,那指尖的每一次触碰,都带着精准的校准意味——提醒我保持角度,保持弧度,保持那个她应有的姿态。
香槟的气泡在舌尖破裂,带来一丝微弱的刺激。我望着金碧辉煌大厅里自己模糊的倒影,那个穿着白裙、笑容完美的倒影。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混杂着深入骨髓的自我厌弃,如同冰冷的潮水,悄无声息地将我淹没。在这片喧嚣的、属于傅承屿和苏清漪的荣光里,江晚,连影子都未曾留下。
晚宴在一种虚假的热烈中走向尾声。傅承屿似乎心情不错,与人告别时,唇角的弧度都比平时真切几分。我挽着他,扮演着温顺的苏清漪,脸颊因维持微笑太久而微微发僵。就在我们即将穿过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走向专属电梯时,一阵突兀的、急促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承屿!一个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却又无比清晰的女声刺破了奢靡的空气。
傅承屿的脚步,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固在原地。我清晰地感觉到他挽着我的手臂,肌肉在刹那间绷紧,坚硬如铁。那股一直支撑着我、牵引着我、也禁锢着我的力量,第一次出现了失控般的僵硬。
我下意识地循声回头。
一个穿着素净病号服的身影,踉跄地站在几步开外的走廊灯光下。她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脸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身体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然而,那张脸……那张脸!
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那张脸,与我每天在镜子里、在照片上、在画布中反复临摹的脸,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分病态的柔弱和惊魂未定的茫然。
是苏清漪!
真正的苏清漪!那个本应躺在冰冷墓园里的人,此刻,竟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时间仿佛被抽干了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傅承屿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那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狂喜,还有一种近乎碎裂的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喉咙里似乎被什么堵住,只发出一个破碎的气音:……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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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漪的目光越过傅承屿的肩膀,直直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先是极度的困惑,像在看一个无法理解的谜题。随即,困惑被一种冰冷的、尖锐的审视所取代。她看着我身上那件与她油画中如出一辙的白裙,看着我那张与她酷似的脸,看着我还挽在傅承屿臂弯里的手……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从审视迅速转变为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她是谁苏清漪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却尖锐得像玻璃碎片,直直刺向我,承屿,她是谁!
她质问着傅承屿,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我竭力维持的、属于苏清漪的面具上。面具之下,江晚的灵魂在疯狂地尖叫,想要逃离这荒诞至极的噩梦现场。
傅承屿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雕。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我的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狂喜褪去后,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剥离感。他像是在看一件物品,一件曾经有用、如今却显得无比碍眼和突兀的物品。
他握着我的手,那只曾经无数次带着掌控意味握着我的手,此刻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带来一阵清晰的痛楚。这痛楚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我心底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扮演欲。
我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裙摆的弧度。
空气彻底凝固了。苏清漪惊愕地看着我突兀的动作。傅承屿的视线,如同冰锥,牢牢钉在我抽离的手上,然后缓缓上移,重新锁住我的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起一种被冒犯的、危险的暗流。
我迎着他的目光,挺直了脊背。维持了整整三年的、名为苏清漪的完美外壳,在这一刻,终于寸寸龟裂,簌簌剥落。
傅先生,我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再是模仿的娇软,而是江晚自己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彻底解脱的冷硬,如您所见。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苏清漪,最后落回傅承屿那张冰封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您的白月光,回来了。
那么,我的工作,我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走廊里掷地有声,到此结束。
说完,我不再看他脸上那瞬息万变的、可能是惊愕也可能是暴怒的表情,也不再看苏清漪那充满敌意的眼神。转身,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挺直背脊,一步步,坚定地朝着与那对璧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身后,是令人窒息的死寂。我没有回头。金色的壁灯在光洁的墙壁上投下我拉长的、孤单的影子。那件纯白的、价值连城的礼服,此刻穿在身上,只感觉无比的讽刺和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挣脱一层无形的枷锁。走廊的尽头,是通往外界的光亮。空气里,似乎连那无处不在的昂贵香氛气味都淡了。
回到那间装饰得如同苏清漪纪念馆的巨大卧室,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急促地喘息着。方才在走廊上的镇定决绝,此刻像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礁石——一种混杂着解脱和后怕的战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撞击着肋骨。
没有时间犹豫。我冲到衣帽间最里侧,粗暴地推开那些按照苏清漪喜好购置的、价值不菲的衣裙。手指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保险箱密码盘上快速跳动——这是我为自己留的最后一条退路。箱门弹开,里面只有几样东西:我自己的旧身份证(江晚)、一张存着这几年傅承屿给的、我偷偷攒下的工资的银行卡,一部从未启用过的备用手机,还有一份用透明文件袋仔细装着的、边缘已经微微磨损的协议。
《特殊雇佣协议》。
白纸黑字,冰冷无情。甲方:傅承屿。乙方:江晚。
协议核心条款像烙印一样灼烫:
乙方江晚需在协议期内(三年),于甲方指定场所内,全面模仿甲方指定对象苏清漪女士(已故)的行为举止、语言习惯、穿着风格等外在特征……
甲方傅承屿每月支付乙方高额服务费用……
协议期满或甲方单方面宣布终止(需支付乙方剩余年限服务费作为补偿),乙方应立即停止模仿行为,并彻底离开甲方生活……
我抽出协议,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目光落在最后那行关于终止和离开的条款上,心中涌起一股荒谬的悲凉。傅承屿单方面终止支付补偿多么讽刺!他大概从未想过,有一天苏清漪会自己醒来,站在他面前,撕碎他精心打造的幻梦,也撕碎我这个可笑的赝品。
够了。都结束了。
我毫不犹豫地将那份承载了我三年屈辱和迷失的协议,狠狠撕开!纸张坚韧,发出刺耳的嗤啦声。一下,两下……直到它在我手中变成一堆无法辨认的碎片。我扬手,将碎片狠狠抛向空中。雪白的纸屑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一场迟来的、祭奠江晚的雪。
打开那个备用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光。我迅速找到那个尘封已久的号码,拨了出去。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喂一个带着睡意却警觉的女声传来,是我唯一信得过的朋友,林薇。
薇薇,我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是我,江晚。来接我。现在。地址发你。
没有多余的解释,也不需要。
挂断电话,我将地址发送出去。动作迅速地换下那身象征耻辱的白裙,胡乱套上自己三年前带来的、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简单的棉T恤。镜子里的人,素面朝天,眉眼间带着久违的疲惫和一丝脆弱的真实。这才是江晚。
我拿起那个装着身份证、银行卡和备用手机的小包,最后扫了一眼这间囚禁了我三年的华丽牢笼。没有丝毫留恋。转身,拉开厚重的房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很好。我快步走向楼梯,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想去哪
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箭,毫无预兆地从旋转楼梯的阴影里射出。傅承屿高大的身影缓缓从阴影里踱步而出,像一头蛰伏的猛兽终于亮出了獠牙。他堵在下楼的必经之路上,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那张英俊绝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寒冰。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停止跳动。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陪着刚刚苏醒的苏清漪吗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四肢百骸。
他一步步逼近,步伐沉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压迫感。昂贵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叩击声,每一下都像敲打在我的神经上。走廊壁灯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线条,那双眼睛死死锁住我,如同盯住猎物的鹰隼。
游戏结束了嗯他在我面前一步之遥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危险平静,谁给你的权力,单方面宣布结束
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却抵上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但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反抗怒火也随之熊熊燃起。
协议写得清清楚楚!我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冰封的眼眸,声音因为紧张和愤怒而微微发颤,却努力维持着清晰的咬字,苏清漪回来了!她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了!我这个赝品,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价值傅承屿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那笑容里淬满了嘲讽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掌控欲。他猛地伸出手,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狠狠攫住了我的下巴!
剧痛传来,骨头几乎要被捏碎!我痛得闷哼一声,被迫仰起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燃烧着冰冷怒火的眼睛。
江晚,他的声音如同寒冰地狱刮出的风,每一个字都带着砭骨的寒意,你似乎忘了。
他俯身,冰冷的唇几乎要贴上我的耳廓,吐出的气息却让我如坠冰窟:
游戏规则,从来都由我定。
下巴上的剧痛和这句宣判般的低语,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我刚刚燃起的、虚弱的反抗之火。寒意从被他捏住的下巴处蔓延开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我像一只被钉在墙上的蝴蝶,徒劳地挣扎了一下,却只换来他更重的力道和指腹传来的、冰冷坚硬的触感。
他眼底翻涌的寒冰和怒火,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狼狈惊恐的模样。那里面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不容置疑的掌控。在他绝对的力量和意志面前,我刚刚撕毁的协议、我所谓的结束,都显得如此幼稚可笑。
傅承屿!一个带着哭腔的、虚弱却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
苏清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楼梯口。她穿着不合身的宽大病号服,赤着脚,脸色苍白得像纸,摇摇欲坠地扶着楼梯扶手,一双含泪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们,目光死死定格在傅承屿捏着我下巴的那只手上。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被背叛的痛苦和震惊。
傅承屿的身体猛地一僵。
捏着我下巴的手指,那力道如同磐石般稳固的手指,竟在苏清漪声音响起的瞬间,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松动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瞬,快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那指尖传递来的、极其短暂的迟疑和动摇,却像一道细微的电流,清晰地击中了我的神经。
下一秒,傅承屿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我,动作快得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他迅速转身,大步走向楼梯口的苏清漪,脸上那冰封的冷酷面具瞬间融化,被一种毫不掩饰的紧张和关切取代。
漪漪!你怎么下床了他的声音放得极低极柔,与刚才判若两人,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呵护。他伸出手,想要去扶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医生说过你需要静养!
别碰我!苏清漪猛地甩开他伸过来的手,像躲避什么脏东西一样,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的目光越过傅承屿的肩膀,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刺向我,充满了赤裸裸的憎恶和控诉。骗子!你们都是骗子!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她苍白的脸颊滚落。
漪漪,你听我解释……傅承屿试图安抚她,声音带着焦灼。
解释什么苏清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崩溃,解释你为什么在我‘死’了之后,找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替代品!还是解释你为什么在我刚醒过来,就和她在这里拉拉扯扯!
不是替代品!傅承屿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急切和烦躁,他下意识地反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朝我这边扫了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带着一丝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混乱,她只是……
只是什么苏清漪凄厉地打断他,泪水汹涌,傅承屿,我才是苏清漪!我回来了!你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个赝品!
赝品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剧痛伴随着强烈的屈辱瞬间席卷全身。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傅承屿焦头烂额地试图安抚情绪失控的苏清漪,苏清漪充满恨意地瞪着我,而我,像一个突兀闯入别人爱情悲剧的小丑。
刚才傅承屿那瞬间的松动和此刻的混乱,并未给我带来任何希望,反而像冰冷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我明白了,在他心里,我连替代品都算不上。我只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赝品。一个在正主归来时,连存在本身都显得多余和碍眼的……赝品。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攫住了我。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一秒都不能。
趁着傅承屿的注意力完全被失控的苏清漪牵制,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发软的双腿,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走廊另一端的佣人楼梯!那里通向车库的后门,是我唯一能想到的、避开他们视线的逃生通道。
站住!傅承屿的厉喝自身后传来,带着雷霆般的怒意。
我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我拉开沉重的防火门,冲进光线昏暗的楼梯间,不顾一切地向下狂奔!身后似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和模糊的怒吼,但我已经听不清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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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血色铃兰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惨白刺目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手术室门外狭小的等候区照得一片死寂。我蜷缩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单薄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口沉闷的痛楚,像有一块巨石压在心上。
已经整整两天了。
两天前,我像一只惊惶的兔子,从傅承屿那座金碧辉煌的囚笼里仓皇逃出。林薇的车在街角接应了我,将我带到了她狭小却安全的公寓。那短暂的十几个小时里,我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品尝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我以为,噩梦终于结束了。
然而,就在昨天傍晚,傅承屿的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精准地找到了林薇的公寓。他们没有粗暴地破门而入,为首那个冷面保镖只是隔着门,用公式化的冰冷语调传达了一个请求:
江小姐,傅先生请您务必回一趟枫林别墅。苏小姐……身体出现紧急状况,需要您的帮助。
苏清漪的身体状况需要我的帮助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我试图拒绝,试图报警。但保镖接下来的话,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我所有的侥幸和抵抗:
傅先生让我提醒您,您母亲疗养院的费用,本季度似乎……还未结清
他顿了顿,语气毫无波澜,却字字诛心,另外,您妹妹在加州艺术学院明年的全额奖学金资格……似乎也取决于某些推荐函的签署。傅先生说,他很乐意继续履行之前的‘承诺’,前提是,您愿意提供这次小小的‘帮助’。
赤裸裸的威胁!精准地掐住了我唯一的软肋。母亲昂贵的疗养费,妹妹前途光明的学业……它们像两条无形的锁链,瞬间勒紧了我的咽喉,让我所有的挣扎都变成了徒劳的呜咽。
我别无选择。
于是,我又回到了这座名为枫林别墅的华丽牢笼。只是这一次,迎接我的不再是镜子和微笑的练习,而是傅家私人医院手术室门外这令人窒息的等待。
江小姐一个穿着无菌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眼神平静无波,请跟我来,做一下输血前的准备。
输血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
我沉默地站起身,双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跟着医生穿过冰冷的走廊,走进一间弥漫着消毒水和酒精味道的准备室。护士动作麻利地让我坐下,开始给我的手臂消毒。冰凉的酒精棉球擦过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苏小姐……她怎么样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颤抖。
护士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又归于职业性的平静:失血过多,情况一度很危急。幸亏傅先生紧急调来了匹配的血源。她顿了顿,一边熟练地绑上止血带,一边补充道,苏小姐是罕见的Rh阴性AB型血,非常难找。您能这么快赶来,真是帮了大忙了。
Rh阴性AB型血……罕见的熊猫血。
我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连指尖都冻得麻木。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傅承屿当年在茫茫人海中精准地找到我、签下那份荒谬协议的真正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这张与苏清漪有几分相似的脸,更因为……我们体内流淌着同样稀有的血液!
他需要的,从来就不只是一个慰藉思念的赝品。他需要的,是一个活着的、随取随用的、与苏清漪高度匹配的……血库!一个能在关键时刻为他的心头肉续命的备用品!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利用、彻底物化的冰冷绝望,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原来我存在的价值,卑微至此。
护士似乎并未察觉我的异样,她拿起粗大的采血针头。冰冷的针尖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对准了我手臂内侧青色的血管。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粗暴、疯狂的踹门声!
砰!砰!砰!!!
厚重的门板剧烈地震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硬生生踹开!伴随着踹门声的,是一个男人嘶哑到破音的、充满了极致恐慌和绝望的咆哮:
开门!给我开门!停下!立刻停下输血!!!
是傅承屿!那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濒临崩溃的疯狂。
护士吓了一跳,拿着针的手猛地一抖,愕然地看向门口。
我也愣住了,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大脑一片空白。他……在喊什么停下输血为了苏清漪
听见没有!我命令你们停下!
傅承屿的吼声如同受伤的野兽,带着不顾一切的癫狂,我爱她!我爱的是江晚!不是苏清漪!把门给我打开!!!
我爱她!我爱的是江晚!
这石破天惊的嘶吼,如同平地惊雷,狠狠劈开了手术准备室里死寂的空气。护士手中的针管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落到角落,她瞪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宣言。
我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冲撞着,撞得肋骨生疼,撞得眼前阵阵发黑。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耳朵里嗡嗡作响,傅承屿那绝望到扭曲的嘶吼还在走廊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意识深处。
江晚……他说的是……江晚
不是那个他奉若神明的名字清漪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灭顶的眩晕感席卷而来。三年。整整三年。我在他身边扮演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活在她的名字、她的喜好、她的一切之下。他叫我清漪,用看替代品的目光审视我,用掌控赝品的方式控制我。他所有的温柔、所有的关注,都像舞台上的聚光灯,只为了照亮那个名为苏清漪的角色。江晚这个名字,早已被遗忘在角落,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现在,在苏清漪生命垂危、急需我的血液续命的时刻,他却在门外,像一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疯狂地嘶吼着另一个名字他说……他爱的是江晚
这算什么迟来的醒悟还是更残酷的……另一种形式的玩弄
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脑中疯狂翻搅。门外的踹门声和嘶吼声越来越疯狂,越来越绝望,仿佛他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医生!医生!快!苏小姐情况有变!血压急剧下降!
另一个护士焦急的声音突然从走廊深处传来,带着刺耳的警报声背景音。
准备室里的护士猛地回过神,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她顾不上掉在地上的针管,也顾不上门外那个发疯的男人,职业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一把抓起旁边推车上早已准备好的血浆袋——那里面,是从我体内抽出的、鲜红的、带着我体温的血液——毫不犹豫地冲出了准备室,朝着手术室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
傅承屿的嘶吼声拔高到了极致,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绝望,停下!不准输!!那是她的血!是江晚的血!!!
他的声音如同濒死的哀嚎,穿透厚重的门板,清晰地砸进我的耳膜。伴随着的,是更加猛烈、更加疯狂的踹门声,仿佛要将这扇门连同整个世界都一同踹碎!
我的意识,就在这绝望的嘶吼和狂暴的踹门声中,无可挽回地滑向模糊的深渊。身体的力量被彻底抽空,软软地从椅子上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视线开始摇晃、模糊,手术室惨白的灯光在眼前晕开成一片迷离的光斑。
就在意识即将完全沉入黑暗的前一刻,我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自己微微敞开的外套领口内侧。
那里,别着一条丝巾的一角。
丝巾的颜色,是苏清漪最钟爱的、那种脆弱而昂贵的淡烟灰色。边缘绣着极其精致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同色系铃兰暗纹——那是她独特的标志。这条丝巾,是傅承屿的助理在几天前,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送来的,说是傅先生希望我戴上。一件新的、用以强化苏清漪角色的道具。
此刻,那抹淡烟灰色的柔软丝绸,紧贴着我的颈侧皮肤。而一丝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正顺着我的额角,缓缓地、蜿蜒地流下。
滴答。
一滴鲜红刺目的血珠,不偏不倚,正落在那片淡烟灰色的、绣着精致铃兰的丝绸上。
红得刺眼。红得……绝望。
像一朵骤然绽放在雪地里的、妖异而凄厉的花。
视线被血色模糊。傅承屿那绝望疯狂的嘶吼声、苏清漪名字被提及的警报声、护士奔跑的脚步声……所有的声音都扭曲着,拉长着,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唯有那滴血,在淡烟灰的丝绸上洇开、蔓延的触感,清晰地烙印在逐渐消散的意识里。
我望着那片迅速被染红的、属于苏清漪的印记,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扯动了一下嘴角。
一个无声的、破碎的、带着无尽嘲讽和悲凉的笑,凝固在苍白的唇边。
呵……
赝品……连替代品都算不上呢……
傅总……
下辈子……
别再玩……这种……替身游戏了……
太疼了……
意识,彻底沉入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