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夏日泡沫 > 第一章

《与妻书》作为烈士林觉民给妻子的绝笔信,情真意切,遣词造句热烈而真挚。
詹若站在讲台上讲课。她身姿挺拔,黑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
老一辈人在文字中表达的炙热情感,一反中国人含蓄的传统形象,值得后人探讨。
挂在教室后方的表盘上,分针已经快指向半点,下课铃要响了。
明天继续。詹若从容不迫地合上教案。
温和的尾音刚落,那熟悉的萨克斯旋律就流泻而出。似是被取消了静音,教室里热闹起来。
辛苦。走之前詹若特意冲擦黑板的值日生点头示意了下。
自己一向不爱用PPT,每节课的板书就格外多些,也是麻烦这些孩子。
詹老师再见!正在拖地的男生听到后兴冲冲地喊了句。他挽着袖子,干劲十足。
再见。詹若环顾一圈人走得七七八八的教室,眼中泛出些疑惑。
她站在门口,回身又看了看讲台和黑板。个子高挑的女生正从另一个女孩手里接过抹布,踮着脚去擦黑板上端。
姜乐费力举着抹布,想把最后那点白痕揩净。
我来吧。书本被轻轻放在讲桌上,詹若在两个女孩身边站定。

邱沫有些吃惊,一向稳重的姜乐也是停下动作,举着抹布疑惑的看向她。
毕竟是我写上去的,不至于够不到。詹若接过抹布,抬起手擦拭起来。
好了。
看着干净了的黑板,詹若把抹布还给姜乐,随后取出包纸巾擦手。
站在教室另一端的乔南眼神亮了亮,举着手说道:您居然比姜乐都高出半个头,个子高很方便吧!
他神采奕奕地看向姜乐,似是等着对方回应。
邱沫眼里闪过不赞同,暗暗拽了拽姜乐。对方回以安慰的眼神,目光是自始至终都未和乔南对上。
还好,够用了,把擦过手的纸巾带上,詹若浑不在意地答道,你们早些回家。
直到老师的脚步声远去,邱沫才又拿起抹布,开口打破了教室里的寂静:
我去擦窗台。
阿姨今天来接你
乔南去倒垃圾的功夫,邱沫熟稔地攀上好友的胳膊,亲昵地询问。
是,你也一起吧。姜乐笑意柔柔,看得出很高兴。
邱沫摇摇头,解释到:我要去医看爷爷。
她皱了皱鼻子,想到乔南最近的小动作,看着眼前高挑的少女目光难免多了些担忧。
那我晚上和你打电话。
姜乐点点头,又注意到邱沫的小动作,低头疑惑地询问:怎么了
俩人幼儿园就是同学兼好友,小学毕业时才分开。可以说没人比自己更了解邱沫的小习惯,她有话说的时候就爱皱鼻子。
嗯,就是担心你,知道自己的心思被好友摸得透透的,邱沫有些在意地摸摸鼻尖,真没事
邱沫轻轻松开姜乐的臂弯,绕到她座位前,认真的看着她。
对上那关切的眼神,姜乐想到那些年对方每次来看自己的情形,心里似是温着一碗粥,暖意阵阵。
没事的,无关紧要的事影响不到我。她原本想再安慰一下邱沫,但一声异响打断了谈话。
咣!
是垃圾桶被扔在了后门旁边。
OK了,锁门锁门。
乔南风风火火的冲向自己的座位,一把拎起书包。
邱沫回过神,无奈地看向乔南。
他的校服因为跑动,被抖得有些歪。注意到她的视线,乔南故作不经意地甩了甩手里的钥匙,大步流星的往门外走去。
我要锁门了。钥匙被甩得叮当响,加上乔南这声音不算小的一嗓子,算得上嘈杂。
那晚上再聊。姜乐倒是没什么反应,她站起身,背起深蓝色的书包,低声和邱沫告别。
座位旁的绿萝长势很好,藤蔓从窗台上垂下,快要碰到自己的课桌。站在桌前的好友正扒拉着它的叶子,貌似还有心事。
邱沫每每笑起来,右侧的脸颊上总会凹出个浅浅的酒窝。
好!她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干脆,让人安心。
得到肯定答复的姜乐挥了挥手,背包冲门外走去。
乔南无聊地靠在门口,挡住了一半路。
他掐准时机,准备姜乐路过身边时让开,运气好还能说声再见……但下一秒,他就把临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对方几乎是像风一样侧身掠过。马尾辫梳得一丝不苟,发尾在自己面前甩了一圈,没有一丝停顿。
计划再次失败的乔南,心里挺不是滋味。
扪心自问,他从来没得罪过姜乐,但自从高一刚入校,她就总是有意无意地不理睬自己。
他平日看着比较粗线条,但实际上心思细腻:毫无疑问,姜乐对自己的态度,比普通同学还冷淡。
自己从来没遇上过这种事,被她这态度整的一头雾水。
同桌,你说的办法没用啊。看着正往外走的邱沫,乔南抱怨到。
男生烦恼地揉着自己的板寸,清瘦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邱沫瞥了他一眼:你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吗
她随手关了灯,有些不耐烦地拨开对方,语气重了些:不要挡路。
也不管身后乔南让她等一下的呼喊,邱沫径直离开,她像是发泄似的重重踏在楼梯上,宣泄着自己对这个同桌的不满:
自我为中心的家伙。
邱沫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她小小的暴走了一段后就放慢了脚步。
昨天刚立夏,校园里还算凉爽。
晚风轻抚着柳枝,把那棵粗壮的树也变得有几分柔情。她深呼了一口气,把烦心事从脑海中赶走。
夕阳在柳枝上晃啊晃,麻雀凑在浇花的喷头旁踱着步,一切看上去都很有活力。
算了,犯不着和那种人置气。
邱沫叹口气,试着把坏情绪忘个一干二净:今晚还要去医院看爷爷,不能被这些事影响心情。
但架不住麻烦自己长腿跟上来。
还没等她走出校门,身后就又传来男生的呼喊。
等下我啊,同桌。
邱沫下意识的加快步伐,短发都被甩的一摆一摆:被这家伙缠上就没完没了了。
她一路直行,试图藏进已经有些稀疏的人流,或是赶在远处公交离开前上车,让车门把麻烦挡在外边。
可惜天不随人愿。
几分钟后邱沫坐在公交车站的座椅上,目不斜视的盯着眼前的柏油马路。
邱沫你怎么也生气了
男生困惑地站在一边,一阵搜肠刮肚,试图把眼前的女孩逗笑。
乔南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同桌一直是温吞的性子,高一刚进校自己就见识过邱沫的耐性,一年下来,从来没见她和谁红过脸。
今天的争执,算是两人认识以来的头一遭。
乔南说的口干,看到邱沫突然站了起来时还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去。
哎,你不等公交了
我记得你是住校生,少女轻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何况你从来都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她冲正开来的出租车挥了挥手,等车停稳,便头也不回地坐上去。
去军区医院。
随着车门合上,外面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
摆脱了乔南,邱沫觉得自己的世界瞬时清净了。将车窗摇下些,风吹在脸上,邱沫靠着座椅,享受来之不易的宁静。
窗外的行道树一棵棵的路过,槐花的香气参杂在风中,有些让人昏昏欲睡。
小时候和姜乐出去玩,自己经常晕车。
后来姜乐离开去了寄宿学校,邱沫就自己一个人,每周坐两个小时车赶过去她那见面。
邱沫的父母都是商人,从邱沫记事起,他们就常年奔波在外。亲情上缺乏的陪伴,两人只能用更多的物质来补偿。
从小邱沫就是长辈眼中标准的好孩子。
但就是这样的乖小孩,初中时瞒着所有长辈,每周跑去寄宿学校探望朋友。
邱沫还记得第一次下定决心探望姜乐那次,自己直接吐在了她校门口的树坑里。
也是那天,她透过栏杆,看到了自己好友最无助的模样。
当时邱沫初一,不但没见上朋友,返程的途中还哭了一路。大巴车上人坐的很近,尽管她尽力不发出声音,邻座的姐姐还是发现了异样。
对方貌似生着病,个子挺高,口罩把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她的面容,可那双眼睛里中投来的善意做不得假。
要是能开车窗的话,情况会好一些。那姐姐是师范学校的学生,要坐车去另外一个校区办事。
你如果再来这的话,可以找我们学校的人帮忙约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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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姐姐告诉她,师范学校的轻型载客汽车可以开窗。
那样会好受点。
回去后,邱沫就试着按那个姐姐的说法找了个代约车的大一学生,开始了长期在两边的往返。
那个姐姐说的没错,开了窗就不怎么晕了。
梦境里,自己扒在栏杆上嘲学校里望着。
里面环境算得上舒适。她来得不巧,学校回荡着校园广播节目的收尾节目,零星几个学生在往教学楼赶。
所姜乐的父母出现在校园里,一声耳熟的呼喊传入耳中。
爸妈!
邱沫瞪圆了眼睛,看着穿着校服的少女一路向那两人狂奔而来......
到了。
司机的声音传来,邱沫从迷蒙中惊醒。匆忙付完钱,站在医院的门口时,她还有些恍惚。
已经好久没梦到过初中时候的事了。姜乐又和自己考到了一所学校,她也不用继续在市区和县城间往返。
邱沫来到住院部,路过护士站时,她还冲面熟的护士点了点头。
小沫来了啊,护士长忙里抽闲地说道,老爷子今天精神头不错。刚吃了药,睡下了。
邱沫柔和地笑了笑,轻声回应:那我先过去看看。
其实她也是今年才和老人熟稔起来,原先爷爷身体好的时候,一直独自住在乡下。
作为一名退伍军人,他从来不愿意过多的依赖别人。来城里住院,已经是自己那常年在外的父母极力争取来的结果了。
轻轻推开房门,一张单人病床映入眼帘。病房内阳光充足,初夏的气温已经超过了二十度,但躺在病床上的人还是盖着厚被子。
邱沫蹑手蹑脚的走进去,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瘦削的老人陷在满床白色的被褥里,颧骨微微突出。白发剃得很短,在光照下闪烁着银芒。他一把年纪了,但眼角的皱纹都没多少老年人的暮气。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倾倒在白色的床褥上,安静祥和。
我真不记得哪里得罪她了。自从上次惹恼了邱沫,乔南现在和她说起话来格外的小心。
少年的脸颊由于长跑变得通红,他脱下校服外套,白色短袖的胸口处还是绣着黑色的校徽。
刚体测完,邱沫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缺氧。她疲惫地看了眼乔南,浅浅抿了口水。
你怎么对这件事那么上心
缓过一口气,她探究地看向乔南。
他现在稍微能听进去人话些,不那么我行我素的试图和姜乐拉近关系,反而开始琢磨问题的症结所在。
怎么说,我总觉得她怪眼熟的,乔南摊了摊手,而且我和她没说过话呢,作为班长这样怎么更好的服务同学嘛。
他后面的话有些玩笑的意味在里面,但仔细想想也有点道理,不过……
邱沫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狐疑地问道:你真没印象
什么意思乔南听到这立时来了兴趣,他坐起身子,激动地询问。
字面意思。
邱沫从上回爆发过后,对乔南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以前若是温声细语,那现在就是绵里藏针。尤其涉及姜乐的事,乔南怎么听都觉得她的话里有话。
他还想问些什么,但自习铃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去吧,讲台需要你。邱沫示意对方赶紧上岗——今天轮到班长看自习了。
无论再怎么不情愿,乔南也只好拿着自己的书本和习题册,搬着板凳坐在了讲台前。
乔南环顾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坐在教室最后的姜乐身上:嘶,越看越眼熟。
他不知道这种熟悉感是否源自邱沫刚才模棱两可的话,但不可否认的是,或许这是个突破方向。
哒哒。
坐在讲台前的同学用笔敲了敲讲台。
乔南回过神,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左侧的:体育老师正在前门招呼自己。
老师有什么事吗站在楼道里,乔南压低声音问道。
你们班有几个同学的体测成绩不合适,周五得重测一下,体育老师说着递来一张单子,打印机正好犯病,这个表还是你们班主任翻出来给我的。
接过那张有些旧的纸张,乔南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荧光笔标出来的就是要重测的同学,你……
体育老师后面的话乔南有些听不清了,他眼里只剩那张纸。
这应是当年分发给班主任老师的,有关高一三班所有学生的第一张表格。除姓名、学号等基础信息以外,最后还多了两列:中考成绩和生源。
同学同学你听清了吗
老师的呼喊让乔南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满含歉意地看向老师:
抱歉,您刚才说什么
体育老师对他的走神很不满意:知道你们不重视,但也不能这样啊,体测很重要。
见老师误以为自己故意忽视他,乔南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对方并没有点到为止的意思,责备的声音越来越大。
李老师,这是怎么了
年轻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一双穿着软底皮鞋的脚停在了乔南身边。
詹若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背挺直,别低着头。
我要去班里通知点事,你这边……
女老师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那个让自己火大的学生,似是在征询自己的意见。
李老师肃着脸,不悦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情绪终于平复些:
周五下午的自习课,带人到主席台前集合。
说完他冲詹若点了点头,转身顺着楼下了楼,留给两人一个愤怒的背影。
进去吧。
也没过多询问,詹若扬了扬下巴,示意乔南进班。等他再次坐回讲台前的岗位,她才走了进去。
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小测时间。
面对学生低低的哀嚎,詹若只能笑着示意所有人噤声。
环视一圈,看到邱沫没被小插曲分心,仍在奋笔疾书,詹若欣慰地笑了笑,随后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乔南等老师走后,目光才再次落在了那张表格上。
云安县寄宿制学校,他默念着坠在自己那一行末尾的字。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远离那个地方,但现在看来并没有。
目光微微下移,某一行的末尾,一模一样的几个字映入眼帘,而打头的名字是姜乐。
她也在那读初中的话,在一个学校,面熟倒是正常。
乔南的初中生活算得上顺风顺水。
他作为全校第一,常年活跃在各种活动中。那所寄宿学校的广播站,现在恐怕还贴着自己参加省主持人比赛获奖的合影。
可故事的序言并不美妙。
乔南还记得那场改变自己命运的空难。
母亲工作的航班坠毁的消息传来,父亲悲痛、抑郁,最后将刚上初中半年的乔南送到姥爷家抚养。
这对乔南来说无疑是母亲离世外的又一打击,当他站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时,就下定决心要离开。
整个初中生活就像一场绚烂的独角戏,他是绝对的主人公。
而十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就是剧本的高潮。
周五的日头很毒,邱沫对于自己成为八百米长跑再来一瓶中奖人的殊荣嗤之以鼻,她运动能力绝对没到三天跑两次八百的水平,就是没想到姜乐也和自己一起成了厄运儿。
太热了,我们要去买水,姜乐你们要一起吗
一起跑第二遍八百米的患难战友情飞速拉近了她们和邻班女生间的距离,友谊来的猝不及防。
我留下吧,姜乐精致的眉眼上带着让人舒服的浅笑,这边得有人盯着。
哇,那就拜托了!其他班的女孩子发出欣喜的欢呼,拉着邱沫着急地走向了小卖部。
姜乐冲她们挥了挥手,再次坐回了原处。
姜乐,我们初中见过吗
少年的声音传来,姜乐微不可察的皱起了眉头。
我做过什么让你不痛快的事乔南站在她面前,不近不远,刚好挡住姜乐的视线。
姜乐厌烦的往旁边挪了挪,并没有和他讲话的打算。
起码让我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意见。
乔南执拗地立在一旁,一副今天不讲清楚,就不走的架势。
你们都不说清楚,我就只能一直和邱沫问这问那,然后继续尝试和你建立正常的同学关系。
乔南发现提到邱沫时,对方的神色有一丝松动,于是他借机成热打铁:说不定知道缘由后我就不再缠着你们了。
姜乐考虑片刻,仰起头,再次对上了乔南的视线。
我没有自揭伤疤的打算,不过你可以自己去看一样东西……
时隔一年,乔南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初中。
高高的院墙外,贴着一张巨幅的喜报,自己的照片贴在上面,很是扁平。
曾经的班主任一如当初那样热情,领着乔南直奔目的地:广播室的杂物间。
你们那几年的学生来信都在这麻袋里了。中年男人站在一旁搓着手,神色还有些紧张。他实在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要回来看一下他在广播站读过的学生来信。
老师您去忙吧,我看完就回去。
哎,成。对方倒也没坚持待下去,自行离开了。
乔南搬来一个废弃的矮凳,坐在上面,开始细细的翻找。
一封浅褐色的信件引起了他的注意,对比起其他信件的敷衍了事,这封信从外封上就不一样。
尽管因为时间原因,信封的边沿已经有些毛躁,但上面工整的字迹还是突出了来信人的用心。
乔南端详着信封,尘封的记忆开始松动。
自己应当对这封信有印象的,他缓慢而又沉重的想。而这种感觉,在看到里面被随意折叠的信纸后更加清晰。
灰尘在空气中飞舞,少年的身影坐在矮凳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感觉他在筹划什么大事。她叼着冰棒,腮帮子鼓鼓地说着乔南的异样。
乔南最近有些过于安静了。放学后他更是跑得没影,整个人神出鬼没。
我倒觉得没什么。姜乐对此不置可否,那天乔南来找自己的事她暂时没打算告诉好友。
邱爷爷的身体怎么样
为了转移邱沫的注意力,她转而提起了卧病在床的老爷子。
还是老样子。他一向很少和我讲自己哪里不舒服。
叔叔阿姨回来吗姜乐听到这,不由蹙起眉头。
邱沫慢慢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她很早就习惯两位的缺席了,而且她觉得,爷爷也是这样想的。
再一个多月就要期末,这次考完分科,你学业也不能落下。
嗯,知道了。
酷暑的重压和期末考试的迫近下,风扇整日呼呼地吹着。燥热的空气罩着皮肤,模糊了触感。
叮铃铃——
随着最后一门考试终止铃声的响起,宣告着高一生活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走在校园里,地面被太阳烘烤的滚烫。
要分科了。
邱沫带着紧张和期待,扯了扯姜乐的衣角。
刚考完呢,成绩都还没出来。姜乐有些无奈地拍拍她的手背。
我忙活了好久,咱们能再分到一个班就好了。邱沫期待的畅想着,希望能被幸运女神眷顾。
一阵轻快的铃声响起,校园里的学生都满面疑惑的看着突然响起来的播音设备。
都要放假了,还有广播吗学生们对这反常的情况非常不解。
似是想到了什么,邱沫和姜乐心有灵犀的对视,她们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紧接着,广播站的开场音乐停了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各位同学下午好,根据往届学生反馈,广播站新推出特别节目正式和大家见面了,我是今天的特别播音员乔南。
不得不说乔南的播音功底很好,在场的学生几乎都被他的声音抓住了注意力。
由我带给大家的短讯,来自一位热心同学的分享。
今天的主题是:如果今天要和人告别,你会怎么做
来信人说道:知道有些人消失在视线中后,就再也不会出现时,我才开始思考什么是别离......
乔南坐在十一中的广播室,缓缓念着信,就像三年前坐在寄宿中学时那样。
树荫下,邱沫有些紧张地看了眼姜乐。
自己第一次去看她的时候,并没告诉对方。那天原本是要给姜乐一个惊喜的,起码自己刚等在学校外面时还是这样想……
姜乐出神地听着那熟悉的语调,这段话曾今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人生中很重要的转折点。
升学前,父母突然告诉自己,因为工作原因,两人已经没时间照料小孩。
小乐,你去县城生活一段时间吧,那里有寄宿学校。
两人仿佛一切如常地说着生日祝福,但手指上的婚戒已经不见踪影。
我不太想去那。她试图再为自己争取一下。
生辰的喜悦并没让她多开心,两人间的异常让她心中慌乱,迫切的希望证明些什么。
但他们的沉默掐灭了自己最后的希冀。
或许当时姜乐就可以直接问清他们把自己支开的真正原因,但最后她还是默默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仿佛没问出口的话,就还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可尽管如此,表面的和平也没维系多久。
初一下学期,学校愈发重视在校生的学习,开始正式进行成绩排名公示。
而姜乐的父母那边,也终于开始试探她对父母离异这种事的看法。
刻意忽视的问题被摆上台,姜乐试图回避与他人讨论这件事,连一直关心她的邱沫也对此一无所知。
这件事影响了她的成绩,哪怕班主任多次谈话都于事无补。
或许是因为积压的情绪需要宣泄,当姜乐看到那个广播室征集信的海报时,将最近的感受写下来的冲动达到了顶峰。
姜乐,你爸妈好像刚从办公室出来。
同学的声音刚落,就看到高挑的少女一跃而起,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哎,一会要考试啊!同学讶异的呼声被她抛在身后,耳边只剩下风掠过的声响。
姜乐在写信的时候想了很多,她现在很需要和父母好好谈一下……
小乐你怎么不去上课中年男女在校门前停下了脚步,看着在他们面前气喘吁吁的女儿,不知所措。
你们要离婚。
姜乐极力平复着呼吸,冲着眼前的男女说出了自己埋藏了很久的答案。
我将来跟谁
三人间瞬间变得安静,风吹过,广播里的话语作为背景音,此时恰好念到了一封信件的开头。
——我们该怎么面对别离。
那是自己昨天写下的。
姜乐曾经想过自己会怎么和父母谈起这件事。她设想过无数情景,但这件事真正发生的时候,她发觉自己貌似还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强。
——五年级的时候,父母送我来到寄宿学校,那是我第一次目送他们离开……
姜乐忐忑地看着父母,试图掩盖自己的慌乱。校服下摆被攥得皱巴巴的,她迫切地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这不该你来操心。男人沉默片刻,最后的答复却让人心下一沉。
女人也随即出声埋怨到:你最近学习成绩怎么下降成这样
可是你们……
自己试图说些什么,但随即被粗暴地打断。
别想乱七八糟的事了,我们送你来这就是希望你能专心学习。
其他学生都回教室了吧,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不急的。
两人一言一语的,没再给姜乐说话的空隙。
姜乐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懵。父母的目光如芒在背,送自己一路走进教学楼。
她一步步走在楼梯上,疲惫席卷而来,走到了二楼的公开课教室附近时,两个学生急急忙忙地路过。
你也没必要这么说吧。陌生女孩的声音传来,带着责备。
可这封信就是这样,哪有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说话的正是刚才广播里的声音,这种自作多情的文艺范可对我们广播站没什么帮助。
都要考试了,谁听这个。
矫揉造作。
走廊重归安静,只留下姜乐一个人伶仃的背影。
有时候我们对有相似经历的人并不宽容,或许这就是问题所在。十一中的广播室内,风扇送来凉风,吹动乔南的衣摆。
事情发生在自己转校没多久的时候,那天有一场月考。
下午匆匆结束广播,往教室赶的他和同学貌似路过了一个挺高的女生。擦肩而过时,他注意到对方正在无声的流泪,不过着急回班的自己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就是了。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个体的差异让我们很难真正做到感同身受。
若是只因为观念不同,就随意贬低他人,拒绝听到不同的声音,就会作茧自缚,不知不觉的过度自我中心化。
初中时,乔南为了逃避,用刻意营造的完美人设,享受着身边人对他的宽容和友善,营造了属于自己的乌托邦。
但这封经历和自己很是相似的来信,却整篇都在剖析他当时极力逃避的现实,被戳穿幻象的羞恼让他口不择言。
所有人的想法都是有意义的,树洞栏目将持续接收来自同学们的短讯。希望当以后每个人想起这些学生时代的思绪时,知道它们被听到过,且并不孤单。
很抱歉,我当时说出了那样不负责任的话。
詹若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笑着喝了口水。
这个乔南整天忙活这些,学习成绩能稳住吗小詹你也是,帮着他胡来。
年轻老师就是想法多,学生把心思放在这种东西上,那不纯纯玩物丧志吗
班主任端着茶杯,一股脑的输出着。
有你当指导老师,这个‘树洞’就能正式申请社团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有什么影响。
她说得口干,仰起脖子喝了口茶,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哎这茶怪不错的。
接着抿了几口后,班主任的注意力彻底转移到了茶叶上。
挺香的吧。詹若笑着对她说道。
中年老师抬起头,看到对方年轻的笑容,原本埋怨的话也被茶水的清香顺了下去。
这孩子有这个毅力把两边兼顾好的,给他点时间吧。
詹若在大二时曾怀疑自己的就业方向。师范学校生活单调,社会对教师行业的信息让她感到迷茫。
当她也开始考虑着将来也像其他人一样去考公的时候,在一辆大巴车上,给一个哭鼻子的妹妹递了张纸巾。
原本只是分散对方注意力的话语,意外的让那孩子奇迹般的联系到了自己。
对方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就是那个大巴车上的邻座。
太胡来了,听到这,班主任眉头皱成个川字,那个小孩也就十二岁左右吧,哪能这样两边跑。
所以我拜托了另一个校区的同学嘛,詹若又慢条斯理地给她添了茶,我在那边的校区确认她平安抵达,同学就在这边盯着。
你倒是有闲心。班主任撇了撇嘴。
毕竟那个寄宿学校是我们经常去实习的地方,里面的学习生活多紧巴大家有目共睹。
詹若笑着解释。
不过那孩子能坚持下来也算有毅力。
詹若赞同地颔首:这件事直到去年中考前三个月才告一段落,后来她还发信息告诉我,两人又在一起上高中了。
当时我就想着:或许当老师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楼下学生们来来往往,那棵古老的柳树下,两道身影并肩而立,一个少年急匆匆地冲她们跑去。
我可是一直这么想的,年轻人还得修行。班主任又抿了口茶,有些得意地说道。
知道了‘师傅’。
阳光正好,三个少年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走在一起。
个体间的隔阂依然会存在,现实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但现在他们都做好了倾听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