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完美生活手册 > 第一章

1
诡异微笑
我搬进绿荫社区那天,所有人都带着诡异的微笑欢迎我。
邻居们送来的食物精致得过分,深夜却总听见他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信箱里出现一本《绿荫社区完美生活手册》,烫金字体写着凌晨三点至五点必须保持深度睡眠。
昨夜我故意没睡,从猫眼窥见邻居们如同提线木偶般走向社区中心的巨树。
手册最后一页突然浮现新字迹:您已违反规则三次,我们即将登门纠正。
门外响起了轻柔的敲门声:新邻居,您的手册读完了吗
六月里那个下午,阳光毒得能把沥青路面烤软。空气黏稠厚重,沉沉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点挣扎的意味。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汗津津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绿荫社区那扇巨大的铸铁雕花门缓缓滑开时,门轴发出一阵干涩、拖长的呻吟,像是沉睡了太久的老骨头被强行唤醒。门后,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平整,崭新,精确到令人窒息。
一条条柏油路如同用尺子画出来的一般笔直,切割出规整得可怕的方形街区。两侧的房屋,一栋栋,一列列,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复制品。
奶白色的外墙,深棕色的窗框,斜斜的屋顶上铺着颜色、形状都毫无差别的瓦片。
连门前那几尺见方的小草坪,都像是被同一个强迫症患者精心修剪过,草的高度、边缘的弧度,分毫不差。
没有一片落叶胆敢玷污这洁净的路面,没有一丝杂音破坏这凝固般的秩序。阳光明晃晃地泼洒下来,却奇异地感觉不到应有的燥热,反而有种过分的、冰冷的寂静,沉甸甸地笼罩着一切。
我的车停在属于自己的新家门前——编号77号。
刚熄火,车门还没推开,那些身影就无声无息地从各自的门洞里、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树篱后,幽灵般地浮现出来。
他们朝我走来,脚步落在坚硬的路面上,轻得不可思议。
男人们穿着熨帖的卡其裤和浅色短袖衬衫,女人们则是素净的连衣裙,颜色多是温和的米白、浅蓝或淡粉。脸上都挂着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是用精密仪器测量过,精准得可怕。眼神空洞而专注,直勾勾地投在我身上,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的木偶。
欢迎,新邻居!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开口,声音不高,平稳得像一条直线,听不出任何起伏。
他是第一个靠近的,手上托着一个覆盖着雪白蕾丝纱巾的精致骨瓷盘子。
纱巾被小心翼翼地揭开一角,露出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宛如艺术品的小饼干。每一块都点缀着细碎的果仁或糖霜,在阳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一点心意,希望你喜欢。
是啊,欢迎加入绿荫社区。他旁边一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人紧接着说,手里捧着一个水晶碗,里面盛满了洗净的、颜色鲜亮得如同塑料模型的水果。
她的笑容和男人如出一辙,眼神也空洞地聚焦在我脸上。
我们这里,一切都追求最好。她的声音同样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其他人只是无声地围拢,脸上凝固着那永恒不变的、令人脊背发凉的微笑。没有窃窃私语,没有好奇的打量,只有一片死寂的注视和那份精致到可怕的心意。
我勉强扯动嘴角,喉咙干涩,挤出几个音节:谢…谢谢。
那些盘子、碗碟,带着它们过分完美的内容物,被一双双同样过分干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手,递到了我的门廊台阶上。
2
无声脚步
放下东西后,他们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停留或寒暄的意思。如同接收到同一个无声的指令,那些挂着永恒微笑的脸庞同时转开,动作整齐划一地转身,迈着同样轻悄、几乎不发出声音的步伐,幽灵般回到了各自那如同复制粘贴出来的房子里。门扉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拢,仿佛刚才那诡异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眨眼间,空旷的路面上又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77号的门廊前。
阳光依旧明亮,空气依旧粘滞,那份诡异的寂静和台阶上过分精致的礼物,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我的脚踝。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把那些漂亮得不像话的食物一股脑塞进了冰箱最底层,关上冰箱门时,金属撞击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本厚厚的《绿荫社区住户守则》被我随手扔在空荡荡的客厅地板上,懒得翻看。灰尘在从落地窗斜射进来的光柱里懒洋洋地浮动。
我把自己重重摔进唯一一张旧沙发里,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淹没了最初的疑虑。也许,只是这里的人特别注重邻里关系
也许,只是我太累了,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我用力搓了把脸,试图说服自己。
夜晚很快就吞没了最后一缕天光。
绿荫社区陷入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死寂,比白天的寂静更令人不安。没有虫鸣,没有远处的车声,甚至连一丝风掠过树叶的窸窣都听不到。绝对的真空包裹着这栋新房子,也包裹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动静,像冰冷的针尖,猝然刺破了这层死寂的膜。
嗒…嗒…嗒…
脚步声。不止一双。
它们从窗外传来,节奏精准,步幅均匀,如同阅兵场上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每一步都踏在同一个点上,踩在冰冷坚硬的路面上,发出单调而沉闷的轻响。嗒…嗒…嗒…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正沿着我房子外面的小路行进。
一股寒气瞬间从我的尾椎骨窜上后颈。我屏住呼吸,身体在沙发里僵成了石头。
那整齐划一的步伐,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般的冰冷质感。
它不属于任何一个正常的、有血有肉的邻居。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赤着脚,像猫一样无声地冲向客厅的落地窗。
厚重的窗帘只拉开了一条极细的缝隙。我的眼睛紧贴上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路灯昏黄的光晕下,几个人影正排成一列,沉默地移动。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下午那个送来骨瓷盘子的微胖男人。他身后跟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人,再后面是另外几个模糊的身影。
他们的动作完全同步,手臂摆动幅度一致,抬腿落脚的瞬间如同被同一个无形的齿轮驱动。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虚无的黑暗,空洞得如同蒙上了一层灰翳。
整个队伍透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僵硬和麻木。
他们像一群设定好程序的提线木偶,无声地走过我的窗前,朝着社区深处某个未知的目的地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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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被那无边无际的、沉重的死寂重新吞没。
我靠在冰冷的玻璃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的T恤。那绝不是梦游,也不是什么社区夜间散步活动。
那是某种……仪式
或者别的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3
手册秘密
冰箱里那些漂亮的食物,此刻在我脑海里散发出冰冷而诡异的气息。
第二天,阳光依旧明媚得不真实,将77号门前的小路照得一片惨白。我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打开前门取晨报。信箱是那种老式的、嵌在院门柱子上的铁皮盒子,刷着崭新的绿漆。手指刚伸进去,指尖就触碰到一个硬邦邦、带着棱角的物体,而不是预想中柔软的报纸。
是一本书。
我把它抽了出来。书很厚实,硬质封面,触手光滑冰凉。
封面上印着几个华丽得近乎浮夸的烫金花体字——**《绿荫社区完美生活手册》**。
阳光照在金箔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晕,晃得人眼睛发花。
心脏猛地一沉。我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只有那些复制粘贴般的房子在阳光下静默。是谁放的什么时候放的没有邮戳,没有署名。一股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缠绕上我的脖颈。
我拿着这本突兀的手册回到屋内,反手锁上门——这个动作此刻显得格外必要。坐到那张唯一的旧沙发上,我深吸一口气,翻开了那华丽而沉重的封面。
纸张厚实光滑,带着淡淡的油墨气味。
目录页密密麻麻,条目清晰得令人发指:庭院维护标准细则、社区公共区域行为规范、邻里互助公约、垃圾投放时间表……琐碎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连草坪浇水的时间和时长、垃圾桶摆放的角度都有精确规定。
我耐着性子一页页翻下去,那看似井井有条的秩序下,开始渗出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控制欲。
翻到作息时间与社区安宁这一章时,我的目光骤然凝固了。
在关于保持夜间安静的冗长描述之后,一行加粗的烫金文字,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印在纸页中央:
为保障全体居民的优质睡眠及社区整体和谐,凌晨三点至五点,请务必保持深度睡眠状态。此时间段内,请勿进行任何可能干扰睡眠或制造声响的活动(包括但不限于:开灯、使用电子设备、离开卧室、在室内走动、发出声音等)。请务必拉好遮光窗帘。社区管委会将进行必要的安宁巡查。
凌晨三点至五点。深度睡眠。请勿走动。请勿开灯。巡查。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冰冷的钉子,狠狠敲进我的神经。昨夜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正是在这个时间段!那些如同提线木偶般走向黑暗深处的邻居……所谓的安宁巡查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根本不是保障睡眠的规则,这是一条强制性的宵禁令!
为了掩盖某种在黑夜深处进行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手册从我微微颤抖的手中滑落,沉重地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寂静的房间里,这声音如同惊雷。
我盯着那本摊开的书页,那行烫金的规则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邪恶的光泽,像一张无声狞笑的嘴。
昨夜窥见的诡异景象,冰箱底层那些过分精致的礼物,还有此刻眼前这铁一般的规则……碎片在脑中疯狂碰撞、拼凑,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这个完美的绿荫社区,它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包裹着一个巨大而黑暗的畸形核心。而我,正无知无觉地站在这个核心的边缘。
我猛地从沙发上站起,焦躁地在空荡的客厅里踱步。
地板冰冷坚硬,踩上去的感觉无比真实。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昨夜只是惊鸿一瞥,我必须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那个所谓的社区中心,那棵老槐树……手册里提到过几次,似乎是个重要地点。
一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冰冷而坚决:今夜,必须去看个究竟。
时间从未流逝得如此缓慢。
白天像一个巨大而透明的琥珀,将我凝固其中。
我强迫自己整理搬来的杂物,目光却无数次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外。偶尔有邻居经过,依旧是那永恒不变的微笑和点头示意,动作精准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
每一次门铃响起(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社区通知投递),都让我心脏骤停,仿佛那本手册活了过来,正在门外狞笑。
夜幕,终于在煎熬中降临。
我早早熄灭了客厅的灯,只留卧室一盏小小的夜灯,营造出熟睡的假象。
拉上那厚重的遮光窗帘时,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黑暗瞬间吞噬了房间,也吞噬了我。我蜷缩在卧室门后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窗外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手心里全是冷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黑暗中,只有床头闹钟幽幽的荧光指针,在无声地爬行。十点,十一点,午夜……凌晨两点半。
时间在死寂中凝固。
两点五十分。两点五十五分……
突然,如同昨夜的重现,又像某种邪恶的仪式准时开启。
嗒…嗒…嗒…
4
猫眼惊魂
那整齐划一、如同鼓点般敲打在冰冷路面上的脚步声,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由远及近,沉闷、精准,带着一种非人的规律性,在绝对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惊心动魄。
来了!
肾上腺素瞬间飙至顶点,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我像一支离弦的箭,无声地从卧室门后弹出,赤着脚,每一步都踩在记忆里地板最稳固的位置,用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穿过黑暗的客厅,扑向大门。
心脏在喉咙口狂跳,撞击着耳膜,几乎要盖过门外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我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眼睛凑向那个小小的、冰冷的猫眼。
视野被扭曲成一个广角的、鱼眼般的景象。昏黄的路灯光晕下,那个熟悉的队列再次出现。打头的依旧是微胖男人,后面跟着蓝裙女人,还有几张在白天打过照面的、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的面孔。
他们的动作如同被同一个无形的提线师操控,手臂摆动的幅度、迈步的节奏,分毫不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蒙着一层灰白色的蜡。
他们排着那条僵硬的直线,步履精准地走过我的门前,嗒…嗒…嗒…没有一丝停顿,没有一个人朝77号投来哪怕一瞥。队伍沉默地前行,朝着社区更深处、更黑暗的地方。
我的目光死死追随着他们移动的方向。穿过扭曲的猫眼视野,越过几栋同样死寂黑暗的房子轮廓,在社区道路的尽头,影影绰绰地矗立着一个巨大而浓重的黑影。
是那棵树。
手册里多次提及的社区中心标志——那棵据说有百年树龄的老槐树。
白天路过时,它枝叶繁茂,投下巨大的荫凉,只觉古老而沧桑。
但此刻,在深沉的夜色和昏蒙的路灯映照下,它呈现出一种完全不同的、令人窒息的存在感。
庞大的树冠如同一个扭曲的、向天空无声嘶吼的怪物,粗壮虬结的树干在阴影里盘踞,像蛰伏的巨兽。它散发出的不是生机,而是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古老恶意。
那支木偶般的队伍,正朝着那棵巨树的方向,沉默而坚定地行进,最终消失在猫眼视野边缘那片更浓重的黑暗里。
他们去那里做什么在那棵老树下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恐惧和极度好奇的冲动攫住了我。不能只看个开头!我必须靠近!再靠近一点!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
我猛地离开猫眼,后背离开冰冷的门板,几乎没有经过思考,身体已经行动起来。
目标明确——客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它正对着后院,而翻过院墙,就是一条通往社区中心方向的小径。动作必须快!赶在他们到达那棵树之前!
我像幽灵一样在黑暗的客厅里疾行,脚步轻得听不到一点声音。手指触碰到落地窗冰凉的铝合金锁扣,正要用力拨开——
笃、笃、笃。
轻柔的敲门声。
毫无预兆地响起。
三下,节奏均匀,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礼貌。
就在我的身后!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
5
敲门者现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四肢僵直,如同被无形的冰封住。心脏在那一刹那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疯狂的速度撞击着胸腔,咚咚咚的巨响在死寂的房间里震耳欲聋。冷汗像无数冰冷的虫子,瞬间爬满了我的后背和额头。
谁!
我猛地转过身,眼睛死死盯住房门。身体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微微颤抖。猫眼!必须再看一眼!
肾上腺素再次汹涌,压倒了瞬间的僵硬。我强迫自己挪动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两步,几乎是扑回到门边。
眼睛再次死死贴上那个冰冷的、小小的窥视孔。
扭曲的视野里,一片昏黄的光晕。
门外空空如也。
没有微笑的邻居,没有僵硬的身影。只有路灯投下的、空荡荡的光斑,和我家门前那条在夜色中延伸的、同样空无一人的小路。
人呢刚才明明听到敲门声!就在门外!
难道是错觉是过度紧张产生的幻听
不!那声音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礼貌感!
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猫眼扭曲的视野里疯狂扫视。左边,右边,靠近门廊的角落……什么都没有。
就在我几乎要相信那是幻听,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一丝的时候——
一个影子。
一个影子无声无息地、极其缓慢地,从猫眼视野的右下角边缘,挪动了出来。
首先出现的,是一小片肩膀的轮廓,穿着那件熟悉的、熨帖的卡其色短袖衬衫布料。接着,是半边身体。动作慢得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带着一种非人的迟滞感。
我的呼吸停滞了,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黏在那个缓慢移动的影子上。
然后,那张脸终于完全进入了猫眼的视野中心。
是那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他的脸占据了整个小小的圆形视野。
依旧是那张脸,但此刻,那永恒不变的微笑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完全的、彻底的空白。没有任何表情,肌肉松弛下垂,皮肤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一种蜡像般的灰白光泽。最令人魂飞魄散的是他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任何活人的神采,没有焦点,没有情绪。只有一片浑浊的、如同蒙着厚厚灰尘的玻璃球般的死寂。空洞,虚无,仿佛两个通向无尽深渊的黑洞。
他就那样紧贴着我的门板,用那张毫无生气的脸,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看着猫眼——或者说,正透过这小小的孔洞,看着我。
无声。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无声。
没有呼吸声,没有衣料摩擦声。他就那样静止地、紧紧地贴在门外,像一具被钉在门上的、冰冷的标本。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失去了意义。一秒一分钟一个世纪
突然,那如同蜡像般凝固的嘴唇,极其缓慢地、一帧一帧地,向上拉扯开一个弧度。
一个模仿微笑的、极其怪异的弧度。嘴角僵硬地提起,牵扯着脸上松弛的皮肉,却没有任何笑意,反而透出一种非人的、令人骨髓都冻结的恶意。
6
血字警告
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了。不是从门外,那声音仿佛直接穿透了门板,冰冷地钻进我的耳朵里,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毫无起伏的腔调,如同劣质录音机里播放的录音:
新…邻…居…
音节被拉得极长,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您…的手…册…
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量,或者只是为了延长这恐怖的折磨。
…读…完…了…吗
最后一个吗字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拖腔。
笃、笃、笃。
又是三下轻柔的敲门声。与刚才一模一样。
然后,那紧贴着猫眼的、灰白空洞的眼睛,那张僵硬拉扯着诡异弧度的嘴,开始缓慢地、无声无息地向后退去,再次消失在猫眼视野的右下角边缘。
脚步声没有响起。外面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那令人魂飞魄散的对峙从未发生过。
我像一滩烂泥般顺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冷汗浸透了衣服,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双死寂的眼睛和那句冰冷的问询在疯狂回荡。
手册……手册!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我连滚爬爬地扑向客厅中央,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双手颤抖着摸索。
地板冰冷坚硬,很快,我的指尖触到了那本硬质封面的边缘。
《绿荫社区完美生活手册》。它在黑暗中像一个沉默的诅咒。
我把它死死抓在手里,踉跄着扑向厨房。
啪嗒一声,刺眼的白炽灯光瞬间充满小小的空间,驱散了部分黑暗,却驱不散心底那彻骨的寒意。
我把手册重重地拍在冰冷的料理台面上,双手因为恐惧和急切而抖得不成样子,哗啦啦地翻动着厚实的书页。
油墨和纸张的气味混合着冰箱里隐隐传来的、那些精致食物冰冷的甜腻气息,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翻到哪里了刚才看到作息规则那章……后面……后面……
我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书页被粗暴地翻过。就在我焦躁地翻过社区中心设施使用规范那一章,快要到达手册末尾时,动作猛地僵住了。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那原本应该是空白、或者印着无关紧要的出版信息的最后一页上——
一行全新的、暗红色的字迹,如同刚刚从纸页内部渗出的、尚未干涸的鲜血,赫然浮现!
那颜色粘稠、刺目,带着一种不祥的、仿佛还带着体温的质感。
字体扭曲、歪斜,像是用颤抖的手指蘸着血写就,充满了癫狂的恶意:
您已违反规则三次。
每一个暗红色的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球。
三次!什么时候窥探没有在凌晨三点至五点保持深度睡眠还有刚才……靠近门口试图开窗
冰冷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头顶,让我几乎窒息。
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盯着那行仿佛还在流动的血字。它下面,新的字迹如同地狱的邀请函,正从纸页深处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向上生长出来,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黏腻感:
我们……
暗红的笔画扭曲着,延伸着。
……即将……
那粘稠的红色仿佛在纸面上蠕动。
……登门……
最后一个字终于完全浮现,带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感叹号:
纠正!!!
纠正两个字被写得格外大,格外用力,暗红色的墨迹甚至微微凸起,像凝结的血痂。
笃、笃、笃。
7
门锁转动
轻柔的敲门声,如同冰冷的丧钟,再次在死寂的门外响起。
这一次,不再只是轻柔的敲门声。
紧随其后,一个冰冷、僵硬、毫无感情的金属摩擦声清晰地传来。
咔哒。
那是门锁被转动的声音。
我僵硬地转过头,视线越过冰冷的料理台,穿过黑暗的客厅,死死钉在那扇隔绝着内外世界的薄薄木门上。
那本暗红字迹的手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痛了我的掌心。
门把手,在窗外微弱天光的映照下,正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向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