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本可以平静的死去
消毒水的味道在公寓里沉淀,像一层冰冷的、无形的灰。我刚刚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墨迹未干,带着一种油墨特有的、微弱的刺鼻气息。
安乐死——这个词在我的舌尖滚过,没有重量,没有温度,只是一个被妥善安置在计划表上的句点。日期早已刻进骨子里:4月11日。还有三周零两天。
我起身,走到墙边那面巨大的白板前。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磁钉标记着事项:
律师确认(已完成,绿色磁钉)、
遗嘱公证(已完成,绿色磁钉)、
资产处置(已完成,绿色磁钉)、
公寓清洁(待办,黄色磁钉)、
药物接收(待办,黄色磁钉)……视线最终落在那张打印出来的日历上。四月十一日,一个鲜红的圆圈将它囚禁其中,下面用黑笔写着两个冷静到残酷的字:执行。
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个冰冷的红圈,然后用力,将整个四月的日历纸撕了下来。纸张发出清脆的裂帛声,边缘在我指腹留下微弱的割裂感。
我将撕下的日历对折,再对折,变成一个棱角分明的小方块,随手丢进旁边敞开的碎纸机。机器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像某种微型野兽在啃噬。那张标记着终点的纸,顷刻间化为纷扬的、无意义的雪白碎屑,沉入机器底部黑暗的收集箱。
很好。一个待办事项被清理了。空气里的消毒水气味似乎又浓重了一分,渗入鼻腔深处,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洁净感。
就在这时,头顶的天花板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像是什么重物被粗暴地拖过地板。紧接着,是某种重低音节奏强劲地穿透楼板,一下下敲打着我的耳膜。鼓点我微微蹙眉。这栋以老龄住户为主、素来安静得如同墓穴的老楼,什么时候搬来了这样的噪音源
噪音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拖拽声、重物落地声、含混的男性呼喊……它们粗暴地闯入我精心维持的、死亡前的寂静秩序里。直到黄昏将窗外染成一片浑浊的紫灰色,那恼人的声响才勉强平息下去。
我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微凉的晚风灌入,带着雨水将至的湿润气息,却冲不散房间里顽固的消毒水味道。楼下那棵年老的樱花树在渐起的风中簌簌抖动,几片早开的花瓣被风卷起,打着旋儿,消失在越来越深的暮色里。
夜色彻底吞噬城市时,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窗上,发出急促的噼啪声,很快连成一片模糊的、流淌的水幕。窗外的世界被扭曲、冲刷,只剩下霓虹灯在水痕中晕开的、病态的光斑。我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圈只照亮了面前摊开的一本书,文字在眼前漂浮,却无法真正进入脑海。消毒水的冷冽气息混合着雨水的土腥味,构成一种奇异的背景音。
突然,阳台方向传来一声巨大的、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刺耳锐响!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心脏狂跳着撞向肋骨。
一个黑影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和狂风,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重重地摔在了我的客厅地板上!他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蜷缩着身体,像一只被风暴打落巢穴的幼鸟。
客厅顶灯被我瞬间按亮。刺目的白光下,一个年轻男孩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湿透,深色的T恤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单薄却充满少年感的轮廓。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黑色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不断滴着水。他甩了甩头,水珠四溅,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暴露在灯光下——线条分明,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野性的棱角。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抬起头,眼睛很大,瞳孔在强光下微微收缩,眼神里有惊魂未定,有狼狈不堪,但最深处,却跳跃着一簇奇异的光亮,像划破死寂雨夜的闪电。他喘着粗气,目光撞上我惊愕冰冷的审视,咧开嘴,露出一个毫无城府、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姐姐……
他的声音被雨水呛得有点哑,却异常清晰,我钥匙丢了……外面雨太大了……他抬起沾着泥水的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几片粉白色的、被雨水打蔫的樱花花瓣,狼狈地粘在他湿透的袖口和额发上。那点被强行闯入的、属于春天的、柔软的粉白,突兀地刺进我这片被消毒水漂白的世界。
我站在原地,像一尊冰冷的石膏像,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闯入者。消毒水的味道似乎被雨水和泥土的气息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蓬勃的、带着水腥气的生命气息,蛮横地入侵我的领地。
你砸坏了我的门。我的声音毫无波澜,比窗外的冷雨更甚。
男孩叫陈野,他后来这样告诉我的
挣扎着从湿漉漉的地板上爬起来,动作笨拙又充满一种原始的活力。他毫不在意地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水珠溅落在光洁的地板上。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我一丝不苟的客厅,那眼神里没有好奇,反而有种……莽撞的坦然。
对不起啊姐姐,他挠了挠湿漉漉的后脑勺,笑容依旧大大咧咧,带着一种没心没肺的灿烂,仿佛刚才砸门而入的不是他,明天我找人来修!保证修好!他一边说,一边试图拧干自己T恤下摆的水,动作间,粘在衣服上的几片樱花瓣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掉在冰冷的瓷砖上。
我的目光掠过他,落在阳台。推拉门的玻璃碎了一地,冷风和雨水毫无阻碍地灌进来,窗帘被吹得猎猎作响。计划表上公寓清洁那一项瞬间被染上了刺目的红色。烦躁,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紧我的心脏。这混乱,这意外,这无法掌控的变量……它们都该死地出现在我的终局之前。
不需要。我的声音更冷了,我会处理。你现在可以走了。
陈野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我,里面没有受伤,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困惑。他歪了歪头,湿发垂下一绺,遮住了一点眉骨:走外面还下暴雨呢姐姐!而且……他吸了吸鼻子,目光越过我,投向厨房的方向,像只嗅到了什么的小动物,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从中午搬东西到现在,一口饭没吃……
他根本没理会我的逐客令,或者说,他完全没意识到那命令的严肃性。他径直绕过我,脚步湿漉漉地踩在地板上,留下清晰的水印,目标明确地走向我的厨房。那姿态,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你干什么我提高了声音,跟了过去。这失控感让我指尖发凉。
陈野已经拉开了冰箱门。冰箱里空得惊人,只有几瓶纯净水和一小盒快要过期的牛奶,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寂——这是我为离开做好的准备。他愣了一下,随即关上冰箱门,又哗啦一下拉开旁边的储物柜。里面同样空旷,只有几袋没开封的苏打饼干和几包……泡面。
哈!有泡面!他像发现了宝藏,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拿出一包,扬了扬,姐姐,借个锅煮一下饿死我了!
他熟练地找到烧水壶,接水,插电。水壶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他又翻出一个小汤锅,动作麻利得不像个砸门而入的陌生人。我靠在厨房冰冷的门框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看着他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的、充满年轻生机的肩胛骨线条。消毒水的堡垒似乎正在被这烟火气侵蚀。烦躁感更重了,像冰冷的藤蔓勒进了皮肉。
听着,我开口,声音刻意放得平稳而疏离,试图重新划清界限,
我不需要邻居,也不需要任何形式的打扰。尤其是……我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他沾着泥点的裤脚,那上面还粘着一片顽固的樱花瓣,
……在我下个月就要死了的时候。
这句话,像一块冰投入滚水。水壶恰好在这时沸腾,尖锐的鸣笛声刺破空气。
陈野准备撕开泡面包装袋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他猛地转过身,那双总是带着莽撞笑意的眼睛,此刻睁得极大,直直地看向我。灯光落在他脸上,清晰地映出他瞬间凝固的表情——不是惊恐,不是怜悯,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巨大的困惑,仿佛听到了一句完全无法理解的外星语言。
死他重复了一遍,
眉头紧紧皱起,像在努力咀嚼这个字眼的分量。水壶的鸣笛还在持续,尖锐地撕扯着厨房里凝固的空气。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那紧紧拧着的眉头突然舒展开,一种近乎荒诞的、没心没肺的亮光重新回到他眼中。
哦……他拖长了调子,仿佛终于想通了什么难题,然后,极其自然地转回身,一把撕开了泡面的包装袋,浓郁的、廉价的人工调料粉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粗暴地压过了房间里残留的消毒水味道。他熟练地把面饼和调料倒进锅里,用筷子搅了搅,升腾起一股带着油脂香气的白雾。他背对着我,声音混在咕嘟咕嘟的煮面声里,清晰得不可思议:
那更要尝尝我的手艺了,姐姐!保证让你……唔……死之前不留遗憾
他侧过头,冲我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少年狡黠和纯粹坦然的笑容,几滴水珠顺着他线条利落的下颌滚落。那笑容在蒸腾的水汽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生机勃勃。
我定在原地,厨房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拖鞋底传来寒意。消毒水的味道彻底被浓郁的、廉价而霸道的泡面香气覆盖、驱逐。他搅动着锅里的面条,动作随意又熟练,升腾的水汽模糊了他年轻的面容轮廓,却模糊不了那笑容里没心没肺的、近乎挑衅的活力。那句死之前不留遗憾像一根细针,扎在我精心构筑的、名为平静赴死的泡沫上。
时间像被泡面锅里的蒸汽黏住了,走得缓慢而凝滞。陈野风卷残云地解决了那锅泡面,满足地打了个嗝,声音在空旷的公寓里显得格外响亮。他站起身,带着一身未干的潮气和泡面味,终于像是想起了自己砸坏的玻璃门。
姐姐,工具间在哪儿他问,目光在客厅逡巡,仿佛在寻找趁手的武器,
我找东西先把那破洞堵上,不然你这晚上没法睡。
我沉默地指了指储藏室的方向。他立刻钻了进去,里面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充满破坏力的声响。几分钟后,他拖着一块巨大的、落满灰尘的硬纸板和一卷宽胶带出来了。
这个行!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像个准备大干一场的孩子。他搬了把椅子到阳台,开始对付那个破洞。动作笨拙却充满干劲,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节奏强烈的曲子,是楼下震了我一下午的那种鼓点。
我退回到书桌前,摊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朵里灌满他哼唱的旋律、胶带撕扯的刺啦声、硬纸板摩擦墙壁的刮擦声……这些声音像无数只小虫,啃噬着我维持已久的、死亡前的寂静。他带来的那种混乱的、无序的、喧嚣的生命力,如同洪水,正猛烈地冲刷着我精心筑起的堤坝。
终于,噪音停止了。陈野从椅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满意地看着自己用硬纸板和胶带临时拼凑的杰作——虽然歪歪扭扭,丑陋不堪,但确实挡住了大部分风雨。
搞定!他宣布,带着完成了一项壮举的得意,走到我书桌旁,双手随意地撑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阵混合着汗味、雨水味和廉价泡面味的气息。
姐姐,那我……先撤了明天保证找人来修玻璃!他的目光扫过我摊开的书页,又落在我脸上,那双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纯粹的、未经打磨的好奇,像某种大型犬科动物。
嗯。我应了一声,没有抬头,目光落在书页上模糊的字迹。
他得到许可,似乎松了口气,转身走向门口。脚步在湿漉漉的地板上留下清晰的印记。他拉开门,楼道里声控灯的光线涌进来。就在他要跨出去的那一刻,他忽然又停住了,扶着门框,扭回头看我,脸上带着那种熟悉的、有点傻气又异常明亮的笑容:
对了姐姐,我叫陈野!野草的野!就住你楼上!以后……请多关照
他的尾音上扬,带着点试探的意味,说完,也不等我回应,便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门外。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远去的脚步声,一层一层地亮起,又一层一层地熄灭。
门关上了。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雨声的余韵和地板上几滩未干的水迹。空气里残留着他带来的复杂气味:雨水、泥土、汗水、泡面……还有那几片被他遗落在地板上的、被踩得有些脏污的樱花瓣。消毒水的堡垒,被砸开了一个再也无法修补的洞。
日子像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漾开一圈圈无法预料的涟漪。陈野成了我黑白世界里一个无法忽视的、高饱和度的噪点。他践行着楼上邻居的身份,以极其密集的频率出现在我的门前。
理由千奇百怪:
借个螺丝刀(然后弄丢在我工具箱里);
问Wi-Fi密码(并成功让我的网速慢了一个世纪);
甚至有一次,仅仅是因为阳台那盆仙人掌快渴死了,我帮你浇浇水,尽管那盆耐旱的植物根本不需要如此频繁的关照。
他总是带着一股风风火火的劲儿闯进来,留下一些小小的混乱:玄关地毯被他沾着泥的运动鞋踩歪,茶几上多了个印着古怪涂鸦的马克杯(据说是他自己画的),空气里短暂地弥漫开他常用的、带着青柠和阳光气息的廉价洗发水味道。
我维持着表面的冷淡和疏离。计划表上的药物接收日期被我用红笔圈出,提醒着我既定的终点。那些白色的小药瓶被整齐地码放在床头柜抽屉深处,像一排沉默的士兵,等待着最后的冲锋号角。抽屉里,除了药瓶,还静静躺着一支小巧的银色防狼喷雾和一截黑色的电击棒——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冰冷的秩序。
陈野似乎对我的冷脸和那句下个月就要死了的宣言有着某种奇特的免疫力。他依旧每天出现,有时是清晨,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递过来一袋楼下买的、烫手的豆浆油条(顺便多买了份,不吃浪费!);有时是傍晚,抱着他那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可怜兮兮地说楼上突然断网,有个生死攸关的作业要赶(然后霸占我的书桌,键盘敲得噼啪作响)。
他甚至开始在我干净得能反光的厨房里开伙。美其名曰报答收留之恩,结果往往是灾难性的:锅碗瓢盆堆满水槽,油烟机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和他尝试新菜谱失败的诡异气味。他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时,额角会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专注又懊恼,像只闯了祸后努力弥补的大型犬。
姐姐,尝尝这个!他端着一盘颜色可疑的炒饭,眼睛亮晶晶地凑过来,鼻尖上还沾着一点油渍,我改良了配方!
我瞥了一眼那盘焦黑与金黄交杂、点缀着不明颗粒的作品,冷淡地别开脸:不吃。
他也不气馁,嘿嘿一笑,自己扒拉了一大口,随即被烫得龇牙咧嘴,含糊不清地说:唔……火候是有点……猛了……然后继续埋头苦吃,仿佛那是人间至味。我看着他鼓动的腮帮子和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一种极其陌生的、细微的暖流,竟在那片被消毒水冻结的心湖深处,极其微弱地、危险地漾开了一丝涟漪。
日历上的红圈越来越近。那个被圈定的日期,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空气里无形的压力开始凝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陈野带来的那些短暂的喧嚣和色彩,在逼近的终局面前,显得如此脆弱而不合时宜。
执行日的前一天晚上,我独自坐在客厅的黑暗中。窗帘紧闭,隔绝了外面的灯火。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遥远的路灯光线,透过厚重的布料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淡的、灰白的光带。空气死寂,消毒水的味道仿佛又重新占据了上风,冰冷、锋利,切割着每一次呼吸。
我起身,走进卧室。床头柜的抽屉无声地滑开。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我准确地摸到了那个熟悉的、冰冷的小药瓶。瓶身光滑,贴着标签,里面装着足够剂量的白色药片。这是我的船票,通往永恒的寂静之海。
我拧开瓶盖,倒出几粒小小的白色药片。它们在掌心滚动,冰凉,坚硬,带着死亡特有的、不容置疑的重量。窗外一片沉寂,整个世界仿佛都沉睡了,只有我的心跳在死寂中擂动,沉重而缓慢,像是为即将到来的旅程敲响最后的倒计时。
我走到书桌旁,拿起水杯。杯子里是冷的白开水,映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光。我摊开手掌,凝视着那几粒小小的白色终结者。指尖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就是现在了。告别消毒水,告别计划表,告别这无趣的世界……
也告别那个莽撞闯入、带来混乱和泡面味的男孩。
闭上眼,我仰起头,将掌心的药片尽数倒入口中。冰冷的药片瞬间接触舌尖,带来一阵强烈的、令人作呕的苦涩。我立刻抓起水杯,灌了一大口冷水,试图将那些苦涩的颗粒冲下喉咙。
就在这时——
姐姐!
卧室门被猛地推开!客厅的光线瞬间涌了进来,勾勒出一个高挑而熟悉的身影。是陈野。他像一阵猝不及防的风,几步就冲到了我面前,带着他身上特有的、青柠混合阳光的气息。
我含着水,药片在舌下尚未完全咽下,惊愕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显然看到了我手中的药瓶,看到了我吞咽的动作。那双总是盛满笑意或莽撞的眼睛里,瞬间被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情绪点燃——不是惊恐,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燃烧的、纯粹的愤怒和……恐慌像被入侵了领地的野兽。
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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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吼一声,声音紧绷得如同即将断裂的弓弦。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水杯,重重地掼在书桌上!水花和残余的冷水四溅开来,打湿了桌面。
紧接着,在我完全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他温热而有力的手掌猛地扣住了我的后颈!力道之大,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绝。他用力将我拉向他!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我向前。下一秒,一个滚烫的、带着青柠洗发水气息的吻,带着雷霆万钧的蛮横,重重地压在了我的唇上!
时间在那一刻被碾碎。
苦涩的药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被他滚烫的气息覆盖、搅动。他根本不是在吻,更像是在攻城略地,带着一种原始的、恐慌的力道,舌尖强硬地撬开我的齿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要将我口中所有苦涩都卷走的凶狠。
我僵硬着,手指还维持着拿杯子的姿势,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被入侵的唇瓣。消毒水的堡垒在瞬间土崩瓦解,被一种混乱的、滚烫的、属于年轻生命的气息彻底淹没。那几粒该死的药片,在唇舌激烈的交缠中,彻底融化,消失无踪。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他终于退开。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灼热地喷在我的脸上。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死死地盯着我,像锁定猎物的豹。他用舌尖舔了舔自己湿润的下唇,仿佛在回味那浓烈的苦涩,然后,用一种低哑的、喘息未定的声音问:
危险吗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挑衅般的后怕。
我猛地抬手,狠狠用手背擦过自己的嘴唇,仿佛要擦掉那灼热的、属于他的烙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消毒水的冰冷秩序被彻底粉碎,只剩下唇齿间残留的、属于他的滚烫气息和那浓得化不开的苦涩。愤怒、震惊、一丝被强行唤醒的悸动……无数种情绪在血管里冲撞,搅得我指尖发麻。
出去。
我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冰冷得如同淬火的刀锋,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陈野没有动。他依旧站在我面前,很近的距离,胸膛还在起伏。黑暗中,他灼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像要看穿我冰冷的伪装,看到里面那团被他的莽撞搅起的混乱漩涡。
出去!
我重复了一遍,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地划破房间的死寂。
他像是被这声音刺了一下,身体微微一僵。那双燃烧的眼睛里,火焰似乎跳动了一下,慢慢沉淀下去,换上了一层更深、更复杂的东西。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烙铁,烫得我几乎想后退。然后,他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过身,大步离开了卧室。脚步声沉重而急促,消失在客厅,紧接着是公寓大门被用力甩上的巨响。
砰!
震得墙壁都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房间里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只有嘴唇上被他吻过的地方,像被点燃的引线,灼热感一路蔓延,烧进心底那片早已宣告死亡的荒原。
第二天,我没有执行计划。那瓶药片被我锁进了抽屉最深处。陈野也没有再出现,像一滴水消失在沙漠里。我的公寓恢复了死寂,消毒水的味道重新弥漫开来,却再也无法带来昔日的平静。那扇被纸板封住的阳台门,像一个丑陋的伤疤,无声地嘲笑着什么。
一周后,到了例行复查的日子。我坐在冰冷的候诊区塑料椅上,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刺鼻。周围是低低的咳嗽声、交谈声、仪器单调的滴答声,编织成一张巨大的、名为疾病的网。我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等待着早已预知的宣判——不过是走个过场,为那未尽的死亡程序补上一纸冰冷的医学证明。
林晚护士叫到我的名字。
我起身,走进诊室。熟悉的医生,熟悉的白大褂,熟悉的不锈钢器械泛着冷光。他示意我躺上检查床。冰凉的耦合剂涂抹在颈侧,探头的压力传来。我闭上眼,听着仪器发出单调的嗡鸣,像在听一曲为自己送行的安魂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医生的动作似乎比平时慢了些,他移动探头的位置,眉头微蹙,反复在同一个区域停留。
奇怪……他低声自语了一句。
我睁开眼,看向他。
医生没说话,只是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然后示意我起来。他坐回办公桌后,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影像,手指在鼠标上点着,神情专注而困惑。诊室里只剩下鼠标点击声和我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抬起头,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混合着惊愕和欣喜的表情。
林女士,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巨大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根据影像显示……你颈部的那个肿瘤……它……它消失了!
消失了
这三个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脑中轰然炸响。瞬间的空白之后,是剧烈的耳鸣。消失怎么可能那些冰冷的扫描图,那些医生沉重的叹息,那些日日夜夜啃噬着希望的痛楚……难道都是幻觉我像被钉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地盯着医生那张写满惊愕的脸。
从影像上看,病灶区域完全正常了,没有发现任何占位性病变的迹象……医生还在说着,语气充满了医学面对奇迹时的敬畏和不解。
这……这简直是……医学上的特例!我们需要立刻安排更详细的全身检查……
后面的话,变成了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肿瘤……消失了我下意识地抬手,指尖颤抖地摸向自己的颈侧。那里曾经有一个顽固的、如影随形的硬块,是死亡冰冷的触角。而现在……皮肤下是柔软的,只有血管在微微搏动。那致命的、盘踞已久的阴影,真的……不见了
一个巨大而荒谬的念头,像沸腾的气泡,猛地冲撞着我冰冷的理智。陈野……那个滚烫的、带着青柠味的、强行卷走我口中苦涩的吻……混乱的思绪如同脱缰野马,在脑海中横冲直撞。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东西突然滑落出来!
啪嗒。
清脆的撞击声在地板上响起,异常清晰。
是那个药瓶。那个装着我未尽死亡的白色小瓶。它在冰冷的瓷砖地板上滚动了几下,最终停在了诊室门口一双沾着些许灰尘的白色运动鞋前。
我僵硬的视线,顺着那双鞋,慢慢向上移去。
陈野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他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牛仔裤,头发似乎被风吹得有点乱,脸上没有了往日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紧绷。他的目光,先落在地板上那个滚动的药瓶上,停顿了一秒。然后,他缓缓地抬起头,视线越过那小小的白色瓶子,笔直地、沉沉地看向我。
他蹲下身,动作很慢,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捡起了那个药瓶。冰凉的瓶身在他掌心停留了片刻。他站起身,目光没有离开我分毫,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
诊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医生惊愕地看着我们。
陈野站定,离我很近。他摊开手掌,那个小小的白色药瓶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像一个被缴获的、罪恶的证据。他看着我,那双总是亮得惊人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困惑,有担忧,有探究,还有一种……我无法解读的、深沉的执拗。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敲打在诊室凝固的空气里,也敲打在我刚刚被生的惊雷劈中的、一片混乱的心湖上:
姐姐,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现在,你还要死吗
2★陈野篇★维度锚点:我吻醒她的理由
冰冷的能量流在维生舱内无声循环,发出极低频的嗡鸣,像某种巨兽沉睡时的呼吸。我悬浮在淡蓝色的缓冲液中,意识却清晰地投射在面前巨大的全息星图上。那不是传统的星空,而是由无数条扭曲、缠绕、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带组成的丛林——每一条光带,都是一个平行宇宙的时空轨迹,一个挣扎在存在与湮灭边缘的可能性。
我的编号是D-749。名字在维度稳定局,名字是多余的奢侈品。我们只有编号和任务。
星图中央,一条纤细、黯淡、正剧烈闪烁着刺目红光的轨迹被高亮标记出来。那就是我的目标:编号E-74217的濒危时间线。而在这条轨迹上,一个微小的、几乎要被周围熵增狂潮吞噬的光点,正规律地搏动着——那是关键节点:林晚。
她颈部那个正在疯狂增殖的恶性肿瘤细胞团,是这条时间线自我维持的最后一道微弱屏障,一个意外形成的、极其不稳定的熵减锚点。一旦这个锚点崩溃(也就是林晚死亡),锚定效应消失,这条时间线将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瞬间被周围狂暴的维度乱流撕碎、湮灭。更可怕的是,它崩塌时释放的巨量熵增能量,会像一场毁灭性的风暴,席卷邻近的数亿条时间线。
【警告:E-74217关键节点(林晚)生命体征急剧衰减。
预测湮灭时间点:4月11日,23时47分(本地时间)。熵增风暴波及范围预测:3.1亿条时间线。】
冰冷的合成音直接在意识中响起,不带任何感情。
我调出林晚的生命档案投影。她的影像悬浮在星图旁:一个苍白、瘦削、眼神像冰封湖面一样的女人。她的生活轨迹单调得如同一条直线——家、医院、律师事务所。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消毒水和死亡倒计时。计划表精确到分钟,连终结自己的方式都规划得一丝不苟。
【任务目标:锚定E-74217关键节点(林晚),维持其最低熵减状态,直至该时间线自愈力场恢复稳定。】
任务简报的文字闪烁着冷硬的光。
【执行方案】
我在意识中询问主控AI。
无数方案瞬间在星图旁展开、演算、然后被标上红色的失败印记:
方案A:医疗介入(直接维度传送特效药)——失败率99.8%。药物无法在目标时空物理规则下稳定存在,且目标个体极度排斥意外干扰,可能加速终结程序。
方案B:精神干预(植入生存意志)——失败率100%。目标意志结构异常坚固,对任何外部精神扰动呈绝对屏蔽状态。
方案C:物理隔绝(制造意外使其进入保护性昏迷)——失败率99.5%。时间线脆弱性已达临界,任何物理层面的强力干预都可能直接引爆熵增。
……
方案Z-7:非逻辑变量植入(高维度生命体伪装成低维土著,进行非理性接触)——失败率预估:未知。
非理性接触
我的意识流罕见地停顿了一瞬。维度稳定局的特勤员,本质是高度理性的能量聚合体和精密算法。我们观察、计算、在最关键的时刻用最符合逻辑的方式拨动命运的弦。伪装情绪化接触这完全背离了基础协议。
【方案Z-7推演启动。模拟次数:7000次。】
AI的指令不容置疑。
瞬间,我被抛入一个由数据和可能性构成的洪流。7000次模拟,7000次化身陈野——一个二十岁、莽撞、没心没肺、带着楼下樱花树气息的人类男孩,砸开那扇冰冷的阳台门,闯入林晚消毒水弥漫的世界。
7000次重复:
姐姐,我钥匙丢了!
尝尝我的手艺
我帮你修!
7000次相同的结局:无论我制造多少混乱,带来多少廉价的泡面香气和劣质洗发水味道,无论我用怎样笨拙或刻意的笑容试图融化她眼里的冰,她总会在4月11日深夜,准时、冷静、毫无波澜地拧开那个小小的白色药瓶。
7000次,我站在她卧室的阴影里(系统模拟的旁观模式),看着她仰头,吞咽。
7000次,那冰冷的药片滑入她的喉咙,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随即归于永恒的寂静。然后,是整个世界的崩塌——E-74217时间线在模拟中炸裂成无数飞散的光屑,红色的熵增警报淹没一切。
【方案Z-7000推演结束。失败率:100%。】
AI的宣判冰冷刺骨。
100%失败。7000次,我看着她走向同一个深渊,7000次无能为力。
维生舱内淡蓝色的液体似乎变得更加冰冷,包裹着我无形的躯体。一种陌生的、尖锐的、类似人类称之为窒息的感觉攫住了我的核心算法。7000次失败的推演数据流,不再是冰冷的报告,它们变成了7000个林晚。7000个在消毒水味中签下文件的女人,7000个撕掉日历的女人,7000个在暴雨夜被闯入后依旧眼神冰冷的女人……她们叠加在一起,形成一种庞大而沉默的、名为林晚的绝望引力场,拉扯着我的逻辑回路。
【方案Z-7失败。是否启动湮灭前紧急抽离程序】
AI询问。
抽离像之前处理无数濒危节点一样,冷静地记录下崩塌过程,然后前往下一个任务点让那3.1亿条时间线在熵增风暴中哀嚎
不。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如同超新星爆发,瞬间烧穿了我所有的理性协议和计算模块。不是AI的指令,不是维和任务的需要,甚至不是为了那3.1亿条时间线。
是她。
是那个在7000次模拟里孤独走向终点的女人。是那个被死亡阴影笼罩,眼神却从未真正屈服的女人(即使那不屈表现为对死亡的极致掌控)。是那个在泡面香气中微微蹙眉,在键盘敲打声中无声忍耐的女人。
我必须进去。不是作为观察者D-749,而是作为陈野。砸开那扇门,留下水渍,留下樱花瓣,留下混乱。在她吞下药片的那一刻……做点什么。做点方案里没有的、计算之外的事。
【执行方案Z-7。实体化坐标锁定。维度屏障……强行撕裂!】
我将这个疯狂的指令,连同模拟中积累的所有关于陈野的行为数据、声纹、微表情模式,一股脑地轰向维生舱的控制核心。
【警告!非标准协议!强行撕裂屏障将导致……】
AI的警报尖锐响起。
无视!
剧烈的空间扭曲感袭来,仿佛整个存在被投入了黑洞的引力漩涡。构成我能量体的高维弦被粗暴地拉扯、压缩、重组,以适应那个低维世界的脆弱物理规则。剧痛——一种模拟信号无法传递的真实痛楚——席卷了每一个感知单元。
轰隆!
意识伴随着肉体(是的,现在我有了一具真实的、脆弱的、二十岁男性的身体)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雨水刺骨的冰凉,空气里浓烈的消毒水味呛入真实的肺部。我挣扎着抬头,甩掉头发上的水和粘着的、带着雨腥气的樱花瓣。
刺目的灯光亮起。
她站在那里。和7000次模拟中一模一样,却又完全不同。不再是数据投影,而是真实的、有温度的、带着冰冷审视目光的实体。
姐姐……
喉咙干涩发紧,发出的声音带着真实的狼狈和喘息,
我钥匙丢了……外面雨太大了……
笑容是肌肉记忆,属于那个莽撞的陈野。但我的眼睛,却像第一次真正看见她一样,贪婪地、带着7000次模拟积累下的某种灼热,捕捉着她脸上最细微的纹路和眼底最深处的冰层。
混乱开始了。煮泡面,笨拙地修补阳台门,留下水渍和脚印。我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精准地执行着陈野该有的行为:聒噪、没心没肺、强行闯入她的秩序。但每一次靠近她,每一次看到她眼中那亘古不变的冰冷,属于D-749的核心都在疯狂报警——时间在流逝,锚点在不可逆转地滑向崩溃。
当她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出我下个月就要死了时,那熟悉的、7000次模拟带来的窒息感再次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背对着她搅动泡面,那句死之前不留遗憾脱口而出。是陈野的台词,却带着D-749在7000次失败后积累的、近乎绝望的苦涩。
日子在混乱中推进。我扮演着邻居,制造噪音,带来廉价的食物和灾难性的厨房实验。我看着她,真实地存在于我的感知范围内。看着她签收那个白色的药瓶(我的心跳在那一刻漏拍了无数个模拟周期),看着她将它锁进抽屉。看着她平静地安排着身后事,那冰冷的秩序感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作为观察者的立场。
4月10日,深夜。我坐在自己临时在这个维度构建的公寓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楼下,她的公寓一片死寂,没有一丝光亮。维度稳定局的监控数据像幽灵般悬浮在我视网膜上:
【关键节点生命熵值降至临界点。湮灭倒计时:11小时47分。】
红色的数字如同鲜血,无声滴落。
7000次模拟的场景疯狂闪回。那吞咽的动作,那归于沉寂的眼神,那世界的崩塌……这一次,是真实的。
我猛地站起身,无形的能量在我新生的、属于陈野的躯体内奔涌,冲击着这个维度的物理法则,带来骨骼和肌肉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我不能只是看着!最后一次!必须做点什么!做点……计划之外的事!
我冲下楼,甚至忘了走门。属于D-749的力量在低维躯壳里左冲右突,寻找着宣泄的出口。我像一道失控的能量流,撞开了她公寓的大门(锁芯在维度扭曲力下无声熔断),冲向她卧室的方向。
门被我撞开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她站在书桌前,背对着门口微弱的光。仰着头,一只手拿着水杯,另一只手的动作……我太熟悉了。7000次模拟刻入灵魂的动作——将药片倒入口中。
湮灭的红色警报在我脑中炸成一片刺目的白光!模拟中旁观者的冰冷视角彻底粉碎,被一种纯粹的、灭顶的恐慌取代!那3.1亿条时间线的安危,维度稳定局的铁律,观察者的绝对理性……在这一刻,被眼前这个女人即将吞下死亡的动作,炸得灰飞烟灭!
吐出来!
我的吼声撕裂了喉咙,带着非人的嘶哑。
身体比意识更快。我冲过去,狠狠打掉她手中的水杯!玻璃碎裂声刺耳。下一秒,我的手——属于陈野的、温热有力的手——已经本能地、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扣住了她纤细的后颈!力量之大,几乎要捏碎那脆弱的骨骼。我将她猛地拉向自己!
视野里只剩下她近在咫尺的、因惊愕而睁大的眼睛,和那沾染着死亡苦涩气息的唇瓣。
吻下去。
不是计划,不是方案。是溺水者抓住浮木的本能,是超新星爆发的能量宣泄,是7000次失败积累下的、足以烧穿维度的绝望与不甘!
我的嘴唇狠狠压上她的冰冷。舌尖带着一种近乎摧毁的力道,蛮横地撬开她的齿关,卷向她口中尚未完全融化的药片!属于林晚的苦涩,属于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充斥了我的口腔,灼烧着我的神经末梢。
维度稳定局的最高禁令在脑中疯狂尖啸:【严禁高维能量直接干预低维生命进程!严禁!】
但我不管了!属于D-749的核心能量,不顾一切地顺着唇舌的接触点,如同决堤的洪流,强行灌注进去!目标:她体内那些正在疯狂增殖、代表着熵增与毁灭的肿瘤细胞!
逆转!强行逆转它们的粒子衰变轨迹!用我的维度本质,去碰撞、改写那低维的死亡代码!
能量在奔涌,在对抗这个世界的底层物理法则。我的躯体——这具名为陈野的皮囊——在剧烈颤抖,皮肤下的血管像有无数细小的闪电在游走,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视觉和听觉开始出现雪花般的噪点。我清晰地感觉到构成自己存在的根基正在这个低维世界的排斥下剧烈震荡,如同风中残烛。
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直到口中那致命的苦涩被我的能量洪流彻底卷走、湮灭,我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猛地退开。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和铁锈味。
身体里属于高维的能量在低维规则的反噬下乱窜,带来阵阵眩晕和虚弱。我舔了舔自己同样残留着苦涩的嘴唇,那触感真实得可怕。我盯着她惊怒交加的眼睛,那句冲口而出的问话,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对自己失控行为的巨大恐慌:
危险吗
我问的是自己,是这岌岌可危的伪装,是这彻底崩塌的观察者立场。我刚刚做了什么我可能已经把自己和这条时间线一起推向了未知的深渊。
她的眼神像冰锥,狠狠刺过来。那声出去!带着被冒犯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鲜活(即使是愤怒的)的样子刻进核心代码里。然后转身,带着一身混乱的能量余波和濒临崩溃的躯壳,逃离了那个房间。公寓门在我身后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
接下来的七天,我把自己关在那个临时构建的家里。身体像是经历了一场高维风暴的蹂躏,每一寸肌肉和骨骼都在叫嚣着疼痛和排斥反应。
低维物理法则像沉重的枷锁,不断挤压、撕扯着我的存在。更严重的是维度反噬——强行干预生命进程的代价。
我的能量核心如同碎裂的玻璃,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维持实体化的信号变得极其不稳定,眼前时常闪过时空错乱的雪花和重影。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条搁浅的、濒死的鱼。
维度稳定局的通讯请求如同索命梵音,一遍遍在意识深处尖锐鸣响。我全部屏蔽。
任务湮灭风暴3亿条时间线
此刻都变得无比遥远。
只有她最后那个惊怒的眼神,唇上残留的苦涩和柔软触感,以及强行逆转粒子轨迹时那种近乎毁灭的、撕裂灵魂般的痛楚,无比真实地烙印在每一个感知单元上。
【警告:存在性锚点(陈野身份)稳定性持续下降。预计完全崩解时间:72小时。】
AI的警报冰冷地闪烁。
崩解也许吧。但我得知道结果。我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像一个真正的、刚生过一场大病的人类青年,脚步虚浮地走向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更浓烈了,刺激着我敏感的感官。我在诊室外不远处的走廊拐角停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微微喘息,努力维持着实体形态的稳定。
门开了。她走了出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那是什么不再是冰封的死寂,而是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茫然和震动,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
然后,那个小小的白色药瓶,从她口袋里滑落,清脆地掉在地上,一路滚到我的脚边。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濒临崩溃的能量核心,带来针扎般的剧痛。
我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皮肤下隐约有细微的蓝色能量流不受控制地闪烁了一下),捡起了那个冰冷的药瓶。
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她。药瓶攥在掌心,像攥着一块燃烧的冰。我走到她面前,很近的距离,能看清她眼中倒映出的、我此刻苍白而狼狈的样子。
我举起药瓶,摊开手掌。这个曾盛装死亡的容器,此刻像一个荒谬的证物。
姐姐,
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能量反噬造成的杂音和一种奇异的平静。
这句问话,不再是任务简报上的例行公事,不再是D-749对关键节点的质询。它穿越了7000次模拟的绝望,穿越了维度撕裂的剧痛,穿越了那个不顾一切的吻和此刻濒临崩解的躯体,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重量,沉沉地落在她面前:
现在,你还要死吗
我的眼睛紧紧锁住她的。我在问眼前这个刚刚被生的奇迹击中的女人。更是在问那个在7000次孤独的终结里,从未被任何人真正看见过的林晚。
3★终★维度之外:我撕开宇宙找你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还顽固地粘在鼻腔深处,混合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虚幻的硝烟味。医生震惊的表情还定格在视网膜上,那些奇迹、自愈、难以置信的词句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嗡嗡作响。我的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颈侧,那里平滑柔软,曾经顽固的硬块消失无踪,像一个从未存在过的噩梦。
但这真实感被一种更巨大的、摇摇欲坠的茫然覆盖着。肿瘤消失这算什么命运开的一个恶劣玩笑还是……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刚刚蹲下身的身影——陈野。他正缓缓站起,手里握着那个小小的、白色的药瓶。那是我通往死亡的船票,如今像一个冰冷的、荒谬的证物躺在他掌心。
他朝我走来,一步,一步。走廊惨白的顶灯落在他身上,他的脸色似乎比平时更苍白,下颌线绷得很紧,嘴角却抿成一条固执的线。那双总是跳跃着莽撞生机的眼睛,此刻沉得像不见底的寒潭,翻涌着我无法解读的、极其复杂的东西。担忧探究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悲壮的执拗。
他站定在我面前,很近。近得我能看清他眼底细微的血丝,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一种奇异的、不属于这个空间的紧绷感,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空气仿佛凝固了,医生的惊愕,护士的探头探脑,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掌心的那个药瓶。
他举起手,摊开。药瓶冰冷的棱角硌在他温热的掌心。
姐姐,他的声音响起来,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信号不良的杂音,却又无比清晰地穿透了医院里所有的喧嚣,狠狠凿进我的耳膜,凿进我刚刚被生的惊雷劈中、一片混沌的心,
现在,你还要死吗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像锁链,像烙铁。那不是简单的询问,更像一种灵魂的质询。穿越了暴雨夜的狼狈,穿越了泡面的廉价香气,穿越了那个滚烫苦涩的吻,带着一种千钧的重量,沉沉地压下来。
他在问眼前这个刚被宣判生的女人,更是在问那个……被他莽撞闯入、强行从死亡边缘拽回来、却始终被绝望笼罩的林晚。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我指尖发麻。无数个念头在脑中冲撞、爆炸:你是谁你做了什么这生是你给的吗凭什么!
就在这千分之一秒的窒息间——
异变陡生!
陈野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开始变得透明!像一块被高温灼烧的冰,边缘迅速模糊、融化。他掌心的药瓶率先失去了实体感,变得像一团朦胧的光雾。紧接着是他的手、他的手臂、他的身体轮廓……细碎的光点,如同被惊起的萤火虫,开始从他身体各处逸散出来,闪烁着冰冷而虚幻的微光。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正在消散的手,又猛地抬起头看向我。那双沉静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极其剧烈的情绪——不是恐惧,不是意外,而是一种近乎悲怆的……了然和……告别!
他的嘴唇似乎极其艰难地动了一下,像是在无声地重复那句问话,又像是在呼唤我的名字。
陈野!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喉咙里爆发出连我自己都陌生的、凄厉的尖叫!身体比意识快了无数倍,我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
我的指尖,只来得及触碰到几片从他袖口飘落的、早已干枯失色的樱花瓣——那是暴雨夜他闯入时带来的,也是他唯一留下的、属于这个维度的真实痕迹。然后,我的手掌穿透了他胸口那片正在消散的光雾,只抓到一片冰冷的、虚无的空气。
扑空了。
我重重地摔跪在冰冷刺骨的医院瓷砖地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剧痛远不及胸腔里那骤然爆开的、撕心裂肺的痛楚!那不是肿瘤复发,不是任何生理的疼痛。那是一种灵魂被硬生生撕裂、心脏被活生生剜走的空洞感!前所未有的剧痛和冰冷瞬间席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啸!
啊——!!!
我蜷缩在地,双手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
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野兽般的嘶嚎。眼泪完全不受控制,汹涌而出,滚烫地砸在冰冷的瓷砖上,又迅速变得冰冷。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扭曲的光影,只有陈野消失的地方,残留着几缕极淡的、迅速消散的光丝,和那几片孤零零躺在地上的樱花瓣。
人呢!
天啊!他……他消失了!
报警!快报警!
周围的尖叫声、混乱的脚步声、刺耳的警报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将我淹没。但这些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隔着一层厚厚的、名为绝望的玻璃。世界在旋转、崩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眼泪的咸涩,令人作呕。
他消失了。
在我眼前。
带着那句现在你还要死吗的余音。
带着那个我未及回答的质问。
带着我刚刚被强行唤醒的、对生的微弱感知。
痛!无边无际的、灭顶的痛!像无数把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胸腔里那个巨大的、名为陈野的空洞。
他救了我的命,强行将我从死亡的泥沼里拖出来,在我眼前展开一片从未奢望过的、名为可能性的荒原……然后,在我刚刚试图迈出第一步时,他消失了!像一场猝不及防的、残酷的幻觉!
不!不是幻觉!那几片樱花瓣还躺在地上!那是我唯一抓住的东西!
巨大的、从未有过的恐慌和愤怒如同火山,轰然喷发,瞬间烧尽了所有的茫然和虚弱!不能消失!他不可以消失!他凭什么!他欠我一个答案!他欠我一条命!他欠我一个……一个解释!
陈野——!!!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破碎不堪,带着血的味道。我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膝盖的剧痛被胸腔里更疯狂的痛楚完全覆盖。我撞开围拢过来的惊愕人群,像一道失控的闪电,冲出医院,冲进冰冷的夜风里。
目标只有一个:楼上!他的公寓!
我用尽全身力气撞开那扇熟悉的门——那扇他曾经像回自己家一样随意进出的门。门锁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发出呻吟。
里面一片死寂。
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灰尘和未拆封纸箱特有的味道。
客厅里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巨大的、尚未拆封的搬家纸箱堆在角落,像几座沉默的墓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他乱扔的脏衣服,没有他画着涂鸦的马克杯,没有他那些制造噪音的电子设备……只有中央的地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屏幕是亮着的。
幽蓝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映照着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
我踉跄着扑过去,跪倒在冰冷的机器前。
屏幕上不是游戏,不是电影,而是密密麻麻、不断滚动刷新的、完全无法理解的代码流。那些字符扭曲、跳跃、组合又分离,像无数只疯狂的、闪烁着幽光的虫子,编织成一张巨大而诡异的、旋转着的星图!深邃,冰冷,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非人感。
我的目光在疯狂滚动的字符中绝望地搜寻。一个词,一个特定的组合,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刺入我的眼帘,狠狠灼伤了我的视网膜:
【D-749…维度稳定局…坐标校准失败…能量反噬严重…存在性崩解…】
D-749!维度稳定局!
这几个冰冷的字符,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带着血腥味,猛地捅开了记忆的闸门!那个暴雨夜他砸门而入的狼狈,那些不符合常理的旺盛精力,那个逆转生死的吻……所有的不合理,所有的异常,在这一刻都找到了指向同一个深渊的坐标!
他不是什么大学生!他不是什么邻居!
他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存在一个编号D-749的特勤员为了所谓的任务,为了所谓的锚定我的死亡节点,才闯入我的世界!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欺骗的愤怒如同冰水浇头!但紧接着,是更深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惧和……一种疯狂的执念!
他崩解了他消失了因为那个吻因为强行逆转了我的死亡为什么这算什么!
不……
我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抠抓着冰冷的地板,指甲断裂,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空洞的胸腔里,那被剜走的剧痛瞬间转化为一种灼热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岩浆——找到他!无论他在哪里!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砸开了我通往死亡的门,硬塞给我一团名为生的乱麻。现在,该轮到我,去砸开他那该死的维度之门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一个被执念驱动的幽灵。我以惊人的速度和决绝,抛售了耗费半生心血建立的公司所有股份,割断了与这个世界的所有世俗羁绊。巨额的财富变成冰冷的数字,汇入一个又一个顶尖物理实验室和神秘学研究所的账户。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像淬火的钢铁一样冰冷坚硬:找到‘维度稳定局’。找到编号D-749的陈野。找到通往他所在维度的坐标。
顶级物理学家们面对我带来的样本——那几片被精心保存在特殊力场容器中的、早已干枯失色的樱花瓣——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和困惑。它们在粒子对撞机前被反复扫描,在高能射线束下被分析,在真空环境中被激发。每一次实验,那些看似普通的花瓣都会在特定频率下,散发出极其微弱、却明显违背已知物理定律的能量涟漪。
林女士,头发花白、德高望重的量子引力泰斗,推了推眼镜,屏幕上复杂到令人眩晕的模型图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我们检测到样本残留着一种……类似‘时空拓扑缺陷’的印记,它指向的可能是一种高度折叠、甚至超越我们宇宙膜结构的空间坐标。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凝重得像在宣读死刑判决:基于现有理论,建立通往这种坐标的稳定通道……其成功率,低于宇宙中一个随机黑洞因霍金辐射而完全蒸发的概率。这几乎……等同于自杀。
自杀我扯动嘴角,一个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在脸上绽开。自杀我的生命,早就在4月11日的深夜,被他用一个吻强行续上了。
这条命,从那一刻起,就不完全属于我了。
它属于那个问题——现在你还要死吗
属于那个在绝望中给我强行塞入希望又瞬间将其剥夺的混蛋!
启动。
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冻结的湖面,只有眼底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
无论概率。
巨大的环形强子对撞机深埋在地下,如同一条蛰伏的钢铁巨龙。我站在狭长的观察廊里,隔着厚厚的铅化玻璃,看着下方那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机械造物。冰冷的金属泛着幽光,无数指示灯如同怪兽的眼睛在黑暗中明灭闪烁。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高压电特有的焦糊味。
能量填充达到临界点!维度撕裂程序启动倒计时!10…9…
冰冷的电子音在空旷的控制室里回荡。我最后看了一眼手中力场容器里那几片脆弱的花瓣。它们安静地躺着,仿佛承载着跨越生死的全部秘密。
3…2…1…启动!
嗡——!!!
一声低沉到撼动灵魂的轰鸣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观察廊都在剧烈震动!下方,对撞机环形的核心区域猛地爆发出无法形容的、刺目欲盲的幽蓝色光芒!那不是光,更像是空间本身被强行撕开了一道淌血的伤口!光芒疯狂扭曲、旋转,形成一个狂暴的、吞噬一切的漩涡!漩涡中心,无数扭曲的星点明灭闪烁,构成一张巨大而狰狞的、仿佛由无数破碎宇宙拼接而成的星图!正是陈野电脑屏幕上出现过的那张!
维度风暴的嘶吼透过厚厚的防护层传来,像亿万冤魂的哭嚎。强大的引力乱流让坚固的合金廊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林女士!通道极不稳定!能量读数远超安全阈值!立刻撤离!
扩音器里传来研究员惊恐到变调的嘶喊。
撤离
不。我的目光死死锁在那片狂暴的星图漩涡中心。
陈野……D-749……维度稳定局……那张脸,那个笑容,那句带着青柠味的姐姐,那个滚烫苦涩的吻,还有他消散前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悲怆……所有画面在眼前疯狂闪回,最终汇聚成胸腔里那团焚烧一切的岩浆!
我猛地推开阻拦的安全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开了观察廊尽头那扇通往核心区的沉重气密门!
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亿万把冰刀瞬间席卷而来,撕扯着我的衣服和头发!巨大的引力几乎要将我压扁、扯碎!视野里只剩下那片旋转的、吞噬一切的幽蓝星图!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我像一颗义无反顾投向太阳的流星,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片代表未知、代表毁灭、也代表唯一可能找到他的维度漩涡,纵身一跃!
身体被无法想象的力量撕扯、挤压、拉伸。意识在狂暴的信息洪流中如同怒海孤舟,随时可能被彻底碾碎。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声音、来自不同时空的残影疯狂涌入脑海又瞬间消失。
唯有那个名字,像黑暗中的灯塔,支撑着我不至于彻底迷失:
陈野——!!!
我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在足以撕裂灵魂的维度风暴中嘶声呐喊,声音被扭曲成非人的尖啸,却带着足以刺穿时空壁垒的疯狂决绝:
这次换我来砸你的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