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盛夏的少年与蝉鸣 > 第一章

第一次相遇,是在刚开学不久的一个晚自习的夜晚。
路灯昏暗,我抓着老班签字的请假条,咬了咬牙打算翻墙。肩膀的书包还没来得及卸下,就撞入一双漆黑的眼眸,半人高的石墙他像是刚要翻出去,斜挎的书包单手紧握,一只脚踩着墙上,侧身望过来,我们俩的目光交错。
我吓得一激灵都准备转身跑了,脑中突然浮现朋友的话,说,最近不知道是哪个年级集群斗殴,就是从这个新建的围墙,晚自习翻出去的。
朋友的叮嘱还在耳边,周一,尽量少往那走哦。好好好,不听朋友话,吃亏在眼前。
周一身后传来很耳熟的声音。
我停住转身的脚步,面前的少年跳了下来,两三步直逼眼前,身形笔直挺拔,很高。墙边昏暗的路灯被他直直遮住,我默默地后退了半步。
周一少年清瘦高挑的身形压了下来,逆着光的眉眼锋利又清冷。
你认识我我愣了愣有点疑惑。
少年人的嗓音清澈又带着微哑,你不记得我了我们是一个班的。
像是思考唔,给你发物理试卷的那个。说完后眼神直直地望过来,像是想到什么开心得,眉眼弯起。
自我介绍还没来得及开始,刺眼的亮光刺在眼边,唰的一声,喂,谁在哪里
夜色浓郁,晚风微凉。
保安大爷硬气雄厚的一嗓,直冲天灵盖,方圆百里正气回荡,孤魂野鬼休得靠近。
我们俩虾兵蟹将,魂都吓没了。
跑!
不知道谁喊的,气喘吁吁,回过神来时,我们已经从南门边跑到大门口了。
刚开学测跑百米时都没这么快,我敢保证。
正门的保安大爷正喝着热茶,呼呼地热气往外冒,咽不下的茶水烫地呲牙咧嘴,余光瞥到我们来,淡定地扭紧瓶盖,轻咳一声咳,请假的假条呢
看着手里那张被揉搓的不知形状的请假条,我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递了上去。已经不成样了。
嗯你有请假条,那为什么
吴云杰挑了挑眉像是没想到我会拿出假条,少年修长清瘦的骨架藏在宽大的校服里,他单手提着黑色的书包,将视线转向我。
因为南门口的大爷不认这张请假条,非说我学不好的,模仿老师的字迹想逃课,老班有时候的字实在别具一格,大门又太远了。我叹了口气,默默咬了咬牙,微微鼓起一边的侧脸,跑步泛起的脸红微微发烫。
噗,对不起,我不要笑你的意思。
旁边人道歉的态度毫无诚意,笑得眉眼弯弯,下意识摸了摸鼻梁,大门前的白灯照的刺眼,侧转微低下的脸只看的见弯起的唇角。
这人。
没事,你打算怎么出去我看着校门口缓缓移动的门开口问道。
我可没请假条,当然是原路返回啦。
明天见哦。
蓝色的校服被他搭在手臂上,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
后来,我们成为了同桌。
闲聊到那一次,他微微抱怨,周同学,我就这么没有记忆点嘛。枕着手臂微微靠近,佯装委屈的表情可怜兮兮。
那你现在记住没。
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干嘛。
记住了。我一板一眼的回答起了想要调侃他的心放软着语调轻声说:吴同学,长这么帅怎么会记不住呢。
太阳直直地从窗外照入,校服在晨曦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刚刚还装委屈的人,默默的只剩一个脑袋了,露出的耳尖微微泛红。
咦我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觉得新奇出言调侃道:不是吧,吴同学,害羞了。
等我想再凑近看的时候,他立刻抬手将练习本立起来,整个脸已经完全遮挡住了,露出的手指纤长好看。
窗外的树叶枝桠茂盛,树影婆娑下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吴云杰。我停下在草稿纸上不断书写的笔尖,窗口飘来的风吹起我额前的发丝,我转了转脖子喊了他一声。
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
明明也没开学多久,课代表要求这么严格,要认全人的嘛。
实在是好奇才上两个星期的课,就已经能名字跟脸对上号了,可怕的记忆力和侦察力。在我还停留在开学第一天的自我介绍,各位课代表已经去深入基层,摸清门户了。
傻,这都不明白。吴云杰的嗓音带着点暗哑,声音低低的。
吴云杰,我听到了。
我看着花了我二十多分钟的数学题闷声应道。
数学题算了三遍的烦躁,答案跟草稿纸上的数字陌生得干架。躁闷的心情直达顶峰,我压了压直突突跳动的额角,有一种想用笔戳烂的暴躁。
这破数学,是人干的事。
课间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前桌动了动筋骨,双臂张开,向后靠着桌面打着哈欠迷糊地说:好讨厌周一啊!
转头直面我的一张死人脸,抬起的眼睛直勾勾得暗含杀意和烦躁,我捏了捏手中的笔,面无表情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半死不活样。
对不起周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是讨厌星期一,你别生气。前桌将双手压在额前连忙道歉,说完还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好像在说,叫你嘴贱叫你嘴贱。
我摆了摆手,没事,我没生气。这点小事倒不至于,从幼儿园介绍名字开始,好奇和嘲笑就一直伴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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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有人叫周一啊,这么随便。
她爸妈是不是不喜欢她啊,哈哈哈,是不是因为在周一出生,就随便一取啊。那些带着恶意的嘲笑披着一张玩笑和好奇的皮,用无辜委屈的表情恶意揣度。到头来又是,周一,我们只是开个玩笑,你不会介意的吧,别这么小气。
那时候还不懂如何保护和反击,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的板着脸,周围吵闹的笑声好像阵阵海浪扑过来。我以为我已经能对抗和遗忘那段记忆了,不再是只会用淡漠来反抗那段无助的情绪,原来无助难过还在,只是有人默默治愈。
本来还趴在桌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头,掀起的眼皮直直地望向我,漆黑的眸色很沉,肤色冷白,校服拉链拉至中间,里面的白色T恤领口凌乱,露出脖颈和喉结的线条。
周一哪里讨厌了,我最喜欢周一了。
周一是新一周的开始,是希望,是活力,可喜欢了。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
胸腔深处震动的频率蔓延至耳边,扑通扑通,目光交错,眼眸闪过破碎的流星,心脏猛缩,我攥紧捏在指腹间的笔,移开视线。
这人,笑得张扬又肆意,没心没肺的。
前桌一听连忙附和道:对对对,作为当代高中生应该朝着希望和活力奋发向前。生怕怒火波及到自己,我都不想去听他们两编的什么东西。
我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前桌,那啥,周一你不知道你刚刚冷着脸有多吓人。前桌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谢谢你的提醒,好心人,我看着桌面那道杀千刀的数学题,磨了磨牙。
前桌还想再说些什么,抬头一看,我脸更黑了。
吴云杰伸出手拍了拍前桌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不关你的事,肯定是在写数学题。我尽量忽略他那带着戏谑和憋笑的语气,校服被他脱下塞在柜子里,搭在书籍上的手指根根修长,骨节分明,黑色表带扣在他托着下颚的另一只腕骨上,弯起眉眼。
好,忍不了了。
我举起握紧的拳头,直直地盯住他,磨了磨牙,吴云杰,你是不是想打架。
哎,周同学别这样,同学之间得互相友爱不是。
我看看哪道题。旁边人收起嬉皮笑脸,凑过来想看那道数学题,我抓起那本练习册递到他手里,声音闷闷的最后一题。
大丈夫能屈能伸,啊不是,小女子能屈能伸,为了这破数学。
在我眼里死都转不过来的导数,在他手里刷刷两下就解出来了,思路清晰步骤简洁。
好好好,人比人气死人。
要是数学跟英语一样简单就好了。我泄气的趴在桌上,看着他写下我算了三遍都没算出的答案,觉得人跟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什么时候码字什么时候码字什么时候码字什么时候麻醉
可别,英语那单词和语法我是一个也看不懂。
周一不是人人都是你,英语随随便便就能拿个一百三的。前桌百无聊赖的拿过吴云杰手上的那本练习册,拿笔在上面敲了敲,转过身来对我说。
我叹了口气觉得前方光明之路,荆棘坎坷还黑暗。终点还未到达,我辈还需努力。
晚自习老班火急火燎地来班上通知我们最近要开运动会,我们班必须有人报一千米和八百米,跟班长交代完任务就又穿着格子衫去开班主任的会了。
一想到老班那格子衫前桌就忍不住吐槽,天知道前天我跟朋友出去,转头一看到跟老班一样的格子衫,条件反射转身就走,我朋友还笑了我半天。前桌视线追随老班经过窗户,转过头来语气微微无语。
万辰,我理解你,好兄弟。吴云杰一副同病相怜,拍了拍万辰的肩膀安慰道,两人就差去歃血为盟了。
班长拿着报名册走过来问我们要不要报名,万辰拿过男生一千米报名单填上自己的大名,哎,周一你不报名吗
我摇了摇头回道:我给你们当后勤。自己身体还是有点数的,别到时候栽在跑道上。吴云杰接过报名册,签名的的笔稍顿了下,掀起眼皮抬眸看了我一眼,递上名单时清咳一声,视线相撞。
我用眼神示意他,敢说出来你就死定了,我身败名裂,你也不会好过。吴云杰别过脸去,脖子下面的肩膀微微抖动,干脆趴在桌上了。埋头了一会,桌下面伸出手拽了下我的校服衣袖,吴云杰黑发被压的有些凌乱,一双笑意眸子,眉眼弯起,周一,你好可爱啊。
可爱你,算了,谁让他是这件事在在场唯一的熟人。
有一次模考,那天为了赖几分钟床,等我一睁眼离考试开始还有二十多分钟,急急忙忙的刷牙穿衣,连早饭都没吃,我妈担心我低血糖往我包里塞了几个面包,一着急给忘了。考数学时脑袋眼前一阵发黑,等我醒过来时,人已经躺在校医院的病床上了,老班在外面跟我妈打电话。
后来,听同学说这次的数学题出的太变态了,不知道是哪个考场的女生考数学时都难晕了,给监考老师吓了一跳,连校长都知道了。
天杀的,谣言是这么传得么。
吴云杰听说后还笑了半天,我在心里自我安慰,还好整个考场就我跟吴云杰没班上其他人。
那天,听老班说送我去校医室的是吴云杰,为了感谢他,我给他带了一个星期的早餐,还把我这么多年英语笔记心得倾囊相授。
我永远记得那个盛夏的午后,蝉鸣声浩大,窗外的野草荒藤茂盛得自在坦荡,少年枕着手臂头发处冒出一缕发丝,我抬手想要帮他压下去,靠近的瞬间撞进一双深黑的眼睛,单手撑着下颚,嗓音微倦拖着语调,带着刚醒的暗哑,怎么,周同学想杀人灭口。
树影风声转过头,我收回想伸出的手,把头埋在桌子上趴下淡声道:没。
教室风扇呼呼的不停转,热量心跳鼓动着大脑,压不下的温度蔓延到耳边,我压了压露出的耳朵。
吴云杰嗓音带着点笑意,缓缓开口道:周老师,我英语就拜托你了。
我趴在桌上装死,回道,嗯。
吴云杰的英语一直是拐腿项,明明数理化都名列前茅,每次模拟考下来都让我嫉妒的眼红,但有时候看着他的英语,都觉得每次排名跟我不分上下都是应该的。
每次成绩出来,英语老师对他总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连带着看他的目光都会多停留几秒。
***
时间的洪流呼啸着往前,从不折返,让人连恐慌都寻不到立足的支点,转眼来到高三。
无声窗外月,书册深夜灯。高三的每一天几乎都在重复,平湖般不起波澜,日复一日的试卷和考试又如暗流涌动般重重地压在心头。
晚自习的白炽灯照得眼干疼,我疲惫应付桌上那些复杂又难懂的理综题,物理大题带电粒子的运动一团乱麻,笔尖压在纸上落下黑点,气氛压抑沉重。而他微微低下头,侧过身子靠近我的耳鼓附近,低声说。
喝点热水,怎么了,哪题不会。
保温杯盖子里已经倒好了热水,骨节分明的手微曲着,勾勒出纤细消瘦的弧线,另一只手握着笔,指尖于光线下几乎透不出血色。
那是我最难熬灰淡的日子里少见的色彩。
记得一模考成绩公布的那个晚上,班主任张贴在墙上的排名,刚考完和出分数的躁动刚下课的晚自习异常的躁动。
我盯着卷子上鲜红的订正笔迹和发下来的答题卡,发躁地扔笔抓了把头发,心里厌学烦躁的情绪堆积到巅峰。
正式下课,大家都在讨论这次的一模,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教室外的走廊围栏,晚霞的余晖渐渐布满天际,一月天晚风吹的还有些冷,走廊教室躁动的声音就像一阵一阵的波浪压得我呼吸不上了。
天边的晚霞绚烂夺目,霞光从角落攀升上来渐渐烧红一片,慢慢成红紫色。吴云杰在这个时候靠了过来,我眨了下眼,没说话。
我听见他说,我们找个理由逃课吧。,语气又拽又正像他这个人一样,我转头看他,夕阳给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弯起的嘴角肆意张扬,又带着点漫不经心。
我去办公室用身体不适的缘由找老班要了张请假条,收拾桌面的试卷时恰好撞见他一双笑意的眼,眉眼弯弯,灿若星辰。
这人。
我移开视线不去和他对视,楼梯转角的灯亮着,他走过来揉了揉我的脑袋,身上是干净清淡的松木味。
走,带你去一个秘密基地。
他带着我来到另一栋教学楼,爬上天台,天台的门上挂了一把锁,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指尖转动成圈,开门后把钥匙仍到我手上,侧眸望过来的时候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疏懒,下巴倨傲地一抬,进来吧。
怎么样,这里好看吧。
天台上的旧长椅冰冰凉凉,远处亮着的街灯和车水马龙的街道,一览无余。
晚风微凉呼在脸上。
很奇怪。
嗯什么
吴云杰不解地侧脸看向我,温沉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着光,眉骨处落下一片暗影,领口有些松垮搭在锁骨上,声音淡淡的。
我说你明明是个好学生,却也会翘晚自习,翻墙,去网吧。吴同学,你有点表里不一啊。
看我脱离了糟糕的情绪,他也反击回来,我看周同学明明也是个好学生,怎么也学我翘晚自习,跟我狼狈为奸了。
你教的。我义正严辞坦坦荡荡的脱口而出,我抬眼望向夜色里的男生,似乎是被我气笑了,轻呵一声,声音清沉温和,小没良心的,我这是为谁啊。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被漆黑的幕夜卷去。
一模的难度都比较大,之后加油,不用太介怀。
我会的。我看着他重重地点了下头,他过来揉了揉我的头说:走,我们回教室去。后来他给我讲试卷,借我错题本,他练过书法,字向来清瘦锋利,像他这个人一样。
一模过后的日子就是试卷堆叠,清晨的困意难醒和睡前的疲惫不堪,二模三模如期而至,在堆积的试卷和课本里偶然抬头,才惊觉已经快到夏至了,黑板便倒计时的数字已经从两位数变成一位数。
学校在高考前为减轻压力为我们举行了成人礼,老班站在礼仪门前笑呵呵地与我们击掌,难得穿一次正装,头发梳的板正,笑容满面。
主干道的树荫浓密,挡住艳阳,落下成片的阴影,放飞的气球乘着理想的光。
那一天我问他,以后想干什么,少年人灿烂如艳阳般勾起嘴角,肆意张扬。
他说,走啊,考出省,我要考他们那的计算机。
我们考一个地方吧。
心脏吗,跳的快疯了。
***
后来高考结束,考完英语的那个下午,路边扑面而来的空气已经有了盛夏的味道,天空一片澄净,我回头再看一眼我那平淡又热烈的青春。
最后的最后,我的高中落下帷幕,我们一起去校门口拍最后的毕业照,早晨的温度还不是很高,吴云杰站在我身后慢慢俯下身,嗓音暗哑。
现在应该不算早恋吧。
喊茄子的瞬间,我仿佛能听见自己暴跳如雷的心跳,震耳欲聋。
拍完照所有人都围着去看拍的怎么样,他抓住我的手直直地看向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跳动的脉搏,在阵阵的喧嚣里。
说,我喜欢你。
我眨了下眼,羽睫轻扫过眼下,凭空变出来得玫瑰,娇艳热烈,声音从耳膜传至心脏,喧闹的人群中,我好像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周同学,告白呢,走什么神呢。吴云杰弯起的嘴角微微靠近,缓了几秒,收起他漫不经心弯起的眼角,眼神直直地望向我。
好啊,男朋友。我弯起眉眼,回过神来看向他。
我伸手接过夏日里灿烂的玫瑰,吴云杰听到我的回答,歇了口气,把手握进了我手里,手心冒汗,开口道周同学,我很紧张,吓死我了。
我也喜欢你,吴同学。
温热的心跳拥抱滚烫的风,空气里翻涌着夏日的燥热。
身旁那个干净热烈的少年,往生不息的蝉鸣被锁在眼底,最后是月色落怀,枝桠疯长。我想,夏日里酸涩的爱恋和热烈的青春好像都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