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是一只修行千年东北大鹅妖。
俺就稀罕人间这热乎气儿,俺就嫁给了俺家的赵铁柱。
日子美得很。
直到有一天,俺家婆婆对俺说:翠花啊,我想吃鹅蛋。
1.
俺叫翠花。
搁这嘎达活了整一千年了。
是只鹅妖。
正经修炼过。
可修炼哪有当凡人媳妇儿舒坦
俺就稀罕人间这热乎气儿。
特别是俺家铁柱。
那汉子,实诚,心眼好。
跟俺过了二十年了。
一点没嫌弃俺笨手笨脚。
主要刚变人那会儿,脚丫子老想划水。
日子美是美。
就一点贼膈应人。
俺这身子骨不争气!
每隔三天,准得像大公鸡打鸣儿。
得下一颗鹅蛋!
圆滚滚,白生生的。
下就下吧。
关键是俺自个儿下的!
想想这玩意儿被端上桌。
被谁嚼了……
艾玛!
比生吞癞蛤蟆还恶心!
所以啊。
每回下完蛋。
俺就跟做贼似的。
吭哧瘪肚。
把那热乎蛋揣怀里。
月黑风高。
溜到后院地窖最里头。
地窖放秋菜、酸菜缸。
俺相中酸菜缸后头那犄角旮旯。
背阴,潮湿。
堆着破麻袋烂筐头子。
耗子打那儿过都得迷路!
俺就把蛋悄摸码那儿。
用破麻袋盖严实。
二十年了。
下了多少颗
俺掰手指头脚趾头也算不清!
那些日子太久、发霉的老古董。
俺隔段时间就偷偷处理掉。
挖深坑埋了。
只留下些新鲜的。
还有那些废蛋壳。
总觉得是俺的战绩。
堆那儿像个家底。
眼下地窖里。
少说攒了几十颗能瞅的蛋。
外加一大堆风干发硬的旧蛋壳。
小山似的!
这天晌午。
日头暖烘烘。
一家人围炕桌啃大饼子,喝糊糊粥。
俺婆婆,精神头贼足。
眼神儿倍儿利。
吸溜完最后一口粥。
咂咂嘴。
眼珠子一转悠。
铁柱他媳妇儿啊。
婆婆慢悠悠开口。
调门儿平常。
落到俺耳朵里像炸雷。
娘这阵子嘴里没味儿,身子发虚。
她顿了顿,咂摸嘴。
眼神飘忽。
老想着那口……鹅蛋了。
听说那玩意儿最补气养人!
集市上卖得老贵了!
赶明儿瞅见有卖的,或谁家有了。
你给娘淘换俩回来呗
娘就想尝尝原汁原味的鲜气儿!
煮煮就成!
吧嗒!
俺手里筷子掉桌上了。
磕碗沿上,脆响。
心忽悠一下子蹦到天灵盖!
浑身血唰地凉半截!
鹅蛋!
煮了吃!
2.
那可是俺自个儿下的玩意儿啊!
哎哟我的妈呀!
俺声音劈叉。
头摇成拨浪鼓。
可不行!可不行啊娘!
您老别信那瞎话!
鹅蛋腥气拉轰,埋汰着呢!
闻着都犯恶心!
一股子怪味儿!
壳子厚,煮不透!
蛋黄噎死个人!
哪有咱家老母鸡下的土鸡蛋香
油汪汪的!
您老馋蛋了
俺这就去灶房!
立马给您卧俩糖心荷包蛋!
保证比鹅蛋强百倍千倍!
俺说得又快又急。
唾沫星子快喷出来。
恨不得把鹅蛋说成毒药。
婆婆撩眼皮瞅俺。
眼神深得像老林子水潭子。
看不透底。
她嗯一声。
没再坚持。
可那眼神像小刀子。
在俺身上刮一下。
又似有若无瞟瞟后院方向。
俺后背汗毛噌地立起来!
完犊子了!
这老太太闻到风儿了
俺地窖宝贝疙瘩可别露馅儿!
婆婆话像烧红针。
扎俺心尖尖上。
坐立难安。
白天看谁都像偷蛋贼。
婆婆炕头纳鞋底。
锥子扎鞋帮子。
噗嗤,噗嗤。
每下像扎俺藏蛋麻袋上!
俺端糊糊碗。
手直哆嗦。
公公蹲鸡窝边撒谷子。
咕咕咕逗老母鸡。
慢条斯理样子。
在俺眼里像琢磨煮俺的蛋!
俺扫地手都僵了。
最瘆人是俺家铁柱。
坐门槛擦宝贝老猎枪。
枪管子擦得锃亮。
太阳底下反冷森森光。
那光晃俺眼。
俺激灵灵打冷战。
擦枪架势像磨刀!
磨刀霍霍向鹅蛋!
婆婆脸在俺脑子里晃。
尤其她说煮煮、尝鲜气儿时眼神。
绿幽幽。
像饿狼!
不行,坐不住了!
必须去地窖瞅瞅!
那地方比阎王殿揪心!
3.
好不容易熬到夜深人静。
铁柱炕那头呼噜震天。
拉风箱似的。
俺屏住呼吸。
像片羽毛。
一点点挪下炕。
披小薄袄。
光脚丫子踩冰凉地面。
一步一挪往后院摸。
月亮挺亮。
院子里影影绰绰。
看啥都像藏鬼。
风吹柴火垛子。
呜呜怪响。
吓俺心快蹦出来。
摸到地窖破木门。
嘎吱响。
混合泥土、霉味、酸菜发酵气扑面。
俺心跳得像揣活兔子。
咚咚咚撞肋骨。
摸黑往下走。
脚下黏糊糊。
不知踩着啥。
凭千年熟悉感。
绕过坛坛罐罐。
直奔深处腌酸菜大缸。
到了!
俺深吸气。
又腥又冷空气呛得想咳嗽。
硬憋住。
颤抖手扒拉开挡路破麻袋。
黑暗里手凭记忆摸向大缸后角落……
空的!
手感不对!
一股寒气嗖地从脚底板窜天灵盖!
俺不信邪。
使劲往里划拉。
手指头冰冷泥地上摸索。
划拉到蛋明显少很多!
不像平时堆满!
不能吧
俺心里哀嚎。
整个人扑过去。
两只手狭窄旮旯里疯狂摸索。
指尖碰到一堆圆溜溜凉冰冰东西。
蛋!还在!
但俺心猛沉下去!
不对!数量少得邪乎!
俺哆嗦着。
小心翼翼把剩下蛋一个个摸出。
排地上。
借地窖高处小通风口透进可怜月光。
俺数了又数……
一颗,两颗,三颗……十颗,十一颗……
就剩十几颗了!
旁边还有一堆俺舍不得扔旧蛋壳!
小山矮了一截!
俺腿一软。
撑不住。
噗通坐旁边巨大酸菜缸沿上!
冰凉缸壁激俺一哆嗦。
顾不上了。
脑瓜子嗡嗡响。
眼前阵阵发黑。
冷汗像小溪顺后脊梁淌。
谁!
哪个挨千刀干的!
偷俺的蛋!
偷走快一半了!
俺捂心口。
那地方疼得厉害。
像被狠狠剜走一大块肉!
4.
又气又怕。
浑身止不住抖。
要了老命啊!
攒多年家底。
一夜没了一大半!
剩下十几颗蛋和蛋壳。
孤零零躺那儿。
嘲笑俺无能!
完了完了。
日子没法过了!
家里进贼了!
能是谁
婆婆
公公
还是……铁柱
俺那实诚汉子也……
艾玛,不敢想!
俺瘫坐冰冷酸菜缸上。
感觉天塌了。
第二天。
俺顶俩硕大黑眼圈。
看家里每个人都像偷蛋贼。
婆婆端糊糊碗。
滋溜吸得倍儿响。
俺心跟着一抽抽。
她咂摸鹅蛋味儿
享受表情刺俺眼睛疼!
公公背手院子溜达。
时不时瞅……空气
俺神经绷紧。
老头子琢磨哪儿能弄到蛋
眼神咋那么贼
铁柱扛锄头下地前。
习惯性拍身上灰。
俺觉得他拍偷蛋沾上蛛丝马迹!
不行。
光瞎猜没用。
得探探口风。
先拿最亲汉子开刀。
他嫌疑不小。
晚上吹灯。
躺被窝。
铁柱累一天。
沾枕头迷糊。
俺像烙饼翻来覆去。
听他均匀呼吸。
鼓足勇气往他怀里蹭蹭。
捏嗓子装闲聊。
当家的,睡没
俺手指头轻戳他硬邦邦胳膊。
嗯…没呢…咋了媳妇儿
铁柱含含糊糊应。
带浓重睡意。
也没啥大事儿。
俺故作轻松。
就…就俺这两天吧。
总觉得后院地窖不太平!
老听里头有动静儿。
吱吱嘎嘎。
像耗子啃东西。
又像…像有啥翻腾。
你说,咱家地窖招耗子了吧
别把酸菜、秋菜祸祸了!
那可都是娘心头好!
俺把娘心头好咬贼重。
铁柱黑暗里翻身。
面朝俺。
带点被吵醒不耐烦。
地窖
哦,说地窖啊…
前天吧。
娘说缸里酸菜不够味儿。
想捞两颗洗洗再腌腌。
俺有空就下去趟。
咋了真有耗子啃酸菜缸了
明儿瞅瞅去,下点耗子药。
前天!
你下地窖了!
俺嗷一嗓子坐起。
声音劈叉。
5.
黑夜里格外尖利。
你…你下去捞酸菜了!
那你…那你看见啥了没!
俺心提嗓子眼。
感觉下一秒蹦出来砸他脸上!
铁柱被吓一跳。
彻底清醒。
跟着坐起。
莫名其妙看俺黑影轮廓。
看见啥
黑咕隆咚。
就摸酸菜缸捞两颗菜呗!
还能看见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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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子也没瞅见啊!
你今儿咋回事
一惊一乍,跟撞邪似的
他伸手想摸俺额头。
俺吓得往后一缩。
赶紧噗通躺下。
被子蒙头。
声音闷闷。
没…没啥!真没啥!
可能…可能俺听岔劈了!
睡吧睡吧!明儿早起呢!
心脏胸腔疯狂擂鼓。
震得耳朵嗡嗡响。
完了完了。
他下去了!
他说没看见。
谁知道呢
黑灯瞎火。
万一脚丫子踢到
万一手碰到
艾玛,越想越怕!
一宿瞪眼到窗户纸发白。
脑子里全是露馅了、被发现。
铁柱暂时糊弄过去。
可他那句下去捞酸菜像根刺。
扎更深。
婆婆嫌疑噌噌涨。
老太太精着呢!
得再探探她。
瞅婆婆灶房揉面蒸窝头。
俺撸袖子凑过去。
堆一脸假笑。
娘,俺帮您和面!
力气活儿哪能让您老干!
婆婆眼皮没抬。
干瘦有力手把面团摔案板。
啪!啪!响。
跟打仇人似的。
鼻子里哼一声。
俺学揉面。
小心往主题引。
娘,您老那天说想吃鹅蛋……
俺心里一直惦记呢!
可您不知道。
那玩意儿真不好弄!
听说鹅下蛋挑时候。
还不定点。
不像咱家老母鸡一天一个。
不过娘想吃。
俺肯定上心!
回头俺啥也不干。
就……就多去集上转转!
淘换俩新鲜的!
一准儿给您弄来!
俺信誓旦旦。
观察她反应。
婆婆手动作顿顿。
抬眼皮。
浑浊精光眼斜睨俺。
嘴角扯皮笑肉不笑弧度。
声音阴森森带寒气。
哼,鹅蛋
好东西啊!
拔了那身白毛。
扔大铁锅里。
添柴禾。
大火咕嘟咕嘟一炖……
她故意停顿。
咂咂嘴。
像尝到滋味。
……汤,白得像奶!
肉,嫩得入口即化!
那才叫香!叫鲜!
比啥鸡汤鸭汤强百倍!
拔毛、炖汤几字。
牙缝里挤出来。
带狠劲儿贪婪。
像冰锥子扎俺耳朵。
俺后脖颈子嗖一下。
汗毛倒竖!
6.
一股凉气顺脊椎骨窜下!
手一抖。
刚抓面粉噗全洒前襟上。
白乎乎一片。
艾玛!
俺手忙脚乱拍打。
婆婆看俺狼狈样。
又哼一声。
眼神像看待宰的鹅。
俺心里拔凉。
完了。
老太太绝对惦记上了!
那眼神语气。
危险性杠杠的!
十有八九她干的!
公公也不能放过。
老头儿平时糊涂蔫吧。
谁知是不是装的
万一是深藏不露老贼
下午。
瞅公公蹲院角落编柳条筐。
俺拿扫把假装扫地。
挪到他身边。
左右看看没人。
压低声音神神秘秘。
爹,跟您老说个怪事儿!
公公抬布满褶子脸。
眼神茫然。
慢吞吞问。
啊啥…啥事儿啊
鹅蛋!最近邪性得很!
俺凑更近。
声音压极低。
听说集上有卖的。
可俺总觉着……
俺这心里头直犯嘀咕啊……
俺停顿观察。
爹您老见多识广。
帮俺琢磨琢磨。
咱家这……是不是招啥不干净东西了
黄皮子
还是啥玩意儿
专门惦记鹅蛋的
公公一脸褶子皱起。
更迷茫。
眨巴浑浊老眼。
慢悠悠一字一顿问。
蛋啥…啥蛋
咱家……鸡……又下蛋了
下…下哪儿了
我…我瞅瞅
他放编一半筐。
颤巍巍要站起往鸡窝走。
表情要多无辜多无辜。
像听不懂鹅和鸡。
俺被他噎得够呛。
一口气堵胸口。
上不去下不来。
得。
这架势。
老头儿连鸡鹅分不清。
指望他偷蛋
7.
不如指望耗子给猫当伴娘!
悬着心稍微放一丢丢。
看他茫然老脸。
俺觉得一拳打棉花上。
憋屈。
试探一圈。
丈夫捞酸菜没见着(他说)。
婆婆像馋疯(没承认)。
公公分不清鸡鹅(没心眼儿)。
可蛋确确实实少大半!
俺心非但没落。
悬得更高。
像被细线吊万丈悬崖边。
晃晃悠悠。
难道真进外贼
还是……他们合伙蒙俺
又一个被焦虑啃噬夜晚。
铁柱身边睡沉。
呼噜山响。
俺瞪黑洞洞房梁。
耳朵支棱。
听外头风吹树叶沙沙。
总觉夹杂偷蛋贼鬼祟脚步。
不行。
必须再去地窖看看!
看那仅存宝贝疙瘩还在不在!
估摸铁柱睡熟。
俺像条泥鳅。
滑下炕。
光脚踩冰凉地面。
一步三回头。
做贼往后院摸。
今晚月亮被云遮大半。
院子比上次黑。
俺心提嗓子眼。
每步轻得像猫。
竖耳朵听动静。
好容易摸到地窖口。
破木门像黑洞洞大嘴。
俺深吸气。
手刚扶冰凉潮湿门框。
准备弯腰钻进去。
突然!
一股寒意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俺脖子后汗毛唰全立起!
第六感疯狂报警!
俺猛回头!
借云缝透下惨淡月光。
俺清晰看见。
离俺几步远柴火垛子边!
高大黑影抱胳膊直挺挺立!
不是俺家铁柱还能是谁!
他穿睡觉单衣。
夜风吹衣角微晃。
平日憨厚脸。
阴影里绷紧紧。
铁青铁青!
那双眼睛黑暗闪冰冷光。
像两把淬寒冰刀子。
死死钉俺身上!
眼神充满愤怒、怀疑。
还有被欺骗受伤!
俺魂儿瞬间吓飞一半!
8.
腿肚子一软。
差点跪地上!
舌头打结。
话不利索。
当…当家的!
你…你咋在这儿!
俺声音抖不成样。
铁柱没动。
没说话。
沉默像巨石压俺喘不过气。
好几秒。
他才迈腿。
一步一沉重朝俺走。
每步踩俺心尖上。
走到面前。
高大身影笼罩俺。
带山雨欲来压迫感。
开口。
声音压极低。
像冰碴子又冷又硬砸耳朵。
这话,该我问你!
他几乎咬牙切齿。
翠花!
你大半夜不睡觉!
披头散发!
光脚丫子!
鬼鬼祟祟摸地窖口干啥
一回!两回了!
别以为俺不知道!
他猛逼近一步。
灼热呼吸喷脸上。
带压抑不住怒火。
说!里头藏啥了!
金银
还是…还是外头有人了!
搁这儿私会!等野汉子!
私会和野汉子几字。
像烧红烙铁烫脸上!
巨大羞愤委屈冲上。
俺急得差点原地蹦。
东北话夹哭腔秃噜出。
放屁!
铁柱你个瘪犊子玩意儿!
胡咧咧啥呢你!
天地良心!
俺翠花是那样人吗!
俺跟了你二十年!
啥样人你不知道!
俺…俺……
俺气得浑身哆嗦。
脑子像驴踢陀螺疯狂转。
地窖!蛋!不能说!
情急灵光(死光)一闪。
俺是想给你惊喜!
对!惊喜!
俺在里头藏点…藏点好东西!
本想…本想等你过两天生辰告诉你!
给你念想!
谁知你这榆木疙瘩脑袋!
净往歪处想!
俺越说越理直气壮。
指他鼻子。
用气势压心虚。
惊喜
铁柱鼻子哼。
充满浓浓不信嘲讽。
铁青脸月光下更冷硬。
啥惊喜
藏地窖里
还非得三更半夜偷摸看
你当俺傻子
俺…俺……
俺被他噎得语塞。
心慌厉害。
眼看他眼神怒火更盛。
下一秒要爆发。
俺心里哀嚎。
知道硬顶不行。
豁出老脸了!
当家的!
俺猛扑上去。
不管他僵硬抗拒。
死死抱一条胳膊。
脸埋他带汗味泥土味粗布单衣。
声音软八度带哭腔撒娇(起鸡皮疙瘩)。
你咋能这么想俺
俺心都让你伤透了!
俺…俺不就是想准备点特别嘛!
谁知道…谁知道你…呜呜…
你冤枉好人!
俺假哭。
使出浑身解数。
翻当年他摘野山杏摔四仰八叉糗事煽情。
你忘了那年给俺摘杏儿
从树上栽下!
屁股墩儿肿老高!
躺炕上直哼哼!
还不是俺伺候你
俺心里没你能那么对你
你个没良心!呜呜……
俺赌咒发誓(心虚打鼓)。
软语温存(胃里翻江)。
连掐带拧(不敢用力)。
十八般武艺全用上。
铁柱起先像木头桩子。
硬邦邦杵着任俺摇。
渐渐。
或许哭诉起作用。
或许他觉得捉奸捕风捉影。
紧绷身体松懈点。
脸上冰霜融一丝。
他重叹气。
语气带余怒无奈。
总算没那么吓人。
行了行了!
嚎啥嚎!
深更半夜吵醒爹娘!
丢人不丢人
他烦躁扒拉俺手。
9.
惊喜哼!
俺倒看是啥惊喜!
生辰那天要是没有。
看俺咋收拾你!
他瞪俺。
眼神复杂。
气恼,疑惑。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期待
有!肯定有!包你满意!
俺赶紧拍胸脯保证。
趁机半推半拽拖他回屋方向。
走走走,回去睡觉!
冻着了咋整!
惊喜到时候自然知道!
好说歹说连拉带哄。
总算弄回屋。
躺回炕上。
听身边他带气不平稳呼吸。
俺后背冷汗湿透小褂。
冰凉一片。
心还怦怦狂跳。
像蹦嗓子眼。
艾玛。
这谎撒得。
老太太上鸡窝奔(笨)蛋!
暂时糊弄过去。
可生辰惊喜坑。
拿啥填
愁死个鹅了!
更愁是地窖仅存宝贝蛋!
刚被铁柱吓。
没顾上看!
万一…万一又少了呢
铁柱呼吸像平稳。
俺知道他没睡着。
指不定支耳朵听动静。
俺僵身子。
一动不敢动。
像死鱼摊炕上。
眼瞪溜圆盯黑乎乎房梁。
时间一点点爬。
每息长得像一年。
地窖蛋影子眼前晃。
像三块烧红烙铁。
烫心肝脾肺肾疼。
不行!
必须再去看看!
铁柱睡着也得去!
万一蛋真没了。
得提前想辙!
俺像经验丰富细作。
耐心等。
等啊等。
感觉炕躺出坑。
终于。
身边铁柱呼吸悠长深沉。
带轻微鼾声。
成了!睡实了!
俺深吸气。
用千年练就比羽毛落地轻功夫。
一点点滑出被窝。
光脚丫踩冰凉地面。
冰得一哆嗦。
大气不敢出。
一步,两步,三步……
像幽灵挪出屋。
再溜后院。
夜更深。
风更凉。
云层彻底遮月亮。
院子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俺心提嗓子眼。
摸索到地窖口。
破木门半掩。
里面透土腥酸菜和…
一丝若有若无腥气
像……蛇!
10.
俺浑身汗毛唰全炸起!
不祥预感像冰水浇遍全身!
俺顾不上害怕!
猛拉地窖门!
连滚带爬冲下去!
刚到窖底。
浓烈腥膻味冲鼻腔!
俺眼黑暗适应片刻。
借高处通风口微光。
看清角落景象。
一条小孩胳膊粗油亮暗红花纹大蛇!
盘踞俺藏蛋旮旯里!
三角脑袋高昂!
冰冷蛇信子嘶嘶吞吐!
它张开恶心大嘴!
叼着俺最后一颗宝贝鹅蛋!
蛋卡喉咙鼓起巨大滑稽包!
旁边地上。
只剩两颗孤零零白花花蛋壳碎片!
另外两颗进畜生肚皮了!
我的蛋!!!
邪火腾脚底板冲上天灵盖!
所有恐惧焦虑委屈化滔天愤怒!
俺眼珠子瞬间红!
千年道行微末力气全爆发!
啥顾不上了!
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弄死长虫!抢回蛋!
你个遭瘟畜生!
敢偷吃老娘蛋!
给俺吐出来!
俺凄厉尖叫不像人声。
像被激怒母兽。
张牙舞爪扑大蛇!
双手胡乱抓冰冷蛇身撕扯!
恨不得扯几段!
蛇没料杀出程咬金。
还凶猛。
受惊叼蛋嘴合不上。
猛甩粗壮尾巴逼退俺!
啪!哗啦!哐当!
蛇尾千钧力扫中木架子。
积满灰尘装满灯油破瓦罐!
瓦罐应声碎!
黏糊糊怪味黑灯油泼洒一地!
更要命。
架子旁防潮常点豆大灯苗小油灯。
被劲风震动波及。
微弱火苗噗一下掉灯盏。
不偏不倚落大片黏稠灯油里!
呼啦!
沾油灯芯碰满地灯油。
像火星掉火药桶!
橘红火苗猛窜起!
贪婪火舌迅雷不及掩耳。
疯狂吞噬油污、干柴草、破麻袋烂筐!
浓烟瞬间弥漫!
刺鼻焦糊味呛人睁不开眼!
地窖瞬间火海!
热浪扑面!
俺和大蛇惊呆!
蛇感致命危险。
猛甩头。
卡喉咙蛋吐出(蛋壳沾恶心黏液)。
哧溜钻墙角破洞消失。
蛋咕噜噜滚火堆边缘。
沾油污蛇涎。
火光下诡异。
俺被浓烟呛眼泪鼻涕直流。
剧烈咳嗽。
望迅速蔓延火势滚落蛋。
脑子空白。
只剩一个念头。
完了!全完了!
走水啦!
后院地窖走水啦!!!
铁柱炸雷般吼声。
带前所未有惊恐划破夜空!
婆婆尖利变调哭嚎。
老天爷啊!快来人!救火啊!
公公咳嗽慌乱脚步!
农家小院瞬间炸锅!
俺瘫坐滚烫地面。
被浓烟呛头晕眼花。
绝望看越烧越旺大火。
完了。
彻底完了。
秘密保不住……
11.
铁柱第一个冲下。
拎水桶。
看眼前火势脸白。
二话不说舀水泼火堆!
滋啦白烟腾起。
火苗矮一下更凶猛窜!
杯水车薪!
婆婆公公跌撞冲进。
婆婆端洗脸盆。
公公拿葫芦瓢。
被浓烟呛咳嗽眼泪直流。
快!泼水!铁柱嘶吼。
熊熊燃烧火光。
像舞台追光灯。
无情扫过地窖深处藏蛋角落。
火焰燎开遮掩物。
跳跃火光中暴露无遗!
角落一片狼藉!
散落蛇弄碎新鲜蛋壳。
更扎眼。
十几颗没被蛇祸害白生生鹅蛋!
被烤发黑开裂!
旁边堆积如山。
俺积攒多年风干发黄发黑。
废弃鹅蛋壳!
白黄黑一大片。
火光映照下格外刺眼诡异!
这规模!
绝不是普通人家该有!
老天爷啊!
婆婆第一个看见!
洗脸盆咣当砸地。
水泼一脚不觉。
指蛋堆蛋壳。
眼珠子瞪脱眶。
脸皱纹因震惊愤怒扭曲。
声音尖利刺耳。
铁柱媳妇儿!
这老些鹅蛋!
还有这堆蛋壳!
都你藏的!
你藏这玩意儿干啥!
你疯了!
打哪儿弄这么多鹅蛋!
眼神难以置信怒火熊熊!
公公懵。
张着嘴。
葫芦瓢掉地咕噜滚。
浑浊老眼震惊茫然。
看蛋堆看俺。
铁柱奋力泼水闻声猛回头!
目光触及火光中暴露蛋堆蛋壳。
人僵住!
水桶差点脱手。
脸表情复杂到极点。
震惊疑惑愤怒。
一丝被欺骗受伤。
死死盯俺。
眼神像刀子剜身上。
俺被浓烟呛。
被火光烤。
被全家人目光聚焦。
像架火上烤鹅!
心跳像爆炸!
血冲头顶!
眼前阵阵发黑!
手脚冰凉抖像风中落叶!
完了!
彻底露馅了!
千年修行毁于一旦!
要被当妖怪烧死了
求生本能压一切!
脑子极度恐惧窒息中疯狂转!
借口!
立刻编保命借口!
那…那啥!娘!爹!当家的!
俺扯烟熏干哑嗓子哭喊。
声音抖不成样。
俺…俺想给咱家惊喜!
大大惊喜啊!
俺指火焰边缘即将吞噬蛋(包括沾蛇涎)。
语无伦次喊。
俺寻思多攒点鹅蛋!
腌…腌咸蛋!
腌得透透!
等到过年切开…
蛋黄滋滋冒油…
红得流油!
多带劲儿!多香!
比鸡蛋强百倍!
俺想省钱…
给你们念想过肥年!
俺没别的意思啊!
谎撒得自己假冒泡!
冷汗瀑布顺额头鬓角淌。
流进眼涩疼。
12.
火还在烧。
铁柱公公奋力泼水。
效果甚微。
婆婆被咸蛋、滋滋冒油短暂迷惑。
眼神闪过一丝贪婪。
随即看到火堆边缘。
几颗没完全烧毁滚油污蛋!
眼神瞬间又绿了!
她猛拍大腿。
顾不上心疼水盆。
指那几颗蛋。
声音激动贪婪拔更高。
哎呀!败家媳妇儿!
还等啥过年!
现成的蛋!
这不现成吗!
她像发现绝世珍宝。
两眼放光口水快流。
趁火没燎着!
赶紧扒拉出来!
现在!立刻!煮了吃!
压压惊!补身子!快啊!
她说着不管不顾弯腰冲火堆边缘!
伸手够蛋!
现在吃!!!
俺魂儿飞天灵盖!
全身血冻冰!
看婆婆伸火堆枯瘦手。
像看死神招手!
不行!绝对不行!
吃了出大事!
俺是妖!那是俺蛋!遭天谴暴露!
灵魂深处积攒千年恐惧求生本能。
混合微弱妖力。
极度绝望刺激下轰然爆发!
俺来不及思考。
凭本能朝火堆蛋方向。
无声狠狠用尽全力吹气!
平地起妖风!
强劲打旋儿带阴冷怪风。
凭空卷起!
像被激怒黑色巨蟒。
带刺骨寒意呼啸盘旋。
猛扑燃烧火焰滚落蛋!
呼!轰!!!
风助火势!
火借风威!
顽强燃烧舔舐边缘杂物火焰。
被妖风猛催。
瞬间爆燃!
赤红火舌地狱魔爪咆哮。
轰隆向上窜老高!
火势瞬间扩大数倍!
炽热气浪逼所有人后退!
沾蛇涎滚油污鹅蛋。
旁边几颗烤发黑蛋。
破麻袋干草。
俺积攒多年旧蛋壳。
所有人惊恐注视下。
瞬间被狂暴烈焰彻底吞噬!
火焰噼啪爆响。
隐约蛋壳高温碎裂咔嚓声。
橘红火光映照每张惊骇脸。
彻底埋葬见不得光的秘密。
13.
我的蛋啊!!!!
婆婆眼睁睁看即将到嘴绝世美味未来流油咸蛋被烈焰吞没。
撕心裂肺干嚎!
天杀败家玩意儿啊!
咸蛋!流油蛋黄啊!
全没了!烧没了啊!呜呜呜……
俺被爆燃火势吓一跳。
差点气浪掀翻。
看烈焰中迅速化焦炭罪证。
悬二十年吊万丈深渊心。
咚落回肚!
难以言喻劫后余生虚脱感席卷。
腿软站不住。
赶紧配合痛心疾首追悔莫及。
拍大腿哭丧脸带哭腔。
哎呀!完了完了!
全烧没了!
白瞎了!白瞎了呀!
俺心血!俺惊喜!
让该死火祸祸了!呜呜……
俺哭袖抹烟熏火燎泪(真)。
心里疯狂呐喊。
烧得好!妙!呱呱叫!
感谢蛇兄!妖风!及时大火!
火势借风势油污烧猛烈。
铁柱公公拼命泼水。
婆婆坐地干嚎。
场面混乱。
好在地窖能烧东西有限。
加奋力扑救。
火势渐控住。
剩呛人浓烟焦黑狼藉。
空气弥漫刺鼻焦糊灯油…
一丝若有若无烤蛋味
熏人恶心。
一家子筋疲力尽灰头土脸。
像煤堆刨出。
铁柱靠熏黑墙大口喘气。
脸黑一道白一道。
眼神疲惫复杂看焦黑废墟。
公公累坐地上不住咳嗽。
婆婆抽噎絮叨骂败家可惜蛋。
心疼直抽抽。
俺累够呛。
主要心累。
帮清理现场。
烧炭木头麻袋往外清。
清理到藏蛋角落。
心忍不住抽。
只剩厚焦臭灰烬。
十几块烧乌黑裂开鹅蛋焦炭。
堆积如山蛋壳烧后更大片灰烬残渣。
二十年心血。
三天一次任务。
无数提心吊胆。
一把火化乌有。
13.
表面沉痛惋惜看焦黑叹气。
念叨可惜了、白攒了、蛋壳白收。
可心里像卸千斤重担。
从未有轻松。
艾玛。
要命秘密暂时捂住!
代价惨重。
家当地窖烧毁一半。
跟暴露身份比。
算啥
俺偷抹汗。
偷长长舒气。
这关连滚带爬熬过去!
轻松只持续一小会儿。
目光扫过焦黑废墟。
更现实紧迫问题。
像盆冰水兜头浇。
瞬间劫后余生庆幸清醒。
头皮发麻。
完犊子!
地窖彻底废了!
暴露了!
不能用了!
那……下回
三天后
俺任务又要来!
新下热乎乎鹅蛋。
该往哪儿藏!
日子啥时候头儿啊!
俺看院熏黑墙。
看累瘫家人。
看沾满黑灰手。
巨大无力啼笑皆非愁绪。
像潮水淹没俺。
愁死个鹅了!
真的!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