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份档案袋
我没有理睬她刚刚发出的惨叫,直勾勾地盯着血泊里的尸体。我终于杀了她,往后,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我走进了卧室,从刚刚威胁她打开的保险柜中,取出了三份文件袋。我看着文件袋上的名字,已平复的心里再次迸出一股无名怒火。
这个可恶的女人,居然还有两个人。
我看着那两个陌生的名字,等一等.........我不自觉地冷笑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当我处理完了现场所有可能将矛头指向我的痕迹,我确信我应该没有遗漏任何细节才对。接着戴上事先准备好的手套,小心地将保险柜中的三份文件袋,取出了其中两份,放入我携带的背包中,然后关上了柜门。
我的前途依旧光明。
2
谜团初现
警铃划破寂静的夜空。张时序赶到现场时,周围已经被拉起了警戒线。这是个独栋小楼,建成时间是2019年,墙体看上去还很新。
可算来了,快进来吧,这次的对手不简单呢。
说话的是副队长王昊,他指着俯卧在客厅地上的女子,脑后流出的血液已经干涸,周围几个年轻刑警正做着取证的工作。
看上去像是被人击中后脑,一击毙命。
张时序紧盯着地上的尸体,眉头微皱着说。
王昊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确切死因还要经过尸检才能确定,不过八九不离十,后脑是致命伤这点应该没错。由于发现时间比较早,所以死亡时间的预估就可以更精确了,法医判断的死亡时间是今晚7点半左右。
死者身份查出来了吗发现人是谁
旁边一位年轻的女刑警往前走了一步,说道：查出来了,死者叫赵思媛,32岁,未婚,职业是四海保险公司营销副总。发现人是死者的朋友,本来打算下班后直接来死者家,但她下班时被领导临时安排参加工作上的应酬,所以一直等结束后才来死者家拜访,这一点已经得到确认,基本排除了嫌疑。
张时序嗯了一声,又说道,女子被谋害的事件,有超过百分之70是男性所为,尤其这次的受害人较为年轻,感情状况、社会关系这些要重点排查,嫌疑人的确立往往要依赖这些调查。
是。女刑警接到任务后,便离开了现场。
对了,张时序话锋一转,刚刚你说的对手不简单,这话什么意思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被害人以外的指纹,也没有鞋印,我猜测现场经过仔细地打扫,可以说是非常小心了,我们几乎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除了这个。
王昊苦笑了一下,递过去一份档案袋。
在衣橱柜下的保险柜里发现的。
张时序接过档案袋,看了一眼封皮,啊,张立新,是那个张立新吗
看样子,错不了。你再看看里面的内容吧。
张时序听后,便从档案袋中取出里面放着的一叠文件。他翻看了几页,档案袋中几乎都是这位受人尊敬的民营企业家的桃色信息。
天呐,她从哪搞来这些东西的！。
这就是耐人寻味的地方,这个张董事可不是普通人,作为南京市的企业家代表,我相信这些东西足够让正远房地产公司股价跌个百分之20------也许会更夸张-------往后的负面影响估计也不会小。最关键的是,受害人到底从哪弄来的这些。如果说受害人本身就是情妇之一,倒另当别论。
或许这个赵思媛就是个玛塔·哈丽般的人物也未可知。我现在倒是有些不够成熟的设想,尽管还缺乏支撑......
要先传唤张立新吗
不,先去一趟四海保险公司,我的设想需要验证,并且这个案子有点古怪,你发现那个保险柜时,它是开启的吗
不是,是关好的,由于要确认是否为财杀人,请技术科的人帮忙打开的。
额,怎么会这样,一阵沉默后,那么有财物丢失吗
没有,王昊耸耸肩,金银首饰,一些现金,都在,虽然不能确定是不是全数没有丢失,不过想来如果为财,也不至于这些都不带走吧。
张时序对这个判断表示了认同,可他脑中却始终萦绕着一缕奇怪的思绪,于是他又问道：那这个衣橱柜推拉门呢,也是你们打开的吗
这倒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所以我们才会去检查保险柜的情况。
张时序心头的疑惑消散了几分,那种尽在掌握的表情再次浮现在他脸上。
3
四海保险公司
对不起,多有打扰,本来不打算麻烦您,但是负责续期的员工说,他们并没有权限查阅副总的客户信息。张时序抱歉地说。
没关系,没关系,警官们辛苦了。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将两杯茶水端到张时序和王昊面前。二位请先坐一会,我把赵总的客户资料打印一下。
5分钟后,男人将刚打印出的几页A4纸递给张时序。
这就是按您的要求,统计的赵总入职1年半以来,超过10万的大额签单的所有记录。
张时序接过后,立马翻找起来,张立新的名字赫然在列。2025年3月——理财险——年缴150万（10年期）。
王昊也将脸凑到纸上,张时序用眼神示意,仿佛在对他说,没错,假设是对的！
张时序定了定神,又向中年男子开口道：吴总,想必你也听说赵总的事了。我们今天就是想来了解一下,赵总平时在公司的情况,有无私交过密或者平时有矛盾的同事呢
这个嘛,赵总这个人,可以说是个铁娘子。你要说她和谁私交好,在公司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当然也谈不上和谁有深仇大恨,顶多一些工作上的摩擦,她的下属也比较敬畏她,平时连玩笑也不敢乱开。我们同为副总,接触不算少,如若让我来评价的话,性格上确实很孤傲,但不至于到有人恨她入骨的地步。
那你知不知道她公司以外的私人交往情况呢,她的客户名单上可有些了不得的人物。
说到这个话题,吴总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这倒的确是,关于这件事呢,公司里人多,所以传什么的都有,尤其像赵总这样漂亮的单身女性。你们大概也猜得到,会传些什么风。可按我对赵总的了解,完全不可能是大家想象的那样,赵总在转来这行之前,过往履历中就有在名企的高管经历,虽然她自己从来没提过她之前的工作情况,不过想来有一些人脉的积累也不奇怪。我们这些人,说到底没有什么技术能力,其实都是靠着人脉混饭吃的。
说完,吴总看到王昊的茶杯里空了,立即将王昊的茶杯又加满了茶水,反而弄得王昊有些不好意思,人家好歹也是个副总,在自己的地盘给别人斟茶递水。不禁感叹,这一行还真不是他这种脸皮薄的人能干得了的。
王昊扭头看了一眼张时序,发现他的目光此刻又聚焦在那一沓资料上,像是在仔细确认什么,完全不理会王昊。并且王昊也感觉得到,这趟对四海保险公司的拜访,已经实现了核心目的,剩下的,自然是最为关键的——对张立新的问询工作。
于是,他伸出手肘捅了张时序一下,然后正准备起身拜别。回过神来的张时序冷不丁又提了个问题。
吴总,我想请教个专业些的问题,你们如果进行理财险的销售,能获得的收入是如何计算的
是这样的,警官。关键要看缴费的年限,比如说趸交,也就是所谓的一次性结清,这样的提成自然就会少很多,毕竟公司都不喜欢一锤子买卖,而且客户退保的概率也会增大。而缴费期限长的,如理财险10年就算长险,寿险20年也属于长险,这种提成再加上激励奖励,几乎可以拿到相当于第一年保费的一半的收入呢。
吴总话还没说完,王昊就大吃了一惊,一半的收入吗,也就是说如果做了100万的单子,就会有50万这么多吗
是啊,不过年缴100万,这种客户想也知道,一辈子也遇不到几次,人家也没有什么理由非从你这里购买,基本都要求返还一定的提成作为回报,这都是公开的秘密了。
是吗,张时序听到吴总说的关于提成的金额,也是吃了一惊,那么如果客户一直在缴费,就可以一直享受提成吗
这个并不是,首先就是人一定要在职,这个是肯定的啦。其次就是每家保险公司的规则都不同,拿我们四海举例,我们只能享受到第二次缴费,能拿大约百分之20—30,再往后便不会再有收益了。
张时序站起身来。
太感谢您了,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如果还有需要了解的情况再来拜访,再见！
4
嫌疑人的调查
王昊拿起会客厅摆放的宣传册,百无聊赖地翻看着。
正远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成立于2003年12月3日,总部位于南京市建邺区。公司注册资本5亿人民币,实缴资本8000万元,主要从事房地产开发经营、企业管理咨询、销售租赁、物业管理等业务.......
怎么,打算转行了,张时序打趣道,他刚从外面回到会客厅。
王昊撇了一下嘴,看得人头大
,秘书那怎么说
现在有时间了,我们进去吧。
本来可以让那家伙直接来分局接受问询,何必专门过来一趟,又是要预约,又是坐这等的。王昊不免开始抱怨起来。
张时序笑了笑,这次的嫌疑人不是小人物,也要考虑到社会影响,你不会不知道他还有层身份吧,这也是上面领导的意思,有确实的证据之前,要尽量低调处理。
明白,所以才穿便装出来的嘛。
二人走进了张立新的办公室,面积大概有50平。除了办公区外,就是一套实木茶几和沙发椅,没有多余冗杂的装饰物,显得气派又简洁。
张董真是实干家啊。王昊了打量下四周说道。
张立新并没有立即搭话,只是用手势请两人坐下,然后他也顺势坐在右手边的沙发上。
不敢当,二位是刑警对吧,不知道到这所为何事,是我的公司出了什么问题吗张立新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慌乱之色,王昊心里暗暗佩服,真是见惯场面的人。
如果现在没有经济调查科的人在会客厅等着,您公司暂时不会有什么事,倒是,张时序停顿了一下,张立新也把目光投在他身上,您个人的问题。
我个人的问题这话什么意思。他面露疑色。
张董认不认识一个叫赵思媛的女性,她是四海保险公司的营销副总。
张立新疑惑的表情没有缓解,只是分辨不出是真心的,还是做做样子。
认识,我在她手上买过四海的理财险,应该是三月份的事。
张立新没有隐瞒,这种事也没办法隐瞒下去,只要一查便知,他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王昊心想。
是您出于本心购买的,还是不得已购买的,为了些特别的理由
什么叫不得已购买的,张立新此时语气里有些微怒,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张时序见他如此反应,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
好,那我直说吧,赵思媛昨晚死在自己的房里,通过对现场的搜查,我们发现了一个写有你名字的档案袋,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这是其中一张照片。说罢,张时序将照片放在了茶几桌上。
张立新的眼神变了。他匆忙从桌上拿起照片,照片中一个妙龄女子正依偎在他身上。
所以你们怀疑是我干的这能说明什么！你们想过没有,我要是杀了那个女人,我为什么不把那个袋子拿走！他处变不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慌乱。
张时序沉默了一会,想好措辞后,如是说道：的确,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例行询问是免不了的,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个东西就是赵思媛被杀的真正原因。即使你说得再有道理,目前的事实是,你就是唯一的嫌疑人。除非你能够实话实说,帮助我们理清事实。
张立新无奈地叹口气,那我就回答下你之前的问题吧。对,那份理财险确实是被迫签的,那个女人也像你们这样来找过我,带了几张照片过来,她告诉我,甚至手头上还有关于我的开房记录,想要以此来要挟我。
除了让你签保险单以外,赵思媛没有额外勒索过你的钱财
从来没有,她这一点做得非常小心。我曾经旁敲侧击地询问过法务方面的人,他们说虽然以这种方式的勒索行为,本质上仍旧是勒索,但是取证难度上就大得多,就算能够起诉成功,也几乎无法挽回损失。因为保险公司属于善意第三方,想要全部取回保费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点了支烟,然后递了两支过去,二人皆摆手拒绝。于是他接着说了下去。
再加上买保险的行为,也算是理财投资行为,至于保险金也是我能够承受的范围,如果能就此压下这件事,我是没有必要小题大做的。
王昊此时已经有些认同他的话,张立新说的确有几分道理,他心想。
你这么能肯定就仅此而已吗事实上东西还放在赵思媛那里,你不怕她再向你勒索。张时序继续进攻着。
她答应只要我按时缴费,会还给我的,我判断不了这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起码的理智我是有的,如果实在到了无可承担的地步,我也就随她去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至于会为了这个杀人,杀人的后果是我不可能承受的。
嗯,这一点上,我的看法和你相同。张时序点了点头。
张立新投来了感激的眼神。
不过还是有必要确认一下,您不会反对吧请问昨晚7点到8点,你在做什么
张立新想了想,昨天下午有个企业家的专访,大概一直到4点多吧,公司几个高管,我,还有导演组的人,就一起去了赛丽丝酒店吃饭,直到7点20分,司机将我送回家里。
能记清具体到家的时间吗
应该7点40分左右吧,之后我就在家里,没有外出过,不管是妻子还是家里的保姆都可以为我作证的。张立新语气诚恳,看不出说谎的意思,张时序与王昊互望了一眼,结束了这次谈话。
5
方向
法医的进一步尸检报告出来了,死者死于后脑勺受击造成的颅内出血,死亡时间与之前判断的一致,不会晚于8点。
怎么样,对张立新不在场证明的验证结果张时序问道。
公司的人,还有拍摄组的人,跟张立新所说的情况大致吻合。张立新的司机也说,送回家的时间至少在7点35分以后。至于张立新家里和案发地的距离,开车最快也要20分钟,要想不被司机发现的情况下,到家后立刻开车去杀人,再回来,时间上几乎不可能。他的妻子和保姆的证词也说他大概在7点40左右回到家中,虽不能用作直接证词,但是也可以作为佐证验证,应该说的是事实,王昊泄了气一般,这条线是查不下去了,嫌疑最大的人不是凶手,一下子就没了方向。
不,方向还有的是。何况一开始他就不算最大嫌疑人。
为什么王昊显然不明白张时序的话。
凶手最大的动机自然是拿走保险柜里的档案,但是张立新的档案并没有被拿走。
也许,凶手没有发现呢保险柜的门是关上的。
可是,衣橱的推拉门是开着的,不奇怪吗张时序反问。
王昊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时序继续解释道：推拉门开着,说明凶手有在寻找保险箱。反过来说,如果凶手的动机不是为了拿走档案袋,而是为了泄愤、复仇之类的话,他就没理由去找保险箱。
那也可能凶手就是张立新,他为了打消警方对他的怀疑呢。
我考虑过,可是这完全说不通,既然他为了掩盖丑事,拿回档案袋,不惜犯下杀人重罪,他为什么还把档案袋留着不带走,简直是本末倒置了。
王昊听完张时序的分析,自觉有道理,可是如果张立新不是凶手,那凶手会是谁呢,已经没有别的嫌疑人了。
还记得我说的吗,方向有的是,只是你没有注意到而已。张时序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出了之前在四海保险公司打印的客户信息,然后指着上面已经被圈起来的两个名字。
我之所以要在问询张立新之前,去一趟四海,就是去验证我的猜想：第一个猜想就是张立新曾在赵思媛手下买过保险,这一点得出很容易,因为职业特殊性,有这样摇钱树一样的资料在手上,赵思媛不可能视若无物；第二个猜想就是,张立新这样的人,绝不止他一个。
为什么你会认为不止他一个王昊吃惊的问。
算是一种大胆假设吧,我们之前已经说过,凶手既然胆大包天到犯下杀人罪行,那么必然取走自己的档案袋,也就是说档案袋的数量起码是2个或以上。我认为不太可能是2个,因为凶手不管能不能意识到他和张立新之间的内在联系,都是不敢单独取走自己的档案袋的。
我明白了,就算凶手通过他被强迫购买高额理财险的经历,分析出了这个人和他情况一致,他也不会单独拿走自己的档案袋,这样就把自己暴露了,如果凶手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共通处,他更加不敢冒失地拿走自己的档案袋。,王昊像是突然醒悟一般拍了下大腿。
没错,若是再考虑到档案袋的厚度和保险柜的容积,以及里面不少的金银首饰和财物,超过3份的可能也不会太大。何况如果真的有4—5份之多,按我们推理的情况,凶手只需拿走2份就可以隐藏自己,留下来的档案袋只会更多。所以档案袋一开始应该就有3份,通过这张客户明细,我们几乎可以确定这一点。
这时,王昊才想起刚刚张时序拿出的纸,他看着上面画了圈的名字,将上面的信息读了出来。
林致远,2024年2月——理财险——年缴130万（10年期）；马如龙,2025年5月——理财险——年缴180万（10年期）。
张时序解释道：这两个人和张立新一样,都是年缴百万以上的人,换句话说........
王昊似乎知道张时序的下一句话是什么了。
你的意思是,剩下的两个档案袋,是这两个人的！
张时序的表情似乎是在说,不然你觉得呢
王昊此时也难掩兴奋之情,也就是说,林致远、马如龙,凶手就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
6
马如龙
此时的张时序和王昊两人显得干劲十足,他们隐约感觉到,真相就快要浮出水面了。要探寻这两人的信息也并不难,林致远跟马如龙和张立新一样,都是本市有名的企业家。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张时序如是说。
王昊当然明白他话里的含义,最初张立新愿意老老实实地说清楚保险的来龙去脉,只是因为他们手上有铁证如山的证据。可这次就不同了,两人手里并没有林致远和马如龙的档案袋,甚至都不知道赵思媛勒索两人的把柄究竟是什么,恐怕没办法让他们乖乖地回话。
那现在怎么办
凡事不能太深入考虑,从案件本身出发会明了很多,这两人都是死者的大客户,我们未必能挖出他们受何要挟,但对他们的调查也算不上师出无名,把该询问的事项都准备好,按部就班地来。
他们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找马如龙,从时间顺序上来说,马如龙的签单时间离案发时间最近,仅是上个月的事。这是刑警们内部一贯遵循的调查顺序,从犯罪心理学角度来说,人往往体现出短期内感性和长期内理性的特点,矛盾期越短,越容易爆发冲突。
这次的会面地点在马如龙家中,据调查,马如龙41岁,昌明医疗器械有限公司董事长,是个不婚主义者,至今仍孑然一身。经过慎重考虑,张时序认为在这个地方会面最为妥帖。
互相打了招呼,张时序便开始了单刀直入。
马总,兜圈子的话就不多说了,我们是为了赵思媛被杀案来的,最近的新闻您应该有看过了,实话实说,你是重要的嫌疑人之一。
马如龙身材有些发福,挺着中年男人惯有的啤酒肚,头顶已有些微秃,眼神却十分锐利。
我喜欢直来直去,不复杂。但我还是想说,你们搞错方向了,这事跟我没有关系。
王昊对这些烂俗的开场白已经有点厌烦,不禁在心里嘀咕,我就没从遇到过有谁第一句就说-----对,人是我杀的-----这么痛快的话。
不过该有的程序即便千篇一律,也要有。
王昊说道：这一点我们刑警队会有判断的。您如果能够回答我们的问题,也有利于洗清您自己的嫌疑。
马总摆摆手,我配合,二位有什么就问吧。
请问您6月7日晚上7点半,在做什么
大概是在家看书吧,最近一段时间,我从公司回来后就一直在家,很少外出。
有人能够提供佐证吗
马如龙思考了有一会儿,两位刑警也并不着急,王昊的笔在记事本上时刻候命。
好像有件事,如果那个能算佐证的话。
您尽管说,剩下的是我们的工作,张时序鼓励似说道。
我有外出过,7号那天好像是6点半之后,我在家附近找了个餐厅对付了晚餐,然后差不多8点出头,我在边散步边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个旧识。你们或许也知道,我做的是医疗器械的生意,恰巧这个朋友现在是省人民医院设备科主任,我心想也许可以谈谈合作,我对自己公司的产品是有信心的。于是,我们便找了个酒馆,喝酒叙旧,当然也谈了些生意上的事。结束到家差不多已经凌晨了。
张时序思索着,不置可否。
您这位朋友叫什么
秦牧。
谢谢。另外我还想知道,您选择四海保险,或者说,您选择赵思媛作为保险代理人的原因。
马如龙露出了极难意会的表情,仿佛张时序是个精神病院跑出的疯汉一般。
这还需要什么理由,我无儿无女,买个保障,这很平常吧。
张时序笑了笑,确实很平常,不过这个赵思媛,有些收集他人隐私的特殊癖好,我是想,您会不会是因为
张时序故意没有说完这句话,想看看马如龙的反应。
此时的马如龙明显异常地慌乱,当然不是,不是,好了,好了,该回答的我已经回答了,至于别的,抱歉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说完,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张时序和王昊只好作罢,起身离开。
7
新线索
几乎没什么收获嘛,张队,你怎么看马如龙今天的表现王昊难掩沮丧的神色。
他肯定有所保留,这个不必说。只是现在还真判断不出事情的性质,或许他在混淆视听,或许他说的是真的。我的主张还是以不在场证明为重点进行核查,毕竟办案讲究证据而不是单纯以动机定罪,实际上,就我个人经验而言,动机只是前期用来确定嫌疑人的,既然现在嫌疑人已定,该拿出点真凭实据了。
王昊心领神会,当即就将任务安排下去。与此同时,张时序收到了一个新线索。
老王,刚刚调查科的人来电话,有个有意思的情况,我想有必要告诉你。还记得吴总之前说过赵思媛在入职四海之前,有过名企的高管经历吗
记得。王昊点点头。
那个企业就是林致远,林总的领航智讯科技有限公司。
什么！,王昊的眼神清晰起来,就连张时序心里的疑云也渐消散。尽管在事件结束后,王昊才知道,他们当时考虑的并不是同一件事。不过两人接下来想做的事,却是一致的。
出发吧,领航智讯科技！张时序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8
林致远
相比于张立新和马如龙,林致远要年轻得多,资料显示他只有34岁,而现实中看上去,还要比他的实际年龄再年轻几岁。
林致远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王昊不禁咂舌,这应该就是现在年轻女孩口中的高富帅了吧。
到底是科技新贵呐,林总比我们想象中年轻多了,真是年轻有为啊,让我们都感到自惭形秽了。张时序上前客套起来。
哪里,二位警官也是威风凌凌,请多多指教。林致远很礼貌地答道,用双手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林致远看上去谦虚有礼,完全不像是个杀人案嫌疑人的样子。自22岁从明尼苏达大学计算机科学专业毕业后,他便回国创业。到如今,领航智讯已是南京科技领域的一块金招牌,其业务范围涵盖了社交通信、云计算、人工智能、数字内容等诸多领域。
我们清楚林总日理万机,也不敢多耽误您的时间,这次来拜访您,是因为我们在调查的一件谋杀案。死者名叫赵思媛,据说曾担任过贵司高管,林总可曾记得
记得,从我创业初就一直在我们公司,也是从普通职员一步步走过来,担任过一段时间的COO,但是后面经过总办会评估,认为能力有欠缺,又补了别的岗位,她对于这样的处理结果似乎不太满意,就在约两年前辞职了。
林致远的话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到可以质疑的地方。
之后这位赵女士便去了四海保险公司担任营销副总,也是在赵女士任职后不久,您在赵女士那里签了一份年缴130万的大单,既然当初不欢而散,您为何如此支持赵女士的新工作呢张时序尽量让话语没有情感,但是那种狐疑的感觉,连王昊也有所察觉。
林致远迟疑了一会,不知道是难以启齿,亦或是从没想到过这个问题。
就算是私人交情的帮助吧,当初是她主动离职,并没有获得补偿。考虑到我们初始团队这些年齐心协力,把那个小工作室,做到现在的规模,多少对于她的离开,我是有所动容的。
张时序不知林致远这些话是否发自真心,如果这完全是他的谎言,能把谎言说出如此情真意切的感情来,此人的城府实在太深了,张时序竟隐约感到一丝凉意。
仅此而已吗,是您出自想要帮助她的本心,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张时序显然对这个问题不想轻易放过。
是的,仅此而已。林致远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让人看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好吧,张时序继续说道,那我们换个话题聊聊,7号晚上7点半,您在做什么
林致远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从一旁的办公桌上取来记事本,翻开其中一页。
那天下午6点我离开公司,然后去了我家旁边的健身房,大概7点的时候回家,自己做了点饭,晚上8点15分,我约了三个朋友在家中玩纸牌。
健身和玩纸牌吗,都是临时起意还是事先有约定
都是事先约定,我喜欢按照日程安排做事,这是我读书时就养成的习惯。我不喜欢生活中有太多不能掌控的事情。
说完,林致远看了看手表,张时序和王昊心领神会地站起身来。
那么就先到这儿,您先忙,后续若有问题再联系您,至于健身房的名字和您那三位朋友的联系方式...
我会安排秘书稍后交给二位警官的,林致远很诚恳的说道。
多谢您今天的配合,叨扰了。简单的相互拜别后,张时序就走了出去。
在离开林致远办公室前,他突然定住了脚,把身后跟着的王昊也吓的一激灵。
对了,我手机最近常收到很多垃圾短信,现在数据泄露的问题实在令人头疼,林总,您也会有这些困扰吗
林致远没有回话,张时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再做停留,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9
再梳理
这一晚,张时序失眠了。
他感受到脑海中的千头万绪交织在一起：凶手留下的档案袋,3个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巨额保单........
他决定再理清一遍思绪,按照保单上的签单顺序排列,三位嫌疑人分别是：
1.
嫌疑人A——林致远,领航智讯科技有限公司老总,死者曾在他的公司担任过首席运营官,因对职位调动的不满,于1年半前离职。2024年2月,嫌疑人A在死者处购买理财险,年缴费130万。自称为关照旧员工而购买保险。案发当天7点回到家中做饭,期间没有人证,8点15分在家中与朋友玩纸牌。
2.
嫌疑人B——张立新,正远房地产公司老总,死亡现场搜出关于他的档案袋,里面是一些他的桃色丑闻。2025年3月,嫌疑人B在死者处购买理财险,年缴费150万。后证实是被胁迫购买。案发当天7点40分回到家中,回家之前一直在饭局,到家后则一直待在家中。
3.
嫌疑人C——马如龙,昌明医疗器械有限公司老总。2025年5月,嫌疑人C在死者处购买理财险,年缴费180万。对购买保险的理由含糊其辞。案发当天6点半在餐厅用餐,离开餐厅时间不明,8点在回家路上偶遇朋友,喝酒聊天到凌晨。
张时序仿佛可以看到那些丝线缠绕在一起,自己正一个个解开,但最后的一个结,却始终无从解起。
那究竟是什么,那种挥之不去的异样感觉。夏天独有的闷热让张时序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不自觉地睡了过去。
糟了！
张时序再次醒来,看了眼手机,已经7点47分。顾不得许多,他几乎是一把就把制服衬衫穿上,然后匆忙将车辆向单位开去。
这么匆匆忙忙,怎么,你也收到调查科的消息了王昊在张时序冲进办公室前,在一旁叫住了他。
有消息了跟我说说。张时序喘着粗气说道。
敢情你不知道啊,嗯,刚刚传来的,针对马如龙和林致远的不在场证明调查。马如龙具体进入餐厅的时间是6点30分左右,离开的时间是7点20分。秦牧也问询过了,两人确实是8点左右在街上偶遇,随后一起去酒馆喝酒直到凌晨。林致远当天离开健身房是7点左右,第一个朋友是8点整到的,还看到林致远在家里收拾吃剩的饭菜和碗筷。
张时序沉默了一会,仅凭这些还不足够,这么看这两个人的不在场证明都不确实。
我当然不会考虑不到这些细节的,王昊显出有些骄傲的神色,马如龙去的餐厅与死者住所,开车约10分钟就能到,而他跟朋友的相遇的地方,距离死者住所开车最快的话也就
5分钟。林致远住的较远,开车大约要半小时,考虑到当天的交通状况等因素,误差在5分钟以内。
张时序又是一阵沉默,他的大脑此时在思考什么,没人能知道。在王昊眼中,张时序就是那种会时时让人感到莫名其妙,这里一下,那里一下,没几天就突然解决了全分局上下抓耳挠腮一个月也破不了的案子。
队长好,年轻刑警队员洪亮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张时序回过神来,点头示意,这个年轻人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时序用困惑的眼神望了这个年轻人,又向王昊望去,此时,王昊也注意到了。
哈哈,张队,你这衬衫纽扣都扣错位了。王昊也跟着笑了起来。
张时序这才明白过来,略有些尴尬走到办公室里,解开衬衫纽扣,再一一扣上,突然,他呆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王昊疑惑地问。
全都解开了,我明白了,我明白这个案子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出在哪里,王昊此时也有些激动起来。
顺序！是顺序！顺序错了！。张时序重复了三次,王昊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如果是不认识的人,一定会觉得这家伙疯了！
10
真相之章
张时序的出现打破了审讯室内的肃穆气氛,王昊面前的审讯桌上,摆放着一份档案袋。
抱歉,久等了,张时序这话既是对王昊说的,也是对着正坐在两人对面的审讯椅上的男人。
我看就从头说起吧。这个案子里,我一直有种似坠五里雾中之感,现在想想,这种感觉就源于发现的第一份档案袋。
张时序举起了那份档案袋,上面写着张立新三个字。
我不得不承认我犯了个极其愚蠢的错误,正是这个错误,让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这个错误就是,我先入为主地认为,凶手留下一份档案袋,是因为凶手不敢单独拿走自己的档案袋,所以取走了其中的两份。但是事实上,不管凶手是不是真的认识到自己与另外两个人的内在联系,他都应该做一件更符合常理的事,就是将三份档案袋全部拿走。可是凶手没有这么做,凶手是出于某种原因才不得已留下‘张立新’的档案袋。
对面的男人依旧不发一言,双眼紧盯着张时序。
这次案件有三个嫌疑人,对应着三份档案袋,也对应着三张保单,我将之代称为：嫌疑人A林致远、嫌疑人B张立新、嫌疑人C马如龙。先来说说A吧,A在7点离开健身房回家,如果当时他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死者的住所,开车最快也要25分钟,杀完人取走档案袋并处理现场后开回家中,最快要70分钟,也就是在8点10分到家。死者死于7点半,时间线上吻合,他也在8点15分约好了朋友,很可能是提前安排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
张时序略作停顿,但是有个关键点,他的一位朋友在8点就提前来到了,他不可能提前预测到这一点,而根据他朋友的证词,当时A正在自己的家中收拾碗筷,能够对应的上A自己在家中做饭的证词,因此我排除了A的作案可能。
张时序盯着面前的男人,他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于是张时序继续了他的推理。
接着是B,B是在7点40分左右到达家中,到家前与到家后皆有人证,司机和保姆作为非强烈利益相关者,二者的证词也并没有矛盾之处,而B的妻子的证言也与司机和保姆的证言无矛盾,也就是说B也没有作案时间。这样,嫌疑人就只剩下了一个。
根据调查,C在6点半进入餐厅用餐,餐厅方面作证他在7点20分离开餐厅,从餐厅到死者住所开车刚好10分钟,C可以在7点30分左右来到死者的住所,杀人后处理好善后工作再开车来到与朋友相遇的地点,只要手脚足够快,时间上刚刚好,也就是说C是具备杀人时间的。
王昊一直仔细地听着。在事先,张时序并没有对他详细解释过这些推理过程,他此刻听到这番推理,不由暗暗感叹,难怪分局会把张时序放在刑警队长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但是,这里面也有问题,张时序不紧不慢地把话锋陡然一转,那就是他与朋友秦牧是偶遇,这一点也向秦牧证实过。也就是说C实际上并无可能预料自己会在那里和朋友相遇,那么他就不可能未卜先知开到那个位置,再下车步行假装与朋友相遇,用来作为他的不在场证明。按正常的逻辑,他此时应该尽快回到家中,或者去提前安排好的地方来进行他不在场证明的确认。而不是莫名其妙地跑去那个相遇地点,如果他没有遇到秦牧,那他的不在场证明就永远得不到确认。所以,C也不可能是凶手。
推理至此,嫌疑人ABC全部不具备杀人时间。他们的不在场证明全部得到验证,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可是一次偶然让我破解了其中的谜团。今早我因差点迟到,匆忙穿上制服来到单位,我无意中竟然将衬衫的纽扣扣错了位置,要知道,如果第一粒扣子扣错,那么后面的扣子也就全部扣错了。这令我瞬间明白了我在这个案件里犯下的第二个重大错误。我搞错了嫌疑人ABC的顺序。事实上,我错误地将A作为了B,B作为了C,至此一切就乱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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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张时序从制服口袋中,拿出了被折起的A4纸,然后将之展开,继续说道,让我们重新看一看这张保单吧。这里面ABC的名字被我圈上了：林致远,2024年2月——理财险——年缴130万（10年期）；张立新,2025年3月——理财险——年缴150万（10年期）；马如龙,2025年5月——理财险——年缴180万（10年期）。不知大家是否发现了古怪的地方,没错,那就是A林致远,他的投保时间要远远早于张立新和马如龙。
按照我们在四海保险公司了解到的事情,实际上在客户缴纳完第二次保费之后,往后无论客户是否继续缴纳,作为业务员也不能再从此项保单获得任何收益。在我们对林致远的问询中,他的反应与张立新跟马如龙完全不同,张立新因为证据掌握在我们手中而承认了受到胁迫投保,马如龙则是出奇的紧张,语无伦次,只说‘现在没办法回答’。而林致远却没有太大的反常,相反,他似乎早就知道我们不可能掌握任何真凭实据,所以一口咬定是为了补偿死者对公司曾做出的贡献而投保。这时,我想起张立新曾经说过的话,他说死者曾答应过只要按时缴费就会把档案袋还给他,但是没有说确定的时间。结合起来,我想也许早就在林致远第二次缴费之后,死者就将档案袋还给了他。甚至与此同时,作为拿回档案袋的交换,林致远或许利用他的科技公司的便利,向死者提供过一些富豪的私隐,作为死者继续进行勒索的筹码。
于是乎,这个案子最暧昧之处就出现了,根据我们之前曾做过的推理,现场有三个档案袋,并且我们十分确信是A林致远、B张立新和C马如龙。但实际情况却是有A张立新、B马如龙和C不明人士,这三个人的档案袋。
如果从这个角度思考,那么就出现了新的问题,就是凶手依然不会在不能确定自己与另外两人有何内在联系的情况下,贸然取走自己的档案袋,凶手依然会将三份档案袋全部取走。之所以会出现只留下‘张立新’的档案袋这种状况,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张时序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男人,此时那男人的表情不再平淡,他的眼里有不甘、有愤怒也有一丝惊恐,但仍然没有说出一句话。
这个可能就是,凶手认识这两个人,或者至少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有何关联,这两人的关联当然是,曾经在死者手上投保过巨额保险。可如果这个C并非三个投保人中的一个,他似乎不可能通过自己与受害人的交往经历判断出另外两人的共通点是购买过巨额理财险,但他又确实的知道这一点。之前我们曾分析过,凶手为了某种理由不得已留下了‘张立新’的档案袋,会是何种理由呢,当然是将矛头刻意指向在死者手中购买过巨额保险的人,只有这样,刑警才不会聚焦视线在他的身上,他之所以不希望进入调查范围,因为他根本就不可能有不在场证明。如果两相结合,我们就可以得出凶手的轮廓：凶手是一个从未在死者手上投保过,却知道马如龙和张立新投保过巨额理财险,同时,如果嫌疑人范围不能聚焦到3个投保人身上,那就一定会进入查案人调查范围的人。
张时序此时正了下衣领,那么究竟是谁,能够在未投保的情况下得知死者的客户关系呢,要知道死者的客户关系并非一般职级的员工可以查得到的。又是谁,本该在我们调查的第一时间就列入调查范围呢。
那个男人,此时如同败下阵来,低垂着头。
那么现在请说说吧,案发当天晚上7点半,您到底在做什么呢,吴总
张时序用雄鹰般锐利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男人。
《嫌疑人ABC》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