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扮男装混入王府做侍卫的第三年,跟王爷的男宠勾搭在一起了。
本想跟他一刀两断,彻底撇清关系。
可他拉着我的手,跟我私会的时候,我又心软了。
就这样,我窝窝囊囊地犯了个死罪。
01
夏日炎炎,我的心却如同堕入了冰窖!
我穿越以来,一直谨小慎微地做个老实人。
像我这样的老实人,不惹事,更怕事。
别人触及了我的底线,我立马就放低自己的底线。
毕竟在这个时代,人命比草贱,枉死都没处说理去。
可我千不该,万不该,竟然看上了王爷男宠!
京城人人都知道,王爷有龙阳之好。
他在荷花苑养了几个男人,各个国色天香,好似谪仙。
我这个月轮值,到荷花苑夜巡。
那晚月圆,我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荷花池边。
他提着一把弓箭,把满池子荷花射的花瓣凋零。
池子里的锦鲤吓得到处逃窜。
我来当值的时候就被警告过,千万不要惹荷花苑的男人。
可是这荷花池一向是花匠刘巧妹打理的。
若是明日让管事发现这池子成了这样,他管不到这个男人身上,可是有办法惩戒刘巧妹。
刘巧妹是我邻居,平日里非常帮衬我。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失去这份差事。
等那个人发泄够了。
我默默地跳下荷花池子,将所有的箭矢捡起来,又把凋落的花拔走。
整理了很久,荷花池子终于看起来没有那么狼藉了。
等我浑身湿漉漉的爬上岸。
那个男人盯着我看。
他忽然朝我笑了笑。
你抱着这些残花要去管事那里告发我吗
老天啊,他长得可真好看。
他像海棠成精,却比海棠多了几分妖艳。
精魅似的,笑一笑就能勾人魂儿。
我一下子脸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去,夜风凉,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吧。
他盯着我看着,笑容忽然就消失了。
他满脸阴鸷地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关心我。
我觉得他说得对,于是默默转身走了。
隔天我就去侍卫长那里申请,不去荷花苑轮值了。
我惹不起,总躲得起。
可我没想到,过了半个月,我夜巡,竟然又碰到了那个男人。
02
我跟巡夜的同僚提着灯笼转悠,夜深人静,无聊之时难免聊一些八卦。
王虎悄声说:听说王爷在宫里受了气,这几天内院人人自危。还好咱们这些低等侍卫见不到王爷,虽然少了些机遇,却也少了危险。
他妹妹是内院的粗使丫鬟,知道许多辛秘。
王虎心里藏不住事儿,经常跟我说七说八的。
我一向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王虎见我不接话,又神神秘秘地说道:王爷心情不好,荷花苑那些男人可就遭罪了。我妹妹说,昨夜有个男人被王爷打得浑身是血,估摸着快不行了。
我想起那晚的海棠妖,心口莫名地一跳。
王虎跟我又巡视到荷花苑的外墙。
他夜里吃坏了肚子,窜到了茅房去。
我盯着荷花苑的门,鬼迷心窍似的,就那么走了进去。
亭子里亮着一盏幽幽的灯,随风而来的一阵淡淡酒气,还有一丝血气。
我走过去一看。
海棠妖蜷缩在地上,后背的衣衫渗着血。
酒壶散落在地上,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
若是这样躺一夜,他第二天只怕要病倒了。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要走。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你不管我吗
我听到以后,拔腿就跑!
我跑得飞快,出了荷花苑的门。
我听到心口通通直跳。
王虎回来一看,看了我一眼,愣住了:你撞鬼了
我摇头不语,回到值班房,我洗了把脸。
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我终于知道王虎为什么那么问。
我脸上写满了掩饰不住的惊慌。
哎,我对王爷的人见色起意了,我能不慌吗
毕竟我这人又怕死又怕麻烦。
我躺在床上缓了缓神儿。
又过了一会儿,我从盒子里拿出一瓶金疮药,悄然出门了。
今夜无月,满天乌云,好似要下雨。
我避过巡夜的侍卫,一路潜入荷花苑。
荷花苑静谧极了,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
我走到荷花亭,里面只有倒地的酒瓶,没有人。
我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掌心都出了汗。
可我转身要走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水声。
海棠妖从水里钻出来。
他趴在岸边看我,眼里似有似无的笑意。
小侍卫,你夜闯王府内院,若是被逮住了,就是死罪。
他好似幽魂,缠绕着我。
你就这么喜欢我,不惜犯死罪,也要回来看看我。
03
我真是疯了!
竟然跟王爷的男人牵扯不清!
那晚我一声不吭地把海棠妖送回房间,帮他涂了药就离开了。
我真是鬼迷心窍了,万一被人发现就是死罪。
可我偏偏就是舍不得看着他死在荷花苑里。
一连半个月,我每晚都悄悄去给他送药。
直到他伤好以后,我终于松了口气!
我松懈下来,反而病了一场,跟侍卫长告了七天假。
我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默默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心理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我一顿吃了三碗饭。
回到屋里,我本想蒙上被子大哭一场,结果睡着了。
等我睡醒以后,我去找王虎喝酒。
王虎跟我大倒苦水。
王爷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忽然把所有侍卫都喊到了前院里,我们傻呆呆地站了一个时辰,王爷都没露面就让我们散了,到现在我腿肚子都酸。
我喝着酒,愁眉苦脸地说道:虎子,你说……王爷要是厌恶了荷花苑的男人,会怎么处置他们
王虎低头捏着花生米,随口说道:王爷的人,死也得死在荷花苑。前些年王爷刚有了龙阳之好的时候,凶残得很,时不时地抬出几具尸体。
我苦恼地挠挠头。
唉,问了还不如不问呢,更糟心了。
我俩凑在一起喝酒,边上传来一阵喧闹声。
清宴这次游学归来,大有精益,一定能够高中。
过奖了。
我顺着声音一看,竟然是我一表三千里的哥哥,林清宴。
他一身青衣风姿灼灼,跟人说话时温和妥帖。
可他忽然看见了我,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冷淡。
我朝他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立刻想走。
出门没多久,林清宴却追了出来。
林清宴开口便说:听闻你在宁王府做侍卫,也算是个正经差事。前日里,我参加王府诗会,受了王爷青睐,便在他面前提了你一句。若是日后王爷召见你,到时候你机灵些,入了王爷的眼,往后前程光明。
我没想到他会跟我说这些。
毕竟两年前,他去游学之前,我们闹得十分难堪。
他拿着我的书画,脸色铁青地说道:林小午!你画这些,成何体统!
那画上全是林清宴的身影。
我暗恋他的事情,昭然若揭。
林清宴装作无事发生,我求之不得。
我赶紧说道:谢谢哥。
林清宴抬手帮我整理着衣襟,淡淡地说道:回家住吧,爹娘也挺想念你的。
我尴尬的退后几步,老老实实地说道:哥,我准备成亲了,还是在外面住方便。
04
我不是骗林清宴的,我是真打算成亲了。
自我入王府当差以后,就总有媒人上门为我说亲。
拒绝得多了,槐花巷子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
毕竟跟我同龄的人,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我穿来那年是个黑户,正好沧州发大水。
我顶替了一个人,来京城林家投亲,这才在古代安定下来。
户籍上我是个男人,我便只能是个男人。
否则在律例严苛的朝代,我这个黑户流民,冒充他人会被斩首示众的。
我也庆幸自己当时女扮男装,才可以自由生活,还能学艺当差。
我要定亲的对象,正是我的邻居刘巧妹。
她比我大两岁,是个寡妇,有个三岁的女儿。
我时常帮她看家护院,赶走一些流氓醉汉。
她感激我,便帮我缝补衣衫,做些饭菜。
前些时候,刘巧妹约我去天街看杂耍。
回家时,她忽然问我:小午,你觉得我这个人如何。
黄昏下,我看着她羞红的脸,知道了她的意思。
我想了想,便告诉她:巧妹,我多年未娶,只因我喜欢男人,为世俗不容。
刘巧妹听了以后,沉默了许久。
一直走到家门口,她轻声说:若我愿意同你做一对假夫妻呢。
那晚,我跟巧妹坐在院中长谈。
她托着下巴,看着院中的一丛芍药,轻声说:成亲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我爹娘收了王大牛五十两银子聘礼,将我像个货物一样卖掉。那年,王大牛醉酒跌入河中死掉,我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他稍有不顺,就对我拳脚相加。生双双那年,若不是你相救,我就带着孩子投湖自尽了。她若是长大以后,也被王大牛像个货物似的卖掉,那不如早早死掉。
我听了,不知道从何劝说。
世道如此,没人能够改变。
我刚穿来时,没有户籍,四处流落,几次三番差点被人卖入青楼。
在这世间,女子是货物,是牲畜,是奴仆,唯独不是人。
刘巧妹见我不说话。
声音很轻很轻地说:其实王大牛死那晚,我就躲在一旁。我瞧见你在桥上倒了一壶水,水很快就结冰了。王大牛路过桥面,被一粒石头砸中了腿。他一下子滑在冰面上,没有站稳,落入水中。而你就静静地站在桥洞下,你没有呼喊,也没有救他,看着他死掉,才转身离开。
我看了她一眼,温和地说道:巧妹,你看错了。那晚我跟王虎在酒楼喝酒,从未离开。
我没有允诺巧妹的婚事。
巧妹哭着说:小午,双双得有个父亲!
本朝律法,若是寡妇不再嫁,所生子女必须归于宗族。
有时候上位者为了促进人口增长,很知道怎么拿捏一个女人,让她心甘情愿的跳入火坑。
王大牛家在乡下,有一对势力的父母。
若是双双回到王家,还不知道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我想起双双那张可爱的小脸,叹了口气说道:明日我来提亲。
05
我跟巧妹订完婚以后,就回王府当差了。
夜巡回来以后,王虎鬼鬼祟祟地把我拉进值班房。
他脸色铁青地说道:林小午!你是不是疯了!竟然勾搭上了荷花苑的男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
之前半个月,我都是背着人去的,王虎怎么知道的。
王虎气的拧我耳朵:你每天跟个闷葫芦一样,一巴掌下去,连个屁都拍不出来,竟然不声不响地干了这么大的事儿!小桃被分派到荷花苑伺候那个男人了!他跟小桃说,你若是再不去找他,他就闹到王爷面前,拼个玉石俱焚!
我的心真是哇凉哇凉的。
真是越美的人,越有毒啊。
我怎么着他了啊!
手没牵过,嘴没亲过,他就想要我的命!
我也太冤枉了吧。
王虎上下打量我半天,气道:你若是喜欢男人,花点银子找个小倌解解闷就算了。巧妹贤淑,不会跟你闹腾。可你偏偏胆大包天,勾搭王爷的男人。你赶紧去哄哄他,跟他慢慢断了。
我气得脑瓜子疼!
海棠妖到底跟小桃说什么了!
明明我俩什么事儿都没有,王虎那个表情,好像我把他搞怀孕了似的!
王虎以权谋私,把我调到荷花苑当差。
我气势汹汹地闯入海棠妖的房间,打算找他好好掰扯一番。
他坐在窗边饮酒,瞧见我进门,朝我一笑。
我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求饶道:是我色迷心窍!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毕竟我也救过你一命!
他一手支颐,漂亮的眼睛审视着我,似乎在想怎么处置我。
过了一会儿,他问我:你喜欢过别的男人吗
我老老实实地说道:喜欢过。
他眼神一冷,风刀子似的刮在我身上,又问我:那是喜欢他多一些,还是喜欢我多一些。
这怎么比。
我对林清宴是日久生情,对海棠妖是见色起意,性质不一样吧。
我悄悄瞄他一眼,决定撒谎。
现在都不喜欢了。
其实是都喜欢。
他眉毛扬起来,把酒杯砸我怀里,怒道:谁准你不喜欢了!
06
这个海棠妖比老板还要难搞。
喜欢他不行,不喜欢他也不行。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我定亲的消息。
当时就气得脸色铁青。
他打开门,怒道:我这就到王爷那里告发你,说你秽乱内院,与我私通,罪不容诛!
我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气道:低声些,难道这光彩吗!
我把他拽回屋子里去,哄骗着他,说我跟巧妹只是一对假夫妻。
我喜欢你又怎么样呢你只是个带把的男人,不能为我们林家传宗接代。我这般大的年纪了,房中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整日在背后被人戳脊梁骨,你以为我好受吗
我看着海棠妖终于冷静下来了,继续卖惨。
你是王爷的人,是天上的月亮,云上的雪。我再如何喜欢你,也只能梦里想想。
我把姿态放得很低,实实在在地扮演了一个卑微的老实人。
他到底是将我的话听进去了,不说什么告发的话了。
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还是听王虎的话,慢慢地跟他断了吧。
不然真的被王爷发现,小命不保。
好半晌,我听到他幽怨地说道:你张口闭口的喜欢,我却没见过像你这样喜欢人的。不问我姓甚名谁,不打听我的喜好。每天像个闷葫芦似的,给我上了药就走。若不是我把你调到身边当差,只怕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你一面。
谁说我没打听过,早就拖小桃来套他的话了。
我低着头,盯着他手腕上的一颗红痣,低声说:你叫萧泠,是江南人。喜欢吃清淡的菜,喜欢熏淡雅的香。午睡后最喜欢到荷花池边散步,逗弄池子里的胖鱼。夜里还总是睡不着,喜欢拎着酒壶喝酒吹冷风。
这些,有的是我从小桃嘴里打听来的。
有的,则是我悄悄潜入荷花苑偷看他,记下来的。
萧泠捏着扇子,敲打着我的手背。
我反手握住扇子,慢慢沿着扇柄,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
我见他没有躲开,胆子大了点,进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做完这些事,我的心怦怦跳。
萧泠冷不丁地说道:你不是最擅长画人像吗从前给林清宴画了那么多,怎的不见给我画一两张。
07
我还以为我暗恋林清宴的事儿被萧泠知道了!
结果只是林清宴在王爷面前为我吹嘘,说我善于作画,想让我在王爷面前露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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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缓缓放下。
说实话,在萧泠身边伺候,是真难。
他这个人性格阴晴不定的。
上一刻还坐在院子里笑吟吟地赏花,下一刻就忽然变脸,让人把所有花连根拔起。
本来我在院子里放纸鸢,他仰头看着。
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他将纸鸢扯下来,踩个稀巴烂。
我只能老实受着。
我蹲在花园里,先把纸鸢修补好,又把那些花栽种到其他地方。
萧泠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脚把我踹到泥坑里。
我摔了个屁股蹲,抬头看他。
萧泠盯着我,眼神蔑视我:林小午,你入府当差三年都还只是个低等侍卫。说得好听点,是老实本分,说得难听点,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任由别人踩在头上欺辱的傻子一个。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
他这么说我,我当然气得火冒三丈。
我蹭地一下子站起来,跟他商量道:你下次能不能别把我往泥坑里踹,衣服脏了还得换,很麻烦的!
萧泠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你的自尊还比不上一件衣服
我没理会他,抱着纸鸢离开了。
回了侍卫值班房,我没瞧见王虎。
打探一番才知道,王虎冲撞了王爷的马车,被打了十板子抬回家去了。
我拎着酒肉到王家看他。
他趴在桌上,对我一笑:呦,又是酒又是肉,你路上捡银子了。
王虎伤势不算重,我松了一口气。
我也没说话,坐在凳子上喝酒。
王虎一看我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小午,我冲撞了王爷,是我的不对。贵人罚,我就得挨着。你不要想不开,做傻事。
我乐呵呵地说道:我这么老实的人,能做什么傻事儿。
王虎嘟囔一句:你这人,轴得很。小时候咱们一起在武馆习武,凡是欺负过你的人,都莫名其妙地倒霉了。
我好脾气地说道:你也说了,是他们倒霉嘛。
像我这样谨小慎微的老实人,受了欺负只会忍气吞声。
王府里人人都知道,我是脾气最好的一个人。
我这样的人,怎么敢惹麻烦呢。
毕竟在这个人命比草贱的年代,我得惜命啊。
要牢牢记住,做个不沾惹是非的老实人。
08
我换班那天,值班房里的人压着声音聊八卦。
听说王爷昨夜被一只野猫抓伤了手臂。
也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猫,朝着王爷就冲过去了。
还好王爷那会儿要独处,不让人跟着,否则伺候的人就惨了。
我换好衣服,拎着礼物,往林家走。
路上我经过一个巷口,随手买了一包小鱼干放在一个墙洞里。
没多久,我看见一只乌漆墨黑的爪子伸出来勾走了小鱼干。
我笑了笑,哼着小曲去林家给林伯父祝寿。
林伯父是礼部侍郎,在京中颇有脸面。
我不想多打扰他,放下礼物,吃了一盏酒就准备离开。
中途尿急,上了个茅厕。
两个小丫鬟在偷懒,躲在游廊墙后说闲话。
三公子中了探花,竟然想去穷乡僻壤做官,夫人气得午饭都没吃。
哎,公子还不是为了那个林小午,他想带林小午离开京城。
要说公子爱慕一个男子,也无伤大雅,最多是一桩风流韵事。
可他偏偏想朝朝暮暮的跟林小午在一起,当年若不是夫人用林小午的命胁迫公子,他只怕早就跟林小午双宿双栖,浪迹天涯去了。
公子还在祠堂罚跪呢,若他执迷不悟,只怕要被逐出家门了。
三年前林小午考中大理寺的探察,还是夫人暗中出手,将他的名额拿掉了。这事儿要是公子知道,怕是又要大闹一场。
我靠在墙后听了一阵,去了林家祠堂。
去祠堂的路我很熟。
毕竟以前住在林家时,我常常去跪着。
路上,我顺便去厨房顺了一壶酒。
我喝了两口,又往身上撒了一些,推开了祠堂的门。
09
林清宴自小就酒精过敏,喝那么一小杯酒就会浑身泛红,身体发软。
可今天,他只是被我亲了几口,就躺在祠堂的地上,使不上力气。
林清宴推拒着我,艰难地说道:小午,别这样,我们不能这样。
我坐在他腰间,满眼醉意,委屈地说道:哥,就连在梦里,你都要这样拒绝我吗
我佯装要起身,可是手里还揪着他的衣带。
只是稍稍用力,衣带就松开了,露出林清宴的锁骨。
他见我要走,扼住我的手腕。
我果断转身,低头咬住他的嘴唇。
林清宴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而后又迅速地闭上了眼睛。
祠堂褐色的地板,将林清宴的皮肤衬托得越发白了。
他游学三年,倒是锻炼出好身材。
我的手滑过他的腹肌,感觉到他轻轻颤抖了一下。
我拎起酒壶,一点点将酒倒在他身上。
林清宴睁开眼睛,羞窘难耐,又要挣扎。
我微微俯身,压制住他,轻轻地说:哥,你裤子湿了。
10
林清宴觉得每一刻的时间都在无限拉长。
就好像街头售卖的糖人。
他儿时盯着看,那软软的糖丝好似要断,却永远不断。
林小午喝多了,胡乱地在他身上作乱,像一个初犯错的纵火犯。
他扭头看向祠堂上的牌位,轻轻喘息着。
难堪吗
也许吧。
他自小被教导要做个端正君子,绝不可任性妄为。
可今天,他在列祖列宗面前,做尽荒唐事。
可后悔吗
绝不。
他想起母亲落在他身后的鞭子。
想起母亲捏着帕子的泪眼。
想起母亲好强的控诉。
清宴,你要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出色。
清宴!你是母亲的依靠,是林家唯一的嫡子!
清宴,你怎么可以出错,你怎么能够出错!
父亲风流成性,后院里的女人多得数不清。
母亲像一座山,稳坐主母之位。
而他,也要像一片天,遮住庶弟们所有的光。
自他懂事起,他就绝不能松懈一刻。
他是名满京城的温润公子。
他是书院里声名远扬的才子。
他是所有人眼中的清正君子林清宴。
直到林小午有一日好奇地问他:哥,林清宴是什么样子的。
那一句话,如同雷霆,震颤他的心神。
他想起那些被焚烧的江湖游侠画本。
他想起那些被母亲连根拔起的花木。
他想起很多很多。
他不怨恨母亲,毕竟在这样的世道里。
唯有他这个做儿子的足够强,母亲才有足够的体面。
母亲没有属于自己的荣光,她甚至直到死也只能是林王氏。
他只恨父亲,八抬大轿将母亲娶进门,却又不知道珍惜她。
三年前,他跪在祠堂。
母亲的鞭子比任何一次都要狠。
她哭红了双眼:我早知道林小午是个不安分的!偏偏你们所有人都说他是个老实人!你说!是不是他勾引你的!
林清宴将所有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何须林小午勾引啊,他只要钩钩手指,他林清宴恨不得就扑过去为他赴汤蹈火。
他想起那年夏天。
那个瘦弱的少年背着一个破旧的包袱,在门口遇见他。
林小午客客气气地说:请问,这里可是林家
他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衫,一双破鞋。
像历经风霜的许多人,微微佝偻着背,谦卑又怯弱的模样。
可林小午不知道,一个时辰前,他才在城外见过他。
这个看似怯弱的少年,手里捏着一根削尖的木条,面无表情地将一个人手掌捅穿。
对方被塞住嘴巴,无法动弹,像一条鱼似的疯狂扭动。
林小午满脸客气地说道:谢谢你啊,从沧州老远把我带到京城。可惜,没让你赚到钱。小倌馆我就不去了,你虽然长得粗糙些,却还是值二两银子的。
他蒙着脸,将那个人交给了两个打手,拿了二两银子扬长而去。
他竟然卖掉了想卖他的人贩子。
这个念头在林清宴脑子里闪过。
下一刻,他温和地说道:这里是林家,我是林家嫡子,你有何事。
小少年的眼睛一亮,激动又克制地说道:哥,我总算找到咱家了!
他来自沧州林家,是林家的一个分支。
说起来,他们之间的血缘早隔了四辈人,还不如邻居亲密。
许多事情在林清宴的脑海里闪过。
只是他的思绪太乱太乱。
林小午这把火,将他烧尽了。
林小午醉酒入梦,倒在他身上。
林清宴起身,将脏污的裤子收拾干净。
他又强忍着内心的羞耻,用手帕擦干净林小午的手。
祠堂外悄无声息。
林清宴将林小午抱出去的时候。
他母亲站在院中,身姿笔直,仪态端庄。
这是他的母亲,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慌张出错的母亲。
他母亲轻声说:把他从西角门送出去,然后你回去换身衣服,去前院帮你父亲敬酒。
林清宴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转身之时,低声说:谢谢母亲。
出门时,他扭头看过去。
母亲仰着头,眼底划过一滴泪。
那一刻,他忽然就原谅了当年母亲逼他离家游学。
11
那天我跟林清宴在祠堂发生的事情,他闭口不谈。
他若无其事,摆出好兄长的架势,特地找上门,关心我跟巧妹的婚事准备得如何了。
我便随口应着,还在置办东西,劳烦哥哥帮我挑个良辰吉日。
林清宴还真就去看黄历了。
只是看来看去,今年没有吉日,明年竟然也没有。
林清宴见我不语,耐心地劝说道:婚姻大事,不能有半点马虎。我专程拿了你跟巧妹的生辰八字,找大师掐算过。若你们情比金坚,倒也不急着在这一两年成婚。
我盯着他,轻轻笑起来。
林清宴避开我的目光,低头盯着手里的茶杯,好似研究古玩。
我收拾停当去王府当差,路过林清宴的时候,轻声说: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这人,千杯不醉。
抬脚出门的那一刻,我听到背后传出哐当一声。
我扭头一看,林清宴的杯子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他看着我,表情也四分五裂。
我笑眯眯地说道:哥,我家里可就这么一套能待客的杯子了。你摔了,自然要你负责。劳烦你有空,再陪我去买一套。
林清宴攥着衣袖,温和的面容浮现一丝红晕。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才清清嗓子,开口说道:好,我负责。
12
我一路哼着小曲去王府。
刚点了卯,就被王虎拉到角落处。
他压着声音跟我说:我听小桃说,王爷从未宠幸过那个男人。这样也好,你机灵些,最好能够在王爷面前立个功。到时候向王爷讨赏,请王爷把荷花苑的那个男人赏给你。
我听到这话,低头摩挲着刀柄,慢慢问道:那王爷最近见过他吗
王虎挠挠头,听小桃说,王爷最近都没去过荷花苑。咋的可能见过那个男人。你呀,也别在心里吃飞醋。堂堂男儿,但凡有办法,又何至于在王府委曲求全。既然你跟那个人好了,就别想太多。
我听了他的话,点头要去巡查。
王虎拉住我,欲言又止。
他憋了半天,才说:听说我养伤的时候,王爷被猫抓了。
我不以为意地说道:王爷金尊玉贵的,轮到咱们这些下等人操心吗。
王虎瞪了我一眼,往我手里塞了一包蜜饯,你嫂子专门给你做的。
我咬着蜜饯,晃荡到荷花苑去。
以往都是晚上来,头一次白天来,倒是觉得风景别致。
巧妹也当值,她在侍弄花草,头上有点汗。
我走过去往她嘴里塞了一个蜜饯,掏出帕子给她擦汗。
巧妹从前一靠近我就紧张得脸红。
前些时候,她莫名其妙地给我泡了一碗热乎乎的糖水。
从那天起,我隐约觉得巧妹知道我的身份了。
巧妹放下锄头,低声说:我给你从家里带了饭菜,放到了值班房。你下值以后,到炉子上热热就能吃。
荷花苑的差事闲散,毕竟是王府最偏僻的院子,就算不巡查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我干脆帮巧妹种花。
种完花以后,我巡查一圈,打算离开,却被小桃拦住了。
她急得脑门汗,像是一路跑来的。
她压低声音说道:小午哥!你怎么不去找他呢!他气得把满屋子的东西都摔碎了,万一他不要命了,去王爷那里告发你,可怎么办呢。
小桃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话。
自她被调到荷花苑当差,就总觉得这个地方鬼气森森的。
白日里,没什么人来。
晚上,更是安静得连个虫鸣声都没有。
有时候夜里睡下,总觉得有奇怪的声响。
这才伺候了几天,就觉得憔悴。
小桃越说越气,鼓着脸说道:小午哥!我要不是为了给你们这对奸夫打掩护,可早就给管事塞银子,让她将我调出去了。
她气得像一条小金鱼。
我塞给她一两银子,她便不气了,对我嘻嘻一笑。
小桃在王府做事,一个月能赚一两银子,可惜一大半都被她爹娘拿走了。
名义上说给她攒嫁妆,其实呢,王家一大家子都张嘴吃饭,能给她攒下多少钱。
不过小桃自小到大,没挨过饿,没受过冷,也算是幸福地长大了。
走到门口,里面还在砸东西。
我推门进去,一把茶壶从我耳边擦过去。
萧泠冷艳地看着我,咬牙切齿地说道:林小午,没想到你竟然敢框骗我!你现在立马跟外面那个种花的野女人断了!退亲!
我走到香炉边上,揭开盖子瞧了瞧,里面的香都燃尽了,看不出一点端倪。
我将满地碎片踢到一边,老老实实地说道:萧泠,你凭着良心说。这么久以来,我可是只拉过一次你的手,其余没有沾过你半分便宜。巧妹是我下了聘书的未婚妻,你才是外面的野鸳鸯,你有什么资格说她是野女人呢。
萧泠气得胸口起伏着,恨不得掐死我的模样。
他盯着我半晌,冷笑道:你若是不退亲,我就告到王爷面前!
听到这句话。
我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好啊,你去告。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跟你清清白白,不怕被王爷知晓!
萧泠没想到我连王爷都不怕了,他一时间有些词穷了。
他见我要走,吼道:左一个没有占便宜,右一个清清白白,你不就是觉得我没有让你亲近吗滚过来,我让你亲一下就是了!
萧泠吼得有力气,可真刀真枪上的时候,他脸白的跟新寡似的。
他坐在椅子上,风从窗户吹进来,撩起他一缕发丝。
我用指头缠绕住他的头发,看着他妖魅的长相,还是觉得心跳很快。
萧泠紧紧贴在椅背上,嗓音略微发抖:你……你漱口了吗不许你亲我的嘴,可以在脸上碰一下,你……你别靠我这么近。
话这么多,活该被亲。
我嘟囔一句,俯身亲过去。
萧泠的手攥着我的肩膀,几乎要把我的骨头捏碎了。
他慢慢放松下来,将我往怀里拉扯。
过了一刻钟,我松开他。
萧泠缩在宽大的椅子里,下巴搁在膝盖上。
他眼神迷迷蒙蒙的,嘴唇被我亲得发红。
他看着我,似有不解之处。
半晌,萧泠梦游似的说道:林小午,你好甜。
我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耐心地说道:好好吃饭,少喝酒,少吹风,少发疯。从今以后,我就不来荷花苑当差了。
萧泠坐直了身子,微微眯着眼睛看我,吐出几个字:你要始乱终弃
我真心不想再陪这位高贵的王爷玩什么偷情游戏了。
我以前总觉得萧泠这副硬骨头,不会伺候人的高傲模样,实在不像养在后院的男宠。
估摸着是个家道中落的贵公子,被狗王爷强取豪夺了。
可今日我算是明白了。
他当然不惧所有,因为他就是这座王府的主人,宁王萧景棠。
我在萧泠的房间里点过一种特质的香料,只要王爷来这间屋子,沾染了香料,猫猫侠就会准确无误地找到他,给他一爪子。
可是小桃却说,王爷从未来过这间屋子。
可王爷确确实实地被猫猫侠抓伤了。
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萧泠本人,就是王爷。
我绝不能拆穿这件事情。
跟男宠萧泠偷情,罪不至死。
可若是玷污了王爷,九条命都不够赔的。
我装出可怜样子,掐了自己一把,红着眼睛说道:我心里有你,可我也没办法!喜欢一个男人,本就是被世俗不容的。况且巧妹有了我的孩子,我得为她负责啊。我再爱你,你也不能为我生个孩子。萧泠,我也是男人,我得为自己的前途人生负责啊。咱们,说到底还是命运作弄,孽缘一场。
萧泠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满目通红地说道:你……碰过那个女人!你竟然……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蹭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萧泠提着剑就要往外冲。
他满身杀气地说道:林小午,我要杀了那个女人!不就是一个孩子吗!我给你生!
我哪里能想到,他说疯就疯。
我赶紧拦腰抱住他,把他往屋子里带。
我将他推倒在床上,拉扯之间,他的右臂竟然渗出血。
萧泠推搡着我,滚!不要你碰我!
我见血越流越多,扯开他的衣服。
这才瞧见他手臂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揭开纱布一看,我倒抽一口凉气。
萧泠手臂上,竟然像是被人生生刮了一片肉似的,触目惊心。
而他的肩膀上,还有许多深深浅浅的伤疤。
谁能将一个王爷,伤到这种地步。
他惊慌地将衣服扯起来裹住自己。
萧泠咬着嘴唇,浑身发抖。
我皱着眉,转身离开。
等我拿了药回来,看到萧泠蜷缩在被子里。
他看到我回来的那一瞬间,眼里噙满了泪,却倔强地不肯哭出来。
我沉默地给他上药,包扎伤口。
萧泠在发热,整个人都有些癫狂。
他大笑着,又开始流泪。
林小午,我告诉你这些伤疤怎么来的。那个人的手触碰过我的手臂,我便将手臂划伤。他的手落在我的肩上,我便将肩膀捅一刀。哈哈哈哈,洗不干净,怎么永远都洗不干净呢。
就算我穿的严严实实地站在他面前,可他的目光却好像将我赤裸地看穿了。
他被我下了迷药,躺在床上,恶心又黏腻地喊着我的名字,阿棠阿棠。
我穿着母亲的旧衣,扮作她的模样,让他痴迷地看着。
萧泠说不下去了,他整个人都崩溃了。
我给他整理好衣衫,紧紧抱住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萧泠,再如何艰难,你都走过来了,对不对
萧泠靠在我的肩膀,呓语似的说道:是的,我走过来了。他一日一日的腐朽,而我站在阳光下,不停地往前走。他无法再控制我,勤政殿里发出的每一封圣旨,都由我亲自过目。满朝文武,王孙公子,只要我愿意,便可掌控他们的生死。我已经足够强大。
萧泠解开衣衫,跪坐在我面前。
他捧着我的脸,满脸是泪地说道:林小午,我清清白白的,不脏。我将这个天下送你,你要了我,好不好
13
我是宁王萧景棠,可我最痛恨这个名字。
人人皆知,当朝皇帝名字有一个景字,而我母妃名唤彩棠。
景棠这名字,是那个该死的皇帝赐给我的。
呵,景棠景棠,好似我是他们的孩子。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真正的名字叫萧泠。
我出生那日,下了初雪。
母妃为我取了一个泠字。
泠泠冰下泉,了了松间雪。
他们希望我这一生如山间奔流的泉水那样自在。
可偏偏事与愿违。
我十五岁那年,皇祖父薨逝,狗皇帝登基。
也是那一年,一切都变了。
父王在宫中中毒身亡。
母妃被囚禁深宫,狗皇帝对外却说母妃自缢了。
我父王是名满天下的贤王,
是他不愿意被深宫束缚,才将太子之位让出来的。
而我母妃,冠绝京华,风姿绝世。
他们二人错就错在,太高洁了。
一个是出生就备受器重的皇子。
一个是被捧在掌心长大的绝世明珠。
他们不懂权利,所以随意放弃。
我再见到我母妃那日,她已经枯萎得不像话了。
她躺在榻上,看着我的面容,满脸都是泪。
阿泠,阿泠!
母妃喊着我的名字,口中吐着血。
毁了你的脸!毁了你的脸!
我男生女相,跟母妃像极了。
少时大家坐在一起饮酒,便有人打趣我,说我若是生做女子,足够魅惑众生。
我母妃死后,狗皇帝哀痛不已,整整三个月没有上朝。
直到他见到我。
他拉着我的手,痴迷地说道:泠这个字不好,太清冷。皇伯父给你改个名字可好,景棠如何,朕将自己的一个字赐给你,保你一生无忧。阿棠,阿棠。
我笑着说:那侄儿多谢皇伯父了。
自那以后,我自由出入勤政殿,皇宫上下,无人敢阻。
后宫妃嫔,皇室子弟,对我不敬者,不论是谁,全被处以极刑。
满朝文武,见了我都不敢抬头看我,唯恐祸及九族。
狗皇帝迷药吃多了,亏空了身子,一日一日地虚弱下去。
我在荷花苑里建了一条密道,哄骗他出来幽会。
自那以后,他便被我囚禁在荷花苑阴冷的地窖里。
而皇宫里躺着的,只不过是我精心培养出来的傀儡。
我复仇了,我得到了一切。
可我依旧想死。
活着,为什么活着
直到有一天,我认识了一个窝囊的老实人,林小午。
我对此人印象非常非常深刻。
因为我眼睁睁瞧见他跪在地上,管事踩着他的背上了马车。
管事拍了拍他的脸,笑哈哈地说道:小午,就是懂事儿。你看王虎就是死倔,我不过摸了小桃的手一下,他差点给我动刀子。也罢,看在你们是兄弟的份上,这次我就饶过他了。
马车远行以后,林小午才慢慢站起来。
他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点都没有受辱的憋屈。
林小午从怀里掏出一把弹弓,把玩儿了一会儿。
我跟着他,看见他回了王府。
小桃扑进他的怀里,哭着说:小午哥,你娶我吧!我好怕那个管事啊。可我爹说,他最多只是占我的便宜,不敢对我下手的。我爹不让我离开王府,这里工钱给得最高。
你才十四岁,谈什么婚嫁。林小午拍了拍她的头,安抚着她。
王虎恼怒道:我爹真不是个东西!难道要为了那一两月银逼死小桃!
林小午淡淡地说道:你家八口人挤在两间房里,你爹天不亮就去拉粪车,你娘给人洗衣服,手都烂了。你弟弟摔伤了腿,每天要用药。你儿子要上学,闺女要吃药。虎子,这一两银子,逼不死小桃,但是能逼死你爹。
王虎蹲在地上,抱着头不吭声了。
小桃擦擦泪,强颜欢笑:没事儿的,哥,我忍忍就是了。王府的差事最好了,银子给得多,活儿清闲。王爷又宽仁大方,时常赏赐我们这些做奴才的。
林小午从怀里掏出一个糖包,塞给小桃,温柔地说道:小桃,放心,我会解决这件事情的。
我靠在墙角冷笑,好一个窝囊废,他怎么解决,给管事当狗
没想到这兄妹两个,听到林小午的话,竟然一下子镇定下来了。
好似这个看起来老实的窝囊废,是他们的主心骨一样。
小桃一下子就欢呼起来,高高兴兴地去当差了。
我盯着那个窝囊废看了一下午。
他长得白嫩,对谁都笑脸相迎,笑起来的时候,嘴边有个隐约的梨涡。
面团似的性格,谁都能揉捏几下。
我瞧见他乐呵呵地给同僚端茶倒水,便觉得无趣。
我回了书房看书。
一直到夜里,忽然想起那个软面团。
我喊来大监提了一句:前院那个嘴边有一颗痣的管事,打断他一只手,让他滚出王府。
大监弓着身子说道:回禀王爷,马老六私用王府的马车出门会相好的,那马车路上轮子坏了,闹的人仰马翻。马老六摔断了一条胳膊,无法遮掩此事,已经被赶出王府了。
我听了以后,半晌没有说话。
我没再说什么。
再见林小午,便是在荷花苑。
深夜,我心里烦躁,射花发泄。
他瞧见我,满目惊艳。
还是那个窝囊样子,竟然不敢告发我毁了花儿。
自己跳到冷冷的湖水里整理花。
骂他一句,不敢多言就滚了。
就这么一个窝囊担心,谨小慎微的人。
竟然冒着死罪,将我带回房间,为我涂药。
他一声不吭,微凉的手接触过我的伤痕。
我趴在床头,看着他白皙沉默的脸,抬手摸摸他的下巴。
他惊弓之鸟似的,扭头就跑。
林小午明知道我是荷花苑的男人,可还是风雨无阻地来为我上药。
他并不空手来。
有时候带一枝花,搁在我床头,花香淡淡的。
有时候带几块糕点,不太甜,正合我口味。
有时候带几个小玩偶,偶尔玩起来倒也不寂寞。
屋子里放了许多林小午的东西。
我莫名其妙地想多了解他,便将小桃调到了身边伺候。
小桃震惊的捂住嘴巴,慌乱地说道:小午哥真的疯了!万一让王爷知道了,这可是砍头的大罪!他这个人最惜命了,竟然拿命来爱你!
拿命来爱我。
这几个字,拨动着我的心弦。
夜晚,我躺在床上,竟然品出一丝丝甜味。
林小午以为我是以色侍人的男宠。
可他不嫌我脏,不嫌我卑贱。
他愿意,拿命来爱我。
14
番外
尽管林小午有个刑部当官的义兄,有个权倾朝野的姘头王爷。
可她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得怎么过。
她考上了大理寺的探察,每日忙得像陀螺似的。
要蹲守罪犯的时候,一晚上只能啃个干饼子。
水都喝不了两口,怕如厕耽误事儿。
忙了两个月,结了一桩大案,终于松了口气。
同僚们坐在一起喝酒闲聊。
要说咱们大理寺日子也是好起来了,月银涨了不少,每天的糕点茶水更是从未断过。也不知道宁王殿下好端端的,怎么重视起咱们大理寺了。
林小午听了,盯着盘子里的豌豆糕不吭声。
还有啊,咱们从前跟刑部合作,总是不顺利。自从派小午过去接洽,简直是无往不利,事事顺意。
小午聪明勤快,整个大理寺谁不喜欢他。
是不,小午。
同僚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笑道。
她腼腆地说道:哪里的话,都是分内之事。
休沐三日,她买了一堆吃食点心回家。
路过巷口的墙洞,她照旧放一包小鱼干进去。
没多久,猫猫侠的爪子勾走鱼干,喵了一声全是回应。
她心里啧了一声。
这位猫猫侠真是神秘,这么多年了,她从未见过猫猫侠的真面目。
只是托付给它的事情,它都办成了。
槐花巷的人瞧见她,都热切地打招呼。
呦,小午又买了这么多东西。
巧妹跟双双真是撞大运了。
可不,小午这个后爹都愿意花银子送一个丫头片子去学堂。
要我说,他就是太老实了,被巧妹把持住了。
林小午一路听着,笑呵呵的。
推门进去,巧妹在给林小午缝衣服。
她起身接过东西,轻声说:林大人在你屋子里等许久了。
林小午点点头,进了屋。
林清宴将她的屋子收拾了一遍。
还买了一把栀子花放在花瓶里,满室生香。
她瞧见敞开的衣柜里,竟然还放置着几件林清宴的衣服。
林小午用眼神询问他。
林清宴眼睛飞快地垂了一下,他捏着手,慢慢说道:今晚,我能住在这里吗
林小午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地喝了几口。
她想了想说道:哥,我以为咱们上次都说清楚了。
她永远不可能恢复女儿身。
她会做巧妹的丈夫,双双的爹,大理寺的探察。
一生一世,永不变。
她不可能给林清宴生儿育女,也不会给他名份。
林清宴在她边上坐下,看着她说道:我想明白了,你的日子,你想如何过,便如何过。我呢,再过几年,过继一个子嗣为林家传宗接代就是。你不愿意碰我,无非是怕有身孕。我这些日子没来找你,是找太医用了一种秘药。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
小午,你放心,我不会再有孩子了。
他说完这些,心口也悬着。
像是在等待审判似的,静候结果。
那日在祠堂,小午虽然没有宽衣解带。
可他还是知道了她的秘密
他们离得那样近,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
这两年,他来找小午,小午也不拒绝,却也不给任何承诺。
他不明白,明明做他的妻子,做名正言顺的林夫人,可以更好。
小午为何不愿意。
问多了。
小午只是轻声说:林清宴,我来那年,沧州发大水。尸横遍野,满目疮痍。有人易子而食,有人典当妻女。我一路飘摇地活下来,心想,这是个什么吃人的世道。
林清宴不懂小午眼中的悲情。
他只是轻声说:百姓总是不易的,小午,我们能做得不多,你也不必过于自苦。毕竟千百年来,天灾人祸,世道艰难,大家都习惯了。
林小午心想,我习惯不了。
可林清宴有句话说得对,她能做得不多。
目之所及,能救则救,能帮则帮。
她想活下去,就得做个谨小慎微的老实人,而不是什么救世主。
那夜,林清宴留宿成功。
他瞧见林小午后背上的吻痕,许久没有说话。
林小午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林清宴知道自己不能问。
他在黑夜里久久难眠,侧身将林小午抱得更紧些。
没关系的,小午。
他一定是那个,留在最后的人。
15
林小午处理了双双在学堂的事,终于有空到宁王府转转了。
小桃来迎接她,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声小午哥。
她如今是王府的二等丫鬟,月钱多,又体面。
老话说,宰相门前三品官。
小桃当了这二等丫鬟,她爹都不敢再对她呼来喝去。
说亲的媒婆,再不敢拿什么鳏夫屠户来说事儿。
林小午去了荷花苑。
小桃站在门口守门。
她盯着地上的花儿想,谁能想到跟小午哥纠缠的男人竟然是王爷。
可王爷又怎么样。
小午哥那样好,他谁都配得上。
林小午进去的时候,萧泠坐在海棠树下抚琴。
他穿着一身浅碧色的衣衫,白玉束发,黑发如墨,越发妖冶。
萧泠看着林小午,琴声凌乱,透着一股子烦躁。
他想起那晚大监来报,林清宴留宿林家,一夜未出。
萧泠坐在回廊下,看着外面的雨,整夜未眠。
他想了很多,又逼迫自己不去想。
说到底,还是林清宴不知检点,刻意勾引林小午。
毕竟小午跟他一同长大,又曾暗恋他,把持不住也情有可原。
萧泠瞪了小午一眼,气道:站那么远做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林小午迈着步子慢吞吞地走过去,笑吟吟地说道:怕我吃了你。
萧泠一时间就有些喉咙干,低头拨弄着琴弦不说话了。
林小午走过去问:你要教我弹琴吗
她走过去,
坐在萧泠腿上,认认真真地学起来。
萧泠却心不在焉的,越教越烦躁。
死女人!
五日不见,见了面竟然这么规矩。
从前可是她对他见色起意,
豁出命都要跟他勾搭在一起。
如今才短短几年,难道腻了不成。
他一早起来,
换了十几件衣衫,才选出这么一件。
浅碧色,上面绣满了海棠花。
床榻之间,她最喜欢喊他海棠妖精,
如今却视若无睹了。
林小午端起茶喝了一口,
扭头瞧见萧泠瞪她。
她自问今日没有得罪他吧。
萧泠见她木头一般的人,气道:本王也要喝!
呦,
这么大气性。
林小午把杯子举到他嘴边。
萧泠却不肯张嘴。
林小午想了想,
喝了一口,
用唇渡给他。
守在外面的小桃,琢磨着进去给小午送一些糕点。
可她走进去,
却被神出鬼没的大监拦住了。
这位大监一直伴在王爷左右,
不爱说话,
只爱笑。
可小桃却不敢多看他几眼。
她往里面匆匆一瞥,
心口一跳。
转身出去的时候,还忘不了那么一幕。
王爷半躺在椅子上,
衣衫凌乱。
小午倒是穿得整整齐齐,
只有衣摆处有些乱。
王爷掐着他的腰,手臂上青筋暴起。
林小午捂住萧泠的嘴,凑近了说道:小声些。
萧泠抬起头,
在她敞露的锁骨处咬了一口。
老天啊,他长得可真好看。
—当撕下床幔,
萧泠终于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使出浑身解数,心满意足地看到林小午为他痴迷沉沦。
可当他看到林小午大腿上的吻痕,还是觉得被泼了冷水。
林清宴那个贱人!
真是好手段!什么下贱事情都做得出。
他们胡闹了一个多时辰,萧泠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林小午。
两个人坐在浴桶里沐浴。
林小午若有所思地盯着萧泠的嘴唇看。
萧泠被她看得不自在,
低头帮她往身上抹香膏。
林小午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
下次还是别了……其实,不太舒服。
萧泠一巴掌拍在水面上,
恼怒道:你一个月能见我几天!我技艺生疏,
你也得给我机会练练不是!
他说到这里,满心委屈。
萧泠终究是没忍住,
问了一句:那他呢,
你也不让他做那件事吗
林小午果断岔开这个话题。
询问萧泠生辰宴怎么过。
他被林小午哄了几句,
就高兴得忘了质问。
两个人收拾妥当,
要去逛夜市。
萧泠瞧见林小午悄悄买了一支兰花木簪,要送给谁的,是明摆着的。
好巧不巧,竟然还真就遇上了林清宴。
林小午诧异道:哥,你也在闲逛啊。
林清宴跟萧泠的眼神在空气中对撞,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地站在林小午边上,陪她逛街。
林小午挠挠头,老老实实地由他们陪着。
哎,
没办法,像她这样的老实人。
当然谁也不能得罪,要谨小慎微地活下去了。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