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正是早上大家来上班的点,马上就有不少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看热闹。
由于事情就发生在财务科办公室外面,姚青和朱巧儿一出门就看到了现场。
看清正在吵闹的人后,姚青的表情不禁有些微妙,只见那个气急败坏大声嚷嚷的人竟然是李玉芬!刚才在办公室里姚青并没有听出来她的声音,一方面是因为李玉芬刚才太激动,吼叫的声音太大,导致声音都劈叉走了调,另一方面,如果不算昨天的话,姚青差不多也有二十几年没有听过李玉芬的声音了,对她声音不敏感,所以这两方面加起来,能听出来才怪呢!昨天这两口子急匆匆地走了之后,姚青以为他们去过医院之后还会杀个回马枪,到她家接着说过继的事情,谁知道昨天他们竟然没有再过去,敢情是忙着准备领赔偿款的事呢!李玉芬还是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胳膊上面的伤被包扎了起来,不过,此刻激动之下,包扎伤口的纱布都有点散开了。
但她显然顾不上这个,此时她正满脸通红,双目圆瞪,挥舞着没有受伤的那条胳膊,差点把手指怼到对面那个贴墙站着的女同志的鼻子上。
对面的女同志看起来大约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留着齐耳短发,穿着利落的灰色短袖列宁装,此刻被李玉芬指着鼻子骂,被气得脸色发青,抖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朱巧儿这时也惊讶地小声跟姚青嘀咕:“哎,这不是杨大姐吗?这是怎么了这是?”话声还没落就见李玉芬又有动作了。
她见这个女同志被自己一骂就说不出话来,十分得意:“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心思,心虚啊?我告诉你,我来你这儿领赔偿款,可是你们单位领导批准的!是你们领导亲口说让我过来找你领的!识相的话,赶紧把赔偿款拿给我,不然的话,哼!老娘一定要让你好看!”说完,她四下张望了一眼,发现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更来劲了:“我们家跃冬可是给你们单位卖了命!是因公去世的!你们单位没给他评个烈士也就算了,现在给他家属拿一点赔偿款,还要推三阻四的!你们大伙儿都过来评评理!哪有这样的!”说完,她忽然换成了一脸悲切的表情:“可怜了我们家的跃冬!年纪轻轻还不到三十岁呢!就这样突然人没了啊!这让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可怎么办哟!还有那些个天杀的,连他的赔偿款都要克扣不让我这个家属领啊!怎么不怕天打五雷轰哟!”她这一番唱念作答下来,周围围观的人纷纷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人是谁啊?是前段时间出事的那个宋跃冬的媳妇吗?”“她说的赔偿款是怎么回事呀?是谁不给她赔偿款?是单位不给吗?那她过来找杨大姐闹是怎么回事?”“给不给赔偿款单位说了算,她过来找杨大姐闹,算是什么事?”“没听她说单位领导已经批了赔偿款吗?说让她过来找杨大姐领的!杨大姐是为什么不给她呀?”“哎,你们说,这赔偿款能有多少钱啊?”……周围嗡嗡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下,李玉芬丝毫不觉得难堪,还咄咄逼人地要去拉扯对面杨大姐的胳膊。
杨大姐刚才显然是被气懵了,这会儿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狠狠的甩开李玉芬拉扯她的手:“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讲不讲道理?我都说了好几遍了,要领赔偿款可以,把我要求的那几样材料准备好交给我!再让符合条件的人来领!我马上就把钱结算清楚给你们!这下听明白了吗?你要是再这样胡搅蛮缠,我要叫保卫科的人过来了啊!”没想到李玉芬听了她的话更来劲了:“什么材料!我的材料不都给你看了吗?你看了材料还不愿意给我拿钱,不就是想要刁难我!你说!你说!你安的是什么心?你是不是想要私吞我的钱!”这时,人群里有几个人看不下去了,上前七嘴八舌地劝解道:“这位女同志,我们单位也有单位的规定,杨大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赶紧把杨大姐要的材料拿出来,她肯定会给你办的!”“是啊,现在时间还早,你赶紧去拿材料吧,赶得快的话上午就能办好呢,你这样堵着杨大姐也没用啊!”听了这话,李玉芬眼里闪过一丝心虚,她不是不愿意拿材料出来,她是拿不出来啊!其实这个材料要的也不多,就结婚证、户口本和介绍信这三样。
结婚证要的是宋跃冬的结婚证,户口本要的也是宋跃冬的户口本,而介绍信则是赔偿款领取者的身份证明!虽然最后这个赔偿金领取者的介绍信跟宋跃冬没有关系,但明眼人一看那前两样材料,就知道这个赔偿款的领取者,要么跟宋跃东在一张结婚证上,要么跟宋跃东在一个户口本上。
所以这三样李玉芬哪一样都拿不出来!刚才,她和宋跃进在大门口的时候遇见了个人,宋跃进认出对方是运输大队的一个领导,于是两口子就向对方打听如何领取赔偿款的事,那个领导不认识他们是谁,但是恰好知道宋跃冬的赔偿款已经批下来了,他赶着签到也没多问,就跟他们说,拿着材料去找后勤部财务科的杨大姐领就可以了。
两口子来到后勤部,向人打听杨大姐办公室位置的时候,就正好遇到了早上来上班的杨大姐。
杨大姐听说他们是来领宋跃冬赔偿款的,就很热情的带着他们往自己办公室去,路上顺口向李玉芬问起领赔偿金需要提供的那些材料有没有准备全。
两口子并不知道需要什么材料,好在昨天他们准备了一些他们自己觉得能用上的,就赶紧拿了出来,两人拿的是宋跃进的身份介绍信,和街道办开出来的宋跃进和宋跃冬是亲兄弟的证明材料。
谁知杨大姐看了之后,告诉他们这个材料没有用,并且跟他们说了真正需要的材料是什么。
末了,杨大姐又顺口跟他们说,这个赔偿款就算是亲兄弟也不能领的,按规定,领取的人必须是直系亲属,得是宋跃冬的父母子女或配偶才行,让他们要领的话就赶紧回家去叫有领取资格的人过来。
一听自己家竟然没有领取资格,李玉芬顿时恼羞成怒,在她看来,这个赔偿款已经是自己家的囊中之物了,她哪里能容忍到嘴的鸭子再飞走,就在走廊上跟杨大姐闹了起来。
她也是真心觉得,自己两口子明明是宋跃冬的亲哥嫂,她家男人跟宋跃冬明晃晃的血缘关系摆在这里呢!凭什么不能领这个赔偿款?而姚青算什么东西?竟然能有资格领?只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媳妇,怎么能大得过血脉相连的兄弟?单位这样的规定就是故意为难他们!这下子,杨大姐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杨大姐在单位上班也有很多年了,她男人是运输大队的一把手,她本人脾气温和,为人又热心,在单位人缘也特别好,平日里同事们都对她都客客气气的,说话都不会起高腔,所以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胡搅蛮缠的人,一时间被气得发懵,才半天都不能反驳一句。
这会儿她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遇到了无赖,不欲再跟对方纠缠,使劲甩开李玉芬的手,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李玉芬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哪能让她走?于是马上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狠狠地往杨大姐的衣服上抓去。
杨大姐对此丝毫没防备,一下子被李玉芬扯住,她趔趄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姚青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了她一把。
杨大姐被姚青扶着站定身子,惊魂未定地看向扶着自己的人,发现是一个自己之前从没见过的漂亮姑娘,连忙感激地道谢。
姚青摆摆手,看杨大姐站好了,转向李玉芬:“李玉芬,你这闹的是哪一出?这个赔偿款有你什么事,你在这里闹?你还要不要脸?”李玉芬万万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到姚青,不由吃了一惊,第一反应就是害怕姚青是来跟她抢赔偿款的,再听到姚青毫不留情的讽刺后,一下子惊怒交加,完全忘记自己的胳膊还有伤,大叫一声,恶狠狠地向姚青扑去!周围围观的人见状赶忙冲上前去拉架,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就在此时,突然从外面传来一声断喝:“你们这里是在闹什么!”众人闻言都一下子停住动作,纷纷站定,向来人望去,姚青顺着众人的视线,也望向来人。
只见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留着短寸的彪形大汉,他面目粗犷,眼神锐利,身高足有一米九,体格魁梧,虎背熊腰,行走之间仿佛一堵铁塔在移动,气势十分骇人。
他几步走近人群,四下环视一周,被他凌厉的眼风扫过的人莫名就觉得有些心虚,一个个都缩起了脖子。
最后,他的眼神落在杨大姐身上,脸色马上缓和了下来,眼神也变得有些担忧,杨大姐见状对他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他这才像是放下了心,转头看向杨大姐身边的姚青问道:“这个女同志看起来有些眼生,那你来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姚青刚才看到周围人的反应,就知道这人一定是运输队的某个领导,她微一思忖,一五一十地说:“你好,我是前段时间牺牲的宋跃冬的家属,今天是来领赔偿款的,刚才我在财务科办公室里等待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吵闹,出来一看发现这个人把杨大姐堵住,逼迫杨大姐把单位给宋跃冬的赔偿款交给她,杨大姐不同意她就想动手打人,周围大伙儿是来拉架的。
”大汉一听,锐利的眼神马上盯向李玉芬:“你是宋跃冬的什么人?是赔偿款的发放对象吗?”李玉芬被大汉的眼神震慑,一时嗫嚅着不敢说话,姚青在一边说道:“这人名叫李玉芬,是宋跃冬的嫂子。
”一听姚青的话,周围的人群马上又响起嗡嗡地言论声:“啊?原来这人是宋跃冬的嫂子?天哪,我刚才还以为她是宋跃冬的媳妇儿呢!”“呃,我也是……”“她刚才一口一个我们家跃冬,说不定就是想让我们误会呢!”“怪不得杨大姐不给她领钱呢!你说她只是宋跃冬的嫂子,咋有脸来领这个钱啊!”“嗐,谁说不是呢……”听到周围人的议论,李玉芬脸皮再厚也挂不住了,她恼羞成怒地跳起来,猛地就向姚青扑过去:“都怪你!都怪你!我打死你这个贱人!”只是没等她扑过来,就被正好从外面冲进来两个保卫科的人扭住了胳膊!保卫科的人可不知道李玉芬胳膊受了伤,虽然没有直接动到她的伤口,但也让她疼地吱哇乱叫:“啊啊啊!我的胳膊我的胳膊!快放开我!我的胳膊啊!”扭着她受伤的那条胳膊的人闻言松开了手,李玉芬马上就想要挣脱另一只手,可是试了几下完全做不到,她不由地慌了,大声叫道:“当家的!当家的!你在哪儿啊!我被人抓住了啊,当家的!宋跃进!你快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