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全校闻名的睡神学渣林默。
距离高考仅剩30天,我绑定了超级记忆系统。
条件奇葩:必须上课睡觉才能记住老师讲的内容。
每次考试,我总在试卷上酣然入梦,醒来答案却已刻在脑海。
模拟考我稳居榜首,班主任认定我作弊,父母怀疑我磕了药。高考考场,我趴在试卷上睡得天昏地暗。
成绩公布,我成为全国唯一的满分状元。
记者蜂拥而至时,班主任用身体挡住疯狂的人群。
他低声说:装睡十八年,你爸是怕我当年教学事故的真相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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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数第一。
这三个字像三块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年级大会那面巨大、崭新、刺眼的光荣榜最底端,旁边跟着一个同样烫人的名字:林默。我的名字。礼堂里嗡嗡作响的议论声,如同夏日午后聒噪不休的蝉鸣,又热又闷,密密实实地糊住了耳朵。校长站在台上,声音洪亮地念着进步学生的名字,一串又一串,念到末尾,他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黑压压的人群,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又像是某种刻意的强调:……以上同学值得表扬!至于最后一名同学嘛,他顿了顿,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带着探究、好奇和毫不掩饰的戏谑,更要深刻反省!距离高考仅剩三十天,是破罐破摔,还是背水一战,全在自己一念之间!那最后一名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哄笑声像浪潮一样拍打过来,卷起细碎的嘲讽,拍得我脸颊发烫,皮肤下的血液突突直跳。我下意识地垂下头,视线落在自己那张被汗水浸得有点发软的月考物理卷上,鲜红的17分狰狞地咧着嘴,旁边还有一小片干掉的口水印,形状滑稽又狼狈。我赶紧抬手蹭了蹭嘴角,指尖触到一点可疑的湿凉。完了,刚才居然又睡着了在如此高光时刻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毫无预兆地在我脑海深处炸响:
【检测到强烈学习意愿与极端知识匮乏状态。‘超级记忆系统’绑定中……绑定成功。新手任务发布:立即进入睡眠状态,持续时长:10分钟。倒计时:59秒…58秒…】
我猛地一激灵,像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了天灵盖。幻觉低血糖还是被那17分刺激疯了我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荒谬的声音甩出去。
【警告!倒计时30秒。任务失败将永久丧失系统使用权限。】
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金属质感,像冰冷的齿轮在颅内缓缓转动。恐慌瞬间攥紧了心脏。管他什么疯不疯!礼堂里上千双眼睛的注视下,校长还在慷慨陈词,我,林默,这个刚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睡神,竟然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睡觉
拼了!我猛地闭上眼睛,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额头重重抵在课桌冰凉的木头上。周遭的哄笑、校长的训斥、同学们低低的议论……所有的声音瞬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变得遥远而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意识像沉入粘稠的蜜糖,迅速变得混沌、温暖、沉重,无可抗拒地向下坠落、坠落……世界彻底安静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瞬,也许漫长无比。我感觉有人用力推搡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我从椅子上掀下去。我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眼前是同桌王胖那张放大的、焦急的圆脸。
默哥!默哥!醒醒!老班盯着你呢!眼神能杀人!王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音,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猛捅我的肋骨。
我抬起头,视线还有些模糊。果然,讲台上,班主任陈国栋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正死死盯在我身上,镜片后的寒光几乎凝成了实质的冰锥。他嘴角紧紧抿着,拉成一条向下撇的、极其严厉的直线。整个礼堂异常安静,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刚才还嗡嗡作响的人群,此刻鸦雀无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像无数根烧红的针。
林默!陈老师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鞭子,抽打在寂静的空气里,站起来!
我下意识地弹了起来,腿肚子有点发软。完了,这下彻底完了。睡神的名号怕是焊死在头上了,外加一个公然藐视校规大会的罪名。
刚才校长讲到哪了复述一遍!陈老师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刚才刚才我只记得校长那句最后一名同学,然后……然后就是那个该死的系统提示音……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我准备迎接狂风暴雨般的训斥时,脑海里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新手任务完成。信息接收模块启动。信息回溯中……】
紧接着,一幕清晰得如同现场重播的画面在我脑中展开:校长站在台上,嘴唇开合,洪亮的声音同步响起:……高考是人生的分水岭,是检验你们十二年寒窗苦读的试金石!此刻的懈怠,就是对未来的犯罪!尤其是个别同学……
陈老师刚才的问题,答案就在这段话里!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模仿着校长那略带口音的腔调,把刚才那段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高考是人生的分水岭,是检验你们十二年寒窗苦读的试金石!此刻的懈怠,就是对未来的犯罪!尤其是个别同学……
我的声音起初有点抖,但越说越流利,最后几个字甚至带上了校长那种特有的、痛心疾首的腔调。
礼堂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王胖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珠子瞪得像铜铃。陈老师脸上那层厚厚的寒冰也出现了一丝裂痕,锐利的目光里第一次透出毫不掩饰的惊愕。他死死盯着我,仿佛想从我脸上找出作弊的痕迹。
你……他顿住了,似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他只是从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像一记闷雷砸在地上。坐下!再有下次,直接滚出去!他移开目光,但那份震惊和怀疑,像无形的丝线,依旧牢牢缠绕在我身上。
我瘫坐在椅子上,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真的……把校长的话背下来了一字不差
那个超级记忆系统……是真的!
这个认知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开了我混沌的十八年人生。恐惧和一种近乎荒诞的狂喜交织着,在血液里奔涌冲撞。倒数第一睡神高考这些曾经如同大山般压得我喘不过气的标签,此刻在心底无声地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一丝微弱却无比诱人的光。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个蹩脚的间谍,在睡神的伪装下,开始了我的超级记忆之旅。代价是必须睡着,而战场,就是每一节课堂、每一次考试。
语文课,老王正抑扬顿挫地分析《滕王阁序》里的千古绝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摇头晃脑,唾沫横飞。我则趴在堆得摇摇欲坠的习题册后面,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努力放空大脑,心里疯狂默念:快睡!快睡!【目标:古文鉴赏技巧及意象分析。进入深度睡眠状态……】系统的提示音如同催眠咒。就在我意识即将沉入黑暗边缘时,老王那标志性的、带着浓重方言尾音的怒吼炸雷般响起:
林默!又是你!给我站起来!‘披绣闼,俯雕甍’后面一句是什么答不上来就给我站到后面去!
我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完了,刚才系统还没开始干活呢!我睡眼惺忪地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像个被当众拆穿的蹩脚演员。就在这时,【信息回溯启动】。老王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在我脑中清晰地响起: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
我几乎是机械地复述出来,连他那个习惯性的停顿和拖长的尾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老王愣住了,半张着嘴,粉笔头悬在半空,脸上的怒气瞬间凝固,转而被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取代。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像第一次认识我似的上下打量。教室里死寂一片,只有窗外几只麻雀在叽喳。他挥挥手,示意我坐下,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嘟囔了一句:……算你狗屎运。但那怀疑的种子,显然已经埋得更深了。
数学课更是惊心动魄。老陈(陈国栋老师兼任数学)正在黑板上推导一道令人眼花缭乱的立体几何压轴题,粉笔划过黑板发出尖锐的吱呀声。我趴在桌角,只露出一只眼睛盯着他移动的粉笔尖。思维在必须睡和千万别被老陈发现之间疯狂拉扯。终于,当老陈背过身在黑板上画一个复杂的空间坐标系时,我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猛地合上眼皮。【目标:空间向量法解立体几何。深度睡眠启动……】意识瞬间沉入一片公式的海洋。
然而,老陈的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就在我呼吸刚刚变得平稳,口水即将溢出嘴角的刹那,一只沾满粉笔灰的手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拍在我的课桌上!
啪!
巨响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我惊得几乎灵魂出窍,猛地抬头,对上老陈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镜片后的眼睛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火焰。
林默!你当这里是旅馆吗给我滚出去!他指着门口的手气得微微发抖。
老师,我……
我试图辩解,舌头却像打了结。周围的同学发出低低的嗤笑,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
【深度记忆中断。信息回溯失败。原因:外部强制干扰。】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宣告失败。
老陈根本不给我任何机会,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揪出了教室。走廊的风吹在脸上,冰冷刺骨,混合着屈辱和挫败。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教室里老陈继续挥舞粉笔的背影,心中那点刚燃起的希望小火苗,被这盆冷水浇得只剩下呛人的青烟。系统的限制如此苛刻,而老陈的雷达,敏锐得可怕。
真正的考验,是第一次模拟考。考场里静得可怕,只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空调低沉的嗡鸣。我拿到数学卷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题目像天书,符号和数字扭曲成嘲笑的鬼脸。我盯着那些狰狞的符号,心中默念:【目标:数学模拟考试卷。进入深度睡眠状态。】眼皮越来越沉,头一点一点地向下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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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噜……
一声轻微的、不受控制的鼾声,从我半张的嘴里溜了出来。
瞬间,整个考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监考的正是老陈。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几步就跨到我桌边,皮鞋踏地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惊心。他二话不说,伸出食指,用指关节在我桌面上重重地、连续地敲了三下。
笃!笃!笃!
沉闷的敲击声如同丧钟,狠狠砸在我心尖上。我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额头上全是冷汗。老陈就站在我旁边,居高临下,眼神里的鄙夷和愤怒几乎要喷薄而出,嘴角挂着一丝冷酷的、早已料定的嘲讽。他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在说:果然,废物就是废物!连装都不装了作弊都懒得掩饰了
巨大的羞耻感几乎将我淹没。我死死攥着笔,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眩晕感。不行,不能放弃!我咬紧牙关,重新低下头,像鸵鸟一样把脸埋进臂弯。考场里压抑的嗤笑声如同细小的芒刺。我屏蔽掉一切,在心里疯狂地对系统呐喊:再来!快!让我睡!
【深度睡眠状态二次启动……信息接收中……】
这一次,没有干扰。意识沉入一片纯白的数据流。无数的符号、公式、解题步骤如同瀑布般冲刷而下,清晰地烙印在脑海深处。当我再次抬起头,眼神已经褪去了慌乱,只剩下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无视老陈那刀子般的目光,无视周围或鄙夷或好奇的视线,我拿起笔,开始书写。笔尖流畅,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些复杂无比的答案早已在纸上等我落笔。
一周后,成绩公布。当年级大榜张贴出来时,整个高三教学楼像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第一名:林默。总分:728。
我的名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红榜的最顶端。那个曾经只属于学神苏晓曦的位置,如今被林默两个字牢牢占据。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挤在榜前的人群。几秒钟后,巨大的哗然如同海啸般爆发开来。
操!谁他妈贴错榜了
林默那个睡神林默728开什么国际玩笑!
作弊!绝对是高科技作弊!不然我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抄谁的抄苏晓曦的苏晓曦才第二啊!
质疑、震惊、愤怒、鄙夷……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几乎要掀翻天花板。王胖从人堆里奋力挤出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脸上肥肉激动得直抖:默哥!默哥!你……你他妈真是我哥!神了!你到底怎么做到的快教教我!他眼里闪着狂热的光,仿佛看到了通往清华北大的捷径。
我没空理会他。我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死死地钉在榜前那个穿着白裙的身影上——苏晓曦。她仰头看着榜首的名字,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像一尊冰冷的白玉雕像。她看了很久,然后,猛地转过头,目光穿透人群,准确地找到了我。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漂亮眼睛,此刻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毫不掩饰的鄙夷。她甚至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议论,只是用那种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决绝地转身,像避开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那一眼,比老陈的怒吼更刺骨,比任何嘲讽都锋利。
老陈的反应更加直接。他几乎是冲进我们班的,脸色铁青,像一块随时会龟裂的寒冰。他看也没看我,径直走上讲台,把一沓厚厚的、批改过的试卷狠狠摔在讲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粉笔灰簌簌落下。
某些同学!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要以为用些歪门邪道,就能蒙混过关!高考,那是国家级的考试!是龙潭虎穴!你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到时候只会让你死得更惨!丢你自己的脸是小,丢学校的脸,你担待得起吗!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刮过我的脸,毫不掩饰其中的厌恶和警告。他没有点名,但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砸在我的头顶。
放学铃声如同特赦令。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教室,只想尽快离开这片令人窒息的空气。刚走到校门口,就看到父亲那辆熟悉的、沾满泥点的破旧小货车停在路边。他倚着车门,手里夹着一支快燃尽的烟,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爸……
我低低叫了一声,心里咯噔一下。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把烟蒂狠狠摔在地上,用鞋底碾碎。然后,他一把拉开车门,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上车!
车厢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车子发动,汇入晚高峰的车流。沉默像一块沉重的铅板,压在狭小的空间里,压得人喘不过气。父亲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说吧,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压抑着巨大的风暴,那些钱,你弄哪儿去了是不是……买了那种东西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路,没有看我,但侧脸的肌肉绷得像岩石。那种东西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心和恐惧。他怀疑我为了考高分,去买了违禁药物!
爸!我没有!我猛地抬头,急切地辩解,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那钱……那钱……
那钱是我省吃俭用攒下来,准备给妈妈生日买条围巾的!可这话卡在喉咙里,看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和眼中深重的忧虑,我忽然意识到,任何解释在此刻都苍白无力。我考了第一,这本身在他们看来,就是最大的不正常,就是铁证如山。
没有父亲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粗暴地拐进一条昏暗的小巷,吱嘎一声刹住。他扭过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像受伤的野兽般盯着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彻底欺骗的狂怒:没有!没有你能考第一你当你老子是傻子吗林默你从小到大,哪次考试不是垫底哪次上课不是睡得像头死猪现在离高考还有几天你他妈给我考了个年级第一!你骗鬼呢!
唾沫星子喷溅到我脸上,带着浓重的烟味。
他胸膛剧烈起伏,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一声刺耳短促的悲鸣。老子天天在工地上累得像条狗,搬砖扛水泥,供你读书!就指望你能争口气,哪怕考个大专呢!你呢你倒好!你……
他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手指哆嗦着指着我,眼里除了愤怒,还有一种更深、更沉的绝望,你是不是想把你妈气死才甘心!
巷子里很安静,只有父亲粗重的喘息声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我看着他因愤怒和失望而扭曲的脸,看着他额角暴起的青筋,看着他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所有关于系统的辩解,所有被误解的委屈,都死死地堵在了喉咙深处,变成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我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只是颓然地、深深地低下头,把脸埋进手掌里。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滚烫地灼烧着掌心。
家,这个曾经唯一可以喘息的地方,如今也成了另一个无声的战场。餐桌上,气氛凝重得像一块冻硬的石头。母亲默默地给我夹菜,动作小心翼翼,眼神却总是带着一丝躲闪和忧惧,仿佛我身上带着某种不洁的瘟疫。父亲则全程沉默,只听见他咀嚼时发出的、略显粗重的声响。筷子碰到碗沿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默默,母亲终于忍不住,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今天……老师打电话来了。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我的反应,陈老师说……你进步很大,但是……但是希望咱们家长多关注下你的……作息他说你最近上课精神不太好她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但那份潜藏的担忧和怀疑,如同水面下的暗流,清晰可感。
父亲猛地放下筷子,瓷碗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他没看我,只是盯着碗里剩的几粒米饭,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精神不好’我看是‘药劲’过了吧!
老林!母亲低声惊呼,带着哀求看向父亲。
父亲霍然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他看也不看我们,径直走进里屋,砰地一声重重甩上了房门。那声闷响,像砸在我的心上。
母亲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看看我,眼圈瞬间红了。她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无力地叹了口气,默默收拾起碗筷,动作迟缓而沉重。
我坐在原地,嘴里的饭菜如同嚼蜡,喉咙堵得难受。家里的空气,比教室更加令人窒息。系统带来的神力,像一层无形的、剧毒的油彩,把我涂抹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瘾君子、不知廉耻的作弊者。它没有给我带来任何荣耀,只有四面楚歌的孤立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我迫切需要一点真实的空气。晚自习结束的铃声一响,我抓起书包,在王胖惊愕的目光中第一个冲出教室。没有回家,我蹬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一路狂飙,车轮碾过坑洼的路面,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风呼呼地灌进耳朵,试图吹散心头的郁结。
最终,我停在了城市边缘废弃的铁路桥下。这里荒凉、安静,只有虫鸣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火车汽笛声。我靠着一根冰冷的水泥桥墩坐下,仰头望着城市边缘被霓虹灯污染的夜空,星星稀疏黯淡。巨大的无力感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溺毙。系统是真的,能力是真的,可这份真实带来的,只有更深的枷锁和更痛的误解。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警惕地抬头,借着远处微弱的光,看到苏晓曦的身影慢慢走近。她换下了校服,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长发在夜风中轻轻拂动,月光勾勒出她清冷的轮廓。她在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看我,也仰头望着那片并不璀璨的夜空。
沉默在铁锈和野草的气息中弥漫。过了好一会儿,她清冷的声音才响起,打破了沉寂:
这里视野不好。我知道一个地方。
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话。她转身,沿着铁轨旁的斜坡向上走去。我犹豫了一下,起身跟了上去。我们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穿过半人高的蒿草,爬上陡峭的土坡,最终抵达了铁路维修班废弃的小屋屋顶。视野豁然开朗,城市璀璨的灯火铺陈在远方,头顶的夜空似乎也干净了一些,几颗星星顽强地闪烁着。
夜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我们并肩坐在屋顶边缘,脚下是黑黙默延伸的铁轨。
我知道你没作弊。苏晓曦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我猛地转头看她,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依旧望着远方,侧脸在微光中显得沉静而疏离。老陈今天下午,把你所有科目的卷子,包括草稿纸,都翻出来仔仔细细看了三遍。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个场景,他甚至还用手机拍了照,说要找他在省城重点中学当教研组长的同学分析……结果,找不到任何抄的痕迹。她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特别是数学最后那道压轴题,你的解法……比参考答案还简洁。陈老师盯着那张草稿纸,看了足足十分钟,脸色难看得很。
她的话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短暂地驱散了心头的阴霾。原来老陈……也在查而且没找到证据一丝荒谬的希望悄然升起。
那你……我迟疑地开口。
我为什么那样看你苏晓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苦涩的笑,因为我嫉妒。她坦率得让我措手不及。我讨厌任何不劳而获的东西,更讨厌……这种颠覆了我所有认知的‘天赋’。我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刷题刷到手抽筋,才勉强维持住那个位置。你呢你上课睡觉,考试睡觉,凭什么……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凭什么就能得到一切这不公平。
她的坦诚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我这份天赋对他人世界的野蛮冲撞。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告诉她系统那只会让她觉得我更像个疯子或者骗子。
沉默再次降临。头顶的夜空,墨蓝的天鹅绒上,一颗流星倏然划过,拖曳出一道短暂却惊艳的银亮轨迹,瞬间又湮灭在无垠的黑暗里。像极了我此刻的人生,诡异的光芒万丈之后,是无尽的茫然与未知。
快看!苏晓曦低呼一声,指向流星消失的方向。她的眼中映着星光,那一瞬间的冰冷似乎被这刹那的光辉融化了少许。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一片深邃的墨蓝。流星早已无踪。但那转瞬即逝的光芒,却像一颗种子,悄然落进了心底的冻土。至少,在这片孤独的屋顶上,有一个人,短暂地相信过我的清白,哪怕动机复杂。这微弱的暖意,支撑着我继续在睡梦与现实交织的钢丝上,摇摇晃晃地走下去。
高考前的日子,在巨大的压力、无休止的质疑和睡眠与清醒的疯狂切换中,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老陈的特别关照变本加厉。我的座位被调到了讲台正前方,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几乎成了我的固定背景板。每一次模拟考,他都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抱着手臂,钉在我的座位旁边。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将我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纳入监控范围——握笔的姿势、翻页的速度、甚至呼吸的频率。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有一次考化学,试卷上复杂的有机结构式看得人眼晕。我强迫自己进入状态,眼皮越来越沉。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那片数据之海的瞬间,我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在我的后颈上。猛地惊醒,抬眼正对上老陈镜片后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面清晰地写着:休想!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冷酷的、洞悉一切的笑意,仿佛在欣赏猎物的徒劳挣扎。
我只能咬紧牙关,强打精神,用最笨的方法去啃那些艰涩的题目,脑子里疯狂回忆着在某个昏昏欲睡的下午,系统烙印下的碎片化知识点。汗珠顺着额角滑落,滴在试卷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那一次,我考得前所未有的糟糕,堪堪挤进年级前五十。成绩出来时,老陈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我,那眼神分明在说:看,露馅了吧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家里的气氛并未缓和。父亲依旧沉默得像一座冰山,偶尔投向我的眼神,混合着失望、探究和一种深重的疲惫。母亲更加小心翼翼,说话做事都带着一种刻意的讨好和掩饰不住的忧虑。家,成了一个需要屏住呼吸才能存在的空间。唯一的光亮,是那个废弃屋顶。我和苏晓曦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晚自习后,偶尔会一前一后地爬上那里,有时说几句关于习题的讨论,有时只是沉默地看着城市的灯火和稀疏的星空。关于天赋和公平的话题,我们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那种剑拔弩张的对峙感,在共同仰望星空的沉默里,似乎被夜风吹淡了一些。
时间在笔尖和睡梦中悄然流逝。黑板右上角那个鲜红的高考倒计时数字,像沙漏里飞速坠落的沙粒,无情地逼近0。
终于,那个被无数人期盼、恐惧、视作人生分水岭的日子,来了。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明亮,透过车窗洒进来。父亲开着那辆破旧的小货车送我。车厢里依旧弥漫着熟悉的机油和烟草味,但气氛却比往日更加凝滞。一路无言。车子停在考点外那条被警戒线隔开、挤满了考生和家长的沸腾街道旁。
到了。父亲的声音干涩沙哑。他没有看我,目光落在方向盘上,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一道深深的划痕。
我拉开车门,热浪和鼎沸的人声瞬间涌了进来。我一只脚跨出车外,顿住了。回头看向父亲。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侧脸的线条绷得紧紧的,下颚骨清晰地凸起。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刺眼得厉害。
爸……我喉咙发紧,想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毫无意义的我进去了。可看着他紧绷的侧影,所有的话都堵在胸口。
父亲终于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我,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让我心惊——有担忧,有深不见底的怀疑,有被生活重压磨砺出的麻木,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挣扎。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其艰难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嗯。
那一声嗯,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心上。我关上车门,汇入奔向考场的人潮。阳光刺眼,蝉鸣聒噪,周围是家长们声嘶力竭的嘱咐和考生们强作镇定的交谈。我回头望了一眼,父亲那辆破旧的小货车还停在原地,像一个沉默而孤独的坐标。
考场里空调开得很足,冷气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气氛肃杀。我找到自己的座位号,坐下。桌面冰凉。广播里播放着考场规则,字正腔圆,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试卷和答题卡发下来了,厚厚的一沓,散发着油墨特有的、略带辛辣的气味。
第一门,语文。我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试卷。古诗词填空、阅读理解、现代文……文字像密密麻麻的蚁群。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在心中默念:【目标:高考语文试卷。进入深度睡眠状态。】指令发出,身体却背叛了意志。过度紧绷的神经像拉满的弓弦,在巨大的压力下嗡嗡作响。睡意如同狡猾的敌人,在我最需要它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警告!精神阈值过高,深度睡眠启动失败!请尝试放松!】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带着罕见的急促。
放松在这决定命运、被无数双眼睛(尤其是监考老师)盯着的战场上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我睁开眼,死死盯着卷面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大脑却一片空白,像被格式化的硬盘。那些曾经在睡梦中清晰无比的答案,此刻如同沉入深海的碎片,怎么也打捞不起来。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我窒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像沙漏里的细沙飞速滑落。广播里提醒着时间,冰冷无情。周围的考生都在奋笔疾书,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汇聚成一片令人心焦的噪音。我强迫自己拿起笔,手指僵硬地落在第一道古诗词填空上。
庄生晓梦迷蝴蝶,___________。
下一句是什么我记得!系统明明给过!在某个昏昏欲睡的语文早读课上……望帝春心托杜鹃!对,就是这个!我赶紧下笔。然而,笔尖悬在答题卡上方,那个托字却像被橡皮擦抹掉了一样,怎么也想不起具体的写法!是托还是托还是……大脑里一片混乱,只剩下模糊的发音。
汗水沿着太阳穴滑落,滴在答题卡上。视线开始模糊。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脚底一寸寸漫上来,即将淹没头顶。难道……就要这样结束了吗在最后一步,在系统的帮助下走到这里,却因为自己无法入睡而功亏一篑巨大的荒诞感和不甘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心脏。
就在我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一阵困意毫无预兆地、极其汹涌地袭来!像一道温和却无可抗拒的巨浪,瞬间冲垮了所有紧绷的堤坝。眼皮重如千钧,意识像断线的风筝,轻飘飘地向下坠落。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我似乎听到系统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提示:
【强制深度睡眠程序启动……接收核心信息……】
世界彻底安静了。
这一次的梦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宏大。不再是简单的文字和公式流。我仿佛置身于一个由纯粹知识构成的璀璨星河之中。无数的信息碎片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如同星辰般悬浮、旋转。我像一个漫步其间的旅人,目光所及之处,那些碎片便自动汇聚、组合,形成完整的答案、清晰的思路、最优的解法。古文默写的空白被精准填补,阅读理解的关键句被高亮标出,作文的立意和结构在脑海中瞬间搭建完成……它们不再是死记硬背的字符,而是被彻底理解、融会贯通的知识本身。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那片深邃璀璨的知识星河中缓缓浮了上来。睁开眼,考场里明亮的光线有些刺目。低头,答题卡上已经写满了工整的字迹。作文的结尾处,墨迹甚至还未完全干透。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笃定充盈在脑海,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灵魂的深度洗礼。
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讲台。监考老师(不是老陈)正用一种混合着震惊和极度困惑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打量一个外星生物。我对他露出一个平静的、甚至略带疲惫的微笑,轻轻放下了笔。
接下来的几科,成了某种奇特的仪式。拿到试卷,闭眼,默念指令,沉入那片知识的星河,醒来,答案已在纸上。物理复杂的受力分析图,化学繁琐的有机合成路线,英语艰涩的阅读理解长句……在睡梦中,它们都如同拆解好的积木,清晰明了。每一次醒来,都能感受到监考老师投来的、越来越匪夷所思的目光。我甚至能想象到监控室里,老师们盯着屏幕上那个唯一在考场上酣睡的考生时,脸上的表情该有多么精彩。
最后一门英语结束的铃声响起,宣告着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终于落幕。我走出考场,夏日傍晚的阳光依旧炽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校门外早已是人山人海,家长、记者、各种长枪短炮的摄像机,喧闹声浪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辆破旧的小货车,目光逡巡。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拨开拥挤的人群,快步向我走来。是苏晓曦。她的脸颊因为奔跑和兴奋泛着红晕,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那双漂亮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疏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明亮的急切。
林默!她在我面前站定,微微喘息着,声音清脆,最后那道完形填空!‘Unprecedented’后面那个空!你选的什么是不是‘shift’我们几个争论得快打起来了!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学霸之间探讨难题的熟稔和热切,仿佛过去一个月的隔阂从未存在。
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和额角的汗珠,一股奇特的暖流悄然涌上心头。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王胖那极具穿透力的公鸭嗓就炸响在耳边:
默哥!我的神!考得咋样是不是又睡着了哈哈哈!我就知道!‘睡神出征,寸草不生’!他像一颗炮弹般冲过来,差点把我撞个趔趄,巨大的嗓门瞬间吸引了不少周围的目光。
我下意识地想捂他的嘴,却瞥见苏晓曦也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夕阳的金辉洒在她扬起的唇角,也落在我和王胖勾肩搭背的身影上。这一刻,紧绷了太久的心弦似乎终于松弛了一丝缝隙。喧嚣的人群,刺眼的闪光灯,那些悬而未决的质疑和未来的沉重,似乎都被暂时推远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弱的轻松。
然而,这份短暂的轻松,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脆弱得不堪一击。我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那场关乎满分与否、关乎作弊真相的最终审判,正随着高考阅卷的进程,无声而迅猛地向我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