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人瞪大了眼。
尤其是陈智,刚开始还不相信,直到看到我身旁的陈峻声,才终于确定是我。
他不顾沈秀萝的阻拦,跌跌撞撞地下车,拍打我的窗户。
见我不为所动,竟直接想从车厢门闯进来。
工作人员拦住了他。
于是他更加激动地呼喊我的名字。
念笙,你要去哪
你走了我父亲怎么办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都给你煮了粥,你还想怎么样
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见惯了他在我面前气定神闲,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也是在这一刻我明白,他心里从未瞧得起我。
陈智,我迎着人群诧异的目光,走到车厢门,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给这段感情画上句号,我们分手吧！
陈智一瞬间瞪大了眼,灰败的表情再也没了往日的骄矜。
或许是想到瘫在床上的老爹,和近在咫尺的前途。
他拼命向我解释,念笙,你误会了,我和秀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想象的哪样
他顿住了。
我心里悲怆,陈智,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子,任由你一次一次地愚弄而不自知
你无数次在我和沈秀萝之间选择她抛弃我,我抱怨过什么吗
我也有自尊,你明知道我会误会,可还是那么做,无非是因为在你眼里我的感受一文不值。
陈智的眸光一点点暗淡下去,我没有......
他下意识想反驳,却根本无力张口。
我轻笑了声,陈智,承认吧！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我,你只是把我当成向上爬的工具。
试想,如果你爸健健康康的,你还会和我好吗
他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底气说出那个答案。
远处鸣笛声响起。
乘务人员关上门,车轮缓缓向前滑动。
陈智满眼焦急地追着车跑。
我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些什么。
沈秀萝把头探出车厢,呼喊他快点回去。
我靠在座椅上,看着陈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凝聚成一个点。
仿佛我逝去的青春和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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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广州后,峻声哥带我去见了二叔。
二叔为人和善,不拘一格,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我被他安排在制衣厂当一名流水线工人,每个月有一千二百块钱工资。
这笔钱对于初入大城市的我不是小数。
要知道,老家工地上的小工一天也才二十块钱。
我把这些钱攒起来。
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干。
我太渴望赚钱了。
我想当老板,终有一天创立属于自己的服装品牌。
我很少再想起陈智和沈秀萝。
听在北京打工的老乡说,陈智把他爸接到了学校,为了方便照顾,还在校外租了个单间。
白天除了上课,就是伺候父亲吃喝拉撒。
晚上腾出空来,才会去校外兼职。
烧烤摊、小吃店、洗车行、装卸工,基本所有的底层工作他都干过。
老乡说,陈智是他见过最爷们儿的人,聪明刻苦、孝顺上进,他要是有这么个好儿子,睡觉都会笑醒。
我听了只是笑笑,一人千面,别人看到的那一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到的那一面。
或许陈智在老家人眼中是好男人,可他并没有把好的一面留给我。
来广州的第三个月,峻声哥送给我一只手机。
他说,这是新兴的小玩意儿,现在的年轻人都会用,等你学会了,我就让二叔把你调到销售部。
某天深夜,我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念笙,
陈智哑着嗓子。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他掩饰不住的惊喜,真的是你
我不知道他通过什么方式搞到了我的号码。
你有事吗
他局促道,没,没事......
就是想问问,你还好吗
我打了个哈欠,很好啊！
没事我先挂了。
别,他突然急道,我很想你。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付,还有事儿吗
以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羞于说甜言蜜语。
现在即便他愿意说,我也不在乎了。
念笙,陈智像是鼓足巨大的勇气,你来北京吧！
陈峻声就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民,他配不上你。
你值得更好的。
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凌晨两点。
这个点儿,正常人都睡了,
电话那端却传来猎猎风声和刺耳的机动车鸣笛。
陈智,你现在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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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犹豫了一下,在操场跑步,怎么了
我冷笑,你撒谎,你在校外做兼职。
这种生活很累吧
照顾瘫痪在床的病人,喂食、擦洗,晚上还要出来赚钱,哪是人过的日子
要是有我帮你照顾你爸、帮你赚钱养家,你就能安心读书了,所以你想到了我是吗
你对我从来只有利用。
陈智急着反驳,我没有,你误会我了......
误会我反问,那你怎么不让沈秀萝帮你她不是跟你在同一个学校吗
陈智不说话了。
我替他解释,你是不想玷污你心中的女神吧在你心里,脏活累活只配由我来做,沈秀萝的纤纤玉手是要干大事的。
这次他没再反驳,只是不耐烦道,我都说了愿意娶你,你还想怎么样
我心里一阵悲凉,陈智,你以为你是谁
我需要你施舍的婚姻吗
嫁给你很值得骄傲吗
你未免也太傲慢了！
挂断电话,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工。
醒来发现,陈智给我发了1000多字的小作文短信。
我没看,洗把脸就进车间了。
不知道是真的撑不下去,还是什么原因。
陈智每到凌晨就会给我打电话。
我没有再接。
他发的信息,我也一概不回。
有次烦了,直接警告他,再这样就拉黑。
他才终于消停。
后来,二叔把我从厂间调到销售部,跟一个有经验的大姐学习卖衣服。
我愈发干劲十足。
过年前,厂里派我去北京出差。
游览长城时,我遇到半年未见的沈秀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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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脸上搽着厚厚的脂粉,高跟鞋、大波浪,再也没了从前的影子。
身旁的男孩高挑帅气,自信从容,碾压陈智绰绰有余。
念笙,
沈秀萝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你不在广州打工,来北京干嘛
说完,顺势揽住身旁男子的胳膊。
这是我男朋友安德森,美国回来的,现在是我们院的学生会会长。
对了,听说你跟陈峻声好上了,恭喜啊！你俩倒是蛮般配的。
看着她轻蔑的神态,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跟陈智分手了
她脸色一沉,什么分手我们根本就没在一起好吗
他这个人脑子拎不清,居然想让我帮他照顾他那个瘫子老爹,我看他是疯了。
怕我不信,还刻意解释了一句。
我一直把他当哥哥看,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的,是他自己会错意了。
我没再问,只是觉得唏嘘。
本以为上了大学,他们就会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局。
现在想来,我和陈智都是被一时的执念迷了眼,甘愿沦为爱情里默默付出的傻瓜。
直到被现实彻底打脸。
好在,我已经醒了,陈智呢
又过了几年,二叔的事业蒸蒸日上、遍地开花。
公司扩大经营规模,准备把我调去北京分公司当执行总裁。
跟广告商对接的时候,意外邂逅了陈智。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稚嫩的农村小子。
西装革履、名车钻表,举手投足尽显成功人士的派头。
我接过他递来的名片时,瞟了一眼,某上市公司资深HR。
耀眼的学历给他镀了一层光环。
跟他相比,我的履历就暗淡多了。
虽然后来参加了成人高考,但仅仅是掩盖学历的缺陷罢了。
初见我时,他的第一眼是惊艳。
想不到,有一天你会站得这么高。
我笑了。
或许在他看来,像我这样的人就应该一辈子呆在工厂里,当个纺织女工。
我没戳破他的心思,也没怀着怨怼的情绪发泄不满。
对于过去,我早就放下了。
谈判的过程,出奇地顺利。
结束后,一行人去唱歌庆祝。
陈智全程陪在我身边,帮我拿包、替我挡酒。
他知道我五音不全,宁愿自己落下麦霸的恶名,也不愿让我出丑。
我无时无刻感到他的眼神像磁石一样,紧紧地黏在我身上。
以前和陈智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热恋的感觉。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牛看羊。
我学着书上的样子撩拨他,他反而会说我不正经。
现在想想,步入婚姻几十年、早已激情退却的夫妻,大概就是我们那时的状态。
从未体验过爱情的我,曾以为那就是爱情最真实的模样。
即便觉得不舒服,也会找各种理由来搪塞自己。
殊不知,那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不是回头看的人,更何况我早就往前走了。
所以,我没有回应他的热情,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叔叔还好吗
他默了默,颓然道,几年前走了。
我识相地不再问。
空气淤滞一般,被沉默笼罩。
仿佛过了几万年,他突然柔声开口,眼眶湿润,伴有点点泪光。
念笙,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么难......
照顾瘫痪病人不容易,喂饭、擦身、端屎端尿,我干第一天,就差点儿坚持不下去,而你整整干了三年。
可惜我一直看不到你的付出和隐忍,直到后来亲力亲为,才发现你才是对我最好的那个人。
我不知道现在说后悔是否太晚......
就在这时,包厢门砰地一声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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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秀萝跌跌撞撞地冲进来。
她一身风尘气,皮肤泛着油光,原本秀气的马尾此刻蓬乱如枯草。
一进来就指着陈智控诉。
我说你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原来是旧情复燃了。
你以为你得到的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吗我告诉你,她早就跟陈峻声好上了。
陈智满脸怒容,用不着你管,你再来纠缠我,别怪我报警。
沈秀萝突然软了,趴在陈智身上哭得泣不成声。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曾经是那么的好。
你永远都会把我放在第一位,不管我让你干什么你都不会拒绝。
现在你一看到我就像看到了瘟神,恨不得我去死,为什么
陈智一把把她甩开,嫌恶的眼神像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沈小姐,你装得可真像白莲花啊！
你跟别的男人逍遥快活的时候想到我了吗
整天谈情说爱,连个毕业证都没混出来,最后被人家甩了,想让我接盘,您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响啊！
我最难的时候,让你帮忙照看一下我父亲,你还记得你说什么吗你说你又不是老妈子,那时的你是何等的趾高气扬啊！
怎么现在又来纠缠我做什么
陈智轻飘飘的几句话,把沈秀萝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
她脸色白了白,像不甘认命般,陈智,我那时年少无知,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陈智冷哼了声,别把我当傻子,我用了这么多年才将你看透,你根本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我昏了头才把你当女神,你连给念笙提鞋都不配。
沈秀萝咬了咬牙,眼神变得阴狠。
你凭什么指责我你又算什么好东西
一边PUA自己的未婚妻给你家当牛做马,一边跟别的女孩搞暧昧,渣男渣出你这种高度也是没谁了。
你闭嘴,陈智惊恐地看了看我,朝沈秀萝大吼。
包厢里瞬间乱作一团。
沈秀萝像泼妇一样,拿起东西就砸。
有人拨打了110。
我被这一幕搞得心烦意乱,趁机溜出来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还没消停两秒,就听到身后有人叫我。
念笙,
陈智突然出现,竟有几分拘谨。
你还在恨我吗
他喃喃开口。
我轻轻摇了摇头。
他惊喜地瞪大了眼,真的吗
说完,一把攥住我的手,语无伦次道,念笙,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我在北京买了房子,买了车,只要你愿意,这些都是你的。
我被他激动的神情吓了一跳,不用了,我自己买得起。
他有些失望,你不爱我了吗
不可能,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你打我骂我吧！只要你能发泄出来,我怎么都行
他拉着我的手,直往他头上招呼。
我强行拽了回来,陈智,你疯了吗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见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我举了举无名指上的钻戒。
严肃道,我马上就要结婚了,你清醒一点吧！
夜风吹起单薄的衣衫,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陈智还愣在原地,消化着突如其来的消息。
我招了招手,准备拦车回家。
陈智的眼睛红得像兔子,那个男人是谁是,陈峻声
见我没有否认,他一下子破防了。
他一个初中毕业的,凭什么
他能给你什么你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迷了眼,婚姻是要以物质为基础的。
话音刚落,一辆迈巴赫驶到身前停下。
车门打开,男人迈着矫健的长腿走到我面前,将一件风衣披到我肩上。
又不好好穿衣服,感冒了可怎么办
陈峻声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子。
我顺从地握住他的手,回家吧！
嗯,他搂住我的腰,全程没看陈智一眼。
车辆启动的那一刻,后视镜里的陈智愣在原地,还没缓过神儿来。
三个月后,我和陈峻声的婚礼在北京低调举行。
我给陈智发了请帖。
他没来,但送了礼金和一只礼盒。
晚上腾出空来,我拆开盒子,看到里面装着一条过时的女士连衣裙。
裙子的款式跟多年前我买的那条一模一样。
当时被沈秀萝偷穿,我跟陈智还为此大吵一架。
不知道他现在又来送我这样一条裙子是什么用意
后来,我在裙子底下翻到一张贺卡。
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世间没有永恒的爱情,我会永远等着你。
看到这句话,我没绷住笑了。
好不容易才从一段糟糕的感情里脱身,前面就是康庄大道,傻子才会回头往里跳。
就算有一天我和陈峻声离婚了,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他愿意等就让他等吧！
我把贺卡和裙子一起丢到垃圾桶,准备迎接我的新婚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