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乡村的清晨。
晨雾还未散尽,林小满已经踏上了通往村小学的泥泞小路。露水打湿了她的布鞋边缘,凉意从脚底蔓延上来。她紧了紧肩上装着教案的布包,抬头望向远处被雾气笼罩的山峦轮廓。
林老师早!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从岔路口蹦出来,手里攥着一把野花。
小芳早啊。林小满蹲下身,接过那束沾着露水的野花,今天又是第一个到校的
嗯!我帮阿婆喂完鸡就跑来了。小女孩骄傲地挺起胸膛,阿婆说,要像林老师一样用功读书,才能走出大山。
林小满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心里泛起一阵酸涩。走出大山——这是多少乡村孩子的梦想,也是她当年拼命读书的动力。可如今,她却选择回到这片土地。
破旧的校舍出现在视野中,斑驳的墙面上知识改变命运几个褪色的大字依稀可见。林小满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教室里已经坐了七八个孩子,他们正用树枝在沙盘上练习写字。
今天我们学《悯农》,林小满站在用木板搭成的讲台前,声音清亮,谁能告诉我,农民伯伯最怕什么
干旱!一个男孩抢着回答。
还有虫害!另一个女孩补充道。
林小满点点头,正要继续,教室后门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她转头看去,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扶着门框,脸色苍白。
请问...能不能给口水喝老人的声音嘶哑。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孩子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人。林小满快步走过去,发现老人右腿裤管上沾着血迹。
您受伤了她搀住老人摇晃的身体。
路上摔了一跤,不碍事。老人勉强笑了笑,但额头上密布的汗珠出卖了他的痛苦。
林小满转向孩子们:今天的课先到这里,大家回家帮父母干活吧。记住把《悯农》背熟,明天我要检查。
等孩子们散去,她扶着老人坐到教室的长凳上,从讲台抽屉里取出简易医药箱。
您先坐着,我去打盆水来。
院子里那口老井的辘轳发出沉闷的转动声。林小满打上来一桶清水,思绪却飘回五年前——她大学毕业时,导师惋惜地说:小满,以你的成绩完全可以留在城里,为什么要回那个穷山沟
当时她怎么回答的好像是说:总得有人回去,不然那里的孩子怎么办
水桶突然变得沉重。她甩甩头,端着水盆回到教室。
老人已经自己卷起了裤管,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林小满倒吸一口冷气:这得去医院!
不用不用,老人摆摆手,我老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点伤算什么。姑娘要是有酒精,消消毒就行。
林小满犹豫了一下,还是取出酒精棉球。当棉球触到伤口时,老人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却一声不吭。
您...是做什么的为了分散老人的注意力,林小满轻声问道。
卖艺的。老张从怀里掏出一支磨损严重的口琴,走哪儿吹哪儿,混口饭吃。
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照进来,落在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指上。林小满注意到那些手指关节粗大,却意外地灵活。
您会吹什么曲子
多了去了。老张眼中闪过一丝光彩,《梁祝》会吗
林小满点点头,继续为他包扎伤口。老张突然举起口琴,吹响了《梁祝》的旋律。悠扬的琴声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仿佛给这简陋的空间镀上了一层奇异的光彩。
林小满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多久没听过现场演奏了上次还是在大学的音乐会上。那时她坐在台下,幻想着将来要在乡村学校组建一个合唱团……
琴声戛然而止。
老了,气不够了。老张咳嗽两声,收起口琴,姑娘,多谢你了。
您今晚有地方住吗林小满系好绷带,突然问道。
老张摇摇头:桥洞、庙里,哪儿不能凑合一宿
学校后面有间放杂物的屋子,虽然简陋,但总比桥洞强。林小满站起身,我去收拾一下,您先休息。
当她抱着一床旧被褥走向杂物间时,听见教室里又响起了口琴声。这次是一首欢快的小调,与先前的《梁祝》截然不同。这琴声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生命力,仿佛在诉说着:即使漂泊一生,也要笑对人生。
林小满推开杂物间的门,灰尘在阳光下飞舞。她突然想起今早小芳说的话——走出大山。可什么是走出是地理上的离开,还是心灵上的自由
她摇摇头,开始打扫起来。无论如何,今晚这位流浪艺人不必露宿街头了。
与此同时,在蜿蜒的山路上,一辆出租车正艰难地行驶着。车后座的年轻男子紧皱眉头,手机屏幕上是第十八个未接来电。他按下关机键,摇下车窗,让山风灌进来。
师傅,还有多久到清水村
快了快了,司机叼着烟,城里来的那地方连个像样的旅馆都没有,你去干啥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窗外掠过的山影。阳光照在他疲惫的脸上,映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林小满并不知道,这个陌生人的到来,将如何改变她平静的生活。就像她不知道,老张的口琴声为何会在她心中激起如此强烈的共鸣。
当夕阳将校舍染成金色时,三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生,即将在这偏僻的山村交汇。
第
2
章-流浪者的伤痕。
晨雾还未完全散去,林小满踩着露水打湿的田埂往家走。今天的课结束得早,她决定绕道去河边采些野薄荷,给孩子们明天泡水喝。
林老师!小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要去哪儿
去河边看看,林小满回头笑道,明天给你们带薄荷茶。
小女孩眼睛一亮:我能跟您一起去吗
今天不行,林小满揉了揉她的头发,你阿婆说让你早点回家帮忙。
小芳撅着嘴跑开了。林小满望着她蹦跳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些孩子,就是她留在这偏远乡村的全部理由。
河边的芦苇长得比人还高,风吹过时发出沙沙的响声。林小满蹲下身,手指拨开潮湿的泥土,寻找那些翠绿的小叶子。突然,一阵微弱的呻吟声从芦苇丛深处传来。
她僵住了。
有人吗她试探着喊道。
回应她的只有风声。
林小满犹豫了一下,还是拨开芦苇向声源处走去。河滩上,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蜷缩在那里,右腿上一道狰狞的伤口正在渗血。
天啊!她惊呼一声,立刻蹲下身查看。
老人半睁着眼睛,嘴唇干裂。水...他嘶哑地说。
林小满急忙取下随身带的水壶,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头。老人贪婪地吞咽着,喉结上下滚动。
您能站起来吗她问,我家就在附近。
老人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腿。伤口已经有些发炎,周围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林小满咬了咬嘴唇,脱下外套垫在老人头下:您等一下,我去叫人帮忙。
她跑回村里时,太阳已经西斜。村长和几个壮年男子跟着她回到河边,用门板做担架把老人抬回了她的小屋。
这老流浪汉我见过,村长皱着眉头说,前些日子在县城集市上卖艺,拉二胡的。
林小满打来热水,轻轻擦拭老人腿上的伤口:不管他是谁,现在需要治疗。
你一个姑娘家...村长欲言又止。
王叔,林小满头也不抬,教室后面的仓库能借我用几天吗
村长叹了口气:随你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这种江湖艺人,谁知道什么来路。
夜深了,林小满给老人喂了消炎药,又熬了粥。老人一直昏睡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
这是...他茫然地环顾四周。
您在我家,林小满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昨天在河边发现了您。
老人试图坐起来,却因腿上的疼痛倒抽一口冷气。
别动,林小满按住他,伤口刚包扎好。
为什么要帮我老人突然问,眼神锐利得不像病人。
林小满愣了一下:您受伤了,这很正常啊。
老人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接过汤碗:我叫老张。
林小满,村里的老师。
老张喝了一口汤,眉头舒展开来:好手艺。
您从哪里来林小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到处走,老张含糊地说,卖艺为生。
您的二胡呢
老张的手顿了一下:丢了。
林小满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有一道陈年伤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
您好好休息,她站起身,我去学校看看孩子们。
接下来的几天,老张的伤势好转得很慢。林小满每天早晚给他换药,发现伤口深处似乎有什么碎片。
得去医院,她担忧地说,可能有东西留在里面了。
老张摇摇头:不用。
会感染的!
用烧酒洗洗就行,老张固执地说,我们这种人,命硬。
林小满拗不过他,只好去卫生所买了消毒酒精。清理伤口时,老张咬着毛巾一声不吭,额头上的汗珠却不断滚落。
好了,她终于夹出一小块金属碎片,这是...子弹
老张闭上眼睛:年轻时的事了。
林小满没再追问。那天晚上,她听到仓库传来断断续续的二胡声——不知老张从哪里找来了一把旧琴。
琴声哀婉,像是诉说着说不尽的故事。
第二天清晨,林小满发现老张坐在门槛上抽烟,望着远方的山峦出神。
您起得真早,她递上一杯热茶,腿好些了吗
老张接过茶杯:好多了。谢谢。
那琴声...很美。
老张嘴角微微上扬:随便拉拉。
不像随便的,林小满坐在他旁边,我听过县里文工团的演出,没您拉得好。
老张沉默了一会儿:年轻时在剧团待过。
为什么离开
有些路,走着走着就断了。老张掐灭烟头,眼神飘向远方。
林小满正想再问,小芳气喘吁吁地跑来:林老师!村口来了个城里人,说要找地方住!
林小满站起身:什么样的人
穿得可好看了,小芳比划着,拎着个大箱子,说是什么公司的...经理
老张突然咳嗽起来,脸色变得煞白。
您没事吧林小满关切地问。
老张摆摆手:风大,呛着了。
我去看看,林小满对小芳说,您先休息。
她离开后,老张慢慢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窗边,望向村口的方向。那里,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正和村长说着什么。
老张的手紧紧抓住窗框,指节发白。
终于...还是来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说不尽的复杂情绪。
第
3
章-城市的逃离。
陈默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会议室玻璃墙外,总监阴沉的脸像一片乌云压在他的头顶。第三季度的方案又被驳回,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陈默,到我办公室来。总监的声音透过玻璃传来,冷得像一把刀。
他站起身时,膝盖撞到了桌角,疼痛顺着神经直窜上太阳穴。办公室里,总监将文件夹重重摔在桌上。
你知道公司不是慈善机构。总监推了推金丝眼镜,如果下周还拿不出像样的方案,HR
会找你谈话。
走出公司大楼时,天已经黑了。陈默站在写字楼前的喷泉边,看着水柱起起落落。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语音:小默啊,你爸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医生说要再做一次手术...
他关掉手机,抬头望向天空。城市的夜空被霓虹染成暗红色,看不见一颗星星。
第二天清晨,陈默站在火车站售票窗口前。
有去清水镇的车票吗他问道。
售票员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地方可偏,一天就一班车,下午三点。
火车穿过隧道时,陈默望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三十岁的脸,却已经有了四十岁的疲惫。他想起昨晚收拾行李时,房东发来的涨租通知,想起办公桌上那盆已经枯萎的绿植。
为什么要去清水镇邻座的老太太好奇地问。
陈默笑了笑:听说那里的星星很亮。
火车到站时已是傍晚。清水镇的车站小得可怜,站台上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陈默拖着行李箱走在石子路上,行李箱的轮子发出抗议般的声响。
先生要住店吗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从杂货店探出头,前面拐弯就是刘家客栈,干净又便宜。
客栈的老板娘是个热情的中年妇女,一边登记一边絮叨:这个季节来清水镇的游客可不多,你是来写生的
只是想散散心。陈默回答。
那明天可以去河边走走,风景好着呢。老板娘递给他一把铜钥匙,三楼最里面那间,窗户正对着山。
房间比想象中干净,木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陈默推开窗户,夜风带着青草香扑面而来。远处,山影如墨,几点灯火点缀其间。
他突然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陈默被鸟叫声吵醒。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床上,他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城市里从来没有这样的早晨。
下楼时,老板娘正在院子里喂鸡。
林老师一早就去学校了,她像是知道陈默要问什么,你要是想找向导,可以等中午孩子们放学。
林老师
我们村小学唯一的老师,老板娘骄傲地说,城里来的大学生,在这儿教书五年了。
陈默点点头,决定先去河边看看。走出客栈,清新的空气让他忍不住深呼吸。路上偶尔有村民经过,都会好奇地打量他,然后友善地点头致意。
河水清澈见底,阳光在水面上碎成无数金片。陈默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坐下,脱下鞋袜,将脚浸入水中。冰凉的感觉让他打了个激灵,却莫名地感到愉悦。
小心着凉。
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陈默回头,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子站在不远处,手里抱着一捆野花。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晒得微黑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你是新来的游客她走近几步,我是林小满,村小的老师。
陈默。他匆忙站起身,水珠从脚上滴落,从城里来的。
看得出来。林小满笑了,城里人不会在四月就敢把脚泡进河水里。
她的眼睛很亮,像是盛着阳光。陈默突然感到一阵局促,低头找自己的袜子。
你要去看看学校吗林小满问,孩子们今天下午有音乐课,虽然设备简陋,但他们唱得不错。
陈默点点头。跟着林小满穿过田埂时,他注意到她的步伐轻快而坚定,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实处。
为什么来清水镇林小满突然问。
陈默沉默了一会儿:想逃离一些东西。
城市
还有我自己。
林小满没有追问。他们走过一片菜地,几个正在劳作的老农直起腰,向林小满挥手。
林老师,这位是
新朋友,陈先生。林小满介绍道,他想看看我们的学校。
老农们露出淳朴的笑容:欢迎啊,城里来的客人。
学校比陈默想象中还要简陋——一栋两层的砖房,操场是压实的泥地,旗杆上的国旗已经褪色。但教室的窗户擦得很干净,墙上贴满了孩子们的画作。
条件有限,林小满说,但孩子们很用功。
教室里传出稚嫩的歌声。林小满示意陈默从后门悄悄进去。二十多个孩子正围成一个圈,中间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拿着一把破旧的二胡。
那是老张,林小满小声解释,前几天我在河边发现他受伤了,就带他回来养伤。没想到他是个音乐高手。
老人的二胡声如泣如诉,孩子们安静地听着,眼睛里闪着光。陈默突然感到胸口一阵酸涩——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专注地听过音乐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孩子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老张抬头时,目光与陈默相遇。那双眼睛里有一种陈默熟悉的东西——疲惫,却又倔强地燃烧着。
今天就到这里,老张收起二胡,明天教你们新曲子。
孩子们依依不舍地离开后,林小满带着陈默走上前。
张叔,这是陈默,城里来的客人。
老张上下打量了陈默一番:逃出来的
陈默一愣:什么
眼睛里有火,老张指了指自己的眼角,烧得太旺,会把人都烧干的。
林小满笑着打圆场:张叔说话总是这样,你别介意。
老张哼了一声,拎起二胡往外走:晚上来河边,我给你拉一曲。
放学后,林小满带陈默参观了整个学校。图书室的书架是用木板和砖头搭成的,实验室的设备简陋得可怜,但每一样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陈默忍不住问。
林小满正在整理一本破旧的字典:看到那个小女孩了吗她指向窗外,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蹲在菜园里除草,小芳,父母都在外地打工,跟着奶奶生活。去年她告诉我,长大了要当医生,治好奶奶的关节炎。
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这就是为什么。
傍晚,陈默独自来到河边。夕阳将河水染成金色,老张已经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等他。
坐。老张拍了拍身边的石头。
陈默坐下,看着老人从布袋里取出二胡。
想听什么
您随意。
老张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一段陌生的旋律流淌而出。这不是陈默听过的任何曲子,却莫名地让他想起童年时外婆家的后院,想起大学时代和朋友们通宵聊天的屋顶,想起第一次领工资时给自己买的那盆绿植。
曲终时,陈默发现自己眼眶湿润。
这是什么曲子
没有名字,老张收起二胡,就是生活本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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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看着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山后。
明天我要走了,老张突然说,流浪的人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您要去哪儿
谁知道呢老人站起身,流水不问归途。
陈默望着老人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偏远的村庄。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寻找——寻找那个在城市丛林中迷失的自己。
回到客栈,陈默打开笔记本电脑,删掉了那份被驳回四次的方案文档,新建了一个空白页面。窗外,第一颗星星亮了起来。
第
4
章-陌生的善意。
雨水顺着陈默的行李箱滑落,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水痕。他站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望着眼前被雨水模糊的村庄轮廓,西装裤脚早已被泥水浸透,昂贵的皮鞋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这鬼地方连个出租车都没有。他低声咒骂着,掏出手机,信号格依旧空空如也。
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一个穿着朴素蓝色布裙的年轻女子骑着老式自行车向他驶来。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贴在额头上,却掩不住那双明亮的眼睛。
需要帮忙吗女子在他面前停下,单脚撑地,雨水顺着车把滴落。
陈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不用了,谢谢。
女子笑了笑,从车筐里拿出一把折叠伞递给他。拿着吧,看你这身打扮,不像是我们这儿的人。去哪儿我带你一程。
陈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伞。我找青溪小学。
巧了,我就是那里的老师,林小满。她眼睛弯成月牙,上来吧,我载你过去。
陈默看着那辆吱呀作响的自行车,又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终于叹了口气,把行李箱绑在后座上,小心翼翼地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
抓紧了。林小满用力一蹬,车子摇摇晃晃地向前驶去。
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声响。陈默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肥皂香气,与城市里那些浓烈的香水截然不同。他注意到她握车把的手上有几处茧子,指甲修剪得很短,没有涂任何指甲油。
你是来支教的吗林小满的声音混在雨声中传来。
不是。陈默简短地回答,公司派我来考察项目。
哦什么项目
一个度假村开发计划。他说完就后悔了,因为感觉到前面的人突然绷直了背。
自行车在泥路上颠簸了一下,陈默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小心!林小满惊呼一声,车子歪歪扭扭地滑向路边,最终在一滩泥水中停了下来。
陈默跳下车,发现自己的西装外套上溅满了泥点。该死!他忍不住咒骂出声。
林小满却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如铃。抱歉抱歉,不过你看,现在我们扯平了。她指了指自己同样沾满泥水的裙摆。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也忍不住勾起嘴角。多久没这样笑过了他想不起来。
走吧,前面拐个弯就到了。林小满推着自行车,示意他跟上。
转过一个山坡,几间低矮的平房出现在视野中,门口歪歪斜斜地挂着青溪小学的木牌。院子里,几个孩子正在屋檐下玩石子,看到他们进来,立刻围了上来。
林老师!林老师回来啦!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叫着,好奇地打量着陈默这个陌生人。
去帮老师拿条毛巾来。林小满拍拍一个小男孩的头,转身对陈默说,进来坐会儿吧,等雨小点再走。
陈默本想拒绝,但看到孩子们期待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教室里简陋得让他吃惊。斑驳的黑板,缺角的课桌,墙上贴着孩子们歪歪扭扭的绘画作品。唯一醒目的是窗台上摆着的一排玻璃瓶,每个瓶子里都插着几支野花。
条件有限。林小满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毛巾,不过孩子们都很用功。
陈默接过毛巾,注意到她办公桌上堆满了作业本,旁边放着一个啃了一半的馒头。你一个人教所有年级
嗯,六个年级,四十二个学生。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走过来,递给陈默一杯热水。叔叔喝。
陈默接过杯子,水温透过薄薄的杯壁传到掌心。谢谢。他轻声说,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羞愧。
雨声渐小,阳光从云层间透出几缕。林小满站在窗前,光晕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雨停了,我带你去村委会吧,他们应该能帮你安排住处。
陈默点点头,跟着她走出教室。院子里,孩子们正在积水里跳来跳去,笑声回荡在山谷间。
他们很快乐。他不由自主地说。
林小满回头看他,眼神温柔而坚定。是啊,虽然条件艰苦,但每个孩子都有梦想。小芳想当医生,阿强想当飞行员...她顿了顿,你呢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
陈默愣住了。多久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了他想起自己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想起每天加班到深夜的疲惫,想起那个越来越模糊的、关于画家的梦想。
我...不记得了。他最终说道。
林小满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但没有追问。村委会就在前面,我带你去见村长。
他们沿着小路向前走,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香。陈默突然注意到路边一个佝偻的身影——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石头上,摆弄着几根竹条。
老张!林小满高兴地打招呼,又在编东西啊
老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精神矍铄的脸。小林老师啊,这位是
城里来的陈先生。林小满介绍道,老张是我们村的手艺人,会编各种竹器,还会吹笛子呢。
陈默礼貌地点点头,却被老人手中的竹编吸引住了——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蜻蜓,翅膀上的纹路清晰可见。
喜欢就拿去吧。老张突然把蜻蜓递给他,相逢即是缘。
陈默下意识地接过,竹蜻蜓在掌心轻若无物。这...太精美了,我不能...
拿着吧,林小满笑着说,老张的东西在城里能卖不少钱呢,但他从来只送不卖。
老张呵呵笑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短笛,放在唇边吹了几个音符。那声音清越悠扬,在山谷间回荡,竟引来几只小鸟落在附近的树枝上。
陈默怔怔地站着,突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在这个陌生的村庄里,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
走吧。林小满轻声提醒,村长该等急了。
陈默回过神来,向老张道谢后跟上林小满的脚步。他小心地把竹蜻蜓放进西装内袋,那里原本是放名片的。
村委会是一栋两层小楼,比学校看起来新一些。村长是个热情的中年人,听说陈默是来考察度假村项目的,立刻端茶倒水,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村里的发展潜力。
...我们这儿风景好,空气好,就是缺投资啊!陈先生你看这山,这水,开发成度假村绝对赚钱!
陈默机械地点头,余光却瞥见林小满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看。
林老师,你来得正好。村长招呼她,陈先生要在村里住几天,你看谁家有空房
林小满犹豫了一下:我家隔壁王婶进城照顾儿媳去了,房子空着。
那太好了!村长拍板,就麻烦林老师带陈先生过去安顿一下。
走出村委会,林小满突然停下脚步。那个度假村项目...会占用学校的地吗
陈默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一时语塞。这个...还要看具体规划。
那些孩子没有别的地方上学。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最近的学校在二十里外。
陈默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转移话题:能先带我去住处吗我想换身衣服。
林小满看了他一眼,那目光让陈默感到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跟我来吧。
王婶的房子小而整洁,一张床,一个衣柜,还有张摇摇晃晃的木桌。林小满帮他换了干净的床单,又留下一壶热水。
晚饭六点,我在隔壁。她说完就离开了,背影挺得笔直。
陈默站在窗前,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公司的来电。信号时断时续,经理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评估报告...尽快...投资方...
他挂断电话,从行李箱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网络。桌上摆着一盏煤油灯,旁边是几本旧书,最上面一本是《乡村教育纪实》。
窗外,夕阳将群山染成金色。不知从哪里传来笛声,悠扬婉转,像是老张在吹奏。陈默拿出那只竹蜻蜓,放在煤油灯旁,灯光透过竹编的翅膀,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想起林小满问他的那个问题: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
笛声渐渐远去,夜色笼罩了山村。陈默站在黑暗中,第一次感到城市的喧嚣如此遥远。隔壁传来锅碗的轻响,还有林小满哼唱的小调。
他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空空如也——不知何时,他的名片已经不见了。
第
5
章-艺人的往事。
夕阳的余晖透过木窗的缝隙,在老张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躺在林小满家简陋的竹床上,右腿缠着厚厚的绷带,但眼中的神采已经比前几天明亮了许多。
这药草真管用。老张轻轻活动了下腿,抬头对正在整理教案的林小满说,比城里那些昂贵的西药还见效。
林小满放下手中的笔,嘴角微微上扬:山里人自有山里的智慧。老张叔,您今天气色好多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陈默拎着一篮新鲜蔬菜走了进来,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衬衫袖口已经卷到了肘部,露出晒得微红的手臂。
村口李婶给的,说是给病人补身子。陈默把菜篮放在桌上,目光在老张的腿上停留片刻,看来恢复得不错
老张笑了笑,皱纹在眼角堆叠:多亏了你们。我这把老骨头,没想到在这小山村还能遇到贵人。
林小满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饭,留下陈默和老张在屋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妙的宁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和风吹过竹林的声音。
你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老张突然开口,眼睛却望着窗外的远山。
陈默愣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公司裁员,我...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城里人总是这样,等到无处可逃了,才想起还有乡村。老张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陈默的伪装。
陈默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您呢一个流浪艺人,为什么会在暴风雨天出现在山路上
老张沉默了片刻,突然从枕边摸出一把破旧的二胡。琴身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琴弦却闪着崭新的光芒。
二十年前,我是省城音乐学院的教授。老张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有个学生,天赋极高,我把所有心血都倾注在她身上。
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林小满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与老张低沉的声音形成奇妙的和谐。
后来呢陈默不自觉地向前倾身。
后来她在一场重要演出前失踪了。老张的手指突然用力,琴弦发出刺耳的声响,我辞去工作,开始四处寻找。这一找,就是二十年。
林小满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走进来,敏锐地察觉到屋内凝重的气氛:怎么了
老张叔在讲他的故事。陈默接过碗筷,眼神复杂。
老张把二胡放回枕边: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吃饭吧,闻着真香。
晚饭后,三人围坐在院子里。夏夜的星空格外明亮,银河像一条闪亮的丝带横贯天际。老张坚持要给大家表演一曲,尽管腿伤未愈,他还是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琴声在夜空中流淌,时而激昂,时而哀婉。林小满双手托腮,眼睛闪闪发亮;陈默靠在老槐树下,香烟在指间静静燃烧。
曲终时,老张的眼中闪着泪光:这首曲子,是我为她写的。
她叫什么名字林小满轻声问。
苏雨晴。老张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最后一次见到她,她说要去一个能看到最美星空的地方。
陈默突然掐灭了烟:所以你一直在各个偏远乡村流浪,就是为了找她
老张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着星空。一只萤火虫飞过,在他苍老的脸庞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亮。
林小满突然站起身:我有个想法。明天是周末,我可以带你们去山顶的观星台。那里的视野最好,也许...
也许什么陈默皱眉。
也许老张叔能感受到什么。林小满的声音充满希望,这附近的山村我都熟悉,可以帮您打听。
老张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二十年了,不差这一天两天。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事要忙。
就这么定了。陈默突然说,语气坚决得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明天一早就出发。
夜深了,林小满给老张换了药,陈默帮忙收拾碗筷。三人各自回房,但谁都没有真正入睡。
陈默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城市的喧嚣似乎已经离他很远,但内心的躁动却比任何时候都强烈。他想起老张说无处可逃时的表情,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
隔壁传来细微的啜泣声。陈默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到林小满正对着一张照片发呆。照片上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小女孩,背景是破旧的校舍。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院子时,老张已经穿戴整齐,二胡背在身后,像个即将出征的战士。
林小满从厨房探出头:我准备了干粮和水,足够我们走一天。
陈默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来,看到老张挺直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老人比昨天高大了许多。
走吧。老张说,声音里有一种久违的活力,去看看你说的那个观星台。
三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攀登。林小满走在最前面,轻车熟路地指出各种草药和野果;陈默走在中间,不时回头确认老张的状况;老张虽然腿脚不便,但步伐坚定,仿佛前方有什么在召唤着他。
半山腰处,他们停下来休息。陈默递给老张水壶:您昨晚没说完,为什么确定苏雨晴会来这种偏远山区
老张喝了一口水,目光悠远:因为她小时候在这里生活过。她总说,这里的星空让她想起母亲。
林小满猛地抬头:苏雨晴是不是大约这么高,左眼角有颗痣她用手比划着。
老张的水壶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你...你见过她
三年前,有个背包客来过村里。林小满回忆道,她住了两天,帮孩子们上音乐课,然后就往更深的山里去了。
老张的手开始颤抖,陈默赶紧扶住他:您别激动,我们一定能找到线索。
她还活着...老张喃喃自语,眼泪无声地滑落,我就知道...
当他们终于登上观星台时,夕阳已经开始西沉。开阔的平台由天然岩石构成,四周没有任何遮挡,确实是最佳的观星地点。
老张站在平台边缘,背影在夕阳中拉得很长。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轻轻放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
林小满和陈默默契地退到一旁,给老人留出空间。
雨晴...老张的声音随风飘散,老师来了...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三人并排躺在岩石上,谁都没有说话。老张的二胡静静地躺在身边,琴弦反射着星光,像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次歌唱。
陈默望着浩瀚的星空,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小山村停留。不是逃避,而是寻找——寻找那个在城市中迷失的自己。
林小满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想起照片中的小女孩——她的学生,去年因为家庭贫困辍学去了城里打工,从此杳无音信。
老张突然坐起身,指向远处山坳中若隐若现的灯火:那里是什么地方
林小满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是老鹰嘴,山那边有个更小的村子,只有十几户人家。
明天...老张的声音有些哽咽,明天我们能去那里看看吗
陈默和林小满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夜风渐凉,但三人的心中都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焰。明天,又将是一段新的旅程。
第
6
章-心灵的碰撞。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在夜色中飞舞,像一群迷失方向的萤火虫。陈默盯着跳动的火焰,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一根枯枝。林小满坐在他对面,火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闪烁,映出一片温暖的琥珀色。
老张说他马上就来。林小满轻声说,声音几乎被柴火燃烧的声响淹没。
陈默点点头,目光扫过周围。村庄的夜晚安静得近乎神圣,只有偶尔的虫鸣和远处溪水的潺潺声。这与他记忆中城市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那里永远充斥着喇叭声、人声和机械运转的嗡鸣。
你还在想工作的事林小满突然问道。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这么明显吗
你的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她递给他一杯热茶,尝尝这个,野菊花泡的,能安神。
茶杯传来的温度让陈默的手指微微发麻。他低头啜了一口,苦涩中带着一丝甘甜,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谢谢。他说,不只是为了这杯茶。
林小满刚要回应,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老张拄着一根粗糙的木棍,一瘸一拐地出现在火光边缘。他的胡须在火光下泛着银光,眼睛却亮得出奇。
抱歉来晚了,老张喘着气坐下,这把老骨头不听使唤了。
您的伤还没好全呢。林小满连忙起身搀扶,应该多休息的。
老张摆摆手:不碍事。人老了,伤好得慢,但心还热着。他看向陈默,小伙子,听说你是从大城市来的
陈默点点头:上海。
上海啊...老张的眼神忽然变得遥远,二十年前我去过那里。在南京路上拉二胡,一天能赚不少钱。
您是个音乐家陈默有些惊讶。
老张笑了,皱纹在火光中舒展开来:什么音乐家,就是个流浪艺人。年轻时心高气傲,觉得艺术高于一切,现在...他拍了拍自己的瘸腿,现在明白了,活着本身就是艺术。
一阵沉默。篝火燃烧的声音填补了空白。
您为什么会选择流浪林小满轻声问。
老张的目光黯淡下来。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破旧的口琴,轻轻抚摸着它锈迹斑斑的表面。
因为我弄丢了最重要的东西。他说,三十年前,我有个女儿。她五岁那年,我带她去集市,一转身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林小满倒吸一口气,手指不自觉地捂住了嘴。
我找了她整整十年。老张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最后...最后我放弃了。因为我知道,有些失去,是找不回来的。
陈默感到喉咙发紧。他想起自己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想起上司永远不满意的眼神,想起那个他连续加班三个月错过的高中同学聚会。
所以您就一直...流浪他问。
老张点点头:习惯了。走到哪儿算哪儿,给人们带来点快乐,自己也快乐。他举起口琴,想听吗
不等回答,一段悠扬的旋律已经飘荡在夜空中。那是一首陈默从未听过的曲子,简单却饱含情感,像是在讲述一个漫长的故事。林小满轻轻跟着哼唱起来,声音清澈如山涧流水。
陈默闭上眼睛。城市的喧嚣、职场的压力、房贷的担忧,所有这些都暂时远去了。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曲终时,老张放下口琴,眼中闪着泪光。
真好听。林小满轻声说,这是什么曲子
《归途》。老张说,我自己编的。人这一生啊,就像流水,看似漫无目的,其实都有自己的归处。
陈默突然开口:我辞职了。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林小满和老张都转头看他。
什么林小满问。
我来这里之前,把工作辞了。陈默盯着火焰,五年了,我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周末随时待命,就为了升职加薪。结果上个月,公司裁员,我差点被裁掉。
他抓起一把枯叶扔进火中,火焰猛地窜高,照亮了他紧绷的脸。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不认识了。那个疲惫不堪、眼神空洞的人是谁我拼命工作是为了什么
林小满静静地听着,火光在她眼中跳动。
然后我就买了张车票,随便选了个地方。陈默苦笑,结果迷路了,遇到了你。
命运有时候很奇妙。老张说,它把你推到一个地方,不是为了困住你,而是为了让你看清自己。
看清自己...陈默喃喃重复。
就像我,林小满突然说,我本来有机会去城里教书。三年前,县教育局有个名额,选中了我。
为什么没去陈默问。
因为我放不下这些孩子。她指向远处黑暗中隐约可见的校舍,这里只有我一个老师。如果我走了,他们就得每天走三个小时山路去隔壁村上学。
她的声音很轻,却坚定如磐石:有些选择很难,但当你看到孩子们的眼睛,就会明白什么是值得的。
篝火渐渐变小,夜色更深了。一只夜莺在远处的树上啼叫,声音婉转动人。
你们知道吗,老张突然说,我女儿如果还在,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他看着林小满,她左耳后面有颗红痣,像一粒小朱砂。
林小满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左耳后方。陈默注意到这个动作,心跳突然加快。
您...从来没找到过任何线索吗陈默小心翼翼地问。
老张摇摇头: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些技术。报了警,贴了寻人启事,然后就只能靠自己一双腿去找。他苦笑,大海捞针啊。
一阵风吹过,余烬飞舞,像一群红色的萤火虫升向星空。
不早了,林小满站起身,明天还要上课。
老张点点头,费力地撑着木棍站起来。陈默上前扶住他。
谢谢你们听我这个老头子唠叨。老张说,很久没和人说这些了。
林小满犹豫了一下,然后轻声说:张叔,明天放学后,我能去看看您吗我有些...问题想请教。
老张的眼睛在火光中闪烁:当然可以,孩子。
三人分别走向不同的方向。陈默回头看了一眼,篝火已经几乎熄灭,只剩下微弱的红光在黑暗中挣扎。林小满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而老张佝偻的身影则停驻在校舍旁的小屋前,久久未动。
回到借住的房间,陈默躺在床上,透过窗户望着满天繁星。城市的夜空永远被灯光污染,他几乎忘记了星星可以如此明亮。
他想起老张的口琴声,想起林小满说起学生时发亮的眼睛,想起自己空荡荡的公寓和堆满文件的办公桌。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公司同事发来的消息:老板找你,说有个大项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陈默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然后按下了关机键。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第
7
章-新的选择。
晨雾还未散尽,陈默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这是他来到这个偏远乡村的第三天,城市的喧嚣仿佛已经离他很远很远。
陈先生,这么早就起来了
林小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抱着一摞课本,发梢上还挂着晨露,显然已经忙碌了好一会儿。
睡不着。陈默转过身,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乡村教师,这里的空气太新鲜了,反而让我不习惯。
林小满笑了,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城里人真有意思。对了,今天我要去镇上采购些教学用品,你要一起吗
陈默犹豫了一下。他本打算今天就返回城市,但看着林小满期待的眼神,他听见自己说:好啊。
去镇上的山路崎岖不平,两人并肩走着,偶尔交谈几句。林小满说起学校里的孩子们,眼睛亮晶晶的。
我们学校只有三十多个学生,三个年级挤在一个教室里。课本都是城里学校淘汰下来的,有些已经翻烂了。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一个水坑,但孩子们都很聪明,特别是小芳,她数学特别好,我想送她去城里参加比赛...
陈默听着,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他在城市里挥霍的那些钱,足够给这个学校买一年的新课本。
林老师,他突然停下脚步,我想...也许我可以多留几天,帮帮你们。
林小满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吗可是你的工作...
我可以远程办公。陈默掏出手机晃了晃,这里信号虽然不好,但勉强能用。
回到村里,陈默立刻行动起来。他联系了城里的朋友,询问捐赠物资的渠道;又用自己的积蓄订购了一批文具和体育用品。傍晚时分,他坐在学校的小操场上,看着夕阳将简陋的校舍染成金色。
你看起来很累。
林小满递给他一杯热茶,在他身边坐下。
值得。陈默接过茶杯,感受着热度透过杯壁传到掌心,我在想,也许可以帮你们建一个图书室。
那太奢侈了。林小满摇头,我们连像样的教室都没有。
那就从教室开始。陈默突然有了主意,我认识几个做建筑的朋友,他们也许愿意提供帮助。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完全投入到了改善学校条件的工作中。他白天跟着林小满上课,晚上熬夜做方案、联系赞助。他发现,这种忙碌与城市里的完全不同——不是为了升职加薪,而是为了那些眼睛里闪着光的孩子们。
第七天晚上,村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听说这里有位城里来的大善人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校门口传来。
陈默抬头,看见一个背着二胡的老人站在月光下。他衣衫破旧但整洁,脸上刻满岁月的痕迹。
老张!林小满惊喜地迎上去,您怎么来了
路过,听说有热闹看。老人眯着眼打量陈默,这位就是吧
陈默站起身:您好,我是陈默。
老张是我们这儿的传奇人物,林小满介绍道,他走南闯北几十年,会拉一手好二胡。
老张哼了一声:传奇什么,就是个老流浪汉。他放下二胡,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听说你要给孩子们建学校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布包里是皱巴巴的几百块钱。
陈默愣住了:这...我不能收。
嫌少老张瞪起眼睛。
不是,我是说...
那就拿着。老张把布包塞进陈默手里,钱不多,但干净。我年轻时也读过几年书,知道读书的重要。
那晚,三人围坐在操场的篝火旁。老张拉起了二胡,悠扬的琴声在夜空中飘荡。陈默听着,突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触动了。
老张,他忍不住问,您为什么选择这样的生活
琴声戛然而止。老张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选择了自由,代价是孤独。你呢,年轻人,你选择了什么
陈默望向星空,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第二天清晨,陈默做出了决定。他找到正在备课的林小满:我想再多留一个月,把教室的事情落实下来。
林小满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可是你的工作...
我会处理好。陈默坚定地说,这里...让我找到了久违的平静。
林小满的眼睛湿润了:谢谢你,陈默。真的谢谢你。
远处,老张靠在槐树下,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他轻轻拨动二胡的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风起,槐花如雪般飘落。三个截然不同的人生,在这个平凡的清晨,短暂地交汇在了一起。
第
8
章-流浪的继续。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老张的床铺上,他缓缓睁开眼睛,耳边传来远处孩子们清脆的读书声。那是林小满在给孩子们上课。他撑起还有些酸痛的身体,手指轻轻抚过腿上的绷带——伤口已经结痂,不再疼痛。
醒了陈默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刚好赶上早饭。
老张接过碗,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别这么说,陈默在他对面坐下,要不是你那天晚上发现山体滑坡的迹象,及时通知村民撤离,后果不堪设想。
老张低头喝了一口粥,米香在舌尖蔓延。他想起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自己拖着受伤的腿,挨家挨户敲门示警的场景。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漂泊无依的流浪艺人,而是被需要的人。
我打算今天离开。老张突然说。
陈默的动作顿了一下,你的伤还没完全好。
足够了。老张放下碗,目光穿过窗户,落在远处的山路上,流浪的人,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至少等小满下课,和她道个别吧。
老张点点头,从床下拖出他的旧背包,开始收拾为数不多的行李。他的手指碰到那把磨损严重的二胡,琴弦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中午时分,林小满匆匆赶回来,额头上还带着汗珠。听说你要走她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没来得及放下的课本。
是时候了。老张已经收拾好行装,站在院子里,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小满咬了咬嘴唇,留下来吧,孩子们都很喜欢你。你教他们的那些歌谣,他们每天都在唱。
老张笑了笑,眼角堆起深深的皱纹。我这把老骨头,还是适合在路上。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木盒,递给林小满。这是我这些年走南闯北记下的一些民谣和故事,也许对你的教学有用。
林小满接过盒子,感觉沉甸甸的。谢谢。她轻声说,眼眶有些发红。
陈默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鼓鼓的布包。路上用的干粮和水。他把布包塞进老张的背包,还有这个,他拿出一部旧手机,存了我和小满的号码,遇到困难就联系我们。
老张接过手机,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屏幕。这东西我用不惯。
带着吧,陈默坚持道,就当让我们安心。
老张最终点了点头,把手机塞进口袋。他背起背包,拿起二胡,向村口走去。林小满和陈默跟在他身后,三人沉默地穿过村庄。几个孩子看到他们,跑过来围着老张,七嘴八舌地问他要不要留下来。
老张爷爷要去找更多的故事,他蹲下身,对孩子们说,等下次回来,讲给你们听。
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老张停下脚步。就送到这儿吧。
林小满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保重。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老张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然后转向陈默。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只是点了点头。
转身的那一刻,老张感觉胸中有什么东西悄然松动。他迈开步子,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二胡的琴弦在风中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忍不住回头。林小满和陈默还站在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举起手挥了挥,然后继续向前。
山路崎岖,但老张的脚步却比来时轻快许多。他想起这一个月在村庄里的日子——给孩子们讲故事,听林小满谈论她的教学理想,和陈默在夜晚的星空下喝酒聊天。这些记忆像温暖的泉水,流过他干涸已久的心田。
傍晚时分,他来到一处山崖边,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夕阳将云层染成绚丽的橘红色。老张放下背包,取出二胡,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
琴弓搭上琴弦,悠扬的旋律在山间回荡。这不是他往常演奏的那些忧伤曲调,而是一首欢快的民间小调,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风中,老张睁开眼睛,发现不知何时,几只山雀落在附近的树枝上,歪着头看他。他笑了笑,从包里拿出陈默准备的干粮,掰碎一些撒在地上。
吃吧,小家伙们。
山雀们怯生生地靠近,啄食地上的食物。老张看着它们,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流浪并不意味着孤独。世界这么大,总会有需要他的地方,总会有愿意听他琴声的耳朵。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老张在崖边生起一小堆火,火光映照着他饱经风霜的脸。他从怀里掏出那部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按下开机键。
屏幕亮起,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他笨拙地操作着,点开信息:
无论你走到哪里,这里永远有你的一个家。——小满&陈默
老张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火光渐渐微弱。他小心地关掉手机,放回口袋,然后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树枝。
火焰重新旺盛起来,照亮了他脚边的一张旧地图。老张拾起地图,手指沿着一条路线滑动——那是他原本计划的流浪路线。现在,他拿起一块炭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标记出那个山村的位置。
也许有一天,我会回去。他轻声对自己说,然后卷起地图,塞进背包深处。
夜风渐凉,老张裹紧外套,躺在火堆旁。他望着满天繁星,想起林小满曾经说过的话:每个人都是一条河流,终会找到自己的归途。
明天,他会继续流浪,继续演奏。但这一次,他的心中不再空荡。琴声里,将多出一段关于一个小山村,关于一群孩子,关于两个年轻人的记忆。
火堆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老张慢慢闭上眼睛。在梦中,他看见无数条河流,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各自奔向远方,却又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悄然交汇。
第
9
章-流水的归途。
晨光穿过老槐树的枝叶,斑驳地洒在村口的土路上。陈默站在树下,手指摩挲着树皮上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那是村里孩子们每年量身高留下的印记。
你决定好了
林小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露般的清冽。她手里抱着几本旧书,发梢上还沾着昨夜备课留下的粉笔灰。
陈默转过身,嘴角微微上扬:嗯,今天就走。
我以为你会多留一阵子。林小满将书换到另一只手上,教室的屋顶还没修完呢。
老张说今天是个上路的好日子。陈默望向远处,山间的雾气正在散去,再说,有你在,那些事总能解决。
林小满笑了,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柔:你倒是学会说漂亮话了。
他们并肩走向村口,脚下的泥土松软湿润。远处传来孩子们晨读的声音,稚嫩的嗓音在山谷间回荡。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陈默突然说。
羡慕我什么
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且能一直做下去。
林小满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就像山里的溪流,有的汇入大河,有的渗入地下,但最后都会找到自己的归处。
陈默点点头,没再说话。
村口的石桥上,老张已经等在那里。他背着那把破旧的二胡,身上的衣服虽然打着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阳光照在他花白的胡须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边。
来得正好。老张冲他们挥挥手,再晚点太阳就毒了。
陈默走过去,接过老张递来的背包:你确定不跟我一起走
老头子我习惯了独来独往。老张拍拍二胡的琴筒,再说,这把老骨头还得给更多地方的人讲故事呢。
林小满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是我做的干粮,路上吃。
老张接过布包,手指在上面摩挲了几下:好姑娘,你爹要是能看到你现在这样,一定很骄傲。
林小满的眼眶突然红了,但她很快眨了眨眼,把情绪压了下去:记得写信。
写信多麻烦。老张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缺了的门牙,等我走到有电话的地方,给你们打个电话。
陈默看了看表:车快来了。
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一辆破旧的中巴车正摇摇晃晃地驶来,车身上县城—省城的字样已经褪色。
老张突然转向林小满:丫头,记住我跟你说的那件事。
林小满郑重地点头:我记得。
中巴车停在他们面前,扬起一片尘土。车门吱呀一声打开,司机不耐烦地按着喇叭。
走了。陈默拎起行李,踏上车门台阶。
老张站在原地没动:你们先走,我再等等。
陈默疑惑地看着他:等什么
等下一班车。老张神秘地眨眨眼,老头子我还有个地方要去。
中巴车的引擎轰鸣起来,陈默只好匆匆挥手:保重!
车门关上,林小满的身影在车窗外越来越小。陈默透过玻璃,看到她一直站在那里,直到转弯处才消失不见。
车厢里弥漫着烟味和汗味,陈默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山峦起伏,梯田如画。他想起刚来时的自己,西装革履,与这里格格不入。而现在,他穿着林小满给他买的棉布衬衫,袖口还沾着昨天修屋顶时的泥点。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公司人事部的邮件。陈默扫了一眼,是催促他回去办理离职手续的通知。他关掉屏幕,将手机塞回口袋。
车窗外,一片金黄的稻田掠过,几个农人弯腰劳作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渺小。陈默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怀念城市里那些高楼大厦和霓虹灯光。
车子在一个小镇停下,几个乘客上下车。陈默买了一份报纸,头条是某知名企业破产的消息,正是他曾经供职的公司。他盯着那则新闻看了许久,然后慢慢将报纸折好,塞进座位前的网兜里。
终点站到了!司机粗声喊道。
陈默拎着行李下车,站在陌生的车站广场上。人群匆匆而过,没人多看他一眼。他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他对着电话说,我想好了,接受那个
offer。
电话那头传来惊喜的声音,陈默却只是平静地听着。挂断电话后,他走向车站的售票窗口。
一张去昆明的票,谢谢。
与此同时,林小满回到学校,教室里传来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她站在门口,看着那些稚嫩的面孔,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小满,这村子需要你。
黑板上的粉笔字有些模糊,她拿起板擦,却又停住了。转身走到教室后面,从抽屉里取出一封已经拆开的信。那是省城一所重点小学的聘书,日期是三个月前。
老师!一个小女孩举起手,这个字怎么读
林小满将信放回抽屉,快步走向讲台:哪个字让老师看看。
窗外,一阵风吹过,操场上的国旗猎猎作响。远处山路上,一辆拖拉机突突地驶过,扬起一片尘土。
三天后,老张出现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天桥下,他支起二胡,琴声如泣如诉。路人匆匆而过,偶尔有人丢下几个硬币。
老先生,能点首歌吗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蹲下来问。
老张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想听什么
随便,好听的就行。
琴弦颤动,一首古老的民谣流淌而出。女孩托着下巴听着,直到曲终才站起身:真好听,谢谢您。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苹果,放在老张面前的帽子里。
老张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突然喊道:小姑娘!
女孩回过头。
要好好读书啊。老张说,知识能改变命运。
女孩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头:我会的!
夜幕降临,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老张收拾好二胡,走进一条小巷。巷子深处有家小旅馆,老板娘已经认识他了。
还是老房间老板娘头也不抬地问。
老张点点头,递过去几张皱巴巴的钞票。
房间很小,但很干净。老张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一个年轻女子抱着婴儿。他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然后小心地放回贴身的衣袋里。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老张躺在床上,听着远处传来的车声人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三个月后,陈默站在昆明的一家青年旅舍门口,手里拿着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是熟悉的村庄风景,背面是林小满工整的字迹:学校新建了图书馆,孩子们都很想你。
他笑了笑,将明信片塞进背包。背包里还有一叠文件,最上面是乡村教育支援计划几个大字。
旅舍老板探头出来:陈先生,有你的包裹。
包裹不大,但很沉。陈默拆开一看,是一把二胡,琴筒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张字。里面还有一张纸条,只有简单的几个字:给会珍惜它的人。
陈默轻轻拨动琴弦,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震颤。远处,滇池的水面波光粼粼,像无数细碎的星辰。
而在千里之外的村庄,林小满正在新图书馆里整理书籍。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个小男孩跑过来,递给她一封信。
老师,邮差叔叔给你的。
信封上没有署名,里面只有一张车票,是从省城到村庄的往返票。林小满翻到背面,发现一行小字:下个月有个教育研讨会,希望你能来。——陈默
她将车票夹进教案本里,转头望向窗外。山坡上,新栽的树苗已经抽出了嫩芽。春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人生如流水,各有归途。但有时,流水也会在某个转弯处,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