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明珠蒙尘复生辉 > 第一章

那天,我精心选了一袭黑衣,鬓角别着白花出席顾家老爷的寿宴。
我此番打扮引得寿宴上的宾客窃窃私语:
这顾家儿媳穿成这样是何居心
顾寒时更是面色铁青,抛下身边的美娇娘冲过来拽着我的胳膊,努力压制怒火:
莫生烟,你还懂不懂规矩,我爸寿宴你穿成这样赶紧去换了。
我甩开他的手,将离婚协议砸在他的脸上。
啪得一声,宴会现场突然死一般寂静。
抱歉,我还在丧期,穿不得花红柳绿的衣裳。
这份文件,还请顾少花时间过目一下
于是我对着坐在主位的顾老爷挥挥手:
生日快乐啊前公公。
语罢转身向门外走去。
出门后手机微微震动,一条消息弹出:
做个交易
好。
1、
顾寒时那天从酒吧带回来一个女人,说是给我找的妹妹。
女人叫梁夕,瘦瘦小小一个人,披着顾寒时的西装怯生生望向我。
顾寒时说她和我一样是孤儿。
当天晚上我喊他吃饭时偷听到他和谁打电话,嚣张又不屑:
你是没看到她当时的表情,生气又拿我没法儿。
当年娶她是因为她名声在外,带出去有面儿,不然我怎么会看上她,寡淡又无趣,天天摆着一副艺术家架子。
要不是我心善,一个生不出孩子还靠我养的黄脸婆,早被我赶出家门了。
师母在ICU里一天就是2万,昨天医院提醒我账面又空了。
为了师母能得到更好的照顾,我打算和顾寒时商量将她转移去特护病房。
而顾寒时却一改往日的温和宠溺,啪得一声将手中的财报拍在桌上,恶狠狠地盯着我:
还要钱
你师母这一病倒挺费钱的啊
莫生烟,你和我结婚,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钱
而我老公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就倚在门外环抱着手看热闹,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没办法,如今师母的医药费全靠顾寒时,我只能将委屈吞进肚子里。
第二日我特意早起为顾寒时做饭,赔着笑脸捧着餐盘时,他却直接拿过公文包略过了我。
出门前他顿住了脚,我以为他回心转意连忙重新扬起笑脸。
怎料他头也不回,吩咐着:晚上爸妈要来,你收拾一下。
蓬头垢面的,哪有一点顾家太太的样子。
……好。一想到晚餐时可以预料的狂风暴雨我无可奈何。
我的应答被淹没在关门声里,无人在意。
梁夕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如一条蛇般慢慢游走到我身边:
都说顾夫人曾经是天才珠宝设计师,作品绝人更绝,只一眼便让顾少这出了名的‘京圈佛子’着了道,疯了魔。
现在看来,啧啧啧,平平无奇嘛。
谁会喜欢一个一身油烟,只顾着向丈夫要钱的老女人呢
我心下警铃大作,被她逼得下意识后退几步,纯洁温良的小白兔终于露出了獠牙。
我正欲问她到底是何居心,她突然扯过我手中的餐盘往地上一摔,顺势倒在了碎片上。
我打算将她拉起时门突然被打开,是顾寒时。
他回来取遗忘的文件。
于是我向前探着的身子僵在半空。
我不是故意的,姐姐不要生气好不好。
梁夕扑在碎片的那侧身子流出汩汩鲜血,在白色地砖上格外惊心。
顾寒时三步并两步跑到梁夕身边,厉声质问我:莫生烟,你在干什么
不给你钱的是我,你朝小夕发什么脾气。俊朗的面容几近扭曲,深邃的眉目中满是愤怒、失望与决绝。
唯独没有爱。
寒时,我没有,是…
不等我辩解,顾寒时直接将梁夕抱起朝外走去,也不管血渍弄脏笔挺的西服。
焦急的样子一如当年他抱着受伤的我。
刚刚顾寒时的那一眼,比那次扎进我身体的刀子还冷。
我不知道他们去往何处,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家中等待,打给顾寒时的几百个电话全都转接进了语音信箱,所有信息都石沉大海。
直到门铃声响起,我的公公婆婆站在门口。看着空空如也的餐桌我才意识到我忘记了一切,只得找个理由搪塞说寒时订好了餐厅。
路上我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给寒时发去地址,菜上齐时他姗姗来迟。
他换了件西装,和父母热情家长里短,显然刻意在忽略我。
突然婆婆将话锋指向我:
生烟,我朋友给我推荐了个大夫,说技术特别好,你这样的他治好过不少呢。
当年医生也没说彻底怀不上了,过几天我带你去看看。
我的笑僵在脸上,向顾寒时投去求助的眼神。
当年替寒时挡下的那一刀不偏不倚捅穿了我的子宫,这辈子我再无做母亲的可能。
怕二位老人承受不住,我们拜托医生说只是子宫受伤,怀孕很难,但不是毫无希望。
从前每到这时顾寒时总会帮我引开话题,但这次,他沉默不言,挑了下眉看着我。
吃完饭后父母先行回家,他冷冷对我道:
梁夕需要静养。
为了替你道歉我送了公司2%的股份给她。
这几天你照顾她,让人家看到你道歉的诚意。
原本小夕说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钱,我还不相信。现在你为了钱如同泼妇一般,看来我那么多年的深情,终究是错付了。
说罢上车扬长而去,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
2、
2%的股份。
我自嘲地笑笑。
当年我花光了所有积蓄,为顾寒时争取到了最关键的2%股份。
就是这2%,帮顾寒时成为公司持股最多的股东,最终坐上总裁之位。
正因如此,我现在连师母的药费都负担不起,花点钱都要看别人脸色。
如今我的丈夫就这样将它送给了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外人。
这期间我一直在照顾梁夕,当然委屈,但我最重要的是讨好顾寒时,尽可能给师母最好的医疗条件。
可是梁夕并没打算放过我。
某天顾寒时好不容易在家,心情不错,我觉得今天是和他讨论升级病房的好时候。
突然梁夕的声音从某个房间传来,那是顾寒时特意为我留的,设计珠宝的工作间。不过我已许久未去了。
这个玉佩好漂亮啊,是姐姐的吗
她手里把玩着我亲生父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我幼年与亲生父母走失,师父说他捡到我时,我攥着这块玉不撒手。
正因如此,身为玉匠的师父才觉得同我有缘,将我带回了家中。
师父只认得这玉材质罕见,雕刻精巧,属于有钱人家,但这么多年关于我的身世依旧没有结论,于是我将它珍藏在工作室中。
她的话中透着绝对的恶意,我盯着她的动作警告她:梁小姐,那是我的私人物品,请你放回去。
她瘪瘪嘴作出可爱的模样,嘴上说着好吧手中的动作愈加放肆。
突然她手一滑,我急忙上前扑救却摔倒在地,迎接我的只有满目疮痍。
呀,摔碎了,不好意思啊莫姐姐。
看着那令人作呕的惺惺作态,我颤抖着手地拾起地上的碎屑,再也拼不起来。
我艰难起身,忍无可忍,抬手给了梁夕一记闪亮的耳光。
她捂着脸尖叫,顾寒时急忙将她护在身后。
莫生烟你别太过分,一块玉而已家里有的是,至于动手打人吗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和我朝夕相处了七年的男人,顾寒时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块玉对我的意义。
不过他已经不在意了。
你这个泼妇,简直不可理喻!见我这边始终无法平静,他索性带梁夕离开了家。
路过我时梁夕的眼神得意洋洋,她又赢了。
空荡荡的家里,我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顾寒时,你说过你不会再让我疼的。这一切,都不算数了吗
地板冰冷,我哭得累了,将碎玉拾起,再度步入了我的工作室。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时隔多年,熟悉的工具都落了灰,未经雕刻的原石静静等待着。
我想过重出江湖用作品做师母的医药费,但打磨一件作品需要大量时间,师母耗不起。
如今我顾不上太多,大不了匿名出售,能卖出去就是了。
之后几天我在医院与家之间奔波,紧赶慢赶终于打磨出一套玉雕。
曾经莫生烟这个名字就是除珠宝本身外最耀目的招牌。
由于这次作品质量相当粗糙,我不能用莫生烟的身份,只能选择以‘蓝田日暖’的马甲将作品挂在网上售卖,一套金玉满堂50万,要求一次性付清。
看着像诈骗,但我没办法。
没想到当晚就有个买家联系我,表示自己需要,明日派人验货,没问题即刻付款,并发给我一个定位。
我欣喜若狂,回复消息后对方却已读不回。
第二天的交易格外顺利,我拿着50万直奔医院。
看着师母躺在特护病房睡得安稳,我想拿出手机感谢买家,却发现对方已经注销了账号。
而这期间,顾寒时从未回来过。
3、
当晚我收到一条消息,是顾寒时。
不过内容却是他和梁夕在酒店同床共枕的照片。
拿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地抖,对面又弹来一条消息:
顾少爷…挺不错。
等我打电话过去时,对面手机已经关机了。
我拨通顾寒时秘书的电话,对面支支吾吾半天终于开口:
夫人,顾总这几天…一直和梁小姐在一起,公司上下已经传开了。
我勉强稳住情绪挂断电话,大脑一片空白。
明明做错的人是顾寒时,到头来却是我承担这一切。
回想我与他的初遇,顾寒时在一场拍卖中为了拍得我的作品直接点了天灯。
之后他便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求爱,名贵珠宝成箱地送,甚至直接送给我一座钻石矿,被我婉拒也不恼,每天变着法哄我开心。
某天他酩酊大醉,见到我像个孩子似的扑到我怀里,哭着说他都快把心掏给我了,可为什么我就是不明白。
生烟,我好喜欢你啊,你知不知道。
其实我早已动了心,不过一直害怕,怕顾寒时只是一时兴起,毕竟世家公子的德行话本子里说过太多,直到那一刻,我才下定了决心,我的寒时和别人不一样。
后来他来提亲,师父要求他磨够100颗玛瑙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磨了三天三夜,生生把指甲都磨平了。
他说想到磨完就能娶我,他便什么都不在乎。
墙上的婚纱照里俊男靓女笑得幸福,对未来抱着无限憧憬。如今看来,多么讽刺。
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又要下雨了。
婚后我们过得很幸福,顾寒时成了总裁,我们成为圈里人人都羡慕的神仙眷侣。
直到那天,当初与顾寒时竞争总裁失败的人雇凶报复,一个杀手持着刀就要捅向顾寒时。
千钧一发之际,我拦在了顾寒时面前。
那是我这辈子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失血过多让我陷入深度昏迷,在ICU躺着七天里医生下了两次病危通知。
万幸我活了下来,一睁眼就看到顾寒时满面胡茬,眼底乌青,好像老了十岁。
他们告诉我顾寒时这些天不眠不休守在床前,拽都拽不走。
伤口愈合的过程很疼,疼得我什么都吃不下,好几次我都看到顾寒时背着我抹泪。
我出院那天他拉着我的手,一字一句:
生烟,我发誓,这辈子我不会再让你疼了。
只是我们谁都没想到,这辈子会这么短。
离婚,这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冒出这个念头。
可我暂时没有离开的资本。
我现在不是为我一个人而活。
旧伤的疼痛让我肌肉痉挛直不起身。
这时门打开了,顾寒时回来了。
当然,身后还跟着全然变样的梁夕。
珠宝首饰一应俱全,一跃从丧家犬变成了富家小姐。
顾寒时是被他爸妈逼回来的。
他无视脸色煞白的我坐到沙发上,下着命令:
媒体的舆论你应该看到了吧,等会配合我发个声明,平息一下媒体。
寒时,我饿了。梁夕声音甜腻,窝到他身边,可眼睛一直注视着我。
乖,等下带你去吃日料。顾寒时摸着她的头举止亲昵。
不嘛,这几天不是日料就是和牛,我都吃腻了。
我今天想吃家常菜。
顾寒时对她百依百顺,说着就掏出手机安排私厨。
我觉得莫姐姐做的菜就很好吃。梁夕抢过他的手机,目标明确。
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滴落,扶着一旁的支撑物说道:
我不舒服,你找别人去吧。
不舒服至于连一顿饭都做不了吗顾寒时起身看着我。
哦,看来是钱不到位,你师母那边最近开销不少吧。
他的语气冷漠又戏谑,接着掏出一张卡甩到地上:
一百万,够买一个餐厅了,吃你这顿饭,够吗
我看着地上的卡,抿了抿唇,深呼吸不让眼泪掉下来,弯腰捡起:
够了,顾少爷。
我忍着痛在厨房忙活,梁夕如盯着猎物的狼,危险的尾音在我耳畔盘旋:
我还以为你们的爱情多牢固,只不过我说了一句你是为了钱,顾寒时就信了。
像你这么软弱的性子,顾夫人这个位置你把握不住的,不如让我来。
我侧着头看她暴露无疑的嘴脸:
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揪着我不放
这你可误会我了,我可不是针对你啊莫姐姐。梁夕一脸无辜。
是你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哪怕不是我还会有别人。
所以莫生烟,你该恨的,不是我。
梁夕语气冰冷,突然话锋一转:
寒时哥,莫姐姐好像不太舒服啊!
顾寒时闻声而来,见我弓着腰下意识摸着肚子,言语不屑:
怎么,这么多年还拿旧伤博同情吗换个把戏吧。
梁夕赶忙接过话说:要不我来帮莫姐姐吧。
不用,顾寒时拥过梁夕,我付了钱,让她自己来。

好陌生的词汇。
等他们吃饱喝足,顾寒时拉过我发了声明,又带着梁夕扬长而去。
看着餐桌上满目狼藉,我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幽幽转醒,诺大的顾宅依旧只有我一个人。
时间已经是一天后,我手机中有无数个未接来电,是我的婆婆。
声明发出后的第二天,狗仔又拍到了顾寒时与神秘女郎车库接吻的照片。
我的声明成了最大的笑话。
我正犹豫着要如何回应时,医院给我打来了电话:
师母的病情突然恶化,现在人在ICU。
等我赶到医院时,师母已经陷入昏迷,只剩滴滴的呼吸机证明她依旧存在。
医生说师母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最后的时光让老人家开心点吧。
我双腿一软,勉强扶助墙壁才堪堪站稳。
师父走后,师母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我请求医生给师母用最好的药,一百万不够的话,我工作室还有材料,以莫生烟的名义一定能卖出去的,即使这样会砸了我的招牌。
我立刻回家,却发现一群人在忙忙碌碌不断往外搬着东西,其中包括我的磨石机。顾寒时带着梁夕候在一旁。
你们在干什么!我尖叫着把我的东西拦下。
哦,莫姐姐,我看你的工作室好久没用了,以为你不需要这些东西了呢。
寒时嫌那些破石头摆在家中掉价就给丢了,我们准备把那个房间改成仆人房。
梁夕挽着顾寒时的手无比亲昵,如一个女主人般讨论着对自家的规划。
梁夕,注意你的身份,我还是顾家的夫人,顾家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话!
我恶狠狠地盯着她,声音颤抖但坚定。
莫生烟,你现在还是顾家的夫人是我给你面子。顾寒时走近我,用手戳着我的肩。
你又从哪回来的医院还是某个野男人那
顾寒时掏出手机,示意我看,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4、
那是我上次卖玉时和人交易的画面,被人刻意找了个暧昧的角度偷拍了下来。
没想到,你不仅爱钱,还拿着我的钱在外养野男人顾寒时贴着我的耳边,语气阴毒又可怖。
梁夕在背后抱着手看笑话,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要不是因为离婚难以应付媒体,你早就被我扫地出门了。顾寒时看着我,渐渐退到梁夕身旁,并肩而立。
我自嘲地笑笑,我这七年付出的一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可我没有时间纠结于这个事情,我向所有熟识的珠宝行发去简历,表示自己可以当牛做马,只要他们给我预支工资,但都被婉拒。
好在师母的情况逐渐稳定了下来。
此时医生过来委婉地告诉我,账面的钱不够了。
我谢过医生,表示自己会努力筹钱,拜托他们别放弃。
这时,梁夕抱着捧花来了。只有她一个人。
我打起十二分警戒,作势要将她赶出病房。
可她却告诉我一个惊天的秘密。
为什么那些珠宝行拒绝我,是因为顾寒时和他们打了招呼,毕竟要在这座城市立足,没人敢得罪顾家。
莫生烟,不被爱的人,怎么做都是错的。
你担不起的责任,就留给有能力的人吧。
哦对了,祝阿姨早日康复。
说完,她放下花,转身离开。
我将那捧花狠狠砸向地面,花瓣零落,叶子四溅,里面的水流了一地。
我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却又想到师母可能会听到,只能强迫自己噤声。
心力交瘁下我趴在病床旁沉沉睡去,叫醒我的是心率监测机尖锐的啸叫。
师母的呼吸机不知何时脱落,身体已经僵硬冰凉。
我疯了似的否认这个事实,可医生还是给师母覆上了白布。
或许是怕我太自责,医生告诉我一个猜想,师母很有可能是自己把呼吸机扯掉的。
她听到了白天梁夕说的一切。她不想再成为我的拖累。于是她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当我意识到这些时,一口气堵在心口喘不上来,眼冒金花就要栽倒在地上,医生给我顺过气后我冲进厕所狂吐,直到酸涩的胆汁从我的口鼻呕出,我抱着马桶嚎啕大哭。
医院将师母的遗体送去了火葬场,我最后的依靠也化作一缕烟,一捧灰,就这么离我而去了。
可我又碰到一个致命的问题,我没有足够的钱为师母购置墓地。
火葬场的骨灰寄存处只能存放七天。
师父在的那个墓地,如今要价二百万。
没钱的人,如今都死不起了。
最快筹到钱的办法只有一个,哪怕我知道我会面临怎样的羞辱,我也义无反顾。
毕竟是最后一次了。
我回到顾家时,梁夕正在家中开party,顾寒时大马金刀坐在一旁,微笑着看梁夕闹。
眼中满是爱意。
灯红酒绿,好不热闹。
注意到我进门,喧嚣的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毕竟这么豪华的地方闯进来一个面容枯槁的乞丐,多么扎眼。只有刺耳的DJ乐和绚丽的灯球还在兀自响着,亮着。
嫂子,你来了…人群中有个脸熟的男人和我打招呼,好像是顾寒时相好的朋友。
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人打断了。
你来干什么顾寒时放下手中的酒杯质问我。
我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我无所畏惧,抬眼与他对视。
给我二百万,我和你离婚,媒体那边我来应付。
呜呼呼。人群中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叫了出来。
你还真敢要啊。顾寒时微微挪了挪身子,眯起眼睛看我。
当初给你买那2%的股权我可花了这个数的近十倍。我毫不畏惧地继续盯着他。
你…顾寒时刚想起身朝我冲过来,被梁夕按下。
寒时,冷静冷静,好吗
今天是我的生日,让我来处理好吗梁夕挤出和善的表情对我说:
莫姐姐,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这个聚会来的人实在太多,侍应生不够,要不你帮帮我们,就今晚,聚会结束,两百万我来出,怎么样。
我在和我的丈夫说话,你插什么嘴。我毫不留情回怼道。
全场的气氛一下降至冰点。
显然所有的宾客都默契地忽略了,派对的主角是个小三的事实,只因另一个男主人他们得罪不起。
梁夕的笑僵在脸上,灯球的颜色映得她脸色变幻莫测。
无论她再如何风光,也无法否认她是第三者的事实。顾太太这个名分,她终究还没得到。
四百万,照她说的做。顾寒时开口帮腔。
十分钟之后,派对重新开始。只不过这次多了一个叫阿莫的女侍应生。
阿莫,来杯酒。阿莫,给我一张纸巾。阿莫,这里地扫一下。
有了顾寒时的默许,派对上的人格外放肆。
毕竟通过这样的方式能讨顾少欢心,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阿莫,来!梁夕对我打着响指。
虽是微笑,但我看出了她眼神中的阴毒,穿过嘈杂的人群和昏暗的灯光,锁定到我的脸上。
我刚想了想,让你干一晚上杂事实在太辛苦了。
毕竟您还是养尊处优的,顾太太。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格外重,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所以我决定换个新玩法。
她顿了顿,笑得放肆。
脱衣服,脱一件,五十万,现付。
接着她拿出一张支票,该签字的地方都已完成,说明这张支票存在法律效应。
寒时,你觉得怎么样不等我做反应,她扭头询问身边人的意见。
我只是一个等待安排的玩物而已。
你是寿星,今天你说了算。顾寒时亲吻着她的手背,如神仙眷侣。
我站在原地,哀莫大于心死。
突然控制不住的笑,莫名地,不自觉地,笑出了眼泪。
原来你们也就这些法子。我将手中的餐盘放下,开始解扣子。
围裙,一件。
帽子,两件。
上衣,三件。
梁夕早就计算好了,两百万,四件衣服。
这就意味着我必须要在裤子与胸衣中选一件。
无论是哪个,都会让我彻底颜面扫地。她要报我那句顾太太的仇。
我顿了顿,如今我的上身只剩最后一块遮羞布。
继续啊。梁夕催促我,就差一件,你想要的就能拿到了,别前功尽弃啊莫姐姐。
顾寒时在看到我腹部的伤疤时眼神微动,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将手搭在了内衣扣上,闭上眼睛准备豁出去时。
一阵温暖突然裹住了我。那是一件做工考究的男性西装。
顾先生,适可而止吧。一个矜贵淡漠的男声自我耳边响起。
毕竟莫小姐还是顾家夫人,传出去媒体该怎么说昏暗的灯光下我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
您也知道,那些狗皮膏药,缠上了想再甩掉可是要脱一层皮。
不知道顾寒时是不是回想起曾经被狗仔纠缠的过往,这次才终于有了反应。
咳咳,既然柏少开口了,那这次就到这吧。
大家继续,玩得开心。
围观人群哈哈一笑,显然没看到高潮让他们很不尽兴,但眼前的男人他们又得罪不起。
哦对了,梁小姐。那个叫柏少的男人再度开口。
您刚才说的,还算数吧,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应该是一百五十万。
……当然。男人高大的身影替我挡住了梁夕的身影,我看不到她的神情,但她语气中的不甘心与被迫低头却清晰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拿到了支票,虽然没达到预期所想,但五十万总比二百万容易,还有六天时间。
至少可以付个首付了。
人群又热闹起来,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个,柏先生。
那个男人转身望向我,我这才看到他的模样。
剑眉星目,眼神里透着生意人的精明,很典型的精英长相。只剩衬衫裹着精练干瘦的身形,隐约能看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一套成熟的商务打扮与参加派对的人群格格不入。
你的西装。我向他示意。
拿着吧,你现在比我更需要它。说完他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柏我喃喃道,印象中在哪见过这个名字,但就是缺少最关键的一块拼图。
我离开了顾宅,没有注意到身后来自梁夕和顾寒时的复杂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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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将师母的骨灰安置好后,我如释重负。
师母走了,我与顾家也就没有什么联系的必要,我不会再回去了,也无需行李。反正总会被丢掉的。
无家可归还背负五十万的债务,真是个令人振奋的开始。
我正想联系律师起草离婚协议时,一个陌生电话打来。
对方说他是我师父师母的委托律师,需要我过来签署二老的遗嘱。
等我和律师面对面,他取出来一本红彤彤的房产证与一把钥匙。
遗嘱这事我从未听他们提起过。
二老反复和我强调,一定要等双方都离开人世后再将东西交到您手里。
那本房产证上只有我的名字,至于那把钥匙属于一家银行的保险柜,具体是什么,律师说他也不知道。
完成交接后我来到了那家银行。
保险柜里有一块石头与一封信,存放时间是我结婚第三个年头。
凭借这些年处理珠宝的经验,我一眼就看出那块石头不一般。
而那封信,是师父师母亲笔。
信中说师母由于早年流产后身体受损,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当他们都开始物色养老院时,我闯入了他们的生命里。
他们记得我成长的每一步,从一个女孩,变成一个女人,时间赋予我们远超血缘的亲情。
我结婚后,他们发现我似乎有点不对劲。我放弃了热爱的工作,为顾寒时花掉所有积蓄,甚至差点丢了性命。
看到我乐在其中且顾寒时一直对我很好,他们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帮我安排好了退路。
师父师母身体不好,给不了你永久的陪伴,所以我们留给你一间房子,这样我们家小烟永远都有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
还有那块石头,师父跑了很多地方才打听到,是和你玉佩一样的质地。
卖玉的人说,这种质地世所罕见,可惜雕刻难度极大,所以有价无市,这么多年除了我,只有一对王姓夫妇在早年间买过。
但更多的,老板也不记得了。不好意思啊小烟。
絮叨得有点多,但师父师娘想对小烟说的话,一百张纸都写不完。
一辈子太短了,小烟,我们真的还想陪你好久好久,可是我们没有这个能力。
师父师娘只想告诉你,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自己,我们,永远爱你。
信读完,我早已泣不成声,又害怕泪水泡湿信纸,只得拿衣袖擦。
最近我的世界天翻地覆,各种无妄之灾像山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但我一直都知道,我是被爱着的,我从来都不孤单。
蓝田日暖玉生烟,这是师父给我取的名字。
他希望我像玉,经过千雕万琢后,更加熠熠生辉。
师父师娘,小烟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我将那封信抱在怀里,暗自下定决心。
既然有人存心不想让我好过,那我更不能让他们如意。
尤其是师母的死,这笔账,我莫生烟势必要加倍奉还。
首先,我需要钱。于是我用那块石头做抵押,向银行申请了一笔贷款。
这笔钱帮我还清了墓前的尾款,购置了一批珠宝设计的必要工具,找熟悉的卖家购入一些原材料,将我的家改造成了一间工住同体的工作室。
剩下的钱,还够我聘请一位离婚律师。
带着这些,我搬入了我自己的家,师父师母留给我的家。
我,莫生烟,不是顾夫人或顾家儿媳,而是本市最出名的天才珠宝设计师,回来了。
6、
四天后是顾家老爷生日,离婚协议已经起草完毕,我准备把它当作贺礼送给顾家。
抬眼间我看到了那套西服。柏少柏之谦的西服。
这个唯一能在相貌,能力,家世等方面和顾寒时相提并论的男人。
将一切安顿好了之后,我终于想起来他,当然找到他并不困难。
毕竟我脱衣服的视频被人传的沸沸扬扬,留言里一水的柏之谦好帅。和柏之谦不会和莫生烟搞在一起了吧。
曾经陪顾寒时出席工作会议或私人聚会的时候我见过他几次,但都是点头之交。
顾寒时对他的态度很模糊,因为顾柏两家的商业版图有很大一部分重合,所以某种意义上他们属于竞争对手,但两家长辈的关系又很不错,算是世交。
不过不重要,只要对顾家有威胁,就是我可以结交的对象。
顾家老爷的生日柏之谦一定会去,到时候就是我出击的好时机。
所以那天我穿着丧服,外面套着柏之谦的西服,带着离婚协议前去贺寿。
至于我怎么知道地址的当然是梁夕给我发的。
她说她要给我一个惊喜。
后来我才知道,所谓惊喜,就是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而我的前婆婆像护着宝一样护着她。
多好,各取所需。
我将离婚协议甩到顾寒时脸上,他还在犹豫时,梁夕走了过来,撞了撞他的胳膊。
她对我离婚这件事应该比我更上心。
顾少爷,别让未来的顾夫人等太久哦。我提醒着。
于是,签字,盖章,文书生效。
我拿着这张宣判我过往十年一事无成的证明感慨万千。
我没要顾家的财产,毕竟如果涉及金钱只会更加棘手。
在围观的人群中我看到了柏之谦,只要他看到这件西装,便一定会来找我。
果然,我出宴会的那一刻手机响起。
[我是柏之谦。]
[穿得…挺别致。]
[有兴趣做个交易吗莫小姐]
我勾起嘴角,回复道:
[那得条件是否诱人。]
[嗯…我觉得,还不赖]
柏之谦说话和他本人一样干练,见面后直击重点,交易内容大概是:柏氏企业想要进军珠宝业,希望我能为他们打造几件开山之作。
毕竟莫生烟的名号无人不晓。
我想您应该背调过,珠宝界因为顾家的缘故,已经不敢用我了。
这样的人,柏总还敢用我玩味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顾家的事,和我柏家有什么关系。柏之谦镇定自如,似乎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行,柏总说了算生意的事我不懂。我只关注我能拿到多少钱。
这是我目前最在乎的问题。
我们给你提供原材料,你设计的作品所有权归柏氏,利润五五分账。
八二。
六四。
七三。
Deal(成交)
柏总爽快。
好,还有什么问题吗没问题我立刻让人拟合同,今天内发一版给你过目。
还有什么问题吗没问题我还有事,失陪了。
你不喜欢顾寒时他起身离开时,我下意识脱口而出。
意识到这个问题有点冒犯我连忙改口,抱歉,搞艺术的可能都有点高敏...
他抢走了我一件很珍贵的东西,还将它折磨的七零八落。说这话时,他的眼底生出无限落寞。
我给你发消息的手机是我的私人号,关于合作的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
可能不能及时回复,但一定会回。
说罢拿起西装,和我点头告别。
我开始回想顾寒时有什么拆的七零八落的东西
他家房子吗毕竟前段时间刚把我的工作室拆了。
7、
当晚我和柏之谦就签订了合同。
他们给我提供了这次设计主题和理念,我负责前沿系列的五件孤品。
相当于活动预热的前导,负责炒作和热度。
题材,用料,设计我一人定夺,工期半年。
我沉下心通宵画设计稿。
半个月后,我正搭配用料时,梁夕敲响了我家的大门。
身后跟着几位保镖。
你好啊,莫小姐。她春风得意,先声夺人。
你来干什么我不想纠结她如何找到我,也不怕她再给我作妖。
吃一堑长一智,过去惨痛的教训告诉我,装监控是必要的。
作为老相识来关心一下你。
听说莫小姐欠着银行的贷款还找不到工作,真是可怜。
不好意思啊来晚了点,前段时间忙着婚礼的事,很多小事顾不上。
说罢,她故意伸了伸右手,无名指上的鸽子蛋大得耀眼。
哦,顾太太,恭喜啊,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说啊。我故意顺着她说。
这不是身子重不太方便吗寒时心疼我,特意交待不用铺张。极其刻意地摸了摸她那不显怀的孕肚。
顾先生可真是贴心,对了顾太太,记得让他把之前我们婚礼的直播新闻都撤了。
免得好事的人想了解一下当今的顾太太,找到的都是我这个前妻那就不好了。
我学着她最擅长的装作无辜提醒她。
全程直播和无人问津,高下立见。
果然她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被我刺激后索性也不装了,凑近我恶狠狠说:
你别得意,莫生烟,我倒要看看你这条丧家犬,还能坚持多久。
说完在保镖的簇拥下离开。
柏之谦的秘书时不时会来看看我的项目进度,每次来都带着一堆生活用品。
美其名曰为了项目进度不想让我分心。
我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空去管。
这次作品是我的复出之作,我用了毕生的心力。
哪怕不是用莫生烟的名义。
交作品的那天天气很好,我跟着秘书第一次来到柏氏集团。
刻板印象中的摩天大楼,忙忙碌碌。
哪怕柏之谦也都是眼底乌青眉头紧锁,据说是为了拓展珠宝这个板块全公司都在加班加点。
如此重视搞的我突然对自己的作品失了信心。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完整完成一件作品了。
万一呢,万一我的手艺退步了...
如果连我一直引以为豪的工作都被人否认...
我可能真的会被彻底击垮。
深呼吸后,我将东西在柏之谦面前一一摆开。
沉默,片刻的沉默被无限放大,我只能听到我愈加急促的心跳。
忽然柏之谦笑了,如释重负般开口:谢谢你莫小姐,你给了我一剂强心针。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柏之谦的笑,灿烂如那天的阳光。
柏氏的新珠宝系列一经上线就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
平民的价格,高端的设计,繁多的品类,试运营的存货上市十分钟全部售空。
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化妆品衣物一类的日用品。这是珠宝。
作为没任何预热的空降,这无疑是巨大的成功。
后来柏之谦告诉我,那五件孤品上线即被定,且都是圈子中的知名人士。
甚至有人后来加价到定价的十倍,要求柏之谦为他们走走后门。
作品大热,就意味着顾寒时也会知道我在为柏氏工作。
当柏氏集团的股价在珠宝线推出后已经高出顾氏集团5个百分点的时候,他找上了我。
这个时候我已经拿着柏之谦给我的分红还清了银行的贷款,手中的订单也已经排到了两年后。
原来只要我自己够强大,敌人对我的限制就格外脆弱。
如顾寒时对我的辩白:
那封行业禁令不是我发的,是梁夕用我的商业邮箱发出的。
苍白无力。
我一直以为顾先生顾太太恩爱非常,夫妻一体。
我丝毫不掩饰话里的嘲讽。
之前是我鬼迷了心窍,你为了我放弃了一切,怎么可能是为了钱…
所以顾先生是来挖墙脚的吗我打断他,这个男人的话,多听一秒我都恶心。
如果我说是,你还愿意吗
那双深情的眼,我曾在深夜里思念了无数遍。
但我见证了它从含情脉脉到冰冷如刀,再到厌弃生恨。
顾总背着我挖我的首席设计师,不太好吧。
柏之谦突然出现,悠悠踱步略过顾寒时,在我身前站定。
刚刚好,插在我与顾寒时之间。
你来干什么顾寒时似乎受到了威胁,格外警惕。
我请我的优秀员工吃饭,应该不需要顾总允许吧
不过这次我只订了二人位,顾总想的话下次一起
我感受到柏之谦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甚至还夹杂着一种…保护欲
柏之谦在…保护我
艺术家该死的高敏体质。
两人的僵持以顾寒时的离开告终。
我谢过柏之谦,问他此次前来是否是有什么新的工作安排。
他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疑惑:
我刚才好像说了我来是想请你吃饭,不知道莫小姐赏不赏光
啊我以为刚才是他编的理由。
你为柏氏集团带来了这么高的收益,这顿饭早就该兑现了,只不过我最近太忙,耽搁了这么久。
当然以你的意愿为先。他抬起头,眼神温和又真挚。
我也该犒劳一下自己了。
不太巧,柏之谦订的餐厅我太熟悉。
顾寒时曾在这为了梁夕丢下我扬长而去。
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
熟悉的场景,但早已物是人非。
我有些愣神,柏之谦轻声喊我问我怎么了。
没事。
这次感谢柏总,破费了。
之谦,叫我之谦就好。
还有,你值得。
我想我应该是被餐厅暧昧的烛火迷了眼。
不然我怎么会觉得柏之谦的眼神里透着种莫名的热切
他似乎意识到不妥,急忙移开了眼:
那个,其实也是有件事情。
五年一度的璀璨珠宝设计大赛半年后在米兰举行,全球珠宝界都非常重视。
如果你能参加这次比赛获得名次,于你自身或于集团,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到时候,你将会享誉国际,而柏氏也可借此打开国际市场,一举两得。
听他说着,我的内心燃起一股火。
璀璨大赛是珠宝界规格最高的赛事,没有之一。
其参赛人员之多,要求之严,绝无仅有,可以说,璀璨大赛就是珠宝界的诺贝尔奖。
而我为了顾寒时放弃过两次机会。
师父说过,他想把中国的玉文化传向世界。
这一次,我决不放弃。
我抬头直视着柏之谦,眼神中跃着火。
只不过,这次我想以莫生烟的名义参赛。
当然,莫小姐。他勾起嘴角,充满了赞许和欣赏。
谢谢你,柏总。哦不,之谦。
那干一杯吧他举起酒杯邀请着。
共勉。清透的玻璃碰撞声昭示着我人生的新篇章。
8、
第二天夜晚,柏之谦给我发了一个招生手册。是一位传奇珠宝巨匠开设的大师班,只在全球范围内遴选十个名额。
他说我的作品虽好,但受众还是太局限于国内。我需要去国外观摩一下他们的技艺。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他将我的作品提交了审核,那边已经反馈了录取通知,十天后开课。
我正在着手出国所需的物品时,一阵巨响从楼下传来。
等我下楼时,只看到了两辆机车慌忙逃窜的背影。
而我的窗户上蔓延着细微的裂痕,外面则散落了一地的砖头,棒球棍等等。
他们是来砸店的。而且明确冲我来的。
我可不相信这是普通的入室抢劫。
毕竟我的工作室是私人属性,甚至连招牌都没挂出来,路过只会觉得这是一处私人住所。
但由于原石贵重,我装修时安的是防弹玻璃。
我可不想再看到我的一切再度被人当垃圾一样搬空。
梁夕。
我的脑海里瞬间冒出这个名字。
没有任何实质损失的话警察也不会立案。
忍气吞声吗当然不。
梁夕与我的问题,归根结底在顾寒时。
所以…
喂,生烟你终于联系我了,我…电话那头激动又欣喜。
麻烦顾先生管好你自己的家事。让你们家那位没事多看看书长点脑子,别再热衷于当一个蠢货。
如果顾先生忙于工作,我很乐意让警察来管。
我调取了监控,将那部分传了过去,接着屏蔽了顾寒时的消息。
我忙于工作的这段时间,关于顾寒时和梁夕的消息都是顾客们告诉我的。
据说梁夕仗着怀孕挥霍无度,又因为她陪酒女的过往和小三上位的事实,太太圈里一直不接纳她。
顾寒时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出席高端场合永远都是一个人,梁夕自然不愿意,二人为这事吵过很多次。
而从前因为我珠宝设计师的身份,帮顾寒时积攒了不少人脉,所以他很热衷于带我出去应酬。
这也是顾寒时上次对我态度大变的原因,当男人觉得某件事的带给他们的麻烦大于刺激后,就会迅速下头。
而我也在努力学习这个优点。
三天后我坐上了去往巴黎的飞机。
为了方便管理,学校给学员安排了宿舍统一居住,两人间随机分配。
关于这次课程的开销,柏之谦说算公司给我的投资,但我坚持我五五分成,一半从我工资里扣。
我的英语足以应对日常交流,法语只能依靠翻译器。
柏之谦偶尔会和我通个电话,但都是彼此问候一下便匆匆挂断。
课程每天安排的很满,而且都有留堂小设。
我像一块海绵一样疯狂汲取着可以获取的一切。直到某天我刚赶完一份设计图纸返回宿舍,远远看见楼栋下站着一个人。
一个阴魂不散的身影。
顾寒时看到我,捧着一个盒子向我跑来。
我深知我躲起来的话他只会闹出更大的动静,所以我想到了另一个法子:将手机录音打开。
生烟别误会,我没有跟踪或者监视你。顾寒时怕我过激先稳住我说。
你之前和你的顾客说你要来巴黎参加培训,工期延迟。
这个圈子就这么大,所以我才知道的。
你到底想要干嘛我打断他的长篇大论。
我知道,我这段时间做了很多很混蛋的事情。
是我亲手毁了我们原本的幸福,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师母,我…
你还有脸提我师母我原本打算一直冷下来的脸终于还是忍不住。
但我努力控制自己,为这种人多费一滴情绪都不值得。
对不起。他声泪俱下。
我只想说,我们有过那么美好的过去,不应该被某些不重要的人或事打断。
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好吗
他打开那个盒子,递给我。
里面是他提亲时亲手磨的100颗珠子,用金丝串成了链。
我鬼使神差地接过,他以为我的态度有了转圜,又扬起笑意:
我一直都留着它,准备在我们结婚十周年纪念的时候送给你。
我抚摸着上面的每一颗珠,回忆着曾经,我为那时所爱做的一切。
后悔吗不后悔。
毕竟我爱得轰轰烈烈。至于结局如何,不是我能预料的。
于是我拿起那串珠,猛地用力。啪嗒啪嗒,灰忆散落一地。珠子四散滚落,有的滚到路面,被车轮碾过,碎做齑粉。
分崩离析。
顾寒时怔怔看着,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顾寒时,我曾经真的很爱你。爱到我把自己低入尘埃里。
我要感谢你,感谢你做所做的一切,像一个个耳光,把我彻底打醒了。
让我明白,相信人心不变,地久天长,就是最讽刺的笑话。
顾寒时,你说我变了,你是对的。
原来没有你的世界,对我来说,是他妈的这么爽。
同学天天在我耳边用F单词,久而久之也是被我学到了。
顾寒时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现在,带着你的惺惺作态,有多远滚多远。
不然明天顾家少爷是变态跟踪狂的报道就会出现在国内娱乐小报的头条。
说完我扭身离开,留下他呆愣在原地。
等我回到宿舍,我将刚才的录音打包发给了梁夕。
我不舒服,她也别想好过。
她接下来会干什么呢大概是先质问我,再去质问顾寒时。
果然不出我所料,梁夕的电话轰炸很快到来,屏蔽,拉黑,一条龙服务。
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顾寒时这态度的转变,中间一定缺了什么
于是我下意识打电话给柏之谦,问他顾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柏之谦和我说了两件事。
第一是顾寒时在我出国前就开始针对柏氏打价格战。
具体过程柏之谦没说,但结果是顾寒时自己用人不淑加上操之过急,导致自家局势崩盘,最近在极力补救。而柏之谦最近也就是忙于这件事,所以不太能顾得上我。
第二就是,梁夕大月份流产了。但具体柏之谦不清楚,是顾寒时的母亲向柏母哭诉他才知道的。
出什么事了吗原本矜贵自持的声音听上去掩不住疲惫。
没事,就是顾寒时今天来找我了,柏总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对面沉默片刻后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第一件事大概率是顾寒时发现柏氏最近势头太猛自乱阵脚。
而这第二件,我特意找了最八卦的客户打听了一下:
哟,这事你可问对人了,顾家瞒着不让说,可这事早就传开了。
顾家儿子自己把持不住,孕期一直没和媳妇分床,这不,把孩子造没了
报应,我只能想到这个词。
没了孩子,只怕梁夕的未来,一眼就望得到头了。
9、
第二天等我出门,顾寒时已经不在了。
我还以为他会学那种狗血情节在路边枯坐到天亮。也不过如此。
有点意外的是,柏之谦来了。他说好不容易忙完公司的事,给自己放个假。
这假一放就是半个月。
那天遇上法国地区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巴黎街头人流如织,公寓提前关门,我被锁在了门外。
准备去酒店时却被告知房间已经全部订满,柏之谦说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买一些临时用品去他家暂住一晚。
他之前一直住在巴黎,近几年才回的国。
万般无奈下,我跟着他回了家。
房间陈设很简约大气,屋内隐约有股柠檬草的味道。
柏之谦去收拾房间,我留在客厅里有点无措。
忽然我看置物架上摆着一个亮闪闪的小玩意,用防尘罩妥帖保护着。那是一只金玉蝉,玉色莹润透亮,一看就是用心养护过的。
更重要的是,这是我卖出的第一件作品,也是我打开知名度的开山之作。
客房我稍微收拾了一下,凑合睡一晚应该没问题。
柏之谦从房里出来,看到我注意到那只玉蝉,一时间竟有些慌乱。
原来当年那个买家是你啊。
刚出道时我惶惶不安,害怕我的作品不会被大众接纳。那件作品的售出给予了我莫大的信心。
嗯,看到了很喜欢,就买下来了。
说起来,在顾家那次,我一直没正式谢过你。我看着他,如今我已经能从容提起那段过往。
谢谢你,之谦。
没事,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柏之谦温柔地注视着我,眼神中隐约透着心疼。
热水已经放好了,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洗个澡好好放松一下。
于是我带着买好的东西躺进了浴缸,玫瑰牛乳的浴盐和着温水让我仿佛置身于大梦一场。
洗澡时我依稀听到柏之谦接了个电话,好像在调查什么人。
柏之谦好像一直很忙,可能就是太忙,所以没怎么听说他的情史。
而和他一般大的顾寒时都已经离婚续娶了。
等我收拾好后,柏之谦给我递上了一杯温牛奶。
感受着温热透过掌心直达心底,我突然问出了一个问题:
柏之谦,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显然,这个问题一出,在场的人和空气都凝滞住了。
尴尬的寂静后,他缓缓开口:
你一个女生因为我一个提议远赴异国,我当然要确保你的感受。
再说,你是我的员工,万一你出了差错,对我和公司都不好,对吧。
下意识躲闪的眼神与冠冕堂皇的理由,和顾寒时撒谎时如出一辙。
当然。我扬起微笑。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巴黎微凉的晚风营造不了甜蜜的梦境,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儿不约而同失了眠。
柏之谦一直在巴黎待到我的课程结束,我俩一起回了国。
某天大雨倾盆,我窝在家中画设计稿,突然收到顾客的消息,让我看新闻。
原来媒体突然爆出一条惊天消息:顾寒时的新夫人竟是法制咖。
梁夕,甚至这都不是她的真名,已经在全国各地迫害过四位富家公子。
惯用伎俩则是制造偶遇,再编造悲惨的身世博取同情,之后利用怀孕或别的手段骗取钱财。只不过她嗜赌如命,骗取的钱财已满足不了她的野心,于是她盯上了顾寒时。
新闻一出,舆论瞬间发酵,顾家股市彻底崩盘。尽管顾家立马召开发布会辟谣并下架所有新闻稿都已无济于事。
我看着舆论的声浪将顾家的殊死一搏彻底淹没,五味杂陈。
复仇的快意我好像一点都感受不到。
梁夕固然可恶,可她只不过是放大了他人的恶念,造成我苦难的直接操手,终究还是顾寒时。
我突然想到什么,拨通了一个电话:
柏之谦,梁夕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我想起巴黎那一夜我听到的电话。
对面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这次又是什么理由,让我猜猜,替员工复仇吗柏总

莫生烟,如果我说我想追求你,你愿意吗
……
那通电话后,我和柏之谦的关系陷入了一个微妙的处境。
我们好像都在努力忽视那天的发生的一切,继续交流工作,维系着表面的上下级关系。
直到璀璨大赛正式开始,我通过初赛海选飞往米兰备赛。
而柏之谦这次坚持以私人身份陪我同往,没有任何理由。
临行前我下意识看向了师父留给我的那块原石。还清贷款后我一直将它供在家里,每次想用它做点什么时总没有好的灵感。
但这次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叫嚣,命令我一定要带上它。
由于参赛不提供材料,所以我需要带大量原石,像玉石之类的太过脆弱,托运是个大问题。
正当我焦头烂额时,柏之谦很认真地告诉我,不用那么麻烦,交给他就好了。
而他的解决办法,是一架私人飞机。
他说:莫小姐,这段时间,我本人和我的所有资源随你支配。态度谦卑如将自己的所有献祭给信仰的神。
我不得不说,我确实有些动心。
但柏之谦和曾经的顾寒时太像,太过相似的开始,不得不让我脑补可以预知的结局。
自我保护让我选择逃避。
我没告诉柏之谦的是,那通电话后我做了一个决定:等我为柏氏带来的收益能够还清柏之谦对我的付出后,我便会辞职离开。
所以现在我们相处的每一天,都是在倒计时。
璀璨大赛为期十天,前两天选手报到,核对身份,明确纪律,公布决赛作品主题。选手可以在此阶段进行构思与设计稿绘制。后五天所有选手将会集中封闭管理,打磨决赛作品。最后三天进行评委评选与颁奖。
而今年的主题,是回忆。
我脑海中涌现出无数灵感,但动手画设计稿时又被一一否决。
目前所有的这些想法都不够,它们都会是很好的作品,但不是能够参加决赛的作品。
我和柏之谦住同个酒店的对门,他找到我时我的废稿已经丢了一地,整个人没入深深的绝望里。
他远远看着,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莫生烟,我觉得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于是当晚他带着一瓶红酒一对酒杯来到我的房间。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告诉他趁我还没将他和他的酒丢出去之前最好快点离开。
他很严肃地对我说:你这个样子准备设计什么暗黑童话吗你觉得你现在的状态适合创作吗
我沉默挣扎了片刻后,骂了一句,丢下手中的笔,举起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柏之谦的嘴角扬起微笑,看到他一脸得意我怒上心头:
柏之谦,你的提议要是不好使,马上这支酒杯就会出现在你的脑袋上。
柏之谦也不恼,平静地说着:每次我感觉到茫然的时候,都会回想我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
找到自己的本心,才不会迷失方向。
莫小姐,你开始设计珠宝的本心是什么呢
柏之谦这个问题倒是让我微微一怔,思索片刻后我缓缓说道:
快乐。
小时候我看到那些亮闪闪的东西就会快乐,好像我抓到了落在地上的星星。
所以我想把这份快乐传递出去。
我回想起曾经和师父师母一起生活的岁月,师父教我怎么辨别各种玉石,刻刀要如何握,腕子不能晃,我第一次自己做出一个平安扣时他们有多开心,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既然如此,那这次的设计你就带着这个信念下手,设计一个让你开心的东西,我相信融入了创作者感情的作品是能感染到别人的。
从前那只玉蝉就是如此,柏之谦能体会到作者在雕刻这只蝉时的用心。作者不止在描绘蝉,而是在借此向观众描绘整个夏季。所以他记住了那个名字:莫生烟。蓝田日暖玉生烟。
莫生烟不会知道,他与她的相识,比她以为的要早得多。
酒是点燃过往的引线,想到曾经,柏之谦仰头闷下一口酒:
快乐的回忆我喃喃道。
一个电流一闪而过,有个想法在我脑中悄然成形。
看到柏之谦似乎在愣神,我突然想逗逗他:
柏总有什么快乐的回忆,给我提供一下灵感呗。
嗯柏之谦显然没料想到我会问出这个问题。
我吗
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开心的回忆。
人一帆风顺太久了,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太大的情绪。
听到他用这么平淡的话语说出如此凡尔赛的话,我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
不过,最近确实有。他喝了一口酒,抬眼看向我。
酒精给他的双眼蒙上一层生理性的液体,望向我的眼神深情又迷离。
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失而复得。
失是怎么失得又从何得我盯着他的双眼,慢慢逼近。
呼吸在彼此逼仄的空间流转,柏之谦被我看得乱了阵脚,眼神开始在除我之外的地方飘忽不定。
不过只一秒,他开口说道:你确定要听吗
飘忽的眼神聚焦在我的脸上,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只一瞬,局势似乎出现了反转。
当然。我勾起一丝浅笑,酒后总得吐一吐真言。
20岁那年,我买到了一个很好看的艺术品,进而喜欢上了一位艺术家。
后来这位艺术家一炮而红,作品更是一件难求。为了得到她的新作并有机会与她结识,我参加了一个拍卖会,不计代价。
没想到,陪我同行的一位朋友看到那件作品的那一刻,在我之前抢先点了天灯。为了交易他认识了那位艺术家,并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从未对一个人如此上心,他说他遇到了此生挚爱。
那天他兴奋地告诉我,那位艺术家答应了他的求婚,请我当他婚礼的伴郎。
我本以为我能够放弃个人私欲为他高兴,毕竟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可看到新娘的那刻才彻底明白,我做不到。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的朋友,我选择出国远离一切,这一躲就是六年。
这六年里我刻意屏蔽了他们的消息,偶然听到的也是他们很幸福,为他们高兴的同时我必须承认我很嫉妒,直到去年,我才知道他们的婚姻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很难说我是出自什么心理,但那个时候我选择了回国。
我的朋友告诉我他的妻子变了,可我看分明变的是他。
听着这熟悉又不熟悉的故事,我心底五味杂陈。
我没想到柏之谦对我的感情源于那么久之前。
而我这些年的回忆里只有顾寒时的影子。
如今看来,多么可惜。
许是说的口渴,柏之谦灌了口酒,顿了顿继续。
时隔多年我再次看到了那位艺术家,她已被折磨得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那一刻,我的心针扎似的疼。
如果不是我那天将我的朋友带去那场拍卖会,或许她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艺术家,继续做些她热爱的事业。我是那个毁了她的罪人。
后来他们离婚了,或许是为了赎罪,又或许是想弥补过去的遗憾,这次我决定主动出击。
好在,那位艺术家又恢复到我所熟知的那般神采奕奕,又开始投身于她所热爱的事业。
我知道过往的伤痕无法愈合,而我如今能做的,只有让她不再受到伤害。
故事说完,柏之谦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所以,你找到那位艺术家谈合作,在她前夫骚扰她的第二天找借口过来陪她,帮她调查第三者的过往提供给媒体替她出气。
我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回想着这段时间我和他相处的点滴。
柏之谦,你做的很好,可惜那个艺术家是个笨蛋,她现在才知道。
不知为何,泪水不受控的涌向眼眶,
柏之谦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其实有件事,我要向你道歉。
顾寒时离婚后为了给自己辩解,在圈子里拿着一张照片说是你出轨的证据。
我想到顾寒时给我看过的,那次被偷拍到的交易照片。
他开始调查偷拍者,最后顺藤摸瓜,查到了梁夕头上,这才发现梁夕的秘密。
我听得云里雾里,没太明白柏之谦和那张照片的关系,突然脑海中想到什么,连忙翻找手机,找出那次交易的具体信息。
交易对象虽然已经注销,但我找到了填写的收货方号码。
那是柏之谦的手机号。
原来,原来那个人是你…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看向我的眼睛里闪着泪,愧疚又无助。
对不起。谢谢你。两句话同时脱口而出,在空气中碰撞出异样的情愫。
嗯他有些不明所以。
你不知道,那五十万,对当时的我是多么重要…
看到我突然哭得梨花带雨,柏之谦一下慌了神。他拿着纸巾轻轻拭去我的泪水,声声唤着我的名字,最后只得将我抱在怀里。
生烟,一切都过去了,我在呢。
我埋在他的颈窝里,眷恋着许久没感受过的温度。
不得不承认,柏之谦想的这个法子,确实有用。
我在酒精的作用下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已是艳阳高挂。
柏之谦昨夜不知何时将我抱上了床,如今我手边的床头柜上摆着醒酒茶,刚好适合入口的温度。
我起身时他沙发上似乎在忙着工作,见我有动静急忙起身问我头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昨夜的酒精倒不足以让我醉倒,反而让我睡了个好觉。
今天有空吗明天要大考了,陪我去看看考场我抬头对上他温柔的目光。
...好。他笑得灿烂,一如身后的阳光。
路上他还是藏不住笑,我问他怎么了,他不好意思地说:生烟,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约我,我,我很开心。
考场位于一个大型工厂,有200个配套完全一致的独立工作间,内设工作区和休息区。选手入住即绑定身份,房间需刷脸认证,三餐由考场提供,如需使用复杂器械需要在监考员陪同下前往车间,刷脸使用,不过由于时间紧张,复杂工艺耗时耗力,一般不考虑。比赛期间不允许使用电子设备,每个工作间都安装了信号屏蔽器,而手机进场之后统一上交。
看完考场出来时间还早,我和柏之谦在路上慢慢地晃。彼此沉默无言。
我知道柏之谦在等我,他在等我的表态,关于我俩的关系。
但我无法在如此重要的节点去告诉他我愿意和他在一起,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必须得确定我做出的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然我对不起柏之谦这么多年对我的情意。
可是我不想让他继续煎熬,所以我得想个法子。
之谦。我轻轻唤他。
给我一个东西,不用太贵重,能带进比赛现场的那种。
接下来的五天,我会很需要它。
让它代替你陪我。我相信他会明白的。
我看到柏之谦的嘴唇微微翕动,突然向路边的花坛走去。
米兰街头,种满了绿色的冬青。
冬柏,又名冬青。
他折下小小的一支,递到我手中,告诉我
冬青常绿,一如我对你的心意,让它替我陪你。
好。
五天的行李我都收拾完毕,所以今天余下的时间我只需要画稿,柏之谦帮我最后核对,嘱咐我早点休息后,便离开了。
而我这次要画的稿我再熟悉不过。
是那枚我父母留给我的玉佩。
那枚玉佩承载了我太多的回忆,它见证了我颠沛流离,见证了我遇到师父师母后重获新生,见证了我的爱情从如梦似幻到分崩离析。
我熟悉它的每一道花纹。而如今我有那块原石,加上师父教我的玉刻技艺,我有信心能将它完全还原,让我的回忆重唤新生。
这次我不是一个人参赛,进入赛场前我看着偌大的场地,柏之谦与我并肩而立,他告诉我无论结果,好好享受,他等我回来。
我点头,心中默念:师父,这次我们一起。
五天的时间非常紧张,我一心扑在雕刻上,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担心名次,柏之谦等多余的杂念。
我没有繁复的材料,作品主体只有这块玉,这将是一个很大的劣势,所以我能做的只有将技巧上将作品打磨得尽善尽美。
师父说的没错,这块玉雕刻难度极大,我下刀得格外小心,不然一步踏错,我都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我想象着我曾无数次抚摸那些花纹的感觉,指尖摩挲过的凹凸,师父和我分析雕刻家的笔法,刀尖走向。
等我最后将作品提交,输入作品名字时,我缓缓敲击键盘:复刻回忆
系统显示提交完成时,我看着窗外天色微熹恍如隔世。
好像一下有什么从我身体中抽离。
窗户倒影里的我面容憔悴疲倦,但眼神却依旧明亮。
我看到那枝一直伴着我的柏叶心中升腾上一阵幸福。
有人在外面等我。
剩下三天就是等待结果,柏之谦让我放平心态。
我大手一挥。
20岁的我可能会为了作品能否得到他人的认可焦虑到吃不下饭。
但如今我已经30岁了,这十年教会我一个道理,付出不一定会有回报。
不然如今陪在我身边的应该是顾寒时。
当然,这话不能说给柏之谦听。
米兰的夜总是暧昧又多情,时常能见到在街头长椅上拥吻的情人。
我和柏之谦无意间走到了大教堂门口,精致繁复的设计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庄重神圣。
我怔怔看着那些精美的雕花,柏之谦不自觉走到我的前头,忽然发现身边的人没跟上来,他疑惑地扭头问我怎么了。
说着就要走到我身边来。
别动。我叫住了他。
柏之谦不明白,但他依旧照做,止住脚步站在原地。
柏之谦,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我难掩激动,语气有些颤抖
什么柏之谦的表情从迷惑到不可置信,再到欣喜若狂,说着就要朝我走来。
我说了别动。我轻呵住他。
接着向前跨步,来到他的面前。
你朝我走了那么多步,该轮到我向你走来了。我低声说着,手抚上他的脸庞。
时间宝贵,我们不能再错过了。
柏之谦的眸子里闪着泪花,他慢慢凑近我,我能感受独属于他的温暖将我包围。
我们在大教堂的见证下拥吻,在晚风中向彼此托付真心。
最好的爱情是我用我的方法向你说我爱你,而你恰好知道。
那天,我在柏之谦的陪伴下等待宣布结果。十指紧扣,他永远能接住我的每一个眼神。用他的方法告诉我有他在。
首先公布的每组的best,即同种主体材质的参赛作品中会选出一个最优,如珍珠组Best,钻石组Best此类。
不出意外,我的作品拿到了玉器组的BEST。
所有组别最佳宣布后,主办方抬上一个蒙着红布的展柜。里面就是本届璀璨大赛的全场最佳。
我不自觉挺直了背,揭晓答案前的那一刻,还是格外紧张。
The
best
Artist
tonight
is--
主持人故意停顿卖关子,我的心此时提到了嗓子眼。
Shenyan
Mo
from
China!
我听到那蹩脚又熟悉的中文发音,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直到我看到揭开的展柜中放着我的玉佩,我才恍然回过神来。
师父,我做到了,我们做到了。
冠军出炉,我被迫在米兰多待了两天,接受各种媒体的采访。
每天采访完后我都筋疲力尽,窝在沙发里不愿动弹。
而之谦总会给我备好蜂蜜雪梨水润喉,再打趣我说如今我这个员工比他这个总裁都忙了。
我拉着他坐在我身边,顺势窝在他的臂弯里。
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佯装生气地问他:
为什么我拿第一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激动,你不为我开心吗
柏之谦直了直身子,认真地看着我说道:因为我对你能拿到第一这件事坚信不疑。一直如此。
11、
回国后,前来邀约采访的记者快踏破我和柏氏的门槛,而我接受了几家态度最诚恳且专业性较高的杂志后便表示不再接受采访。
我要做一件大事。
受柏之谦那本手账的启发,我决定办一个个人成果展,来总结我这过去的十年。
不为售卖,只供展示与交流。
柏之谦很支持我,表示我只要安静准备作品就好,至于场地选址,布局等等他来搞定。
而我的顾客们得知此事后,也很愿意将他们曾购买的我的作品无偿借由我展出,对此我无比感动。
在我专心打磨作品时,另一件事又再度登上热搜。
有媒体拍到了我和柏之谦牵手逛街的照片,和将之前梁夕生日会上的英雄救美做文章,断章取义说我婚内出轨。
舆论发酵之快很快盖过了我拿下璀璨大赛头筹的新闻,有熟识的媒体告诉我,顾家在这中间出了不少力。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家虽然破产但买几篇报道还是绰绰有余的。
柏之谦第一时间召开新闻发布会,态度强硬。而我们本来就没打算偷偷摸摸,面对如今的情况只能说早有心理准备。
只是出现了另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
柏之谦的母亲知道了我的身份,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媳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要求他和我分手。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男人就算再混蛋也总有重来的机会,而对于女人而言,区区离婚二字,就能令她万劫不复。
柏之谦为此和他母亲大吵一架,我劝他说这样只会让他母亲更加讨厌我。
我们所能做的,只有交给时间。
有人借题发挥向璀璨官方质疑我拿下第一的公平性,话里话外暗示我是借柏之谦的地位走了后门。
而璀璨官方迅速回应,表明我的作品拿下冠军是毋庸置疑,所有审核流程符合赛事要求,不存在任何暗箱操作。
看,事情也没有这么糟糕。
有媒体朋友为我出主意,提议我可以用别的消息来转移公众注意力。
比如顾寒时。
他们说顾寒时之前发过声明表示已经和梁夕离婚,并配合警方调查。
但据他们手上的证据并非如此,梁夕不仅没有离开顾家,而且还再次怀孕了,只不过被顾家保护的很好。
而我婉拒了他们的好意。
没什么原因,就是觉得不值得。好像我这辈子摆脱不了那两个人一样。
我发布了一则声明之后便远离了社交网站,专心打磨作品。
事实证明,时间会冲淡一切,四个月后,舆论渐渐平息,而柏之谦也在努力和他母亲斡旋。
而我的个人展也顺利进行着。
展出第一天,展馆里门庭若市。
我见到了各式各样的观众,他们身份不同,社会地位不一,但都沉浸在我创作的艺术里。
我看到他们眼里的光,对着某件珠宝低声叫好,拉过自己的同伴一起欣赏,那一刻,我无比幸福。
那件玉佩被我放在最中心的展柜,自然积聚着最多的目光。
柏之谦陪着我静静看着参观的人群,他知道,这一刻只属于我。
突然一个场馆的巡视人员小跑过来告诉我,有对王姓老夫妻想要见我。
他们出了极其高昂的价格,要购下那块玉佩。
柏之谦和我一同前往。那是一对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女士手上一只顶级种水的帝王绿手镯暗示着他们身份的特殊。
柏之谦见到二位老人不着痕迹地愣了一下,罕见地皱起了眉。
我和二位老人说这次展出的都是非卖品,尤其是这枚玉佩对我尤为特殊,
为了感谢二位的喜欢我可以送给他们一些我顺手做的小玩意,不值钱,但算是我的心意。
但那位王先生却和我聊起了那块玉佩,说他们早在璀璨大赛时就知道了我和我的作品,一直想和我聊聊,只不过生意太忙不得闲。
最近因为一些私事回国,这才有了机会。
接着他与我聊起了这块玉佩,甚至谈到了它的制作原料,我心下肃然起敬,原来这是位懂行的老前辈。
只不过他在和我交流时,他的夫人看我的眼神非常复杂,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莫小姐,恕我冒昧,我听说您是孤儿王先生突然问道。
是,我五岁那年和亲生父母走失,得益于这枚玉佩,才有缘结识师父师母。
五岁…王先生喃喃道。
哦,莫小姐,您看,我们两夫妻确实很喜欢您的作品,这不,想向您定制一套珠宝,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详谈一下,价格不是问题。
于是我们约定了明天在我的工作室见面。
送走二位老人后,柏之谦一脸严肃地递给我一篇访谈。
上面写的是王周成:白手起家的平民爵士。
而访谈上赫然是刚才那位老人。
访谈的内容很多,总结下来就两个字:厉害。
这对老夫妻白手起家,一手创立了属于他们的商业帝国,比柏氏或者顾氏要成功得多,后定居英国,热衷于慈善机构,同时为中英两国关系做出了卓越贡献,因此被英国王室授爵。
我看完后有点不明白柏之谦的意思。
王周成曾经,有个女儿。
曾经我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
嗯,他的女儿,五岁那年失踪了。
他们找了很多年都没有结果,可能是为了远离不好的记忆吧,这才选择定居英国。这件事圈里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
我突然明白了柏之谦的意思:
你是说……
你记不记得你和我说过那块原石,那个卖家告诉你师父……
只有我师父和一对王姓夫妻买过。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
所以生烟,你还觉得他们明天来是来找你定珠宝的吗
果然如柏之谦所料,第二天王先生便将一切向我和盘托出,希望我与他们去做一次亲子鉴定。
看着两位老人近乎祈求的目光,我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不得不说,我对这次鉴定的结果是悲观的。
不为别的,就是觉得……太巧了。
采集血样后需要等待24小时。在车上二老和我聊起了他们女儿的事。
他们女儿叫思思,走丢的当天是她五岁生日。
他们一家原本找了家餐厅为思思庆生,结果中途他们接了个电话,那头说是资金出了点问题,等他们处理好后,思思就不见了。
而那块玉佩,就是思思五岁的生日礼物。
王夫人拉住我的手说得声泪俱下,仿佛已经认定我就是他们的思思。
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因为我脑海里根本没有这段记忆。
柏之谦一直陪着我,感受到我求助的目光帮我打着圆场,而王先生也觉得有些不妥,提醒妻子道:
莫小姐,无论这次结果如何,我们都很感谢你。
我们是真的很喜欢你的作品,这次你为我们中国人在国际上争了光。
您放心,我们说好要定制的珠宝会兑现的,作为我们耽误您时间的补偿。
而亲子鉴定的结果说明了一切:
两份样本的亲权概率为99.999999%,支持王周成先生是莫生烟女士的生物学父亲。
那一天两位老人抱着我喜极而泣,立马发布声明公布了我的身份。
之后的日子里更是直接从英国搬回国内,倾尽所有补偿我。虽然我不太适应但也没办法拒绝二位老人的好意。
他们感念我师父师母对我的培养,特意为他们修了个合葬墓,还让我保留莫生烟这个名字。
当然他们也知晓了我的过去,关于顾寒时,关于柏之谦,我拦住了他们要让顾家彻底消失的命令并表示一切都不重要了。
王周成独女这个身份带给我最显著的好处就是,柏之谦的母亲对我的态度大大好转,按照柏之谦的话来说:我现在倒是攀上高枝了。
日子原本会一直平静下去,直到某天,我遇上了一个男人。
男人看起来极其窘迫,给我听了一段录音。
录音里,是梁夕借精生子的全部证据。
原来梁夕在顾家并未捞到足够好处,为了能留在顾家,她动起了这个念头。
她原本答应事成之后给这个男人一笔可观的封口费,但如今不仅没有兑现,这个男人还察觉到最近有人在跟踪他。
他怀疑梁夕要杀他灭口。
于是他找到了我,希望能借我的手保护他或者除了梁夕。
我直接带着他去了顾家。
时隔多日,如今我再踏足这个地方,早已物是人非。
顾家如今不比当年,我记忆里的陈设似乎变卖了不少,而顾寒时早就没有了往日的张扬,看向我的眼神迷离呆滞。
想到他马上要得知的消息,我突然于心不忍。
毕竟顾家上下就盼着一个孩子。
顾寒时看到我不明所以,但还是客气地将我迎进了门,梁夕不在,应该是被藏了起来。
有件事情,关于梁夕的,或许你会感兴趣。
我让那个男人播放录音,顾寒时的脸色随着对话逐渐阴沉恐怖。
听罢他默不作声,去房中取了一沓钱,丢给了那个男人,并表示梁夕那边他会处理。
男人似乎还嫌少,被我白了一眼后灰溜溜地走了。
我转身离开之时顾寒时叫住了我。
生烟,听说你找到了亲生父母。
真好,你现在看起来,很幸福。他勉强对我挤出一个笑容。
我和他道了声保重便匆匆离开。
我没想到过会再遇到梁夕。
那天我外出回到工作室,梁夕她看到我如救命稻草般扑到我的脚下,近乎疯癫地说顾寒时要杀她。
为了不引起骚乱,我将她带入工作室内。
她蓬头垢面,肚子空空荡荡,不知道最近经历了什么。
她说顾寒时要杀她,求我救救她。
说从前的一切都是她的过错,她向我道歉,她给我磕头,只要我保她这一次,她可以为我当牛做马。
跪在我面前的样子,像极了那日我跪在她和顾寒时面前。
好啊,我叫你做什么都行吗
她仿佛看到了希望,疯狂点头。
脱一件,护你一部分。
反正少一个胳膊或者缷条腿也不会影响性命。
梁夕听到这句话时,眼神中透出一股悲凉。
我静静看着她,此刻我就是她的神。
她挣扎了一下,抬手解开上衣扣子,解到第二颗时,我叫住了她。
我终究还是做不到像她们那样。
于是我转身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能救她的人马上过来。
于是十分钟后,尖锐的警笛声响起,梁夕脸色骤然大变,冲我喊着就要往外跑莫生烟,你阴我
如果你想死的话就跑吧。
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最多判几年。
但如果你现在跑了,遇上顾寒时或者你的那些仇人。
他们的手段,你应该比我清楚。
怎么选,你自己决定。
最终警察将她带走,我和她,从此再无交集。
而顾寒时不久后举家去往国外,走之前他向我和柏之谦送来了新婚礼物。
有时我会回忆起曾经的那些人,那些事,直到柏之谦从身后轻轻围住我吻我的发,到我的耳垂。
在想什么呢
没事,璀璨赛事给我发了评委邀请函,收拾收拾,去米兰吧。
遵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