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府的小酒馆,熙熙攘攘,这一片烟火气中,有个人正在喝酒,他明明就近在咫尺,却仿佛离此很远。
吴明是他的名字
无命是他的绰号
他叫吴明是因为他是被师父养大的,他的师父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叫无命是因为他的武功,他的对手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曾经对于自己的武功很自豪,因为没遇到过对手
他现在对自己的武功很寂寥,因为没遇到过对手。
他的师父教会了他点穴和暗器的功夫,带着他闯荡江湖,就在某一天,师傅死了,死于江湖仇杀。也就是在那天,他读懂了江湖,于是,他当场为师父报了仇。他的天赋很高,他的基本功很扎实,他所欠缺的,无非是一颗冷酷的心,现在被一手的鲜血自己仇人的头颅填补上了。
于是他开始孤身闯荡江湖,于是他遇到了宁王。
宁王是皇帝的叔叔,他知道
宁王要造反,他知道
要造反就要杀掉很多人,包括那些江湖义士和正直官员。吴明讨厌枷锁,自然也就讨厌那些所谓的正义。所以他投靠了宁王,因为他杀人,宁王给他钱,这么简单的逻辑,那些人偏偏想不明白,这种蠢货无命基本上懒得废话,妨碍了他的他会杀,没妨碍他的,如果看不顺眼,还会杀。
而就在刚刚,他凭借着无以伦比的轻功,潜入了正在赣南剿匪的军营,用他的指头戳了一下那个围剿宁王盟友的总兵官,一个不知好歹的书生。
曾经有个号称大力金刚的少林和尚,被那一指头戳了个七窍流血,也是那么不知好歹,少林和尚活不成了那个文弱书生肯定活不成了。他只要静候数日,待那人的死讯传开之后,就可以去宁王府拿钱去了。现在的他已经攒了不少钱,但他还很年轻。
虽然年轻,但却是老江湖,
虽然是老江湖,但他不想干了。
做一个江洋大盗没什么,武功好,能应付捕快和脑袋不开窍的江湖人就行。
做一个反贼很要命,他不认为自己能应付来自官府,锦衣卫,东厂的联合围剿,他不是莽夫,现在宁王没有造反,那他就只是个小贼,等宁王造反了,他就是同党。
江南的米酒,淡而醇,比之塞外的烈酒清甜的多,并不会醉人,但会有一股微醺的感觉,迷迷糊糊的,就如同江南烟雨一样朦胧。吴明一边喝着酒,一边品着小菜,似乎悠闲的很。但是这时候总觉得缺少点什么,是美人吗呵呵
他没有想美人,而是看到了美人,一个美人端着酒壶款款走来,笑得很甜。细细的腰如同一条美女蛇一般。
吴公子好兴致啊！
美人叫石香,很少有男人能抵挡住她的笑,而现在的她,笑得特别甜,甚至能看到她的小虎牙。香妹子,你怎么在这吴明手腕轻轻一抖,壶里的酒如同箭一样射出,正好满一杯,石香接过一饮而尽,笑道在等一个人陪我饮酒呀。吴明也笑了,斟上一杯也饮尽了果真如同传闻一样,最为下酒的,不是山珍海味,不是珍馐美馔,而是美人那一笑风情。
石香嫣然一笑吴公子真爱说笑,若非知己,再好看的色相也只是皮囊罢了。说罢又敬上一杯。眼波流转,媚眼如丝。
酒逢知己千杯少,无命本就微醺,现在甚至脚步都有些虚浮,石香搀着他回到房中,吴明打了个酒嗝,慢慢说道石家妹子,我要送你个东西！石香略意外吴公子打算送我什么无命手腕一抖,一个玉牌飞进石香手中宁王府认牌不认人…你拿着它…待赣南…军营…刺客的事情传开了,去,去领赏钱。无命说话有些断断续续的。石香有些错愕,不过很快恢复了神色原来是这个人啊,以小妹听说的来看,这怕是有五百两纹银了,小妹只怕无功不受禄。说着倒上一杯茶你醉了,喝杯茶解解酒吧！无命似乎有些头疼,接过茶时还低着头脸色通红,然后扬起脖一饮而尽。
石香不知还在忙些什么,吴公子啊,……吴公子她探头一看,无命已然躺在床上,而且没有发出鼾声。怎的醉成这样石香秀眉一蹙,慢慢凑过去,纤指探向无命的鼻息,却已经停止。石香先是一愣,随即叹口气好了,冷先生,你现在是宁王府第一高手了。这时,门外走进一个健硕的汉子,上前一揖多谢妹子！石香收起落寞的深情,恢复了媚态,冷先生,他已经答应送我纹银五百两,比你开出的价码高出不少啊！刚进来的汉子叫冷云,粗犷的长相与他文质彬彬的名字截然不同。他粗糙的脸上浮现出笑意石家妹子说的是,不过这笔银子,本就不属于他,你拿着理所应当,而我承诺的,会额外奉上。如此,你非但不吃亏,还得了意外之喜,不是吗
此时的石香却痴痴地望着窗外,喃喃道我要的,是钱么不过转而又媚,笑道但是冷先生的钱,我还是乐意接受的。冷云走上前那除了钱,我还能给你什么呢。石香媚笑道一个女人,还能要什么呢紧接着,冷云感觉到了一个湿润,柔软的唇瓣贴上了自己的嘴巴,那种感觉很特别,似乎有一股气涌了上来,由下面不知何处直冲上来,让他控制不住。
阿嚏！冷云没有忍住,打了个巨大的喷嚏,他愣住了,这是怎么了,让在佳人面前失态,冷云面有窘色,石香的表情也很丰富你这是做什么冷云尴尬的笑笑,想解释一下,却有人替他说了他觉得鼻子有点痒！因为他吸了茶粉。周围响起空灵的声音,
那是是无命的声音！
石香和冷云扭头看过去,本来应该毙命的无命正悠闲地坐在床上,戏谑地看着他们。
他叫无命,石香知道,冷云也知道,为什么叫无命,他们却不知道,甚至想不到他怎么会在自己两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把茶捏成粉汆成球再扔到冷云鼻子里。无命慢条斯理的说着石小姐对于男人从来不假辞色,我无命何德何能,能与佳人对酌无命自嘲道我不配,但钱配,第一杀手的名号更配！虽然不理解,但可能,这样会让你得到宁王殿下的青睐此时,石香和冷云面色凝重,他们不确定联手能否击杀这个可怕的家伙。无命的脸转向冷云,给了个同情的眼神,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刚才石香吻要你,是因为她的舌头上有毒药,她有解毒丸自然不怕,可对于你…金刚不坏防毒吗冷云斜着觑了石香一眼,不动声色地和她拉开距离。并暗自庆幸幸亏刚才没有吻上,这么说来无命还救了自己但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
吴公子！冷云开口了公子愿意将五百两纹银赠予他人,可是要退出江湖了无命摇头非也,是要退出宁王府单飞,从此井水不犯喝水！冷云点点头原来如此啊,那么吴公子,我并非要取你性命,我只要你的名头。你要退出,我求之不得,又何必你死我活呢说罢指着石香她是府中用毒第一人,只要躲得过暗箭,那么那些明枪除了你以外我都有信心对付。所以,我们不是敌人。反而最应该小心的是她！听到冷云居然说这种话,石香心头火气,呸了一口你这贪生怕死的小人！冷云反唇相讥分明是你手段下作要一石二鸟,最后自食其果,怨得了谁无命懒洋洋地看着两人呼的起身,见他起身,石香吓的花容失色,忙道吴公子,我的拳脚功夫远不如你,现在毒又被你摸走,哪里还能有办法对付你,想你一届高人,自然不会与我这小女子为难不是但是这个冷云的武功恐怕与你不相上下,他要反悔,你未必挡得住……她语速极快,但清晰的把话说的清楚。在极度恐惧下,她依然没有失语。
然而无命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愣,然后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最后笑出声来,他的这个反应让两人摸不着头脑,笑够了,无命开口道石姑娘,我无命杀人如麻,可谓是丧尽天良,说到女子,峨嵋派的女尼,终南山的道姑我杀了多少我凭什么不能杀女人,尤其是,似你这样的蛇蝎美人,识破你的计划,再将你折磨而死,那种快乐的感觉,只怕比你迷的男人为你而死还要强烈！石香面如死灰,这简直是个疯子。冷云却貌似松了口气。无命微笑着向冷云一揖冷先生,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冷云笑了吴公子客气！说罢一掌拍向石香。石香虽然运气抵抗,奈何武功差距太大,被一掌拍飞。无命却惊诧地问道冷先生意欲何为冷云被这么一问也诧异着问道那吴公子的意思是
冷先生,在下要取你性命！无命冷冷的说道,冷云一惊为何无命回答道,你是金刚门三代弟子中最杰出的一个,你能代表金刚门。而我的师父,是北鹰派二代弟子中最杰出的,我得到了他的全部真传。我能代表北鹰派。看样子,他也有他的执着。冷云自知躲不过了,他今天必须拼死一战。虽然畏惧无命的气势,但是冷云自忖自出道以来他还没遇到过对手,这个无命,可能只是被以讹传讹妖魔化了,未必是自己的对手,现在自己的硬气功已经被运出来,还是可以拼一下的。想到这里他也不再畏缩了,摆好架势沉声道吴公子,请！
金刚门以内功而闻名,霸道的硬气功可以让人变得更壮,更硬实,甚至可以以肉身匹敌刀剑（某些小说里就是这么设定的,别和小说讲科学）冷云作为金刚门三代弟子的骄傲,硬气功自然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境界,只可惜,北鹰派同样是以硬气功著称,他们的弟子力量全在指头上,而如果连指头都很有力量,那么手臂差的了吗
冷云惊奇的发现,无命居然可以和他对掌,更加可怕的是,无命的轻功远胜于他,北鹰派之所以被称为鹰,出了利爪还有轻功。虽然客房中不是很大,但他居然可以辗转腾挪,在同样修炼硬气功且内力修为不弱于冷云的情况下,即使没有躲开,无命也能接下一招后迅速反击。冷云以为自己是一个铜人,却忽略了有的铜人,正是由凿子一点点凿出来的。
冷云终于明白了无命的含义,他在记事起就在金刚门,后来因为天赋很高,练功刻苦一直很受赏识。宁王的人遍地寻找武林高手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闻名塞外的门派,所以理所应当的被推荐入了王府。但他却不知道,宁王之所以要从南昌跑到塞外,是因为无命。
宁王以为同样有名的金刚门杰出弟子会与无命不相上下,却无法理解武功用木头,砖头和骨头堆起来的差别。
就在他第三次被戳到心口,即将破功之时,无命停手了。冷先生,我不杀你了！毕竟也是个强敌,无命现在虽然气息还算稳定,但头顶已经冒出轻微的烟雾。我不想要你的命,我只是想证明一件事,现在,我明白了！冷云也清楚,这家伙是有能力杀掉自己的,虽然得手后他也不会太好过。塞外金刚门,名不虚传！在下还是技不如人,惭愧！两人互相行了个礼。
电光火石之间,无命突然闪身窜到桌子下,冷云本来对他防备着,却不想危险并不是来自于无命。门外射进几支利箭,但因为冷云的气息没散,只是划伤皮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霎时间,冲进来数十人,手持强弓利箭围住两人。
真可惜,二位不死在对方手里,却死在无名小卒手里。说着,走进来一个精干汉子。指挥手下准备再一次齐射。无命奇到这是哪一路好汉冷云接话杀我们那一路的。
他武功比我们高
蚁多咬死象！
汉子一挥手,弓弩齐射,将两个人笼罩在箭雨中。
有时后退是为了逃走
有时后退是为了攻击
这些人只是偏安一隅的山贼,所以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以为无命害怕弓弩,其实,对于无命而言,那只不过是小孩子手中的弹弓而已。更何况,冷云也和他联手了,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土贼更没有听过什么叫虎入羊群。
哐当一声,几个手持劲弩的杀手被丢到大厅,外面埋伏的杀手闻讯赶来,屋子里太狭窄,只去了二十多人,但是整个客栈都是来杀他们的,有近百人。冷云有些心虚,但是无命始终波澜不惊,在宽广的空间里辗转腾挪,不断的制造死亡,他的指头犹如修罗的判官笔。调匀气息缓过劲来的石香也被迫加入了战团,她的武功虽然不及无命冷云,但是一条鞭子挥舞的密不透风,一只猛虎,一条毒蛇,以及半个鬼魅收割着这些卑微的生命。
夜深了。
连续杀了几个人之后无命有些累,趁着夜幕掩护飞上房梁,打算稍微歇息片刻,也许他会放过冷云,但是其余的土鸡瓦狗他还是很乐意赶尽杀绝的,至于石香,完全看心情。
客栈进入短暂的宁静,冷云和石香也隐藏起来,那群山贼不敢进,也不敢退,就这么短暂的平静了下来。
乡间传闻：常年走夜路,终究遇到鬼。
作为宁王府的杀手,无论是无命冷云,还是这几个土匪山贼,手上的血债都不少,他们头上只怕也是冤魂不散,会不会遇鬼不好说,但是报应,一定是少不了的。
就在此时,所有人听到了一阵低沉的哭声。
声音由远及近,如怨似恨,鬼气森森,伴随着声音的,是一个如同风中落叶的身影,慢慢的飘到门前。
门开了,
没有人！
突然刮起了一阵阴风,并不很激烈,但是被风带起的桌椅板凳都被一阵气劲振开,而躲在后面的人全都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杀了他！山贼们近乎绝望的吼出声,劲弩乱射,但是,这个诡异的影子让人根本看不清楚,甚至几支箭还没碰到他的身体就被莫名吹飞了。
无命纵横江湖数十年,几乎每天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但是,他还是会恐惧。
他杀过无数的人,几乎每个人死去时,都是怒目圆睁。
多行不义者,十分恐惧鬼神,不用怀疑,以这些人的仇恨,一定会把他碎尸万段。
正是因为恐惧,无命一定要证明这个怪物不是厉鬼,绝对不是！
他摒息凝神,观察着这个可怕的家伙,看准时机,犹如一直利箭,直指怪人。但是就在一瞬间,利箭的箭头却被牢牢握住,无命对自己的的绝学掠心指是十分自信的,世上绝不会有人能躲过他,冷云不能,那个大力金刚和尚也不能。但是,这个家伙,却抓住了他的手腕。
也许,确实没有人可以,因为无命能从手腕处感受到彻骨的寒意,现实意义上的寒意！
他没有体温！
无命吓得叫出声。这么说来,他是鬼！无命已经无法确定是哪个冤魂来找他索命来了,他手上的血债太多了,杀人如麻的他,在生命即将终结时,竟然这般脆弱。
厉鬼的手如同一条蛇,绕过无命的手臂扣住他的头,下一秒,无命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接着月光,离他最近的石香看到了无命头上的五个洞
那是被指头抓出来的！
妖怪,拿命来！冷云不愧是个莽夫,或者说极度的恐惧居然反而让他的胆子变大了,而且大的离谱。他运出十成十的功力,双掌齐出攻向鬼影,鬼影也双掌齐出,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震的冷云浑身发麻,紧接着,就是一股彻骨的寒意爬上身体,不是吓的,是真正的寒意。这,难道是尸毒冷云绝望的想着,就在他倒地的时候,鬼影走到他面前,利爪深深地插进冷云的心脏。他的硬气功,就这么破了。鬼影把他的心脏硬生生挖了出来,轻轻一挤,鲜血缓缓流出来,顺着面具口流入怪人口中,在黑夜中,这恐怖的场景宛如修罗地狱。
武功最高的两个人,就这么被轻松的解决掉,其余人已经深信这是厉鬼索命,石香还没跑出一步,感觉后背被狠狠击中,霎时间浑身寒冷无比,仅一小会又燥热不堪,鬼影顺手抄起了她的鞭子,如同勾魂使者,凡是被鞭子碰到的人皆瞬间毙命,小小的客栈,变成了修罗场,石香眼看着人一个个倒下,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赣南山区,天晴了,几个民团指挥等在帐外,剿匪总兵官还没睡醒,据说昨晚他盯着地图坐了一宿,想来是在思索剿匪良策,这时,总兵官的贴身卫士走了出来几位大人请进！
帐内,一个瘦弱的书生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眼睛红红的,看样子昨晚没睡好,头发扎的也很乱,不过几位指挥也都习惯了总兵官的不拘小节,上前汇报了一番,并且请示下一步行动。本官已探得,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匪巢,卢指挥,你带本部人马在大军攻山同时进发,擒贼先擒王！打着哈欠把命令吩咐下去后,便让几个指挥回营整军备战。这时卫士走过来递上一封信临江知府奏报,昨晚在一处客栈一群江湖人互相殴斗,最终全员毙命,总兵官兼巡抚大人毫不在意的挥挥手这种事让知府自己解决就可以了,咱们现在只管剿匪！
营外,大军集结,分次进发,山上的土匪,生命也进入了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