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温知屿,一个心理医生。三个月前,我与温柔体贴的丈夫祁屿结婚。起初他完美得近乎虚幻,但自婚后第三十天起,我逐渐意识到他……不像是人类。
一场完美婚姻的逐步崩坏
逐渐分裂的自我与被操控的现实
谁才是真的祁屿我是否精神正常
最终真相揭开时,世界的逻辑将被彻底推翻
【第一章:蜜月】
我是在婚后第三十天第一次怀疑祁屿的。
这段婚姻来得很快,也很奇妙。祁屿是我在一个心理学研讨会上认识的男人,高大,温文尔雅,说话时眼睛直视我,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他似乎对我了如指掌,我甚至怀疑他在我们见面前就已经调查过我。可他总是将一切解释为灵魂的吸引或者前世的缘分,听起来俗套,但他说得太真诚了,让我无法怀疑。
我们恋爱不到两个月就登记结婚。他说想给我一个静谧而真实的家,于是我们搬进了他早年购置的一栋独立别墅。说是别墅,其实更像一座隔离的宅院,距市中心四十分钟车程,周围没有邻居,只有郁郁葱葱的树林和一条蜿蜒的溪流。
起初我喜欢这里的安静。我是心理医生,接触过许多精神濒临崩溃的病人,久而久之自己也变得敏感,容易受情绪影响。而祁屿正好相反,他总是温和,从不急躁,哪怕我在夜里突然崩溃哭泣,他也会毫无怨言地抱着我,轻声哄我入睡。
可就在婚后第三十天,我第一次起了疑心。
那天凌晨三点,我忽然惊醒。房间一片寂静,连窗外的虫鸣都消失了。我伸手去摸祁屿的位置,却发现床铺是冰冷的。他不在。
我坐起身,有些发怔。空调明明设定在26度,房间却冷得像冰窖。我的脚踩在地板上,冰凉刺骨。我本能地去拿手机查看时间,却发现电量耗尽。
奇怪,昨晚明明还在充电。
我披上外套,走出卧室。走廊的灯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我摸索着往厨房走,隐约听见细微的切割声,从那里传来。
祁屿站在厨房的操作台前,背对着我。他的动作缓慢、机械,像是在切什么东西。我站在门口,盯着他的背影,忽然一阵寒意从背脊爬上来。
祁屿我低声叫他。
他没有回应,动作却一顿。
我走近几步,终于看清案板上放着的东西——不是菜,不是肉,而是一只鸽子的尸体。
白色的羽毛散落在案板四周,鸽子的眼珠凸出,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湿润感,翅膀被硬生生剁断,骨头碎裂,渗出血水。
我强忍住恶心,声音颤抖:你在做什么
祁屿缓缓转过头,看见我后,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怎么醒了做梦了吧
我指着案板:你……你在切鸽子
他顺着我手指看过去,然后笑了笑:案板上什么都没有啊。
我低头——案板干干净净,连血迹都没有。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眼前的画面还在脑中清晰如昨。
是梦吧,最近你不是压力很大吗祁屿靠近我,摸了摸我的额头,语气温柔得不容置疑,来,我带你回房休息。
我僵硬地点点头,却在他牵我手的时候,瞥见他手指缝里卡着一小撮白色羽毛。
那一夜,我再没合眼。
第二天一早,他照常煎蛋、煮咖啡,笑着亲我额头,就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可他没注意到,我把他盘中的煎蛋偷偷拿去检测了。
结果是:蛋液中混入了高浓度的鸟类血清蛋白,非正常烹饪物。
而我查遍了冰箱,没有发现任何禽类食材。
于是,我开始偷偷观察他。
【第二章:裂缝】
婚姻就像一面镜子,裂缝一旦出现,即便你拼命掩盖,也终究难以回到原样。祁屿的异常只是开始,真正让我警觉的,是他对我手机的态度。
从我偷偷检测他食物的那天起,我开始习惯性地记录每天的异常点,像是某天夜里他无声地站在窗前凝望月亮两个小时不动,或者在洗澡时,我听见他低声念着我听不懂的语言。
我不是没有想过质问他,可每次对上他那双温和的眼睛,我便陷入动摇。
我告诉自己,也许是我太敏感,也许是作为心理医生的职业习惯让我过度解读……但真相远比我想的更深、更黑。
有一天中午,我去镇上的超市采买。他坚持要和我一起,但我说想独处片刻,他虽然迟疑,最终还是点头。
就在我结账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我手机被远程关机。
一开始我以为是信号问题,可回到家时,我打开手机,竟然发现相册里少了很多照片——准确来说,是我和祁屿的合照。
而更诡异的是,剩下的合照里,他的脸模糊了。
不是照片本身有问题,而是——我记得清楚那张照片明明他笑得很好看,但现在再看,他的脸像被一层雾气遮住,五官失焦,只剩下一团阴影。
我惊出一身冷汗。
我翻查所有备份——Google云端、iCloud、本地SD卡……结果一样。
我试着把照片打印出来,想确认是不是我自己出现了问题。
打印机吐出纸张的瞬间,我愣住了——那张纸上,祁屿的位置一片空白。
我再也忍不住,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窗外下起了雨,风吹得树枝啪啪作响。我的心跳得厉害,我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不是对未知的恐惧,而是对我爱的人也许根本不是人的恐惧。
我打开笔记本,重新调出所有影像资料,把时间轴一一排查。我发现一个规律:每次我凌晨醒来不见祁屿的那一晚,第二天总会有某个附近村庄传出小动物失踪的消息。
而这些信息都出现在镇上那个老报摊的墙报上。我决定,第二天去镇上亲自调查。
但我低估了祁屿的警觉性。
第二天清晨,他煮了我最喜欢的粥,脸上挂着温柔笑意,说今天天气好,想带我去湖边野餐。我勉强笑着点头,心里却开始策划逃脱的路线。
湖边的风景一如既往地美。阳光照在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他坐在铺好的野餐垫上,替我切水果。我强忍着心里的不安,故作轻松地和他闲聊。
祁屿,你……小时候是哪里人我试探性地问。
他笑了笑,南边一个已经淹没的小镇,叫临水。很小很旧,大概地图上都找不到了。
那你爸妈呢我继续追问。
他的手顿了顿:很早就不在了。
我正要再问,却忽然听见草丛里传来一阵异响。我猛地回头,什么也没看到。
祁屿却微笑着说:别怕,可能是刺猬。
但我知道,那绝不是刺猬。
我记得清楚,那是某种用指节抓挠土地的声音——我曾在精神病房的一个病人嘴里听过。她说她丈夫晚上不睡觉,总在地下爬,那声音,像骨头在挠墙。
她后来疯了。
我盯着祁屿,他的笑容仍然温和,可我终于看懂了他笑里藏着的东西——不是爱,是掩饰。
那天晚上我故意吃了安眠药,装作沉睡。
我听见他起身的动静,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我悄悄跟上,却看到他绕过后院,走向那口我们从未打开过的废井。
他站在井口,像是在跟谁低语。
风呼啸而过,我听见他用一种尖细、嘶哑、完全不属于他的嗓音,说了一句话:她快记起来了。
我的血液瞬间冰冷。
我退后一步,却踩断了一根树枝。他猛地回头,眼睛直直地看向我藏身的方向。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裂缝,不再是猜疑,而是真相已经流出了血。
【第三章:镜中】
我是心理医生,我不相信鬼神。
这句话曾是我对病人的常规自我介绍之一。
可就在婚后的第四十天,我对着镜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镜子里站着的女人是我没错,肩头有一颗痣,脖子上挂着那条母亲留给我的细链,可她的神情是空洞的,眼底像被挖空,只剩一圈泛白的雾。
而在我身后——祁屿站在我身后。他的表情依旧温柔,可他的倒影没有脸。
那一刻,我忍不住颤抖。
我反复擦拭镜面,甚至用指甲刮试图证明那是一层污渍,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祁屿在镜子里的脸,都是空白的。
我没有告诉他我看见了什么。我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像个演员一样在他面前扮演那个深爱丈夫、温顺体贴的妻子。但我在内心里,开始构筑逃脱计划。
我需要真相。我必须搞清楚:祁屿到底是什么。
我查阅了所有能查到的资料,从精神疾病到民俗传说,甚至包括冷门宗教文献。某天深夜,我在一本民间志异中找到了线索。
临水镇,旧时祭祀‘镜主’,每年冬末投献新娘,镜中人得以生养,镜主出世,凡人无逃。
这段文字配有一幅插画。画中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站在镜子前,镜中映出的却是黑影长角,身形畸形,面部全无。
我的手心冒出冷汗。我猛然想起,祁屿从未在镜子前停留超过三秒。
我用手机偷偷录像,趁他在客厅看书时对着镜子拍他。镜头里,他的脸在镜中竟缓缓扭曲,像水面涟漪中溃散的墨水,最后整个倒影彻底消失。
祁屿察觉我情绪异常,他站起来拥抱我:你最近情绪起伏太大了,要不要我带你回市里看老朋友
我摇头:不,我想留下来,陪你。
我试图争取时间。
那一夜我再次装睡,但这次我听到的不是祁屿离开的脚步声,而是一个女人的低语。
快醒来……他不是人……
我猛然睁眼,却什么都没看到。
第二天,我去镇上图书馆。一个白发老馆员看着我,忽然凑过来低声问:你是祁家的后人
我一愣:不是,我是他妻子。
他脸色顿变,手中的拐杖几乎掉落:你快走,别回去了。
我问他为什么,他只说:镜子不能养人,他不属于这边。
我质问他什么是这边,他却闭口不言。
我回家的路上,看到有个小女孩站在树林边,看着我。她张口无声,手指向我家的方向,表情恐惧至极。
我下车,追上前去,她却已不见。
我意识到,我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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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深夜,我偷偷打开我们家地下室。那是祁屿从未允许我进的地方。他说那是储物间,里面有石灰味、不通风、不安全。
我用偷来的钥匙打开门,灯光照下来的瞬间,我差点尖叫。
墙上贴满了我的照片,从童年、青春、上大学、甚至我第一天进精神病院工作时的工作证照片——每一张都写着不同的数字,似乎是倒计时。
而正对面,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并不反光,而是呈现一种仿佛液态的质感。我靠近时,它表面泛起涟漪。
我忽然看见,镜中站着我自己。
但那不是现在的我,而是一个十七岁的我,穿着高中校服,眼神里带着哭腔。
快出来……她低声说。
我靠近,镜子忽然张开,露出一张吸附的脸——祁屿。
我跌坐在地上,镜面缓缓合上,恢复平静。
你不该来这里。祁屿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我缓缓转头,祁屿站在楼梯口,神情陌生。
他缓缓走下台阶,每一步像踩在我的神经上:我原以为可以慢慢让你适应,可你太聪明了,知屿。
你到底……是什么我咬着牙问。
他露出一个悲伤的笑:我是你创造出来的。
什么
十年前,你跳湖自杀,脑内缺氧三分钟,昏迷不醒。你现在看到的世界,是你用痛苦、渴望、记忆编织出的空间。而我,是你幻想中理想的伴侣。
我摇头,不相信。
祁屿缓缓蹲下,把手放在我肩上:你再看看镜子。
我抬头,镜中什么都没有——包括我。
我失声:我……是谁
他叹息:你叫温知屿,从十五岁起就被父亲虐待,母亲早亡,被亲戚抛弃,最后自杀。是我,陪你在这片虚构中活着。
你骗我。我呢喃。
祁屿站起来:骗你,只是想让你多活几天。
我挣扎着站起身,却听到镜子另一侧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知屿!快醒醒!
那是我最好的朋友,陆晚。
我猛地扑向镜子,镜子瞬间碎裂,一道强光将我整个吞噬。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身边是红着眼睛的陆晚。
你终于醒了……她哭着说。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而窗外,天光正好,恍若隔世。
【第四章:醒来】
有人说,醒来意味着重生。
但对我而言,醒来,是噩梦的延续。
我在医院病房中睁开眼,看见了陆晚,她眼睛红肿,脸上写满担忧,声音发颤:你终于醒了……
我想回应她,却发现喉咙干涸、声音嘶哑,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你已经昏迷三年了,医生说你几乎没希望醒来……
昏迷三年
我的脑袋像被撕裂,镜中那个世界的一幕幕在我脑海中反复闪回——祁屿、镜子、地下室、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陆晚握住我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们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你知道你那时候跳湖前留的遗书吗我到现在都背得出来——‘如果有人愿意爱我一次,我愿意回到人间。’
我喉咙一震,想喊祁屿,却只发出一串哑音。
医生说我需要时间恢复。语言、运动、情绪调节,甚至记忆都要慢慢重建。我像个婴儿一样重新学习。
可我最想知道的,不是我是谁,而是——
那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开始偷偷查找住院记录。病历显示:我是在湖边被人发现的,意识丧失,脑部重创,心跳一度停止三分钟,被紧急送医,最终转入长期昏迷状态。
我的监护人签字栏上写的是——陆晚。
我问她:那……祁屿是谁
她一愣:你说什么
祁屿,我的……丈夫我试探着说。
她脸上的神色从错愕变为惊恐:知屿,你还记得多少
我说:我们结婚了,他带我去镇上蜜月……那栋房子……镜子……
她紧紧捏住我的手腕,声音骤然低下来:听我说,那不是现实。你没结过婚。你在精神科医院工作没错,但‘祁屿’是你在十三岁时虚构出来的人物。
什么我心口一震。
你一直有幻觉问题,小时候被虐待严重,医生怀疑你发展出解离性障碍。祁屿,是你当年在心理治疗时常提及的一个‘保护者’——一个理想爱人。他在你日记里、绘画里、幻想里出现,陪你长大。
我的脑子像被人塞进了千斤石块,窒息感将我压得几乎晕厥。
那……我住的那栋房子……
现实中并不存在。你梦里的镇子,图书馆,地下室……都不是现实场景。你醒来后曾说的地名‘临水镇’,我们查遍了地图和民俗资料,都没有。
不可能……我喃喃。
她咬着牙说:我给你看点东西。
陆晚带来了一箱我的遗物,都是我昏迷前留下的:画册、录音、写满密密麻麻字的信纸。最让我震惊的是一本厚厚的黑皮日记。
第一页写着:
如果现实太痛,我就去镜子里找你。
每一页都画着祁屿:高大温柔、面目清俊,带着悲悯神色。他站在镜子前,背后是黑雾,眼中却满是光。
我崩溃了。
一整晚我无法入睡,脑海中反复出现祁屿最后看我时那眼神,悲悯、温柔,却也决绝。
我想知道真相。
我偷偷申请调阅当年心理治疗档案。我终于在一位退休心理医生留下的备份磁带中,找到了熟悉的声音——那是十三岁的我,在催眠状态中低语:
祁屿说,他等我醒来,等我活下去。要是有一天我忘了他,他也会从镜中消失。
接下来的一段录音,是我低声哭泣,说:如果可以,我愿意用全部梦境换他一命。
录音忽然嘎然而止。
那一刻,我仿佛重新明白了什么。
祁屿不是不存在。
他是我在黑暗中唯一拥抱过的光。
我的康复速度超过医生预期。我学会重新说话、行走、表达情绪。陆晚开心得要命,每天都陪着我走出病房,晒太阳。
但我却越来越沉默。
因为我知道,另一个世界还存在着——
某天深夜,医院停电。我在镜子里看见了他。
祁屿站在我身后,对我笑。
我忍不住流泪:你还在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缓缓贴在镜面上。
我也抬起手,手掌对手掌。
你快走吧。我低声说,现实已经够好了,我不该再躲进梦里。
他微微点头,脸渐渐模糊,融入镜面。
我看着镜子,久久不动。
直到灯光恢复,我的脸重新映照其中。
而镜中,祁屿,已不见。
【第五章:回声】
有些声音,从未真正消失。
它们只是沉在水底,等一个夜晚、一次心跳错乱时,浮出脑海。
我出院那天,是个罕见的晴天。陆晚推着轮椅送我出来,我坐在阳光下,心却沉如夜水。
我们回家吧。她说。
我机械地点头,却无法想象那个家是什么样子。现实像一条窄巷,而我被从梦里拖出来,困在巷口进退不得。
我回到陆晚家,她特意腾出一间客房给我,尽量不让我独处太久。但我总觉得屋子里的镜子在呼吸,每个夜晚,墙上的钟都不准时。
第一个晚上,我梦见了祁屿。
梦里他站在镇子尽头的林子边,回头对我笑,嘴唇动了几下,我听不清他说什么。
醒来时,我泪湿满面。
我开始偷偷找资料。我查祁屿这个名字,毫无结果;查临水镇,找到的不过是某地的一处小景区,风格与我梦中的地方全然不同。
直到我点开一篇旧论坛帖——我的镜中人爱上了我。
帖子的作者写自己年幼时在镜子中遇见一个守夜者,会在夜里替她挡住家暴的父亲,替她安慰童年的恐惧。那人没有名字,却在梦里频繁出现,知道她的一切。她成长后逐渐意识到,那个人并非虚构,而是某种意识投射实体,可能源于集体潜意识或深度情绪投影。
评论区有人说:你这是精神分裂。
还有人说:你召唤出的是镜灵。
我却越看越心惊。
镜灵——守在镜子里的意识投影,是人类孤独情绪的产物,源自无法排解的痛苦、渴望与幻想。
我像抓住稻草一般,开始搜索所有关于镜灵与意识共鸣体的文献资料。大多数是超自然类的传说,有些则是心理学论文。
其中一本文献提到:当个体在极端情绪中产生强烈的自我分离,极端‘投射型守护者’会构建出替代现实逻辑存在的‘潜意识自体’,可表现为恒定、独立人格。
我忍不住在深夜写下这样一句话:
如果祁屿真的是我造出来的,他为何会哭
我开始梦游。
有一次,我醒来时站在卫生间里,镜子上写着水汽模糊的字:你还记得我吗
我的腿一软,几乎摔倒。
这已经不是我的梦了,是有人主动入侵。
某个夜晚,我终于按捺不住,再次翻出那本黑皮日记。它本应装订牢固,可在最后一页,我发现了一个暗袋。
我颤抖着将其撕开,里面掉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我十三岁时,站在一家孤儿院的院墙前。
但最让我震惊的不是我——而是我身后,那个模糊却熟悉的背影。
是他。
祁屿。
那不是画,不是梦,是胶片印出来的真实痕迹。
我几乎要疯了。
为什么如果祁屿是我幻想出来的,他怎么会出现在现实中
我把照片藏起来,开始重新寻找当年那家孤儿院。
那是向阳之家,一处早已废弃的旧式福利机构,十几年前因虐待儿童问题被勒令关闭。地址模糊,我花了一个月才查到它被改建成仓库。
我骗陆晚说我要出远门疗养,偷偷坐车去了那座小城。
废弃的院子长满杂草,红砖房墙上爬满藤蔓。我拨开蛛网,推开锈蚀的铁门,走进了我记忆深处的噩梦。
我沿着记忆找到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门上还贴着我童年的名字:温知屿。
房间里空空如也,只有角落落满灰尘的镜子。
我走过去,看见镜中自己憔悴而模糊的倒影。
突然,我身后的镜中浮现出另一个人影。
祁屿。
你来了。
他开口了。
这一次,不是梦。
我转身,身后空无一人。
你……还活着我声音颤抖。
我从来没死,只是你不再需要我了。
我问:你到底是什么
祁屿在镜中沉默半晌,说:我是你眼泪养大的,孤独喂养的,是你用所有没说出口的痛苦捏出来的影子。
那你不是真的
他笑了:你说呢若我不真,你何以哭得如此哀伤
我咬紧牙关,问他:你出现的目的是什么只是陪我保护我还是困住我
他低头道:起初是陪伴,后来是庇护。可现在,我只是你不愿承认的部分。
他伸出手:但如果你愿意,我依然在这里。
我没有触碰他。
我要活下去。我说。
镜中的他愣住,眼神一点点黯淡。
我说:你是我最爱的人,也是我最深的执念。但我不能永远住在镜子里。
祁屿闭上眼,轻轻一笑:我明白了。
镜子开始震颤,像水波一样荡漾。我大喊:等等!
我不想忘记你!
你不会。他低声说,你会在每个日出里记得我。
镜子碎裂的刹那,我仿佛听见他说——
谢谢你曾带我来过这个世界。
玻璃散落,我跌坐在地上。
镜中,再无他影。
我大哭一场,像是终于为过去葬礼。
天亮时,我走出孤儿院。
太阳照在我身上。
我的影子,落在地上,独自一人,却不再孤单。
【第六章:骨笛】
风吹过废弃孤儿院的走廊,像是有无数孩子在哭泣。
我离开那面碎镜,背后空无一人。可我知道,他还在那里,在记忆深处看着我。
温知屿!
有人喊我。
我猛地回头,是陆晚。
她穿着米色风衣,脸色焦急,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拉住我胳膊:你疯了失踪两天不接电话,差点报警。
我嘴唇干裂,声音嘶哑: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电脑没关,浏览记录我都看到了。她深吸口气,跟我回去。
我没有挣扎,像个被释放的囚徒,顺从地离开。
但骨子里,我知道——我回不去了。
那天晚上,我发高烧,烧得说胡话。
陆晚守在我床前,我迷迷糊糊听到她打电话:她一直念一个名字,祁屿,你查查有没有这个人。
手机另一端说了什么我听不清,只听陆晚突然轻声一笑:不会吧……她十三岁前的记录是空白的
我猛然睁开眼,冷汗浸透了后背。
我的记录……怎么可能空白我低声问。
陆晚神色复杂:你确定……你小时候不是在国外你的户籍资料从十四岁才开始,之前什么都查不到。
我脑中嗡地一响。
陆晚帮我查的那家孤儿院——向阳之家,竟然从不在官方资料中出现。那张照片上写着它的名字,可没有任何网络记录证明它存在过。
这就像……我喃喃,像一个被抹去的空间。
像梦。陆晚说。
接下来的几天,我疯狂地想找到证据,证明自己不是疯子。
直到我打开一封匿名邮件。
【标题:骨笛】
【内容:你把祂唤醒了,现在必须学会聆听。坐标已附。】
附件中,是一张地图截图。
我第一反应是删除,可犹豫一秒后,我却保存下来,甚至默默抄了下来。
坐标对应的,是一处叫赤岭村的偏僻小地。
陆晚出差三天,我收拾好背包,独自前往。
赤岭村地处山坳,是旧矿区旁遗弃的村落。我搭摩的、步行数小时才抵达,一路无人。
村口有块倒塌的石碑,隐约可见上书赤岭欢迎您。
进入村子的一刻,冷意扑面而来。
我仿佛回到了另一个世界。
村中只有零星几间破屋,砖墙斑驳,门窗腐烂。最中间是一座祠堂,门口挂着一排骨笛,迎风摇晃,发出诡异低哑的声音。
我靠近祠堂时,门突然自动打开。
吱——
我几乎屏住呼吸。
厅中供桌上供着一块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让我头皮发麻。
是我。
不,是个与我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穿着老式校服,目光空洞,面无表情。
你终于来了。
一个苍老声音响起。
我猛地转身,见一名白发老妇坐在角落,手中捧着一根骨笛。
你认识她我指着照片,声音发抖。
她是镜中的你。老妇低语,是那个在骨笛声中诞生的影。
我一把夺过骨笛:你在说什么
老妇缓缓站起:骨笛,是赤岭镇守之物。传说凡人在极度孤独中对镜吹响,便会唤来‘镜灵’。她陪你,护你,但最终,会取代你。
你是说……祁屿是我召唤出来的
不,祁屿不是。他是‘你’在十三岁那年吹响骨笛后,被献祭的一部分。
我脑中轰然。
老妇继续:那个年代,孤儿太多。我们用‘骨笛’挑出最敏感的孩子,唤出潜意识灵体,将其‘献给镜’,保村不衰。
我捂住嘴,不敢相信:我被……献祭过
是的。老妇叹息,你活下来,记忆被抹去。但‘他’还在,守着你。
那你们现在还想做什么我握紧骨笛。
现在祁屿不在,镜中空缺,需要补全。
所以你们想再度献我
老妇眼中闪过疯狂:镜要完整,代价必须有人承。
我丢下骨笛,转身逃出祠堂。
身后老妇咆哮:你跑不了的!你已经听见了骨笛的回声!
我拼命逃出村子,夜色降临时才找到一辆路过的货车。
回到城市后,我高烧不退,连夜惊梦不断。
梦中,骨笛的声音从地底传来,祁屿站在山谷尽头,衣衫血污,对我轻声说:别来这里……这是回不去的路。
可我想救你。我哭喊着,我不能丢下你。
他却转身,融入黑暗。
我梦中大喊:我愿意为你再一次吹响骨笛!
骨笛的声音变成尖啸。
我从梦中惊醒,手中紧握着——一根不知何时出现的骨笛。
它带着温度。
祁屿的温度。
【第七章:镜渊】
梦境再一次将我拉入深渊。
我赤脚行走在一片灰白的盐湖之上,天空无月,四面八方飘荡着骨笛的声音。祁屿站在远方,身形模糊,一步步向我伸出手。
回来。他轻声说。
祁屿……我刚迈出一步,盐面下突然浮现出一张张脸,全是我十三岁前模样的孩子们,眼神空洞、表情麻木,张嘴似要说话,却只发出风声。
我被吓醒,心跳如鼓,脸颊湿冷。手中那根骨笛仍在,贴着我胸口,仿佛长在身体里。
镜灵……镜渊……
这些词在脑中翻搅,我开始频繁梦游,甚至有一次在深夜出现在高架桥边,是陆晚把我拦下来的。
你疯了吗!她几乎哭着拉我回家,你到底怎么了
我抱着她,沉默许久才问: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影子’可以取代本体吗
她愣住,喃喃:你说的是‘镜灵’
我怔住:你知道
她松开我,目光避开:我小时候住在赤岭村。
我的呼吸几乎停住。
你为什么从没说过我声音发抖。
因为我也吹响过骨笛。她轻声说。
我退后一步,险些摔倒。陆晚却平静地看着我:我和你一样,也活下来了。十三岁那年,我见过你——你是那一届里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那你现在……也是‘影’我声音沙哑。
不是,我比你早醒。她微笑,我……把她吞掉了。
我浑身冰冷:你骗我。
她却慢慢靠近我,骨笛从她口袋中滑落。
你以为只有你收到邮件祁屿只是你‘镜影’的一部分,是你曾经献出的心脏和记忆。你越靠近镜渊,他就越强。但你必须做出选择——继续被侵蚀,或彻底吞噬镜灵,成为完整的你。
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嘶吼,我只想找回祁屿!
那你只能回赤岭村,跳入镜渊。
什么是镜渊
镜中的世界,是我们意识深处。赤岭村不过是裂口,真正的根源,在地下。
我攥紧骨笛,做了决定。
几天后,我再次来到赤岭村。
这一回,村子像是等我多时。
祠堂前那排骨笛依旧摇曳,我没再犹豫,走进去,找到那块黑白照片前的机关,按照梦中记忆,吹响骨笛。
风声突变,地面轰鸣,一道祭坛缓缓打开。
我提着手电筒跳入地道。
这是一条通往地下世界的回廊,墙壁刻着无数孩子的脸孔,仿佛在看我。越往下,空气越稀薄,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耳语,像千万个我在低语。
为什么要记起
你是谁
你愿意为他死吗
地底尽头,是一面湖水般平整的镜子,立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中。
镜中映出我——十三岁的模样,手中也握着骨笛。
她对我微笑,吹响骨笛。
我感到体内有什么开始燃烧,那是记忆——真实的、被抹去的、痛苦的。
那年,我因父母车祸失语,被送进向阳之家。
我曾日复一日对镜哭泣,直到某天,白发老妇递给我一根骨笛。
吹它,镜中的人会来陪你。
我吹了。
那天晚上,祁屿来了。
他是我心中想象的哥哥——温柔、聪明、勇敢。他陪我长大。
但现实中,我昏迷三天,其他孩子说我像疯了一样喃喃自语。
你把你的一部分献给了镜。镜中女孩说,你愿意收回他,就必须与我融合。
融合会怎样
你会失去一切表象——包括现实中的自我。
那祁屿呢
她看着我,认真地说:他会重生。
我沉默许久,闭上眼:来吧。
镜中水面化开,女孩走出,握住我的手。骨笛在我们之间破裂成光。
那一刻,所有记忆如潮水涌来——向阳之家秘密祭祀、自己被逼着吹笛、自愿将孤独与爱注入虚构的哥哥。
我痛哭,却也自由。
眼前景象扭曲,下一秒我站在城市街头,陆晚站在面前,泪流满面:你……成功了
我点头。
那祁屿
我垂眸,掌心中,一枚银质骨笛缓缓化作微光,消失。
他不在了。
但我感受到他留在我心中的部分——那份最纯粹的依赖、温柔与守护,成了我真正的一部分。
【第八章:归来】
我回到了这座城市,回到了我正常的生活。可一切都不再正常。
祁屿不在了。准确来说,他从未真正存在过——他是我童年孤独恐惧中的幻影,是我借由镜灵制造出的陪伴。然而,那份温柔和守护,却是真实存在于我心里的力量。
我以为融合之后会变成怪物。可是镜灵不是恶魔,它是我。那个曾在镜中痛哭的孩子,那个因为寂寞而创造出祁屿的我。
融合之后,我第一次看清楚了自己。
城市的霓虹刺眼而陌生。我重新回到工作岗位,同事们问我这段时间去了哪儿,我只说:去旅行了
只有陆晚知道真相。
你真的……不打算把这一切公之于众她问。
说了也没人信。我淡淡地说,更何况,那些活着的孩子,不希望自己过去被揭开。
你不恨他们吗那些让你献出一部分自我,制造镜灵的人
他们也只是被利用。我叹息。
事情远未结束。我开始调查向阳之家的背景。它早已换了名字,背后的财团也悄然解散。但一份旧报纸、一名年迈的社工,和一本儿童心理治疗的手册,仍然拼出了一段黑暗的历史。
向阳之家成立初衷是为失语、精神创伤的孩子提供镜像情绪疗法。通过催眠、镜像反馈、引导创造内在人格,以帮助他们恢复语言和情绪。但这套技术后来被某些研究者滥用,骨笛,成为唤醒镜灵的媒介——一场长达二十年的伦理灾难。
我找到了一位当年的志愿者,他已瘫痪在床,神智不清。他口中不断重复一句话:她们都会回来……镜里的人都会回来……
我握住他的手:她们已经回来了。我也回来了。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不是所有的镜灵都愿意与宿主融合,有的被压制,有的仍在挣扎。
我必须去救她们。
我设立了一个博客,匿名记录镜灵症候群的案例,向心理学论坛投递报告。我用亲身经历证明:这不是幻觉,而是某种介于意识与潜意识、记忆与自我之间的真实存在。
陆晚陪着我,虽然她已经完成自己的融合,但她说:我们得对那些没来得及醒来的孩子负责。
我们追踪到全国各地散落的镜灵案例:有人半夜梦游在镜子前低语,有人长期无法辨认自己影子的动作,有人在骨笛声中精神崩溃。我们见过一对双胞胎姐妹的镜像重合,一位中年男人一夜失声成孩童音,也见过有人因为拒绝融合,而彻底被镜灵吞噬。
这些事件像断裂的镜面,拼凑出一个更可怕的全貌——赤岭村,只是最早的一次试验。
那晚,我梦见祁屿。他站在海边,背对我。
你终于来了。他说。
你不是已经……我喉咙哽住。
我是你。他转身,我是你创造的,是你心中渴望的勇敢、理智和温柔。我消散了,但我也重生了。
重生在哪我问。
在你保护别人的时候,在你不再恐惧孤独的时候。他微笑。
我醒来,泪水打湿枕边。
陆晚递给我一张卡片:这是最后一个名单。
我点头。
是时候回去了。
这一次,不是回到镜中,而是走进那些仍未醒来的镜灵人生。
我知道,我的枕边人不是人。但她是我。
而我,要带着所有人的故事,走进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照亮每一面裂开的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