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成了仇人最想嫁的侯爷新妇。
>新婚夜,红烛高燃,我颤抖着掀开盖头。
>前世虐杀我的侯府小姐正跪在喜床前:嫂嫂万福。
>她抬头时笑容凝固——这张脸分明是她亲手剥皮取血的药引。
>嫂嫂与我故人真像。她指尖发颤。
>我抚过她腕间旧疤:妹妹的病还没好吧
>巧了,嫂嫂最擅治病。
>侯爷推门而入时,我正将毒药抹在银针上。
>他掐住我下巴:夫人这双手,不该沾血。
>侍卫突然闯入:侯爷,找到当年救您的小药女了!
>我手中毒针掉落——那侍卫正是前世为我收尸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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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冰凉,映出一张陌生的脸。这张脸,眉眼是精心描摹过的远山黛,唇瓣点了胭脂,像初春沾了露的桃花瓣。金累丝嵌红宝的凤冠压得鬓角生疼,赤金点翠的步摇随着我梳发的动作,轻轻晃动,在光洁的额前投下细碎跳跃的光斑。
四周静得可怕。唯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远远的鸟鸣,还有我胸腔里那颗心,擂鼓般撞击着肋骨,沉重、急促,带着一种刚从噩梦中惊醒的茫然与钝痛。
昨夜……那红烛高燃的新婚夜,陌生又冰冷的触感,还有那个男人——定北侯陆珩。他带着一身酒气和战场上淬炼出的凛冽气息靠近时,我的身体几乎僵成一块寒冰。指尖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抓不住那方滑腻的龙凤盖头。他似乎察觉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跳跃的烛光下审视着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最终,他只是沉默地合衣躺在了外侧。一整夜,我绷紧每一根神经,听着身边沉稳悠长的呼吸,嗅着锦被间陌生的沉水香,直到窗外泛起蟹壳青。紧绷的弦骤然松弛,留下的唯有彻骨的疲惫,像被无形的车轮反复碾过。
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脖颈。那里光滑细腻,可记忆中,滚烫粘稠的药汁强行灌入喉咙的灼痛感,皮肉被利刃生生剥离的剧痛,还有血液一点点流尽带来的彻骨冰冷……瞬间席卷而来,几乎将我溺毙。我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尖锐的痛楚逼退脑海中血色的幻象。
苏若雪!这个名字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心底最腐烂的伤口。前世,我只是南山一个卑微的采药女,只因身负某种罕见的药性血脉,便成了这位侯府千金治病的药引。那些暗无天日的囚禁,毫无人性的折磨,最后在幽暗的密室里,被她亲手剥皮取血……蚀骨的恨意在四肢百骸里冲撞,几乎要破体而出。
夫人,一个沉稳的女声在门外响起,打断了翻涌的毒恨,苏小姐前来拜见新夫人。
来了!
铜镜里,我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潭。指尖最后理了理鬓边一丝不乱的发丝,动作从容不迫。起身时,沉重的嫁衣环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我挺直了背脊,那股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森然恨意,被强行压入骨髓深处,沉淀为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门被侍女轻轻推开。阳光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有些刺眼。逆着光,一个袅娜的身影被簇拥着,款款步入。
苏若雪。
她穿着一身娇俏的藕荷色云锦宫装,裙摆上用银线细细绣着缠枝莲纹,随着她的步履,莲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流光溢彩。发髻上簪着赤金嵌粉宝的蝴蝶簪子,蝶翼薄如蝉翼,微微颤动。那张脸,依旧是我记忆里清丽脱俗的模样,眉眼弯弯,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侯府千金的矜持笑意。她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丫鬟,端着盖了红绸的礼盘。
若雪给嫂嫂请安。她的声音清甜如蜜,带着一丝刻意讨好的娇憨。她走到近前,盈盈下拜,姿态优雅无可挑剔,恭贺嫂嫂与兄长新婚之喜,愿嫂嫂与兄长琴瑟和鸣,白首同心。
她低着头,视线落在我曳地的华丽裙摆上,姿态恭敬。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她纤细的脖颈和精心梳就的发髻上。
我端坐在紫檀木圈椅里,纹丝不动,目光沉沉地落在她伏低的背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滞。空气里浮动着新房里尚未散尽的甜腻熏香、阳光的味道,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苏若雪身上那种特有的、清冷的药香。这熟悉又令人作呕的气息,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刮过我的神经。
前世每一次被强行灌药前,都能闻到这味道。恐惧与剧痛的记忆碎片瞬间翻涌。
妹妹有心了。我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结了冰的湖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带着森森的寒意,却又被强行包裹在温婉的客套之下。
苏若雪似乎松了口气,带着她那无懈可击的、温顺甜美的笑容抬起头。
目光相接的刹那——
时间,真的静止了。
苏若雪脸上那精心堆砌的、用来讨好新嫂子的甜美笑容,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四分五裂,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那双漂亮的杏眼骤然瞪到极限,瞳孔深处猛地收缩,像是看到了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血色从她脸上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连精心涂抹的胭脂都盖不住那骇人的惨白。她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晃了一下,若非身后的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几乎要当场瘫软在地。
她死死地盯着我的脸,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濒死的鱼,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难以置信的荒谬,还有一丝被巨大冲击碾碎的茫然。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绣鞋踩在光滑的檀木地板上,发出轻微刺耳的摩擦声。
整个新房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沉重地压迫着每个人的胸腔。连阳光都似乎黯淡了几分。她身后的丫鬟们也察觉到了主子的异常,惊疑不定地交换着眼神,大气不敢出。
我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倒映出的、这张属于定北侯夫人的、年轻而陌生的脸庞。前世那张被她亲手剥去、血肉模糊的脸,仿佛与镜中这张脸在无声地重叠、撕裂。心底翻涌的毒恨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冰冷的表象下灼烧着五脏六腑。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带着复仇的快意和冰冷的杀机。
苏小姐我微微歪了歪头,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打破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冰的针,为何这般看着本夫人莫非……本夫人脸上有花
这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破了苏若雪那濒临崩溃的窒息感。
嫂……嫂嫂……她嘴唇翕动,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细弱蚊蚋,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嫂嫂……与我……与我从前认识的一位故人……真……真像……
她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钉在我的脸上,像是要用视线穿透这张皮囊,看清里面深藏的灵魂。那眼神里残留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混杂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疯狂的自我说服。像……太像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纤细的手指朝着我的脸颊方向伸来,指尖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那姿态,带着一种想要触摸确认的冲动,又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惧。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脸颊的前一瞬,我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她抬起的右手手腕内侧。
一道寸许长的旧疤。颜色比周围的肌肤略深一些,呈一种扭曲的暗红色,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蛰伏在她白皙细腻的皮肤上。
就是这道疤!前世,她为了测试新药的毒性,亲手用淬了毒的匕首划开自己的手腕,逼我喝下她的血!那毒带来的灼烧感和脏腑翻搅的剧痛,至今仍烙印在我的骨髓深处!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腥气的回忆猛地冲上头顶。前世那些被强行灌下毒血的痛苦、她看着我痛苦翻滚时发出的疯狂笑声……瞬间清晰如昨。我强行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更深的杀意。
在苏若雪颤抖的指尖即将碰到我脸颊的瞬间,我的手腕倏然抬起,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我的指尖没有碰她的脸,而是精准地、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压在了她手腕内侧那道扭曲的旧疤上!
触手冰凉。
苏若雪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一颤,伸出的手触电般缩回,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眼中惊惧更甚。
妹妹这旧疾,我的指尖在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上,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韵律感摩挲着,力道轻柔,却让苏若雪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看来……这些年,还没好利索啊
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耳语的温柔,却像冰冷的蛇信舔过她的耳膜。
苏若雪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恐惧占据的杏眼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绝望的、溺水者看到唯一浮木般的光芒!那光芒强烈得几乎要刺伤人眼,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希冀。
嫂嫂……嫂嫂怎么知道是旧疾!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急切,甚至不顾礼仪地往前凑近了一步,死死盯着我,仿佛要从我脸上挖出救命的仙方,太医们束手无策,这些年寻遍名医,用尽奇药,也只能……只能勉强压制……
她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胸脯剧烈起伏着,嫂嫂方才说……说与我故人相像……莫非……莫非嫂嫂也……
她的话戛然而止,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却又拼命想要相信的祈求。
哦我微微挑眉,指尖终于离开了那道丑陋的疤痕,轻轻拢回自己宽大的衣袖中,动作从容优雅。我迎着她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充满病态希冀的目光,唇角缓缓向上勾起。
那是一个极其缓慢、极其清晰的微笑。
带着洞悉一切的悲悯,又藏着深渊般的冰冷。
那可真是……太巧了。我的声音清晰地在死寂的新房里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珍珠,滴落在苏若雪紧绷的心弦上,妹妹有所不知。
我微微倾身向前,靠近她,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神秘感,却也浸透了来自地狱的寒意:
嫂嫂我啊……最擅长的,就是‘治病’。
尤其是……妹妹这种,根深蒂固的‘顽疾’。
病字出口的瞬间,苏若雪眼中那点疯狂的光芒骤然凝固,随即被一种更深的、混杂着狂喜与巨大恐惧的漩涡所吞噬。她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气音,身体摇摇欲坠,全靠身后丫鬟的支撑才勉强站立。
就在这时——
吱呀——
沉重的雕花木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阳光瞬间汹涌而入,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光,周身仿佛带着凛冽的寒意。
定北侯陆珩。
他显然刚从外面回来,一身玄色窄袖常服尚未换下,衣襟和袖口处沾着几不可见的尘土,更衬得他眉目深邃,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冷硬。那双鹰隼般的眼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在踏入新房的瞬间,锐利如电般扫过全场,精准地捕捉到了房内诡异僵硬的气氛。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苏若雪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视线转向端坐椅中、神色平静得近乎诡异的我。最后,定格在我拢在宽大袖袍下的双手上。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连阳光都失去了温度。
陆珩的脚步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紧绷的弦上。他径直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其中。他身上那种混合着冷冽松香与尘土的气息强势地侵入我的感知。
没有言语。一只带着薄茧、骨节分明的大手骤然伸出,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攫住了我的下颌!
冰冷的指尖如同铁钳,强迫我抬起头,迎向他审视的目光。那目光锐利得如同实质的刀锋,试图穿透我平静的表象,直抵深处翻涌的毒恨与冰寒的算计。
夫人,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却淬着寒冰,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带着洞悉一切的压迫,你这双纤纤玉手……
他微微俯身,灼热的气息几乎喷在我的脸上,鹰隼般的眼眸牢牢锁住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不该沾上那些……腌臜的血。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间,似乎真的停跳了。
他知道了他看穿了什么他如何知晓我袖中……那个冰冷的秘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几乎要将我淹没时,门口光线再次一暗,一个身着侯府亲兵服色的身影疾步闯入,甚至顾不上行礼,声音带着急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侯爷!找到了!当年在雪谷救您性命的小药女,有线索了!就在……
他的话,像一道九天惊雷,毫无预兆地劈开了这方凝固的空间。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冰冷算计,在听到小药女三个字的刹那,轰然崩塌!前世那场几乎冻毙的暴风雪,那个用瘦弱身体背着我、用体温和草药硬生生将我从鬼门关拖回来的模糊身影……原来是他!那个在乱葬岗,在苏若雪的人走后,唯一一个为我这具残破尸体盖上一件破衣、挖了一个浅坑掩埋,让我不至曝尸荒野的沉默男人!
巨大的震惊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吞没。脑中一片空白,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手腕一软,一直紧紧攥在袖中的东西,再也握不住。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
那枚被我体温焐热的、泛着幽蓝冷光的细长银针,裹着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散发着奇异甜香的粘稠毒液,从我的袖中滑落,掉落在脚下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
那一点幽蓝,在冰冷的地砖上,折射出令人心悸的、淬毒的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死去。
我僵在原地,下颌还被陆珩冰冷的手指死死钳着,被迫抬着头,视线却无法控制地向下坠落,死死钉在那枚掉落的毒针上。那一点幽蓝的光芒,像地狱深渊里窥探人间的鬼眼,无声地嘲笑着我精心构筑的复仇壁垒,嘲笑着我所有的谋划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血液在耳中轰鸣,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自己那颗疯狂擂动的心脏,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体而出。陆珩钳住我下颌的力道如此之大,指骨硌得生疼,可这痛感却遥远得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冰水。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凝固了一瞬后,也随着那声脆响,缓缓下移。当那枚泛着诡异幽蓝的银针映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时,我看到那双锐利的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那收缩的幅度极小,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在我心底激起千层寒浪。一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冰冷,沿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陆珩的鼻腔里逸出。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他捏着我下颌的手指,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拇指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力道,重重地摩挲过我脸颊的皮肤,留下火辣辣的刺痛感。那动作,不像亲昵,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一件……带着剧毒和欺骗的物品。
夫人,他的声音压得更低,醇厚依旧,却像裹了冰碴的烈酒,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洞悉一切的了然,看来本侯……还是低估了你的‘本事’。
他的视线,如同冰冷的烙铁,从我惨白的脸,慢慢移向地上那枚散发着不祥甜香的毒针,再缓缓移向旁边早已吓傻、面无人色的苏若雪。
苏若雪早已魂飞魄散。当毒针掉落、陆珩那声冷笑响起时,她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彻底软倒下去,全靠两个同样吓呆的丫鬟死命架着。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枚幽蓝的针,又惊惧万分地看向陆珩捏着我的那只手,最后,视线定格在我脸上。那双曾经盛满矜持和算计的杏眼里,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如同看到了真正的索命厉鬼。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陆珩的目光在苏若雪那张惨白如鬼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随即,他移开视线,重新落回我脸上。
来人。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婚房。
门口侍立的两个健壮仆妇应声而入,垂首肃立。
送苏小姐回她的‘雪苑’。陆珩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平静得令人心寒,好生‘静养’,无本侯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静养二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囚禁意味。
是!仆妇们立刻上前,几乎是半拖半架地将浑身瘫软的苏若雪带离。苏若雪在被拖出门槛的最后一刻,那双充满极致恐惧的眼睛,依旧死死地钉在我的脸上,充满了绝望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怨毒。
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苏若雪的身影,也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新房里,只剩下我,陆珩,还有那个带来惊天消息、此刻垂手肃立在一旁、如同铁铸般的亲兵。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几乎无法呼吸。
陆珩终于松开了钳制我下颌的手。
那冰冷的触感骤然消失,留下皮肤上火辣辣的痛感和几道清晰的指痕。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身体晃了晃,才勉强站稳。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疼痛和冰冷的绝望。计划全毁了。身份,秘密,复仇……一切都暴露在这双鹰隼般的眼睛之下。他会如何处置我一个心怀叵测、意图毒杀他妹妹的冒牌货
我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遮挡住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地上那枚小小的、幽蓝的毒针上。
就在这时,那个肃立一旁的亲兵,似乎终于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扫过地上那枚毒针,又极其短暂地、飞快地掠过我低垂的脸庞。
那目光,带着一丝职业性的探究,一种纯粹出于本能的、对潜在威胁的审视。
然而,就在这极其短暂的一瞥间!
我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即使低垂着眼帘,即使此刻心神剧震,但那道目光……那道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深藏着的某种东西……
那种感觉……那种沉默的、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却又异常坚定的……守护感!
前世,乱葬岗。大雪纷飞。意识模糊的最后,就是这种感觉!那个沉默地为我盖上破衣、用冻僵的手在坚硬冰冷的土地上为我刨坑的人……那道在风雪中模糊却异常坚定的背影……
是他!绝对是他!
那个带来小药女消息的亲兵,就是前世在乱葬岗埋葬我的恩人!那个沉默的、叫陈墨的侍卫!
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而来,将我彻底淹没。复仇的败露,身份的危机,恩人的突然出现……无数条线索在脑中疯狂搅动、碰撞,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彻底撕裂。
下颌残留的冰冷触感像毒蛇的牙印,火辣辣地灼烧着皮肤。我垂着眼,视线死死钉在金砖上那一点幽蓝的毒芒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冰冷的恐惧和更深的绝望。苏若雪被拖走时那怨毒的眼神,陆珩洞悉一切的目光,还有……还有陈墨那短暂一瞥带来的、足以颠覆一切的冲击……
空气凝固得如同万年玄冰。
陈墨。
陆珩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如同冰锥凿在冰面上。他没有看我,目光转向肃立一旁的亲兵,那眼神深不见底,辨不出喜怒。
说清楚。三个字,言简意赅,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陈墨立刻躬身,姿态恭敬却干脆利落:禀侯爷,属下等奉命追查雪谷旧事多年。昨日,线报自南边传来,当年在雪谷附近村落行医的老药农终于有了下落。据他回忆,雪崩之后,确有一采药少女曾背着一名重伤军士下山,形容与侯爷当年所述极为相似!那少女后来似乎……他微微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下去,似乎因故离开当地,行踪不明。但老药农指认,她常佩戴一枚刻有‘青’字的木牌,应是家传之物!
青字木牌!
我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中猛地蜷缩,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才勉强压下喉头几乎要冲出的惊呼。
前世,我确实有一枚小小的木牌,是早逝的娘亲所留,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青字。那是她唯一留给我的念想。在被苏若雪的人掳走前,我一直贴身佩戴!后来……后来便不知所踪,想必是挣扎中遗落,或是被那些恶奴搜走了。
陈墨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深处尘封的闸门。暴风雪,沉重的呼吸,冰冷的身体紧贴着我的后背,每一次艰难的挪动都耗尽了力气……那个在昏迷中依旧死死护住我、让我在绝望中咬牙坚持下来的模糊身影……那个模糊的轮廓,竟与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定北侯,在某个瞬间,诡异地重合了!
难道……难道当年雪谷之中,被我这个卑微采药女从死神手里拖出来的重伤军士……竟是陆珩!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我混乱的脑中炸开!荒谬!难以置信!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宿命般的巧合!
如果真是他……那我此刻的身份,这场精心策划的复仇,在他眼中……又算是什么!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我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地上那枚毒针,直直地撞向陆珩!
他也正看着我。
那双鹰隼般的眼眸,深邃如寒潭,此刻正牢牢地锁在我脸上。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种冰冷的、穿透一切的审视。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细细描摹着我的五官,尤其是那双因震惊而瞪大的眼睛,似乎要在其中寻找着久远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印记。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沉默地看着我,我也僵直地回视着他。空气里只剩下彼此压抑的呼吸声,还有那枚毒针散发出的、越来越浓郁的、令人心悸的甜香。
终于,陆珩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绝不是一个笑容。
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了然。
呵。又是那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向我走近。沉重的军靴踏在金砖上,发出清晰而压迫的笃、笃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他在距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我完全吞噬。那股属于他的、混合着冷冽松香与尘土气息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微微俯身,目光与我平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惨白、惊惶、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倒影。
夫人,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却像裹着剧毒的蜜糖,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摇摇欲坠的神经上,你说,这世上的事……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扫过我惨白的脸,扫过地上那枚幽蓝的毒针,最后,落在我因紧握而指节发白的双手上。
……是不是,太‘巧’了些
巧字出口的瞬间,他骤然伸手!
目标却不是我的咽喉,也不是我的脸。
那只带着薄茧、骨节分明的大手,快如闪电般探向我的腰侧!动作精准、强势,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嗤啦——
一声清脆的裂帛声骤然响起!
我腰间那枚用作压裙的、并不起眼的素白玉佩流苏,竟被他生生扯断!丝线崩裂,玉坠连同几缕流苏穗子被他紧紧攥在掌心。
变故发生得太快!我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腰间一轻,身体因惯性微微前倾。
陆珩攥着那断裂的流苏和玉坠,看也不看,反手就将那团东西狠狠掷向肃立一旁的陈墨!
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淬了火的寒铁,带着雷霆般的震怒和一种被愚弄后的狂暴戾气,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震得窗棂都嗡嗡作响。
给本侯查!彻查此物来源!查清楚,本侯这位‘夫人’……
他猛地转头,那双燃烧着暴戾火焰的眼眸,如同地狱的业火,死死地钉在我脸上,几乎要将我的灵魂都焚烧殆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冰刃,带着刺骨的杀意和滔天的怒焰:
……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