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春日宴上,柳子期一袭长袍,如芝兰玉树般出现在众人眼前,我一眼便陷了进去。
我红着脸,怯生生地走到他面前,柳公子,这花送与你。
他抬眸,眼神清冷,却还是接过了花,多谢江姑娘。
自那之后,我总是找各种借口与他相见,我想着,或许能与他有个好结果。
母亲笑着打趣我,澄儿,莫要失了分寸。
我却满不在乎,娘,女儿就是喜欢他。
一日,我约他在后花园相见,满心欢喜地等他。
他来了,神色却有些古怪,江姑娘,如此频繁约我,怕是不妥。
我着急地说,柳公子,我……我心悦你。
他沉默了许久,才道,江姑娘,你我身份有别。
我却不管不顾,我不在乎那些,只要能与公子在一起。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罢了,既如此,日后便常常见吧。
我高兴得跳了起来,以为自己得到了爱情。
可不知从何时起,府里开始有了流言蜚语,说我不知廉耻,倒追男子。
我不在意,只要能和柳子期在一起就好。
父亲却勃然大怒,江澄,你怎能如此不知检点!
我哭着说,爹,女儿是真心喜欢他。
父亲气得直拍桌子,不行,我绝不允许你与他在一起!
我跑出了房间,去找柳子期诉苦,子期,我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他皱了皱眉,江姑娘,你莫要为难我。
我急了,子期,你说过会与我在一起的。
他叹了口气,罢了,我会想办法的。
可我没想到,他的办法竟是如此残忍。
那夜,府里突然闯进一群黑衣人,见人就杀。
我吓得躲在房间里,听到外面传来父亲的怒吼声,柳子期,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猛地打开门,就看见柳子期站在父亲面前,眼神冰冷,江大人,挡我者死。
我冲过去,子期,你在做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江澄,你爹阻碍了我的大业。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大业你为了你的大业,就要杀我爹
他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离去,留下我抱着父亲渐渐冰冷的身体,痛哭流涕。
我恨他,可我发现自己还是爱他,这爱就像毒药一般,深入骨髓。
我决定去找他,哪怕他不爱我,我也要问个清楚。
我一路打听,找到了他的府邸,守在门口等他。
他出来了,看到我,眼神闪过一丝惊讶,江澄,你怎么来了
我盯着他,柳子期,你为何要这么做
他冷笑一声,江澄,你爹本就是我的绊脚石。
我哭着说,那我呢你对我可有过一丝真心
他沉默了一会儿,江澄,你不过是我利用的棋子。
我如遭雷击,棋子你一直在骗我
他不耐烦地说,是又如何,你最好识相点,别再来纠缠我。
说完,他便转身进了府,留下我一个人在门口,心碎成渣。
可我还是不死心,我想着,或许他只是一时生气,只要我一直陪着他,他总会回心转意的。
我开始在他府外守着,无论刮风下雨,从未间断。
府里的下人见了我,总是指指点点,看,那就是那个被公子抛弃的女人。
我不在乎,只要能看到他一眼就好。
终于有一天,他出来了,看到我,皱了皱眉,江澄,你到底想怎样
我卑微地说,子期,我不想怎样,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他冷哼一声,留在我身边你以为你还有资格吗
我哭着说,子期,我求你了,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他想了想,也罢,既然你如此执着,就留下来做个丫鬟吧。
我满心欢喜,好,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做什么都行。
就这样,我进了他的府,成了一个丫鬟,每日做着粗活,可我心里却觉得很满足。
可他却总是对我冷眼相待,还常常当着众人的面羞辱我。
那日,有客人来府里,他指着我,这就是那个倒贴我的女人,如今也只能做个丫鬟。
客人们都哈哈大笑起来,我满脸通红,却不敢反驳。
晚上,我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泣,可我还是不愿意离开他。
有个丫鬟看不下去了,江姑娘,你何苦呢,他根本不爱你。
我摇了摇头,我知道,可我就是放不下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府里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可我还是坚持着。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他有了新欢,是一个丞相家的千金,长得貌美如花。
我看着他们在一起恩恩爱爱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我去找他,子期,你不是说过只爱我一个人的吗
他不耐烦地说,江澄,你别闹了,我早就不爱你了。
我哭着说,你怎么能这样,你忘了我们曾经的誓言了吗
他冷笑,誓言不过是哄你的话罢了。
我绝望地看着他,柳子期,你好狠的心。
他却不理我,转身就走,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心彻底死了。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离开他的府,我像一个疯子一样,守着这份早已破碎的爱情。
第二章:情丝复缠
自他有了新欢,我每日如行尸走肉般在府里做着活,可心却始终系在他身上。
一日,新欢刁难我,将一盆脏水泼在我身上,下贱的东西,也配待在这府里。
我咬着唇,不敢反抗,这时他来了,看到这一幕,眼神竟闪过一丝不忍。
他斥道:莫要为难她。新欢娇嗔道:公子,她不过是个丫鬟。
他却皱眉,休得无礼。说完,拉着我到了他的房间。
他拿了件干净衣服给我,换上吧。我愣了愣,公子,为何……
他别过头,只是看不得你这般狼狈。
自那之后,他似乎对我态度有了转变,偶尔会关心我几句。
一次,我在花园除草,突然下起了雨,我正无处躲雨,他撑着伞来了。
他将伞遮在我头上,跟我回屋。我心跳加速,公子……
他看着我,眼神柔和了些,莫要淋坏了。
回到屋里,他拿了毛巾给我擦头发,动作轻柔,我脸涨得通红。
我嗫嚅着:公子,为何突然对我这般好
他沉默许久,或许……是我发现对你并非全无感情。
我惊喜地抬头,公子,此话当真他点了点头,我喜极而泣。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有了微妙的变化,他会时常找我聊天,问我喜好。
一日,他带我去了郊外,看着漫山遍野的花,他说:江澄,这花真美,就像你。
我害羞地低下头,公子,莫要打趣我。
他却认真地看着我,我从未打趣你,江澄,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
我激动地抱住他,子期,我一直都爱着你,从未改变。
回到府里,他对我更是呵护备至,新欢见状,气得不行。
新欢找到我,恶狠狠地说:你这个贱人,竟敢抢走公子。
我挺直腰杆,如今公子爱的是我,你又能如何
她冷笑,哼,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果然,她开始处处给我使绊子,可我不怕,因为有他护着我。
一次,她故意在他面前诬陷我偷了她的东西,他却不信。
他怒视新欢,休要血口喷人,江澄不是那样的人。
新欢哭着说:公子,你为何只信她
他冷冷道:我只信我看到的。然后拉着我就走。
经过此事,我越发觉得他对我是真心的,我们的感情也越来越好。
一日,他带我去参加宴会,他牵着我的手,向众人宣布:这是我的心上人,江澄。
众人皆露出惊讶之色,有人小声议论:这不是那个丫鬟吗
他却不在意,大声说:江澄,无论你身份如何,我都爱你。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子期,我也爱你,此生不渝。
宴会结束后,我们在月下漫步,他将我拥入怀中,江澄,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
我靠在他怀里,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可好景不长,他的家族与另一个家族发生了矛盾,陷入了危机。
他整日愁眉不展,我心疼极了,子期,莫要太忧心,总会有办法的。
他叹了口气,江澄,这次恐怕很难度过难关。
这时,新欢的父亲提出可以帮忙,但条件是他要娶新欢。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此生只爱江澄一人,不会娶别人。
我感动不已,子期,你何苦为了我,放弃这大好机会。
他看着我,没有你,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可危机越来越严重,他的家族面临着灭顶之灾。
新欢再次找到他,公子,只要你娶我,我爹定会帮你。
他看着新欢,我已说过,我不会娶你。
新欢却笑了,你以为你不娶我,江澄就能平安无事吗
他脸色一变,你这话何意
新欢得意地说:我爹说了,若你不娶我,就会对江澄不利。
他陷入了两难,我知道后,找到他,子期,你娶了她吧,只要能保你平安。
他怒声道:江澄,我不会让你有事,也不会娶她。
可我知道,他若不娶,我们都不会有好下场,于是我瞒着他,找到新欢的父亲。
我跪在他面前,丞相大人,求您放过子期,我愿意离开他。
丞相冷笑,哼,你离开有何用,我要的是你死。
我绝望地闭上眼,就在这时,他来了,他怒视丞相,你敢动她一根寒毛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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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却不为所动,柳子期,你若不娶我女儿,今日你们都别想活着离开。
他看着我,眼神坚定,江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
我哭着说:子期,不要为了我,丢了性命。
他却抱紧我,没有你,我的命又有何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传来消息,危机解除了,原来是他的一位好友暗中相助。
他欣喜若狂,抱着我,江澄,我们没事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我也喜极而泣,子期,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本以为历经风雨后,我与子期能长相厮守,可命运却再次对我开起了残酷玩笑。
不知从何时起,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温柔,言语也渐渐冷淡。
一日,我满心欢喜地为他做了他最爱吃的糕点,端到他面前,子期,尝尝我做的。
他却只是瞥了一眼,没胃口,拿走。
我愣在原地,子期,你怎么了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他不耐烦地皱眉,别来烦我。说完便起身离开。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泪水忍不住流下来。
之后,他开始常常夜不归宿,我问府里的下人,他们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终于有一日,我偷偷跟在他身后,竟看到他与一个女子在一处别院卿卿我我。
那女子容貌艳丽,身姿婀娜,他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深情,就像当初看我一样。
我冲进去,柳子期,你在做什么!
他看到我,脸色一变,江澄,谁让你跟来的!
那女子也轻蔑地看着我,哟,这就是那个江澄啊,也不过如此。
我怒视着她,又看向他,子期,你忘了我们的誓言了吗
他却冷冷道:誓言不过是年少轻狂时的戏言罢了。
我如遭雷击,你……你怎么能如此绝情!
他却不再理我,拉着那女子转身就走,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心彻底破碎。
回到府里,我整日以泪洗面,他却丝毫不在意,依旧与那女子出双入对。
有一次,那女子来到府里,故意在我面前炫耀,江澄,你看看你,如今这般狼狈,子期早就不爱你了。
我咬着牙,你……你得意什么!
她却笑着说:我得意什么我得意子期现在爱的是我,而你,不过是个被抛弃的可怜虫。
说完,她竟抬手打了我一巴掌,我愤怒地想要还手,却被她的丫鬟拦住。
这时,他来了,看到这一幕,我以为他会为我说话,可他却只是冷冷地说:江澄,莫要无理取闹。
我绝望地看着他,柳子期,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了吗
他没有回答,带着那女子离开了。
从那以后,他对我的态度越发恶劣,常常辱骂我,还削减我的用度。
府里的下人也开始对我百般欺辱,我在这府里,如同生活在地狱一般。
一日,我在花园里走着,那女子突然出现,她拿着一条丝巾,江澄,我看你这眼睛倒是好看,不如我帮你毁了它。
我惊恐地后退,你……你敢!
她却笑着说:我有何不敢说完,便拿着丝巾向我扑来。
我拼命挣扎,可她力气太大,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就在她即将得手时,他来了,我满心期待他能救我,可他却只是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那女子得意地说:子期,你看,我帮你教训这个贱人。
他却只是淡淡地说:随你吧。
我绝望地闭上眼,任由那女子用丝巾狠狠地刺向我的眼睛,剧痛袭来,我惨叫一声,眼前一片黑暗。
等我再次醒来,眼睛已经瞎了,我摸着自己的脸,痛哭流涕。
我喊着他的名字,子期,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他却只是冷漠地说:江澄,这是你自找的。
我不明白,曾经那么爱我的他,为何变得如此狠心。
自那以后,我在府里的日子更加艰难,没有了眼睛,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也不再管我,任由我自生自灭。
有一次,我不小心摔倒在地上,浑身是伤,我喊着下人来帮我,却没有一个人理我。
我只能自己艰难地爬起来,每动一下,都疼得钻心。
我开始怀念曾经的日子,怀念他对我的好,可如今,一切都已成为泡影。
我常常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要遭受如此折磨。
那女子还常常来我面前嘲讽我,江澄,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真是可怜。
我愤怒地说:你会有报应的!
她却只是大笑,报应我看你还是想想自己怎么活下去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可他却从未来看过我一眼。
我知道,我在他心里,已经彻底没有了位置。
黑暗笼罩着我的世界,我在这无边的混沌里,迎来了一个意外——我怀孕了。
我颤抖着手,将这个消息告诉身边唯一偶尔会照顾我的老嬷嬷,她吓得脸色苍白,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公子如今对你……
我咬着唇,心中却涌起一丝希望,或许孩子能让他回心转意。
我让老嬷嬷带我去找他,在他的书房外,我听到他和那女子的调笑声。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子期,我有话对你说。
他看到我,皱起眉头,眼神里满是厌恶,你来做什么
我鼓起勇气,子期,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那女子更是尖声叫起来,柳子期,你竟然让这个贱人有了身孕!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喜悦,只有嫌恶,打掉。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子期,这是我们的孩子,你怎么能……
他不耐烦地打断我,我说打掉,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那女子也在一旁煽风点火,留着这个野种做什么,只会脏了我们的地方。
我绝望地摇头,不,我不会打掉他的,这是我的孩子。
他怒目而视,江澄,你最好听话,否则有你好受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我在原地,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从那以后,他对我的折磨变本加厉。他让人减少我的饮食,说是怕我吃多了对孩子不好,可实际上,我常常饿得头晕眼花。
那女子也时不时地来羞辱我,有一次,她拿着一碗药走到我面前,江澄,这是坠胎药,你喝了吧。
我惊恐地往后躲,不,我不喝!
她冷笑着,你不喝也行,那我就找人强行灌下去。
我紧紧护着肚子,你敢!
她却真的叫来了下人,几个人强行按住我,将那碗药往我嘴里灌。
我拼命挣扎,药洒了一地,可还是有一些灌进了我的嘴里。
我以为孩子保不住了,可幸运的是,孩子还在。
他知道后,更加生气,让人把我关在一间小黑屋里,没有他的允许,不许任何人给我送饭。
我在那黑暗的小屋里,又饿又怕,只能摸着肚子,和孩子说话,宝宝,你一定要坚强,我们一定能熬过去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嬷嬷偷偷给我送来了一些吃的,姑娘,你快吃点,这样才能保住孩子。
我含着泪接过,嬷嬷,谢谢你。
可还是被那女子发现了,她狠狠打了老嬷嬷一巴掌,你这个老东西,竟敢违抗公子的命令!
老嬷嬷被打得嘴角流血,却还是护着我,求求你,放过姑娘和孩子吧。
那女子却不依不饶,将老嬷嬷拖走,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在小黑屋里,身体越来越虚弱,孩子也似乎感受到了危险,常常在我肚子里不安地动着。
有一天,他终于来了,我以为他是来放我出去的,可他却只是冷冷地说:江澄,你若再不打掉孩子,我就把你扔到乱葬岗。
我绝望地看着他,子期,你真的这么狠心吗他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他却毫不留情,我再说最后一次,打掉孩子,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他转身离开,我听到门锁上的声音,知道自己又被关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越来越不方便。
有一次,我不小心摔倒在地上,肚子传来一阵剧痛,我以为孩子要早产了,吓得大声呼救。
可没有人理我,我只能自己艰难地爬起来,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
我对他彻底死心了,曾经那个让我爱的死去活来的男人,如今却成了折磨我和孩子的恶魔。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好这个孩子,就算拼了我的命。
可接下来的日子,磨难依旧没有停止,他让人将我从小黑屋里带出来,却又把我赶到了府里最破旧的柴房。
柴房里又冷又潮,我只能用一些破旧的被子勉强取暖。
那女子还常常来柴房看我笑话,江澄,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还想保住孩子,真是可笑。
我咬着牙不说话,心里却恨透了她和他。
我在这艰难的环境里,一天天熬着,只盼着孩子能平安出生,可未来会怎样,我却不敢想。
我在柴房的草堆上腹痛如绞时,窗外正下着暴雨。
羊水顺着大腿往下淌,我抓着发霉的稻草喊他的名字,声音混着惊雷碎在雨里。
柳子期……求你……
门被踹开时,我以为是救星,却见那女子捏着帕子掩鼻冷笑:江澄,公子说了,贱人生的野种,死了活该。
她身后的稳婆低头缩脑,我抓住她的手腕,指甲抠进她皮肉:我给你钱……求你救救孩子……
稳婆被我瞪得发慌,刚要凑近,那女子突然甩来一耳光:敢碰她就打断你的手!
腹痛如刀绞,我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下身涌出的血浸透了稻草,腥气混着霉味钻进喉咙,我却笑了,原来人快死的时候,真的会看见走马灯。
七岁那年,父亲把我举过肩头看花灯,我指着月亮说要摘星星。
十四岁春日宴,柳子期接过我递的花,指尖擦过我掌心,像蝴蝶翅膀扫过湖面。
他说江澄,我心悦你的那晚,满树樱花落在他发间,我以为那是一辈子的光。
姑娘!老嬷嬷的声音突然穿透雨幕,她浑身湿透地撞开柴门,怀里抱着个药包,我找了偏方……
那女子尖叫着让人拦她,我却抓住她的手,把药塞进嘴里。
苦汁混着血沫下肚,腹痛却更剧烈了,恍惚间听见稳婆惊呼:胎位不正……脐带绕颈……
老嬷嬷的哭声渐远,我感觉有人托住我的膝弯,有人在我耳边喊江澄。
是柳子期的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颤抖。
别睡……他的手掐着我人中,你敢死,我让所有人陪葬!
我想笑,却咳出一口血。
原来他不是不在乎,只是这在乎来得太晚了。
柳子期……我扯住他的袖口,指甲缝里还沾着柴草,你欠我的……
下腹传来撕裂般的痛,我听见孩子的哭声,却感觉不到喜悦。
稳婆喊着母子平安,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我身体里溜走。
把孩子……给我……
襁褓递到我怀里时,我摸到他皱巴巴的小脸。
像柳子期,眉骨高高的,鼻尖有粒小痣。
叫……念初……我吻了吻他额头,血滴在他眼皮上,晕开红梅般的印记,别像你爹……学坏……
柳子期的脸在我眼前模糊成影子,他抓着我的手往自己胸口按:江澄,你看,心在跳,我疼……
我想告诉他,我等这句话等了三年,可喉咙里涌出血沫,发不出声。
柴房的梁木在暴雨中吱呀作响,老嬷嬷的哭声、孩子的啼哭声、柳子期的嘶吼声,都变成远处的潮水。
我最后看见的,是他眼里的泪。
原来恶魔真的会哭,只是他的眼泪,浇灌不了枯亡的花。
柳子期……我的指尖从他胸口滑落,下辈子……别再遇见了……
血浸透了他的月白长衫,像极了那年春日宴,我送他的那支折枝红梅。
他抱着我,在满地稻草和血污里摇晃,像抱着一件碎掉的瓷器。
江澄,我错了……他的唇贴在我耳边,我早就爱上你了,从你第一次对我笑开始……
可我再也听不见了。
雨声渐息。
我死在了他最爱说江澄,过来的时辰。
怀里的念初突然大哭,柳子期颤抖着去抱他,却被他一脚踹开。
滚!他抱着我,像抱着一团正在消散的烟,谁都不许碰她……
后来听老嬷嬷说,那日之后,柳子期抱着我的尸体在柴房坐了三天。
他用我的发丝编了绳,系在念初手腕上,又把我的梳妆匣埋在樱花树下。
那女子被逐出府时,他亲手砍断了她一根手指,说敢伤她分毫,我要你全家陪葬。
可这些我都不知道了。
我只知道,当柳子期在我的墓碑前种满红梅时,春风正卷着落花,掠过爱妻江澄之墓的碑面。
他跪在碑前,像个虔诚的信徒,手里握着我生前最爱的那支玉簪。
江澄,他的声音混着风声,念初会叫娘了,可你听不见……
樱花落在他发间,像极了我们初遇的那年。
只是这一次,他眼底的光,再也照不亮任何人了。
我死在血污里的那一刻,听见柳子期的哭声碎在雨里。
再睁眼时,却躺在侯府的床上,帐外传来丫鬟小桃的碎步声:姑娘今日要穿哪件衣裳春日宴该着鲜亮些的。
铜镜里映出张十五岁的脸,眼尾还带着未褪去的婴儿肥,腕间系着父亲去年送的镯子
小桃,我攥紧被子
去请父亲,就说我有急事。
前世父亲死于柳子期的暗箭,今日正是他布局的开端。我冲向后院书房,撞开房门时,父亲正对着兵书皱眉,案头摆着柳子期送来的西域葡萄酿。
爹!我打翻酒壶,琥珀色的酒液渗进地砖缝,这酒有毒。
父亲愕然抬头,我扑进他怀里,嗅到熟悉的沉水香,眼泪突然决堤:女儿再也不惹您生气了,再也不……
黄昏时,柳子期如约出现在后花园。他身着锦袍,腰间坠着我送的玉佩,见我时挑眉轻笑:江姑娘今日竟肯赏脸。
我攥着袖口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前世他用这双修长的手递来毒酒,用这张含情目说着江大人挡了我的路
此刻却弯眸看我,像浸透蜜糖的匕首。
柳公子可曾见过城西乱葬岗我突然开口,盯着他瞳孔里晃动的暮色,那里的野狗最爱啃人骨头,尤其是说谎者的舌头。
他的笑意凝固在嘴角,指尖轻轻摩挲玉佩:江姑娘这话何意
明日巳时三刻,柳公子会在街角茶寮与黑衣人密谈。我退后半步,月光落在他骤然收紧的眉骨上,若我告诉父亲,你说他会信吗
他忽然伸手扣住我手腕,指腹碾过我跳动的脉搏:江澄,你何时变得这般聪明
我反手推开他,玉佩坠在青石板上摔成两半:从看清你真面目的那一刻起。
自那日起,柳子期再未踏入侯府半步。
我每日守在父亲身边,看着他将暗卫增至三倍,看着柳家送来的贺礼统统被丢进熔炉。某个雨夜,我在闺房听见墙外翻瓦声,推开窗时,正看见柳子期立在梧桐树上,黑衣被雨水浸透,像淬了毒的蛇。
江澄,他跃下树,水珠顺着下颌滴落,你就这么恨我
我握紧窗沿的手背上起了细汗,却扬起嘴角:柳公子说笑了,我们不过一面之缘。
他忽然逼近,指尖掠过我唇畔:可我却梦见你哭着求我,说‘子期,我疼’。
我浑身血液凝固,这是我前世死在他怀里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垂眸看我,睫毛上挂着雨珠,眼底翻涌着我读不懂的暗潮:江澄,你是不是也记得
惊雷炸响的瞬间,我反手将银针刺向他咽喉。
他偏头躲过,银针擦着他耳际钉入窗框,尾端还在震颤:看来你记得更清楚。
我退至桌前,摸到暗藏的袖箭:柳子期,你我本就该是死敌。
他却笑了,伸手握住我持箭的手,将箭头抵在自己心口:可你这里,明明还为我跳得这样快。
窗外闪电劈开夜幕,我看见他眼底倒映的自己
瞳孔地震颤,像溺水者看见浮木。前世的爱恨如潮水翻涌,我想起他掐着我脖子说贱人,也想起他在暴雨夜为我煮的那碗小米粥。
放开我。我声音发颤,袖箭却迟迟未发。
他忽然低头,唇擦过我耳垂:明日去城西破庙,我有东西给你看。
柳子期倚着残佛,指尖拨弄着盏青铜灯,灯油里浮着半片碎玉,是我前世常戴的步摇。
这灯叫‘照魂’,他吹熄灯芯,幽蓝火焰骤然腾起,能照见前世因果。
光影在他脸上流淌,我看见自己的倒影里叠着血衣碎发,看见他跪在我坟前用刀刻碑,指腹磨出血痕却浑然不觉。画面跳转至柴房那夜,他抱着我尸体对天发誓:江澄,若有来生,我定剜出心肝赔你。
够了!我转身欲走,却被他扣住腰按在残墙上,放开我!
不放。他的脸埋在我颈间,呼吸灼热,你以为重生是惩罚,其实是我求了十年的恩赐。
我浑身僵住,前世他竟真的求过魂
幽蓝火焰映出他眼底的血丝,他抬手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刀疤蜿蜒至锁骨:这是我用你送的玉簪剜的,每道疤刻一个字,‘江’‘澄’‘吾’‘爱’……
为什么我声音发抖,你明明杀了我爹,明明说我是棋子……
他喉结滚动,指腹碾过我下唇:因为我是懦夫。柳家暗卫监视我三年,那日杀你爹,是我用自己做饵引开杀手,却没想到……
他声音哽咽,指节捏得发白:我以为你在密道能平安,却听见你喊我名字的声音从火场传来。
前世父亲书房的密道,是柳子期亲自修的。
我忽然想起火灾那日,浓烟里确实有个声音喊走密道,却被我以为是幻听。喉间泛起腥甜,我想起他每次眼底的复杂情绪,想起他撕碎我黑稿时指尖的颤抖,原来那些矛盾与挣扎,都是真的。
江澄,他额头抵着我额头,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护你周全。
柳家谋反那日,长安城飘着鹅毛大雪。
我握着父亲给的兵符,在城楼上看见柳子期的玄甲军踏碎积雪,他仰头看我,眉间红痣在白雪中格外醒目。
杀!他的银枪挑落叛将头颅,鲜血溅在他侧脸,像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姑娘,柳公子让您先走!小桃拽着我衣袖,城下喊杀声传来。
城楼拐角突然窜出刺客,刀锋直奔我咽喉,千钧一发之际,柳子期的银枪破空而来,将刺客钉在城墙上。他转身时,左肩已被砍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谁让你下来的!他怒吼着扯开披风裹住我,若你有事,我这十年命换得何意义!
我看着他渗血的铠甲,想起前世他也是这样浑身是血地抱着我,却被我骂疯子。此刻他眼底的慌乱如此真实,我踮脚吻去他眉间血珠:这次换我护你。
叛乱平定那日,柳子期跪在金銮殿上请罪。
他肩头缠着渗血的绷带,却笑得肆意:臣愿以柳家百年基业,换江澄为妻。
皇帝看着满地降书,捻须而笑:柳爱卿倒是痴情。
我站在殿外,看着他膝下的青砖染着血迹,
洞房花烛夜,柳子期的指尖掠过我后腰的胎记。
前世我总以为你是天上的星,他吻着那抹朱砂色,声音沙哑,直到你死在我怀里,才知道你是会疼、会流血的人。
我摸着他心口的疤痕,触感粗粝如砂纸:那现在呢
他忽然将我按在喜被上,发间还沾着鎏金步摇的碎钻:现在你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是我从阎王手里抢来的命。
红烛爆了灯花,他解我衣扣的手忽然顿住,指腹轻轻抚过我心口:这里,还疼吗
我想起前世他亲手捅的那刀,如今却被他用十年光阴来赎。窗外传来更夫打更声,子时三刻——曾是我的死期,如今却成了他说我爱你的良辰。
不疼了,我勾住他脖颈,任他吻落如蝶,因为你把心赔给我了。
他忽然笑了,眼底泛起泪光,像破茧的蝶终于触到阳光。这一笑惊碎了十年霜雪,我想起春日宴上那个接过我花的少年,想起柴房里那个哭到崩溃的男人,原来爱恨从来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刀锋上的蜜,毒酒里的糖。
江澄,他埋在我颈间,像幼兽般蹭了蹭,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后园的梅花开得正好,他拨开积雪,露出块刻着江氏宗祠的石碑。
我从前以为,爱一个人就要把她捧在天上,他握住我冻红的手,哈气取暖,后来才知道,爱是陪她在泥里打滚,是把她的恨与爱都刻进骨头里。
梅枝被雪压得弯下腰,我看着他睫毛上的雪花,忽然觉得这十年生死劫,不过是为了此刻——他眼里有光,我腕间有他系的红绳,而我们脚下的土地,正长出带刺却芬芳的玫瑰。
柳子期,我仰头吻他,尝到雪水的清冽与他唇间的甜,以后不许再说‘棋子’‘利用’这种话,否则……
他挑眉,指尖揉我耳垂:否则如何
我拽住他发带,在梅花落雪中轻笑:否则我就用这根带子,把你绑在床头骂上三天三夜。
他忽然抱起我往卧房走,红盖头落在梅树下:夫人想骂便骂,柳某甘之如饴,不过要等明日,今夜……
他踢开房门,喜烛将两人影子投在帐上,交缠如双生花。
我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听见他在我耳边说我爱你,忽然明白命运的残忍与慈悲
它让我们在错误的时间相遇,却又在轮回里给了个重新开始的契机。
窗外,红梅映雪,春信已至。
而我与我的仇人,我的爱人,终将在这劫后余生里,种出属于我们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