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替身她不想演了 > 第一章

我做沈司南的白月光替身三年,连头发丝都模仿得一模一样。
直到他初恋回国那晚,我发着高烧被勒令去机场接机。
把咳嗽声放轻点,她生病时不是这种音调。沈司南在电话里纠正我。
我直接拔掉输液针,顶着39度体温冲进他的宴会厅。
当众扯下假发露出粉色短发:演演你大爷!
满场哗然中,沈司南却盯着我发梢的挑染:你什么时候……
沈总,替身辞职,违约金打我卡上。
我甩出诊断书砸在他胸口。
后来他跪在我新开的画室门口:你要什么我都给。
我调着颜料头也不抬:要你滚。
我手里那杯香槟,大概值我出租屋三个月的房租。冰凉的水晶杯壁硌着我的指尖,里面金黄色的液体晃啊晃,映着头顶能闪瞎人的水晶吊灯,还有周围那些衣香鬓影、言笑晏晏的男男女女。
沈司南就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侧脸线条冷硬得像雕塑。他正微微倾身,听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说着什么,嘴角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成功人士的矜持笑意。
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水味、雪茄味,还有食物精致却勾不起人食欲的香气。背景是轻柔得几乎听不见的钢琴曲,嗡嗡的交谈声像一层厚厚的、令人窒息的膜,紧紧裹着我。
头很沉,像灌满了烧红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从喉咙一路烧到肺管子。眼前的东西时不时会重影,脚下踩着的细高跟,此刻像两根随时会断掉的刑具,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我知道我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惨白里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全靠脸上那层厚厚的、模仿她的妆容在死撑。
沈司南的目光终于扫了过来,隔着攒动的人头,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像质检员在检查流水线上即将出厂的商品——冷静,挑剔,不带一丝多余的温度。他在确认,确认我这个赝品,在今晚这个重要的商业晚宴上,是否完美复刻了正品该有的仪态。他满意了,或者没挑出什么刺,视线很快又冷淡地移开,重新投回那个老头身上。
就在他目光移开的瞬间,一股尖锐的疼痛猛地从太阳穴炸开,直冲脑髓。眼前骤然一黑,水晶吊灯碎裂成无数晃动的光斑,耳朵里尖锐的蜂鸣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我下意识地抓紧手里的杯子,冰凉的触感是唯一的支撑点。
完了。这个念头闪电般划过。沈司南会杀了我。在他需要苏晚晚这个完美的影子出席的场合,我这个影子却要晕倒,搞砸一切。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失重的感觉攫住了我。周围似乎响起几声低低的惊呼。就在我以为要狼狈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成为全场笑柄时,后背猛地撞上了一个温热的、带着熟悉冷冽木质香水味的怀抱。
沈司南的手臂像铁箍一样勒住了我的腰,强行把我即将软倒的身体撑了起来。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控制力,在外人看来,或许像是一对亲密情侣间温柔的扶持。只有我能感觉到那手臂上传来的、几乎要捏碎我骨头的力道,还有他压抑着滔天怒火的、低沉到只有我能听见的质问:
苏晚晚!你搞什么鬼!
那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每个字都淬着冰渣。
腰间的剧痛让我瞬间清醒了几分,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后背的礼服布料。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丝铁锈味,才没让痛苦的呻吟溢出来。
没…没事。我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厉害,有点…闷。
他搂着我的手臂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用力地将我半拖半抱地带离了宴会厅的中心区域。那些探究的、好奇的、带着点幸灾乐祸意味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裸露的皮肤上。我能感觉到沈司南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冰冷得几乎要把周围的空气冻结。
我们几乎是踉跄着穿过人群,他强大的力量支撑着我,也粗暴地拖拽着我,把我塞进了宴会厅旁边一个无人的、堆放清洁工具的小隔间里。门砰地一声在他身后甩上,隔绝了外面那个虚伪浮华的世界。
狭小的空间里瞬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他身上那股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混合着昂贵酒气的冷冽木质香。
解释。他松开钳制我的手,高大的身躯将我完全笼罩在阴影里,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没有丝毫温度。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冰凉的触感稍微缓解了一点身体内部燃烧的火焰,却让我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眼前还是阵阵发黑,喉咙干痛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我…好像发烧了。我垂下眼,不敢看他那双此刻肯定盛满怒火和失望的眼睛,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哼,下午…就有点不舒服。
发烧他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荒谬和极度的不耐烦,苏晚晚,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贵了嗯一场晚宴都撑不下来你知道今晚有多重要吗
他猛地逼近一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冰冷的手指毫无预警地掐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燃烧着冰冷怒焰的眼睛。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的拇指用力擦过我的脸颊,仿佛要擦掉什么脏东西,指腹下的皮肤滚烫,这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像她吗她从来不会在这种场合失态!更不会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
下巴被他捏得生疼,骨头都在咯咯作响。屈辱和一种更深的、早已麻木的钝痛,伴随着高热,一起在身体里冲撞。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英俊面孔,看着那双眼睛里清晰的厌恶——不是对我这个人生病的厌恶,是对我这个赝品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无法完美模仿真品的厌恶。
对不起……
这句道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带着浓重的鼻音,连我自己都厌恶这懦弱的惯性。三年了,扮演苏晚晚这个角色,扮演沈司南心中那个完美无瑕、永远不会出错的白月光林薇的影子,早已成了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哪怕此刻身体像被拆散了重组,哪怕心口堵得快要窒息,这句对不起还是像程序设定一样蹦了出来。
沈司南掐着我下巴的手似乎顿了一下,也许是我的虚弱和顺从暂时平息了他一部分怒火,也许是外面还有重要的宾客等着他。他眼中的怒意稍微收敛了一点,但那份冰冷和审视丝毫未减。他松开手,嫌恶地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方质地精良的深蓝色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捏过我下巴的手指。
废物。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我闭了闭眼,滚烫的眼皮灼烧着眼球。隔间里清洁剂的味道混合着他身上冷冽的木质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听着,他把擦过的手帕随意地扔在旁边的水桶盖上,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冷静,我不管你有多难受,现在,立刻,给我打起精神。晚宴结束前,我不允许你再出任何差错。明白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连点头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微弱的气音:……嗯。
他冷冷地扫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出了故障但勉强还能使用的工具。然后,他毫无留恋地转身,拉开了隔间的门。
外面宴会厅的喧嚣、灯光和音乐瞬间涌了进来,将他挺拔冷漠的背影吞没。门在我面前轻轻合上,隔绝了那短暂而屈辱的交锋,也隔绝了那个世界。
狭小的空间重新陷入昏暗和寂静,只剩下我粗重滚烫的呼吸声,还有身体内部不断传来的、宣告着崩溃的警报。我慢慢地、慢慢地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蜷缩起来,脸颊贴着同样冰凉的地砖,汲取着那一点点可怜的凉意。
意识有些模糊,时间感也变得混乱。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更久,隔间的门又被轻轻推开了。
不是沈司南。是沈司南的特助,陈默。一个永远穿着笔挺西装、表情一丝不苟、仿佛没有个人情绪的年轻男人。他手里端着一杯温水,还有一个小小的白色药片。
苏小姐,陈默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平稳无波,公事公办,沈总吩咐,把这个吃了,能暂时退烧提神。
他把水和药递到我面前,动作标准得像酒店服务生。
我看着那杯水,看着那片小小的白色药丸,像看着一个巨大的讽刺。沈司南的体贴,从来都只是为了维持我这个工具的正常运转,确保他的苏晚晚能继续在舞台上完美演出。
我没有接。只是抬起烧得通红的眼睛,透过散乱的发丝看向陈默:陈特助,现在几点
陈默似乎没料到我会有此一问,但他职业素养极高,立刻看了一眼腕表:晚上九点十分,苏小姐。
九点十分……距离林薇的航班落地,还有不到两小时。沈司南大概觉得,一片退烧药,足够支撑我这个替身完成最后一项使命——去机场,迎接正主的回归。
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意味的麻木感,从脚底迅速蔓延上来,压过了身体的高热。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知道了。
我哑着嗓子说,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杯水和那片药。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杯壁,激得我一颤。
陈默看着我吞下药片,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微微颔首:请您尽快调整状态,沈总在等您。
他退了出去,门再次关上。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靠在冰冷的墙上,药片滑过滚烫的喉咙,带来一丝苦涩的凉意。身体内部那把火烧得更旺了,但大脑却因为药物的作用,诡异地清醒了一些。过去三年那些刻意被遗忘、被压制的碎片,像解冻的冰河,带着刺骨的寒意,汹涌地冲撞着我的神经。
三年前的那个夏天,空气燥热得像凝固的糖浆。我刚从美术学院毕业,顶着父母画画能当饭吃吗的质疑声,揣着一点可怜的积蓄和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一头扎进了这座光怪陆离的大都市。现实比颜料干涸得更快。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租住的城中村小屋闷热得像蒸笼,唯一值钱的那套画具,安静地躺在角落落灰。
就在我啃着干面包,对着银行卡里可怜的三位数发愁时,一个电话打进来。一个自称是星探的人,说在某个不知名的小画展上看过我的画,觉得我气质独特(后来我才知道,他看中的是我侧脸的某个角度),问我有没有兴趣接触一下演艺圈。
我去了。在一间装修得过分豪华、空气里飘着金钱味道的办公室里,我第一次见到了沈司南。
他坐在宽大的黑色皮椅里,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仿佛整个世界都匍匐在他脚下。他比我想象中更年轻,也更冷。裁剪完美的黑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英俊得近乎锋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寒潭,平静地审视着我。
那种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手指紧张地绞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裙边。
你叫……苏晚晚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
是。我小声回答。
他没再看我,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推到我面前的桌子上。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站在一片开满雏菊的草地上,对着镜头笑得阳光灿烂,眉眼弯弯,干净得像山涧的泉水。她的脸……和我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侧脸的轮廓,下颌的线条,还有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
我的心猛地一跳。
她叫林薇。沈司南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我的……朋友。出国了。
朋友我心里掠过一丝疑惑。什么样的朋友,需要找一个如此相似的替代品
你的任务很简单。沈司南的目光终于重新落回我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模仿她。模仿她的一举一动,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态,甚至……神态。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在我脸上逡巡,尤其是笑的时候,还有安静不说话的时候。
他开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数字。一个足以让我立刻摆脱眼前的窘迫,甚至能让远在老家的父母松一口气的天文数字。代价是:成为另一个人。
三年。沈司南靠回椅背,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洁的桌面,三年后,她回来。我们的合约终止。这期间,你需要随叫随到,扮演好‘苏晚晚’这个角色。当然,这个名字,现在属于你。
他递过来一份厚厚的合约,条款密密麻麻。我几乎是颤抖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一刻,我感觉像是签下了一份卖身契,把自己的灵魂抵押给了魔鬼,换取了金钱的安全感。
住进沈司南提供的市中心高级公寓那天,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第一次有了不真实的眩晕感。公寓很大,装修是极简的性冷淡风,黑白灰的主色调,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烟火气。巨大的衣帽间里挂满了当季最新款的衣裙,标签都还没拆,风格无一例外,都是林薇那种清新淡雅的调调。
沈司南没有出现。来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穿着得体套装、表情严肃得像教导主任的女人——王姐。她是沈司南派来塑造我的。
林小姐不喜欢浓妆,日常只化淡妆,重点是清透的底妆和自然的唇色。王姐的声音平淡无波,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全是林薇各个角度、各种场合的照片。她习惯用这个色号的口红,这支眉笔。头发,王姐挑剔地抓起我及肩的、带着自然卷的头发,太乱了。林小姐的头发是柔顺的长直发,需要定期护理拉直。明天开始,每天做护理。
她翻开相册的某一页,指着上面林薇穿着一条米白色连衣裙、抱着书本走在林荫道上的照片:走路时,肩膀放松,步幅不要太大,手臂自然摆动。林小姐不会像你这样含胸。
她又翻到一页,是林薇托着腮、微微歪头看书的侧影:看书或者思考时,她习惯用右手食指轻轻点着太阳穴,嘴角会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注意这个角度。
我的生活被彻底格式化。每天除了必要的睡眠,就是对着林薇的照片和视频,一遍遍地模仿。她的坐姿,站姿,喝茶时捏杯子的手势,接电话时温柔上扬的尾音,甚至她微微蹙眉时眉心的褶皱深浅……每一个细节都被拆解、分析,然后强制性地烙印在我身上。
王姐像个苛刻的监工,一丝不苟地纠正我每一个不像的地方。
眼神不对!林小姐的眼神是温柔的,带着一点纯真和羞怯!你的太直白了!
肩膀!又塌下去了!挺直!
笑!嘴角再弯一点,眼睛要弯起来!不是让你傻笑!
说话声音放轻!尾音要带一点点上扬,像这样……
我的头发被一次次拉直、护理,染成和林薇一模一样的栗子棕色。指甲被修剪成她喜欢的干净椭圆形状。衣橱里那些属于我自己的、带着点波西米亚风或者街头感的衣服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浅色系的连衣裙、针织衫、呢子大衣,全是林薇的风格。
沈司南很少出现。他偶尔会来公寓,通常是深夜。带着一身酒气或者外面的寒气。他从不碰我,只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点一支烟,在昏暗的光线里,沉默地看着我。
那目光,穿透我,落在另一个遥远的人身上。
倒杯水。他会这样命令,声音带着疲惫。
我学着林薇照片里那种温柔的姿态,用她喜欢的骨瓷杯,倒一杯温水,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他会盯着我的手看一会儿,然后端起杯子,慢慢喝一口。
有时候,他会让我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什么也不说,就那样长久地、沉默地看着我。像是在欣赏一幅画,或者……在确认一件修复好的瓷器是否还有瑕疵。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只有香烟燃烧的细微声响。在这种时候,我连呼吸都要刻意放轻,模仿着林薇那种恬静的气息。
有一次,他破天荒地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追忆的恍惚:她以前……最喜欢在下雨天坐在窗边看书。
我立刻接收到指令,轻轻放下手里正在擦拭的杯子(林薇习惯保持物品整洁),走到巨大的落地窗边。窗外霓虹闪烁,并没有下雨。但我还是模仿着照片里的样子,微微屈膝,侧坐在窗边的地毯上,拿起旁边一本精装书(那是我为了模仿买的,自己从未翻开过),目光放空,落在窗外虚无的某一点上,努力营造出一种安静文艺的氛围。
沈司南就那样看着,眼神穿过我,落在遥远的过去。过了很久,他才掐灭烟,起身离开,一句话也没留下。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我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穿着不属于我的华服,住在不属于我的金丝笼里,扮演着一个不属于我的人生。夜深人静时,我会偷偷打开手机,翻看自己以前画画的照片。那些肆意涂抹的色彩,那些充满张力的线条,那些属于苏晚晚本人的、鲜活而生动的痕迹,被深深地锁进了记忆的角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指尖因为长久不拿画笔,甚至开始感到一种陌生的僵硬。
我甚至不被允许有朋友。王姐会严格审查我手机里的每一个联系人,每一次外出都需要报备。有一次,一个大学时还算要好的女同学出差路过,约我喝咖啡。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偷偷去了。结果不到半小时,沈司南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冷得像冰:
在哪
我吓得心跳骤停,支支吾吾地说在商场。
立刻回去。他命令道,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
我匆匆告别同学,几乎是逃回了那个冰冷的公寓。王姐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苏小姐,沈先生不喜欢你接触不必要的人。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
身份两个字,像两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我的脸上。
最荒诞的是食物。沈司南甚至要求我的饮食偏好也要向林薇靠拢。林薇喜欢吃清淡的粤菜,喜欢喝温热的红枣茶。而我,骨子里是个无辣不欢的西南胃,曾经最大的快乐就是呼朋引伴,在深夜的路边摊,就着冰啤酒撸串,吃得满头大汗,酣畅淋漓。
有一次,我实在馋得厉害,偷偷点了一份加麻加辣的小龙虾外卖。刚剥开一只,红油还没沾到嘴唇,公寓的门锁就响了。沈司南推门进来,目光精准地落在我面前那份红彤彤、散发着浓烈香料气味的外卖上。
他好看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和被打扰的不悦:什么味道倒了。
我僵在那里,手里还捏着那只小龙虾,指尖沾着红油。看着他冰冷的眼神,一种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我。我默默地放下虾,端起那份几乎没动过的外卖,走到垃圾桶边,倒了进去。浓烈的香气在冰冷的公寓里弥漫开来,像一场无声的祭奠。
王姐很快就知道了,第二天,餐桌上出现了更加寡淡无味的清蒸鱼和白灼菜心。她淡淡地说:林小姐的胃很娇弱,吃不了辛辣刺激。苏小姐,请克制。
那一刻,我看着盘子里惨白的鱼肉和绿油油的青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忽然分不清,恶心的是这寡淡的食物,还是我自己这彻底失去味道的人生。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我像一个被精心打磨的赝品,从头发丝到脚指甲,都散发着林薇的气息。我的名字是她的代号,我的生活是她的复刻,我的存在,只是为了填补另一个女人离开后留下的空白。沈司南的眼神,王姐的纠正,公寓里无处不在的冰冷监控感……这一切织成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我牢牢困住,名为苏晚晚的自我,被挤压得只剩下一点微弱的、苟延残喘的火星。
嗡——嗡——
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粗暴地拉扯着我昏沉的神经,将我从那片充斥着消毒水味和冰冷回忆的混沌中惊醒。隔间狭小,空气污浊,身体里那把火还在熊熊燃烧,但之前吞下的药片似乎起了点作用,尖锐的疼痛和眩晕感被强行压制下去,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麻木和遍布四肢百骸的酸痛。
我摸索着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沈司南。
手指因为高热和虚弱而微微颤抖,几乎拿不稳那轻薄的机身。我深吸一口气,那浑浊的空气呛得喉咙一阵发痒,剧烈的咳嗽不受控制地冲了出来,撕心裂肺,震得胸腔都在疼。
我捂着嘴,弓着背,咳得眼前发黑,好一会儿才勉强平息。电话还在顽固地震动着,仿佛我不接,它就会一直响到天荒地老。
划开接听键,沈司南那熟悉而冰冷的声音立刻穿透耳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在哪
他问,省略了所有寒暄,直奔主题。
隔间。我哑着嗓子回答,声音像破旧的风箱。
出来。车在侧门等你。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指挥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去机场。林薇的航班提前了,四十分钟后落地T2航站楼。
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林薇……回来了。这么快。最后审判的时刻,猝不及防地降临了。而我,像个小丑,还在发着高烧,躲在这个充满清洁剂味道的肮脏角落里。
咳…咳咳……又是一阵无法抑制的呛咳涌上来,比刚才更猛烈,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楚。我弯着腰,咳得浑身抽搐,手机都差点拿不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沈司南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冰冷、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精准,穿透我痛苦的咳嗽声:
控制一下。把咳嗽声放轻点,压下去。他的语气像是在指导一个演技拙劣的演员,她生病时不是这种音调。她的声音会更……轻软一点,带点气声,不会这么粗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剧烈的咳嗽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我眼前一阵阵发黑。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耳朵里是尖锐的蜂鸣,盖过了宴会厅隐约传来的音乐和喧嚣。
他说什么
让我控制咳嗽让我模仿林薇生病时的音调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荒诞、恶心和彻底心死的冰冷洪流,猛地冲垮了我最后摇摇欲坠的堤坝。三年来的隐忍、压抑、被物化的屈辱、失去自我的痛苦……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被这句冰冷到极致的话彻底点燃,引爆!
模仿她的笑,模仿她的走,模仿她的吃穿住行……现在,连我真实的病痛,连我无法控制的咳嗽,都要按照他心中那个完美女神的标准来演绎!
那点被药物强行压下去的热度,轰然炸开,从五脏六腑直冲天灵盖,烧得我浑身滚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眼前不再是发黑,而是翻涌起一片猩红!
呵……一声低低的、带着浓浓嘲讽和毁灭意味的冷笑,从我滚烫的喉咙里挤了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电话那头的沈司南似乎察觉到了这声冷笑背后的异常,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带着警告:苏晚晚
沈司南,我打断他,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片,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
说完,不等他反应,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按下了挂断键!屏幕瞬间暗了下去,隔绝了他可能爆发的雷霆之怒。
世界安静了。只有我粗重滚烫的喘息声在狭小的隔间里回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钝痛,却又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快意所取代。
够了!
去他妈的林薇!去他妈的模仿!去他妈的沈司南!
老娘不干了!
视线猛地定格在自己左手手背上。那里,赫然插着一根细细的输液针头!透明的软管连接着上方悬挂的、还剩一小半的退烧药液袋。是了,在晚宴开始前,沈司南为了确保我这个重要道具不出问题,让他的私人医生匆匆赶来给我挂上的。他甚至没给我换衣服的时间,我身上还穿着为了扮演林薇而选的、那件价值不菲却勒得我喘不过气的裸粉色晚礼服!
此刻,那根针,那冰冷的液体,都成了最刺眼的嘲讽和束缚的象征。
一股蛮横的力量不知从哪里涌了上来,烧灼着我的四肢百骸。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感觉不到疼痛,我的右手猛地抬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抓住了左手背上的输液针头!
塑料的针柄硌着掌心,冰冷的针尖还埋在血管里。我咬着牙,眼神凶狠得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向外一拔!
嗤——
一声轻微的、皮肉被强行分离的声响。针头带着一点血珠,被我粗暴地拽了出来,甩在地上。手背上瞬间留下一个小小的、迅速渗出血珠的针孔,有点刺痛,但这点痛楚在巨大的愤怒和决心面前,简直微不足道。
殷红的血珠很快涌出,顺着苍白的手背蜿蜒流下,滴落在浅色的礼服裙摆上,洇开一小朵刺目的红梅。
我低头看着那抹鲜红,又抬头,看向隔间里唯一一面小小的、布满水渍的镜子。镜子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精心描绘的林薇式妆容已经被汗水和刚才的狼狈晕开,眼线糊了,腮红也蹭掉了一些,露出底下不正常的潮红底色。原本柔顺垂在肩头的栗子棕色长直发(为了更像林薇,我戴了假发片接长)也散乱了几缕,贴在汗湿的额角和颈侧。
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燃烧的东西,是我这三年来从未有过的。不再是模仿来的温顺、羞怯或空洞,而是烧着熊熊的、不顾一切的烈焰!带着毁灭,也带着一种近乎新生的疯狂。
沈司南,你不是要看苏晚晚吗
好!老娘今天就让你看个够!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深吸一口气,那浑浊的空气灌入肺腑,像助燃的氧气。然后,我猛地转身,拉开了隔间的门!
宴会厅里喧嚣的声浪、刺目的灯光、浮华的香气,像海啸般扑面而来。我像一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复仇者,带着一身狼狈、滚烫的高热和手背上还在淌血的伤口,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身体在摇晃,视野边缘模糊晃动,但我的目标无比清晰——宴会厅的中心,那个巨大的、流淌着香槟塔的水晶台旁,沈司南所在的位置!
人群被我撞开。有人发出不满的惊呼,有人端着酒杯惊愕地后退。探究的、惊诧的、厌恶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身上。我统统无视!眼里只剩下前方那个穿着昂贵定制西装、正侧身与一位富态中年男人交谈的身影。
越来越近!我能看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看到他转过头,当看清是我、看清我这副疯魔般的状态时,他眼中瞬间凝聚的错愕和迅速升腾起的暴怒!
就是现在!
在他开口呵斥的前一秒,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的这一刻,我的右手,带着积攒了三年的所有屈辱、愤怒和最后一点燃烧自我的力量,猛地抬了起来!目标不是他,而是我自己头上那顶耗费无数时间精力保养、象征着林薇身份的、柔顺的栗子棕色假发!
手指狠狠插入发丝根部,触碰到假发黏贴的胶带边缘。没有丝毫犹豫,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向下一扯!
嘶啦——
胶带被强行撕离皮肤的轻微痛感和声音被淹没在更大的声响中。那顶柔顺的、价值不菲的假发,被我像扔掉什么肮脏的垃圾一样,狠狠地、决绝地从头上扯了下来!甩手就扔在脚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般的安静。连背景音乐似乎都消失了。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所有的交谈声都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像探照灯一样,死死地盯在我身上,钉在我刚刚暴露出来的头上。
那是什么
不再是柔顺的、属于林薇的栗子棕色长直发。
而是一头短得极具冲击力的、像被狗啃过一样的……粉色短发!参差不齐的发尾倔强地翘着,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更扎眼的是,在靠近额角和鬓边的地方,还挑染了几缕极其嚣张、极其刺眼的荧光绿!
粉色!荧光绿!短得像刺猬!
这爆炸性的、离经叛道的色彩和造型,与我身上那件优雅昂贵的裸粉色晚礼服形成了最荒诞、最剧烈的视觉冲撞!像一个精心布置的华丽舞台上,突然闯入了一个砸场子的朋克摇滚手!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X光一样扫描着我的头发,我的脸,我狼狈的样子,手背上蜿蜒的血迹,还有地上那顶被遗弃的、象征着过去的假发。
沈司南就站在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他脸上的表情,是我认识他三年来从未见过的精彩。最初的暴怒凝固在脸上,紧接着是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头发,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仿佛看到了什么超出他认知范围、足以颠覆他整个世界的怪物。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只发出一点短促而破碎的气音:你……你什么时候……
哈!他在问我什么时候染的头发什么时候剪的多么可笑的问题!在他把我当成林薇的影子、精心雕琢的这三年里,他何曾真正关心过苏晚晚这个人本身在想什么在做什么连我偷偷藏起来的画具被王姐当垃圾扔掉,他都不会多问一句!
演我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夸张、极其讽刺、也极其痛快的笑容,嘶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用力而拔高,带着破音的尖锐,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划破了宴会厅死寂的空气,演你大爷!!!
这三个字,用尽了我胸腔里所有的力气,带着积压了三年的血泪,如同惊雷般炸响!清晰地传遍了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
哗——
死寂被彻底打破!
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巨大的哗然声浪猛地爆发开来!
天哪!那是谁
那不是沈总带来的女伴吗苏……苏什么来着
她……她头发怎么回事!
假发!她一直戴着假发!
粉色绿色我的老天……她疯了吗!
她刚才说什么演演谁
沈司南……这到底怎么回事!
快看沈总的脸色……
惊愕的抽气声,难以置信的低呼,兴奋的窃窃私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议论……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巨大的、混乱的嗡嗡声浪。闪光灯不知从哪个角落亮起,咔嚓咔嚓地响着,记录下这爆炸性的一幕。
沈司南的脸色,已经从震惊变成了铁青,又从铁青转向了骇人的阴沉。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能冻结周围的空气,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将我焚烧殆尽!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在极力克制着当场掐死我的冲动。
周围的议论和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这位一向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沈总,此刻成了全场最大的笑话中心!
很好!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在沈司南那足以杀人的目光注视下,在无数道或震惊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聚焦中,我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脊背(虽然身体因为高烧和刚才的爆发而微微摇晃)。左手还在隐隐作痛,手背上的血珠已经凝固,留下暗红的痕迹。
我抬起那只没受伤的右手,伸向自己晚礼服那并不存在的口袋——这身衣服根本没地方放东西。但这难不倒我。在沈司南越来越阴鸷的目光里,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我毫不犹豫地,把手伸进了自己抹胸式晚礼服的胸口!
这个动作,又引起了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指尖触碰到里面隐藏的、我为了以防万一偷偷塞进去的折叠纸片。我摸索着,将它抽了出来。那是一张被体温焐得有点温热的、折叠起来的诊断书。
我甚至懒得将它展开,只是用两根手指捏着它的一角,然后,在沈司南那双燃烧着滔天怒火、仿佛要将我挫骨扬灰的眼睛死死瞪视下,手臂猛地一扬!
白色的纸片,像一只垂死的蝴蝶,带着我所有的控诉和决绝,精准地、狠狠地砸在了沈司南那件价值不菲的、挺括的黑色西装胸口!
啪!
一声轻响,在骤然又安静了几分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诊断书撞在他胸口,然后滑落,掉在他锃亮的黑色皮鞋旁边。
我看着他瞬间僵硬的身体,看着他因为极度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英俊面孔,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惊愕、暴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狼狈心中那股毁灭般的快意达到了顶点!
沈总,我的声音因为高烧和刚才的嘶吼而沙哑不堪,却异常清晰、冰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决绝,穿透了所有嘈杂,清晰地回荡在宴会厅里,替身辞职!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下。
违约金,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近乎残忍的微笑,打我卡上。
说完,我再也没有看他一眼,也懒得理会周围那足以将我淹没的、形形色色的目光。我甚至没去管地上那顶被我丢弃的假发。只是转过身,挺直了那摇摇欲坠的脊梁,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踩着那双几乎要断掉的高跟鞋,朝着宴会厅那扇巨大的、通往外面世界的旋转门走去。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又被更大的哗然淹没。沈司南是什么表情是暴跳如雷还是面沉如水那些宾客们又在议论什么闪光灯是否还在闪烁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旋转门沉重的玻璃推开外面沉沉的夜色。初夏的风带着湿气和凉意猛地灌了进来,吹在我滚烫的脸上,吹动我那一头嚣张的粉绿短发,带来一种近乎虚脱的清醒。
眼前是酒店门口璀璨的霓虹和车水马龙,空气里是汽车尾气和城市夜晚特有的浑浊味道。我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高热和虚弱感排山倒海般重新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住。
但我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深吸了一口这自由却带着尘埃的空气,我抬起手,不是去擦额头的冷汗,而是伸向自己头上那参差不齐的粉色短发。指尖触碰到那粗糙的发尾,触碰到那几缕刺眼的荧光绿。
然后,做了一个更疯狂、也更痛快的动作。
我用力地、狠狠地,揪下了那几缕最显眼、最嚣张的荧光绿挑染!塑料质感的发丝缠绕在指尖,带着廉价染发剂的味道。
不远处,酒店硕大的、光洁的金属垃圾桶在霓虹灯下反射着冷光。我踉跄着走过去,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走到垃圾桶旁,我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几缕被揪下来的、像水草一样的荧光绿色假发片(为了不被发现,我连挑染都是偷偷用的一次性假发片)。
没有丝毫留恋,我松开手。
那几抹刺眼的绿,飘飘荡荡,落入了黑暗的、散发着食物腐败气息的垃圾桶深处。
做完这一切,身体里最后一点支撑的力量似乎也耗尽了。高烧的浪潮猛烈地拍打上来,视野彻底被黑暗吞噬。在意识沉入无边深渊的前一秒,我似乎听到了身后宴会厅方向传来沈司南压抑着狂怒的、模糊的咆哮声,还有急促追赶而来的脚步声
管他呢。
黑暗彻底拥抱了我。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却没有预想中坚硬地面的撞击。似乎跌入了一个带着淡淡消毒水味、并不算宽厚却异常坚定的怀抱里。
是谁
这个念头只来得及在彻底熄灭的意识里闪过一瞬,便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