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云端的阴影与尘封的星火
＞
在星辉城,仰望天空是一种奢侈的痛苦。
＞
直到她的影像灼伤我的眼睛,
＞
记忆的灰烬里才重新爆出火星——
＞
那是足以点燃整个贫民窟的光。
凯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布满不明黏腻污渍的金属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混杂着底层通风管道排出的、永远带着铁锈和劣质合成清洁剂混合的刺鼻气味。汗珠沿着他沾满污迹的额角滚落,在布满灰尘的脸上犁出几道浅沟。他刚刚徒手疏通完一段被不明秽物彻底堵塞的下行垃圾管道,恶臭和沉重的体力消耗榨干了他最后一点力气。
这里是星辉城的根,也是它的脓疮——暗巷区。一个被头顶那片璀璨光芒彻底遗忘的角落。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目光习惯性地向上刺去。视野穿过狭窄得令人窒息的一线天——两旁高耸入云、表面覆盖着廉价金属板和杂乱管线、摇摇欲坠的棚户建筑夹缝——投向那遥不可及的高处。
那里是云顶区。
无数巨大的悬浮平台如同神祇的岛屿,优雅地漂浮在污浊的城市大气之上。平台表面覆盖着流动着柔和光晕的自洁材料,反射着恒星的光芒,宛如镶嵌在天幕上的巨大宝石。精巧的空中花园点缀其间,流淌着纯净水体的瀑布从平台边缘倾泻而下,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却在落到一半时就化为无形的水汽,仿佛这污浊的大地配不上它们的洁净。穿梭其间的飞行器划出优雅的弧线,悄无声息,是另一个世界的律动。
光。洁净。秩序。触手可及,却又隔着天堑。
凯低下头,目光落回自己沾满油污和可疑液体的手套上,指关节处磨破的布料下露出带着新旧擦伤的皮肤。他靠在墙上,感受着金属透过薄薄的工作服传来的寒意。空气里,劣质合成食物的味道、排泄物的臭味、金属锈蚀的气息和某种化学品的甜腻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远处传来孩子尖锐的哭喊,夹杂着粗鲁的咒骂和什么东西被砸碎的脆响——这是暗巷区永不落幕的背景音。
操蛋的云顶佬！一声含糊的嘟囔从旁边传来。
凯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沃克。他那个同样在云端科技塔底层维护部讨生活的朋友,此刻正和他一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喘息。沃克脸上蹭着一道黑灰,头发被汗水黏成一绺绺,眼神里除了疲惫,更多的是熟悉的、对头顶那片光辉的怨毒。
省点力气吧,沃克。凯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过度劳累后的虚弱,骂上天,垃圾还是得我们清,管道还是得我们通。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他们连拉出来的屎,都得我们这些‘尘埃’来处理。
沃克愤愤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落在积着黑水的地面,溅起微小的涟漪。妈的,老子早晚……狠话说到一半,又泄了气,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反抗在这座精密运转、等级森严如金字塔般的巨城里,暗巷区的尘埃连被当作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短暂的沉默被一阵刺耳的嗡鸣打破。凯前方不远处,一面嵌在斑驳墙壁里的巨大公共显示屏猛地亮起,刺目的白光瞬间驱散了这一小片区域的昏暗。屏幕闪烁了几下,稳定下来,开始循环播放一段制作无比精良、色彩饱和度极高的全息影像广告。柔和而富有煽动力的背景音乐流淌出来,与周遭的破败格格不入。
屏幕中心,一个身影缓缓旋转,如同最完美的艺术品。
艾莉娅·星辉。
云顶区真正的明珠,星辉财团掌控者的独女。影像中的她穿着一身仿佛由流动的月光织就的长裙,勾勒出纤细优雅的曲线。铂金色的长发如同最纯净的丝绸,精心编织,流淌在肩头。她的面容完美得毫无瑕疵,皮肤莹白如玉,嘴唇是天然的、恰到好处的嫣红。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深邃、清澈,像蕴藏着整片星空的蓝宝石,此刻正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惹人怜爱的忧郁,透过屏幕,凝视着下方。
广告语以充满磁性的男中音念出,每一个音节都透着云端的高贵：
**谁懂她的心**
**全城瞩目！终极挑战！谁能洞悉星辉之心**
**连续答对十二道关于艾莉娅·星辉小姐的终极私密问题！**
**赢取亿万星辉点！赢得与她共度一生的唯一机会！**
**是命运的垂青,还是真爱的试炼《谁懂她的心》,今晚八点,星辉全域直播,见证奇迹诞生！**
画面切换,艾莉娅在云端花园中漫步,在奢华的悬浮车内回眸,每一个镜头都捕捉着她无与伦比的美貌和那份刻意营造的、惹人探寻的神秘与忧郁。屏幕的光映在凯的脸上,将他沾满灰尘的疲惫映照得更加清晰,也映出他眼中瞬间掠过的、死水般的麻木被强行撕开的剧痛。
嗡——！
凯的脑袋里仿佛有一根生锈的钢针被猛地搅动。尖锐的剧痛毫无预兆地炸开,眼前绚烂的全息影像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白光覆盖。白光中,无数碎片般的景象疯狂涌现、旋转、撞击！
**……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一条狭窄、污水横流、堆满腐烂垃圾的小巷,空气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腐臭。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的警灯光芒在湿漉漉的墙壁上疯狂闪烁、切割……**
**……一堵斑驳、涂满狂野喷鸦的墙壁下,两个紧紧蜷缩的身影。雨水顺着墙皮剥落的地方流下,在满是油污的地面汇成浑浊的小溪。一个身影在剧烈地颤抖,纤细,单薄,铂金色的头发湿透了,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昂贵的衣料沾满了污泥……**
**……一双惊恐万分的蓝色眼眸,像受惊的幼兽,直直地撞进他的眼底。那里面盛满了不属于这里的恐惧和无助……**
**……一只冰凉、颤抖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一个模糊但无比清晰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恳求,穿透雨幕和警笛：别丢下我！凯！求你……**
呃！凯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额头重重抵在冰冷肮脏的墙壁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是要挣脱束缚跳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内衬。
嘿！凯！你怎么了沃克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见鬼,脸色白得跟死人一样！低血糖了还是被那该死的管道熏的
凯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屏幕上的艾莉娅依旧完美无瑕,带着那份精心设计的忧郁。刚才那些混乱、肮脏、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画面碎片,仿佛只是他极度疲惫下的幻觉。但那份心脏被攥紧的窒息感,手臂上残留的、被冰冷指尖死死抓住的幻痛,还有那声绝望的开！,都真实得让他浑身发冷。
不可能。怎么会是她
那个雨夜里,在暗巷区最肮脏的角落,像只受惊小鸟一样抓住他不放的女孩……那个有着同样湛蓝眼眸、却充满恐惧和依赖的女孩……怎么会是云端之上、被亿万财富和光环包裹的艾莉娅·星辉
记忆混乱得像一团纠缠不清的带刺铁丝网。他只记得最后,刺眼的车灯照过来,粗暴的手将他狠狠推开,那个纤细的身影被强行塞进一辆漆黑、线条冷硬如刀锋的悬浮车……车门关闭的声音隔绝了两个世界。他倒在冰冷的污水里,看着那辆车无声地升空,融入那片令人绝望的云端光芒,再也没有回头。
他以为那只是某个迷途的富家千金一场短暂的、寻求刺激的冒险游戏。而他,不过是这场游戏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被随手丢弃的背景道具。游戏结束,道具自然被遗忘在角落,蒙尘,腐朽。
可现在……屏幕上这张完美无瑕的脸,这双经过无数次基因优化、象征着云端最高贵的蓝宝石般的眼睛,正以心动女神的姿态,被当作全城瞩目的奖品展示着。那场雨夜的记忆,像一道从未愈合的伤疤,被这刺眼的屏幕光狠狠撕开,露出底下鲜红的、带着耻辱和痛苦的嫩肉。
没…没事。凯推开沃克的手,声音干涩得厉害,他强迫自己站直,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屏幕上艾莉娅的脸上,试图从那份精心雕琢的完美和忧郁下,找出哪怕一丝一毫雨夜女孩的痕迹。太像了,又太不像了。那份云端的高贵,像一个冰冷坚硬的壳,将所有的真实都隔绝在外。
沃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撇了撇嘴,带着底层特有的、混合着嫉妒和麻木的嘲讽：看傻了醒醒吧兄弟！那是艾莉娅·星辉！云端顶上的云！我们是什么是地上的泥！连给她擦鞋都不配！这种节目,就是那些吃饱了撑的云顶佬想出来的新花样,拿她当噱头,钓我们这些泥腿子的眼球和那点可怜的星辉点打赏呢！还‘懂她的心’呸！她的心在几万米高的金笼子里,我们连闻闻那笼子镀金的味儿都没资格！
凯没有回应沃克的嘲讽。屏幕上的艾莉娅,那双深邃的蓝眼睛似乎无意识地眨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就在这一瞬间,凯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动作。
她的右手,那只戴着精致透明数据手套的纤手,食指的指尖,正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捻动着左手袖口上的一颗同样材质、几乎隐形的水晶纽扣的边缘**。
这个细微到近乎本能的小动作,像一道精准的闪电,劈开了凯记忆深处某个被尘埃覆盖的角落！
**……还是那条肮脏的雨巷。警笛声更近了。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滴。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在极度恐惧的间隙,她的右手食指,也是那样,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捻着自己左臂衣袖上早已湿透、沾满泥污的廉价布料边缘,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一模一样！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更狂暴的力量撞击着胸腔。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去,留下冰凉的麻木和尖锐的耳鸣。
不是幻觉！
不是游戏！
那个雨夜里,在他怀中瑟瑟发抖、恐惧绝望的女孩,就是艾莉娅·星辉！
那声绝望的别丢下我！,那双盛满恐惧的蓝色眼眸,那冰冷颤抖的手指……全都是真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凯用麻木和人命筑起的所有堤坝。被欺骗、被遗忘、被当作垃圾丢弃的愤怒和屈辱如同岩浆般灼烧；而更深处,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自那个雨夜的保护欲和某种早已被埋葬的、微弱的情愫,也在疯狂滋长。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汇聚成一个巨大的问号,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砸在他的意识里：
她为什么会参加这个节目那眼神里挥之不去的忧郁……是表演还是……她根本就是被迫的就像当年那场雨夜里,被强行带走一样那个无声的、捻动袖口的小动作,是习惯还是……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她依然在恐惧着什么
沃克……凯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血,帮我个忙。
沃克正唾沫横飞地批判着节目和云顶佬的虚伪,闻言一愣：啥帮啥忙先说好,借钱没有,命有一条,不过也快被这鬼地方榨干了。
凯猛地转过头,那双总是被疲惫和冷漠覆盖的眼睛,此刻燃烧着沃克从未见过的火焰,那火焰深处是冰冷的决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他死死盯着沃克,一字一句,清晰得如同淬火的钢铁：
帮我报名。
啥玩意儿沃克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报名报啥名扫厕所先进工作者评选
凯抬手指向那还在循环播放着艾莉娅完美影像的巨大屏幕,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向那行巨大的、闪耀着诱人光芒的标题：
**《谁懂她的心》**
这个。凯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要参加这个。
沃克足足愣了五秒钟,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伸出手,想摸摸凯的额头是不是在疏通管道时被毒气熏坏了脑子：兄弟！你疯了！彻底疯了！你知道那是谁吗艾莉娅·星辉！星辉财团的公主！你知道报名的是什么人吗不是云顶区的精英,就是各大公司的青年才俊！最差也是中层管理！我们我们他妈的是在云端科技塔里掏下水道的！连进那栋楼正门的资格都没有！去报名你信不信连报名点门口的智能安检门都能把我们当有害垃圾喷一脸消毒液然后扔出来
沃克激动得唾沫星子乱飞,在原地团团转：再说了！那题目！什么狗屁‘终极私密问题’！鬼知道是些什么变态玩意儿！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内裤你睡觉磨不磨牙你第一次接吻在哪棵树下你懂个屁啊！我们连她穿什么牌子的空气呼吸器都不知道！上去干嘛在全城人面前表演暗巷区清洁工的花式丢人现眼吗还是嫌我们被云顶佬嘲笑得不够
凯只是沉默地听着,脸上的肌肉线条绷得紧紧的,像一块风化的岩石。沃克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打在他身上,揭示着赤裸裸、冰冷无情的现实。阶级的鸿沟,身份的云泥之别,知识的绝对碾压……这些冰冷的词汇,在暗巷区的每一天,都如同空气一样被他们呼吸着,早已融入骨髓。
他懂。他比谁都懂。
但当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被艾莉娅那个无意识的捻袖口动作彻底激活、串联起来时,一种更原始、更汹涌的东西压倒了所有的理智和恐惧。那不仅仅是被遗忘的愤怒和被欺骗的耻辱,那是一种……确认。他需要确认屏幕背后那双忧郁蓝眼睛的主人,是否真的就是雨夜里那个绝望哭泣的女孩。他需要确认,那声别丢下我的承诺,是否还有一丝残存的重量。他需要站在她面前,哪怕隔着整个世界的距离,问一句：为什么
哪怕得到的答案是将他彻底碾碎的嘲笑,或是安保机器人冰冷的电击枪。他需要这个答案。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如同暗巷区那些在水泥缝里顽强生长的变异藤蔓,疯狂地缠绕住他的心脏,汲取着他最后的勇气和……疯狂。
我知道。凯终于开口,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沃克感到一丝寒意,我知道我是谁,也知道她是谁。我知道这有多可笑,多不可能。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屏幕上艾莉娅那双深邃的蓝眼睛,仿佛要穿透那层完美的伪装。
但那些问题……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关于她的问题……我知道答案。我全都知道。
你他妈知道个……沃克的下半句脏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他看着凯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狂热,没有幻想,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和一种……沃克无法理解的、源自岁月深处的笃信。这眼神让沃克荒谬地感到一丝动摇。
你…你认真的沃克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难以置信,你怎么可能知道你认识她什么时候在哪儿掏下水道的时候她掉下来了
凯没有回答沃克连珠炮似的追问。他移开目光,落在自己沾满油污的手套上,仿佛上面还残留着某种冰冷的触感。帮我弄到报名资格,沃克。我知道你有门路。他太了解沃克了,这个在底层挣扎却有着老鼠般灵敏生存嗅觉的家伙,总能搞到一些灰色地带的东西。一个能接入星辉内网的、不被追踪的临时端口。一个能绕过基础身份筛查的……‘壳’。凯的要求清晰而直接。
沃克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凯,脸上的表情在惊愕、荒谬和一丝被那眼神点燃的、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冒险冲动间来回变换。他烦躁地抓了抓油腻的头发：妈的！妈的！凯！你这是要把我们一起送进回收炉里当燃料啊！星辉内网的安全系统是吃素的吗被抓住,非法接入,伪造身份……够我们在‘黑塔’（星辉城的重刑监狱）里把牢底坐穿！
凯只是看着他,眼神里的火焰没有半分动摇,反而更加沉静,沉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那无形的压力让沃克最终败下阵来。
CAO！沃克狠狠跺了一脚地面,溅起几点黑水,老子真是上辈子欠你的！等着！他骂骂咧咧地转身,钻进了旁边一条更窄、更暗、堆满废弃电子元件的缝隙里。那里是他的秘密工坊。
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全息屏幕的光芒透过眼皮,留下晃动的红色光斑。艾莉娅忧郁的影像和雨夜里那张沾满泥水、写满恐惧的苍白小脸,在他脑海中反复交叠、撕扯。那个捻动袖口的小动作,像一个不断重复的密码,敲打着他记忆的闸门。
他需要那些问题的答案吗不。
他需要的是用那些只有他知道的答案,去撕开那层云端的高贵伪装,去质问那个被困在金丝笼里的灵魂。
去证明,那个雨夜,并非只有他一个人被遗弃在冰冷的泥泞里。
沃克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攥着一个看起来像是从废弃家用机器人身上拆下来的、边缘还带着毛刺的破旧平板。屏幕裂了好几道缝,但还能亮。他飞快地在上面敲击着,手指灵活得不像一个整天和扳手、油污打交道的人。屏幕闪烁着,跳出各种沃克看不懂的、飞速滚动的数据流和警告窗口,但都被他强行跳过或关闭。
喏！搞定了！妈的,用了三个跳板,其中一个还是从‘垃圾佬老比尔’的旧账户里偷的流量！沃克把平板塞到凯手里,屏幕上正显示着《谁懂她的心》的官方报名界面。界面简洁而华丽,一个巨大的、旋转的艾莉娅半身像下方,是醒目的报名按钮。但凯的注意力,却被沃克特意保留在屏幕角落的一个小窗口吸引了。
那是后台某个监控镜头的实时画面。画面有些晃动,角度也不好,显然沃克黑进去的权限很低。但足够看清：一个装饰奢华、摆满了各种监控屏幕的房间一角。艾莉娅·星辉独自坐在一张看起来并不舒适的金属椅上,微微低着头。几个穿着黑色制服、身形高大的保镖像雕塑一样矗立在门口和房间角落,将她与外界隔绝。房间的光线有些暗,她精致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份挥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忧郁和疲惫,却透过低像素的画面,清晰地传递出来。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似乎又无意识地抬了一下,手指微微蜷缩。
凯的心猛地一沉。这不是表演。这种被严密监视的孤绝感,这种沉重的、几乎要压垮那纤细肩膀的疲惫……是真的。
快点！这破‘壳’撑不了多久！最多三分钟,星辉的电子狗就能嗅到味追过来！沃克紧张地催促着,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凯深吸一口气。暗巷区污浊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铁锈和绝望的味道。他伸出手指,指尖因为之前的劳作还带着细小的伤口和洗不掉的污迹。他点向那个华丽界面上的报名按钮。
屏幕亮起柔和的蓝光,一个提示框弹出：
**请确认您的身份信息。**
**（临时访问ID：Garbage_Rat_734）**
//
沃克搞的壳自动生成的垃圾ID
**姓名：**
______
**职业：**
______
凯的手指悬停在虚拟键盘上方,停顿了仅仅一秒。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在那冰冷的光屏上,用沾着油污的指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下：
**姓名：凯
(Kai)**
**职业：清洁维护工
(Sanitation
&
Maintenance
Technician)**
两个词,像两块沉甸甸的、沾满底层泥泞的石头,砸进了那片纤尘不染的云端报名池。
屏幕闪烁了一下,似乎系统都为这过于底层的职业信息卡顿了一瞬。随即,一个新的界面跳出,是密密麻麻、令人望而生畏的参赛条款和免责声明,充斥着自愿承担一切风险、星辉集团拥有最终解释权之类的冰冷字眼。
凯看都没看,直接滑动到最下方。
**我已阅读并同意以上条款。**
**确认报名。**
他的指尖,带着暗巷区永不消散的铁锈和汗水的气息,重重地点在了确认报名的虚拟按钮上。
嗡——
平板发出一声低鸣。屏幕上艾莉娅优雅旋转的影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金色感叹号,下方是一行跳动的文字：
**报名信息已提交！编号：734。感谢您的参与,挑战者！**
沃克一把抢过平板,像扔烫手山芋一样飞快地操作着,清除痕迹,断开连接。成了！妈的,真成了！我们两个疯子！他喘着粗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但眼中却闪烁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病态兴奋。
凯没有看沃克。他抬起头,目光再次穿透那狭窄的一线天,投向那片悬浮在污浊云层之上的、光芒璀璨的云顶区。那里,某座悬浮宫殿里,一个名叫艾莉娅·星辉的女孩,正被无形的枷锁禁锢在冰冷的监控之下。
而他,编号734,一个来自最肮脏角落的清洁工,已经用自己的名字和沾满油污的指尖,向那个云端之上的金丝笼,投下了一颗微不足道、却注定要掀起风暴的石子。
屏幕残留的微光映在他眼底,那簇火焰没有熄灭,反而沉淀下来,如同淬炼过的寒铁。
他知道答案。
那些关于她心的答案,都藏在那个冰冷的、被遗忘的雨夜里。
现在,他要带着这些答案,去敲响那扇隔绝两个世界的大门。
第二章：答题卡上的命运齿轮
当聚光灯像熔化的铅水浇在身上,
我听见整个云顶的嗤笑。
但那些问题——
每一个字都是钥匙,
开启着被锁在雨夜废墟里的骸骨与星辰。
编号734,凯。职业：清洁维护工。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合成音在死寂的演播大厅里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凯的耳膜,也扎穿了整个空间短暂的、因极度错愕而产生的凝滞。
下一秒,巨大的、混杂着轻蔑、讥讽和纯粹猎奇快感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瞬间将孤零零站在舞台中央的凯吞没。
噗——！
清洁维护工我没听错吧掏下水道的
天呐！他是怎么混进来的保安！保安呢
这一定是节目组的新噱头！故意搞个泥腿子来增加戏剧效果太低级了吧！
看他那身衣服！我的天,隔着全息投影我都能闻到味儿了！导播快切掉！
哈哈哈,快看他的表情！吓傻了吧乡巴佬！
全息观众席上,一张张来自云顶区、保养得宜、妆容精致的面孔,此刻因兴奋和鄙夷而扭曲着。悬浮在半空的实时评论弹幕更是疯狂滚动,恶毒的、戏谑的、纯粹发泄的文字洪流般冲刷着舞台边缘巨大的环形光屏：
**734垃圾佬滚下去！**
**污染演播厅的空气了喂！**
**星辉安保集体失明**
**赌他第一题就尿裤子！下注下注！**
**艾莉娅小姐快洗眼睛！**
刺目的聚光灯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针,从穹顶倾泻而下,灼烧着凯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他身上那套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甚至还沾着几处难以彻底清除的暗色油渍的工作服,在周围光鲜亮丽的精英竞争者（一个穿着笔挺银灰色定制西装的金融新贵,一个全身覆盖着最新款柔性外骨骼的科技精英,还有一个妆容精致、礼服价值不菲的社交名媛）衬托下,寒酸得令人心酸。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黏腻的爬虫,在他身上每一处格格不入的细节上蠕动——粗糙的手,磨损的鞋,紧绷的下颌线,还有那双在强光下微微眯起、却依旧燃烧着某种顽固火焰的眼睛。
主持人是云顶区家喻户晓的娱乐明星,罗杰·莱特。他那张英俊得如同雕刻出来的脸上,此刻正挂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混合着职业性惊讶和毫不掩饰的优越感的微笑。他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凯面前,仿佛在接近某种需要保持距离的危险品,夸张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尽管演播厅的空气净化系统正高效运转着。
哇哦！这可真是……史无前例的惊喜！罗杰的声音通过无处不在的扩音系统传遍每个角落,带着煽动性的夸张,让我们再次确认一下,凯先生来自……呃,暗巷区职业是……‘清洁维护工’他故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引来观众席又一阵哄笑。我必须说,凯先生,您的勇气……或者说,您的运气,真是令人印象深刻！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知道您将要面对的挑战是什么吗
罗杰微微俯身,凑近凯的麦克风,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是关于艾莉娅·星辉小姐的终极私密问题！可不是关于如何清理‘暗巷区’那些……呃……特色管道堵塞物的专业知识哦！他又一次成功引爆了全场的笑声。
凯的拳头在身侧无声地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勉强压住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混合着愤怒和屈辱的灼热气流。他没有看罗杰那张虚伪的脸,目光穿透刺眼的光幕,死死盯向舞台后方那片巨大的、单向透明的观察幕墙。他知道,艾莉娅就在那后面。她能看见这一切,听见这一切。
他需要确认,在这一切的羞辱和喧嚣之下,她是否还认得他。认得这个曾经在冰冷的雨夜里,被她紧紧抓住手臂的尘埃。
观察幕墙后,是一间视野绝佳、布满了各种监控屏幕的控制室。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氛和冰冷的电子设备气息。艾莉娅·星辉坐在一张宽大、线条流畅的白色座椅里,纤细的身体几乎陷了进去。她的双手紧紧交叠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当那个编号734、职业清洁维护工的信息出现在主屏幕上时,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紧接着,当凯那张沾满风霜、轮廓分明却异常年轻的脸庞出现在聚光灯下时,时间仿佛在瞬间倒流、凝固！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污水横流的窄巷……刺耳的警笛……红蓝光芒疯狂切割着湿漉漉的涂鸦墙壁……**
**……那张同样年轻、沾着污泥、却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丝野性倔强的脸！那双在昏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
**……别丢下我！凯！求你……**
是他！
真的是他！
那个被她深埋在心底最隐秘角落、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惊醒她的名字和面容！那个被她以为早已被家族碾碎在暗巷区泥泞中的少年！他怎么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他疯了吗！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艾莉娅的意识上,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反应,只能僵在那里,像一尊精致的、没有灵魂的瓷娃娃。屏幕的光映在她骤然失去血色的脸上,那双标志性的蓝宝石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恐惧、慌乱、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如星火的……希冀
她身边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穿着剪裁完美、质地精良的深灰色西装的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冷硬如岩石,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他是马尔科姆·维克多,星辉财团的首席安全顾问,也是艾莉娅父亲最信任的鹰犬。他微微侧过头,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刺向艾莉娅瞬间失态的侧脸。
小姐维克多低沉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您认识这个……挑战者
艾莉娅猛地回过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强迫自己迅速垂下眼帘,掩盖住所有翻腾的情绪,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再抬眼时,那双蓝眼睛里只剩下符合云端女神人设的、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被冒犯的轻微不悦。
维克多先生,她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您怎么会这么想一个……清洁工我怎么可能认识来自那种地方的人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视线重新投向主屏幕,看着凯在聚光灯和全世界的嘲笑中孤立无援的样子,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嫩肉里。她不能承认！一个字都不能！那会害死他！
维克多没有说话,只是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依旧紧紧锁定着艾莉娅,仿佛要将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拆解分析。几秒钟后,他对着耳边的微型通讯器,用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低语：目标：734号挑战者,凯。身份：暗巷区清洁维护工。启动最高优先级背景审查。我要知道他的一切,以及他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立刻。
命令下达,如同无形的阴影瞬间笼罩了舞台上的凯。
舞台中央,罗杰似乎觉得羞辱得差不多了,终于将注意力转向了正题。他转向观众,夸张地张开双臂：好了！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暂时放下……呃……小小的‘惊喜’,进入激动人心的环节！《谁懂她的心》第一题！这将为我们筛选掉那些……嗯……准备不够充分的挑战者！
巨大的全息屏幕在凯面前亮起,柔和的光线勾勒出题目：
**第一题（喜好）：**
**艾莉娅·星辉小姐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请提供她私下表达过的真实偏好,而非公开资料中的官方答案）**
题目下方,四个选项闪烁着：
**A.
星辉白（官方代表色）**
**B.
烈焰红**
**C.
永恒金**
**D.
虹膜蓝**
罗杰带着看好戏的笑容转向凯,麦克风几乎要戳到他脸上：怎么样,734号凯先生这道题对您来说,是不是比疏通一条堵塞的‘暗巷区’主管道还要困难百倍需要我给您点提示吗比如……我们星辉财团标志性的‘星辉白’
观众席爆发出一阵心领神会的哄笑。
凯的心脏在狂跳,血液冲击着耳膜,周围刺耳的嘲笑声仿佛瞬间被拉远、模糊。他死死盯着屏幕上的选项D：
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狭窄肮脏的雨巷……污水横流……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的警灯光芒在湿漉漉的墙壁上疯狂闪烁、切割
一堵斑驳、涂满狂野喷鸦的墙壁下,两个紧紧蜷缩的身影……雨水顺着墙皮剥落的地方流下
铂金色的头发湿透了,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刺耳的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光芒几乎要照到他们藏身的角落……她惊恐地抬起头,湛蓝的眼眸里盛满了无助的泪水
就在这时,巷子尽头,暴雨冲刷过的、污浊的天空缝隙里,一道稀薄却异常清晰的彩虹顽强地穿透乌云,短暂地悬挂在那里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却像被那抹色彩攫住了心神……她颤抖的手指,指向彩虹最边缘那道近乎透明的、深邃又纯净的蓝色……
她的声音微弱,带着哭腔后的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幕和警笛的喧嚣,撞进他的耳朵里：
看……那个……像被水洗过的蓝宝石……真美……
聚光灯灼热的光线下,凯仿佛再次感受到了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的刺痛,闻到了雨巷里浓重的铁锈和垃圾腐烂的混合气味。那抹短暂出现在污浊天空中的、纯净得不可思议的蓝色,和她眼中那一刻被瞬间点亮的光芒,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记忆深处。
D。凯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演播厅,也穿透了那面单向的观察幕墙。
什么罗杰脸上的戏谑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没听清,或者不敢相信。
D。虹膜蓝。凯重复了一遍,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他甚至没有看罗杰,目光依旧固执地投向那片单向玻璃,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后面那个因他的答案而灵魂震颤的身影。
演播厅瞬间安静下来。连那些滚动不休的恶毒弹幕都停滞了一瞬。
罗杰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从错愕到怀疑,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的题卡提示器。短暂的死寂后,一个清脆悦耳的、代表正确的叮咚音效响彻全场！
正确！罗杰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他几乎是机械地宣布了结果。
哗——！
这一次的声浪不再是纯粹的嘲笑,而是变成了巨大的、混杂着惊愕、疑惑和更多兴奋的喧嚣！观众席炸开了锅！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蒙的吧！
虹膜蓝什么鬼官方不是星辉白吗
他居然知道！一个清洁工！
剧本！绝对是剧本！节目组玩脱了！
艾莉娅小姐喜欢这种颜色好特别！
观察幕墙后,艾莉娅猛地用手捂住了嘴,才没有让那声失控的哽咽溢出。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视线变得一片模糊。虹膜蓝……那个只存在于他们之间、短暂如幻觉的雨夜片段里的颜色！他记得！他居然真的记得！巨大的酸楚和一种近乎窒息的悸动席卷了她。维克多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再次刺向她的侧脸,带着更深的审视。
舞台上的凯,在宣布正确的瞬间,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毫米。他没有理会罗杰复杂的目光和全场的哗然,只是依旧死死地盯着那片单向玻璃。那簇在他眼底燃烧的火焰,第一次在聚光灯下,微弱却清晰地跳动了一下。
恭喜你,734号。罗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试图找回场子,看来你的运气……或者别的什么,确实不错。那么,让我们继续！第二题！
巨大的全息屏幕刷新：
第二题（习惯）：
艾莉娅·星辉小姐失眠时,通常会做什么来帮助自己入睡
选项：
A.
服用特制安神药剂
B.
聆听专属定制脑波舒缓音乐
C.
在私人悬浮浴池中进行水疗
D.
在安静黑暗的地方,数想象中的星星
又是一道极其私密、指向生活习惯的题目。观众屏息凝神,目光再次聚焦在凯身上,这一次,少了几分纯粹的嘲笑,多了几分探究和好奇。
凯的目光扫过选项。D。
……废弃的星辰之眼天文馆……巨大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穹顶……曾经用来投影星空的设备早已废弃,只剩下空洞的黑暗……**
……他们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下垫着凯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还算干净的破旧帆布……外面似乎有搜寻悬浮车低沉的引擎声掠过……**
……她靠着他,身体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发抖……黑暗中,她的呼吸急促而不稳……**
……睡不着……
她低低地说,声音带着恐惧后的虚弱。**
……害怕
他问。**
……嗯……还有……太安静了……安静得像坟墓……**
……沉默了一会儿……他抬起手,指向穹顶那片深邃的虚无黑暗……**
……看……那里……看到那颗星星了吗最亮的那颗……**
她疑惑地抬头,什么也看不见：……没有……**
……有的……只是……需要想象……
他笨拙地描述着,……它就在那里……旁边还有一颗小的……像……你的眼睛……**
……黑暗中,他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丝……然后,他听到她极轻、极轻的声音：**
……嗯……我好像……看到了……那颗……旁边还有……一片小小的星云……**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她靠着他,竟然真的在数着那些并不存在的星星,慢慢睡着了……**
天文馆冰冷的灰尘气息,帆布粗糙的触感,她靠在他肩上那一点点微弱的重量和温度,还有黑暗中她那努力寻找虚幻星辰的、带着一丝孩子气的低语……所有的细节,伴随着D选项的文字,汹涌地淹没了凯。
D。这一次,他的回答更快,更笃定。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叮咚——！
正确！
演播厅的声浪再次拔高！如果说第一题是运气,那连续两道如此私密的问题都精准答对这绝不是巧合！罗杰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观众席上的精英竞争者——那个银灰色西装的金融新贵眉头紧锁,柔性外骨骼的科技精英眼中闪烁着数据流的光芒,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个对手,而那位社交名媛则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厌恶和警惕的表情。
弹幕彻底疯狂：
卧槽卧槽卧槽！又来！
数星星！艾莉娅小姐这么浪漫的吗
这清洁工到底是谁！开挂了吧！
细思极恐！他是不是变态跟踪狂！
节目效果拉满！这剧本我追定了！
观察幕墙后,艾莉娅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她飞快地低下头,用铂金色的长发遮掩住自己的失态,肩膀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数星星……那个只有他们知道的、在恐惧和绝望中寻求片刻安宁的秘密！他竟然……他竟然连这个都记得如此清晰！维克多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对着通讯器低吼：报告呢！为什么还没有结果！我要知道这个人的一切！现在！
舞台上的凯,仿佛屏蔽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他沉浸在那些被题目唤醒的记忆碎片里,每一道题,都像一把钥匙,打开一扇通往那个冰冷雨夜和其短暂后续的门。愤怒和屈辱依旧在心底燃烧,但另一种更汹涌的情感——证明的渴望,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近乎悲怆的怀念——正在压倒一切。
很好！734号凯先生！您的表现真是……令人意外！罗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冷意,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敌意,那么,准备好迎接第三题了吗这可不是什么数星星的小游戏了！
全息屏幕再次刷新,这一次,题目透着一股冰冷的、窥探隐私的恶意：
第三题（危险经历）：
艾莉娅·星辉小姐左肩下方,靠近肩胛骨的位置,有一道长约三厘米的细线状陈旧性疤痕。这道疤痕是如何留下的
选项：
A.
童年骑马意外跌落
B.
某次慈善活动中遭遇轻微事故
C.
一次未公开的基因优化微创手术痕迹
D.
在一次混乱冲突中被生锈金属边缘意外刮伤
这道题的出现,让整个演播厅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连最聒噪的观众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疤痕如此具体的位置和描述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娱乐的范畴,触及了个人隐私和安全的禁区！
罗杰的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他紧紧盯着凯：怎么样734号这道题,恐怕连艾莉娅小姐最亲近的保镖都未必清楚细节吧您这位……‘清洁维护工’,又是否‘恰好’知道呢他把恰好两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暗示。
观察幕墙后,艾莉娅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肩下方,仿佛那道早已愈合的疤痕再次灼痛起来。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维克多的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凯,等待着他的反应。
凯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还是那条肮脏的雨巷！警笛声尖锐刺耳,红蓝光芒疯狂闪烁！几个穿着破烂合成皮衣、眼神凶狠的街头混混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显然认出了艾莉娅身上价值不菲的衣物碎片……**
抓住那妞！她身上有好东西！
别管那个碍事的垃圾！弄他！
混乱！推搡！拳头砸在肉体上的闷响！凯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将艾莉娅死死护在身后,用身体硬抗着拳脚……一个混混抽出了一根前端磨尖了的生锈金属管！
凯猛地将艾莉娅推开！金属管带着风声擦着他的脸颊刺过！艾莉娅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尖叫着向后跌倒
嗤啦——！
是布料撕裂的声音！混杂着一声压抑的痛呼
艾莉娅摔倒在堆满废弃金属垃圾的角落,左肩下方,被一根突出、边缘锋利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支架边缘,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破损的昂贵衣料
凯的眼睛瞬间红了！他怒吼着扑向那个持械的混混
那声布料撕裂的声音,她压抑的痛呼,还有那抹刺眼的、在污浊环境中显得格外惊心动魄的鲜红……所有的细节,伴随着左肩下方那道隐秘疤痕的影像,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凯的记忆里！
愤怒！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不是为了自己此刻承受的羞辱,而是为了那个雨夜里,她因他而被划伤的痛苦和恐惧！这道题,这道带着恶意和窥探欲的题目,像一把钝刀,再次割开了那道伤疤！
D。凯的声音不再是平静,而是带着一种低沉的、压抑着雷霆的嘶哑。他的目光不再看向观察幕墙,而是猛地转向主持人罗杰,那眼神锐利如刀,冰冷如铁,里面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对方吞噬！
罗杰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实质压迫感的眼神看得心头一悸,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甚至忘了去看手中的提示器。
D！选项D！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宣判！在一次混乱冲突中！被生锈的金属边缘！意外刮伤！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吼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死寂的演播厅里,也砸在观察幕墙后艾莉娅和维克多的心上！
叮咚——！！！
代表正确的音效如同惊雷般炸响！但这一次,没有欢呼,没有议论。整个演播大厅陷入了一片绝对的、落针可闻的死寂！所有人都被震住了！被凯那爆发出的、充满血腥气和愤怒的答案,以及答案背后所蕴含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真实性！
他不仅知道！他连细节都如此清晰！生锈的金属边缘！混乱冲突！
罗杰张大了嘴巴,脸色煞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观众席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弹幕有一瞬间的彻底空白,随即被更加疯狂的和！！！淹没。
维克多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铁青色。他对着通讯器,声音冰冷得如同来自地狱：找到他了！暗巷区,沃克·瑞恩斯！凯的同伙！立刻控制！撬开他的嘴！我要知道他们知道多少！
后台某个堆满杂物的通道拐角,沃克正紧张地通过一个微型投影看着舞台上的直播。当凯吼出那个答案时,他吓得差点把投影仪扔出去。凯！你他妈疯啦！他低声咒骂,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就在这时,通道前后出口的阴影里,无声地出现了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全覆盖式头盔、身形高大如同铁塔的身影。他们手中造型奇特的武器闪烁着幽蓝的充能光芒,冰冷的目光透过面罩锁定了他。
data-fanqie-type=pay_tag>
沃克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舞台上,凯站在死寂和无数道惊骇目光的中央,微微喘息着。聚光灯依旧灼热,但他眼底的火焰,已经彻底燃烧起来,冰冷而决绝。他知道,风暴才刚刚开始。而那道关于疤痕的答案,已经彻底撕碎了某种伪装,将他和她,都推向了无法回头的深渊。
第三章：心跳证明题与云端暗涌
每一个正确答案都是一次背叛,
将我们钉死在记忆的十字架上。
她递来的不是纸片,
是铁笼里伸出的一根火柴。
而我握着的廉价吊坠,
是悬在绞索上的最后证词。
D！选项D！在一次混乱冲突中！被生锈的金属边缘！意外刮伤！
凯那压抑着雷霆的低吼,如同在演播厅凝固的空气中引爆了一颗炸弹。代表正确的叮咚音效,此刻听来却像丧钟的回响。死寂。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无数道目光,从惊愕、猎奇,彻底蜕变为赤裸裸的、带着寒意和窥探欲的审视。
罗杰·莱特那张英俊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凯身上散发出的不是油污的气味,而是某种带着血腥味的危险气息。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主持人的圆场词。舞台边缘,那三个光鲜的精英竞争者——金融新贵、科技精英、社交名媛——脸上的轻松和优越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凝重、警惕,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这个来自暗巷区的清洁工,他不仅知道,他甚至……亲身经历过这已经超出了变态跟踪狂的范畴,指向了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深层联系。
观察幕墙后,艾莉娅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当凯吼出那个答案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左肩下方那道早已愈合的疤痕,仿佛被无形的烙铁再次狠狠烫过！撕裂的痛楚,冰冷的锈迹触感,混合着浓重铁锈和垃圾腐烂气息的空气……所有的感官记忆随着凯的每一个字汹涌回潮,几乎要将她淹没。维克多·马尔科姆的眼神已经不再是探针,而是淬了剧毒的冰锥,死死钉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那眼神无声地传达着一个信息：你的谎言,到此为止了。
切掉！切掉信号！维克多对着通讯器,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冷得能冻结空气,制造技术故障！立刻！
舞台上,巨大的全息屏幕猛地闪烁了几下,艾莉娅的影像扭曲变形,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演播厅的灯光也忽明忽暗,营造出一种故障的假象。
抱…抱歉！观众朋友们！罗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强装的镇定,似乎出现了一些……技术上的小问题！请大家稍安勿躁！我们的工程师正在全力抢修！广告之后,精彩继续！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后台,留下凯独自一人站在依旧闪烁不定的聚光灯下,像一尊沉默的、沾满泥泞的复仇雕像。
短暂的广告时间,对凯而言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后台投来的、无数道充满恶意和探究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更深处,维克多那毒蛇般的注视,仿佛穿透了层层阻碍,锁定在他的身上。他知道,关于疤痕的答案,已经彻底扯下了最后的遮羞布。风暴,已经降临。
广告结束。灯光重新稳定。全息屏幕刷新,罗杰重新回到舞台中央,脸上挤出的笑容僵硬得如同面具。他刻意避开了凯的目光,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试图冲淡刚才的凝重：好了！技术故障排除！让我们继续这场……呃……充满惊喜的挑战！第四题！
巨大的光屏亮起：
第四题（珍视之物）：
艾莉娅·星辉小姐最珍视的礼物是什么（非昂贵珠宝或定制物品）
选项：
A.
一只纯种星云猫幼崽
B.
一颗来自古老地球的陨石碎片
C.
一首由著名诗人专门为她创作的十四行诗手稿
D.
一本二手诗集,内夹一片手工制作的银杏叶书签
观众席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珍视之物还是非昂贵的这题目的角度更加刁钻。罗杰的目光扫过选项,心中稍定,这种带着文艺气息的题目,怎么看都更符合云顶区精英的调调。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看向凯：734号,这道题,恐怕需要一些……嗯……超越管道疏通手册的鉴赏力了。
凯没有理会罗杰的暗讽。他的目光落在选项D上。二手诗集……银杏叶书签……
废弃天文馆冰冷的地板上……微弱的应急灯光勉强勾勒出轮廓……她靠着他,之前的恐惧似乎被数星星的笨拙安慰驱散了一些,但寒冷和疲惫依旧……
……给。
他从自己那个破旧、边缘磨损的帆布工具包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用劣质再生纸包裹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她疑惑地接过,在昏暗的光线下打开。那是一本纸质泛黄、封面卷边的旧书,书名是《遥远地球的歌谣》。书页间,夹着一片用透明塑封小心翼翼保存起来的、形状完美的金黄色银杏叶。叶脉清晰,在微弱光线下仿佛流淌着凝固的阳光。
这是什么
她轻声问,指尖轻轻触碰那片叶子。
……书……垃圾场翻到的……里面……有写星星的诗……
凯的声音有些局促,……叶子……暗巷区东头……有棵老银杏……秋天……就它一棵是黄的……好看……就……捡了一片……
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感觉她的手指在书页和叶子上停留了很久,很久。然后,他听到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谢谢……凯……它……很美……
后来,在分离的混乱前夜,她曾紧紧攥着那本诗集,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天文馆里尘埃的味道,再生纸粗糙的触感,那片在黑暗中仿佛自带微光的金色银杏叶,还有她指尖触碰叶子时那细微的颤抖和她声音里那丝几乎听不出的哽咽……所有的细节,伴随着珍视二字,如同暖流,却又带着尖锐的痛楚,冲刷过凯冰冷的胸腔。在那个充满恐惧和不确定的夜晚,那本破书和一片捡来的叶子,竟成了她口中很美的东西。
D。凯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温柔的沙哑,一本二手诗集,内夹一片手工制作的银杏叶书签。
叮咚——！
正确！
这一次,全场的哗然声中,惊讶和困惑占据了主流。连罗杰都忘了掩饰自己的震惊。一本破诗集一片叶子这怎么可能是云端明珠最珍视的礼物这答案本身,就带着一种与艾莉娅身份格格不入的、近乎荒谬的温情,却又由这个最不可能的人如此笃定地说出,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冲击力。
弹幕再次爆炸：
银杏叶什么鬼
二手诗集星辉大小姐的品味这么……复古
这清洁工是艾莉娅小姐肚子里的蛔虫吗！
越来越邪门了！我赌五毛钱他俩绝对认识！
维克多脸都绿了！快看后台镜头捕捉！
观察幕墙后,艾莉娅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让汹涌的泪水决堤。那本诗集！那片叶子！它们承载着那个冰冷绝望的雨夜里,唯一一丝笨拙却无比真实的温暖！她以为早已被家族销毁,如同抹去她那段污点一样！他竟然……他连这个都记得！珍视……是的,那是她最珍视的、被深锁在心底最深处、不敢触碰的宝物！维克多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他对着通讯器低吼：沃克·瑞恩斯！抓到了没有！我要口供！立刻！
---
与此同时,后台深处,一条堆满废弃布景道具和线缆的狭窄通道内。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金属冷却剂的味道。沃克像一只受惊的老鼠,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面前那个微型投影仪早已被他慌乱中踩碎,屏幕上的直播画面彻底消失。
妈的！妈的！凯你这个疯子！老子要被你害死了！沃克低声咒骂,冷汗浸透了他油腻的头发。刚才凯吼出那道疤痕答案时,他就知道完了！彻底完了！星辉的狗鼻子比暗巷区的变异鼠还灵！
果然,通道前后出口的阴影里,无声地出现了四名铁鸦安保部队的士兵。全覆盖式的黑色头盔闪烁着幽冷的微光,面罩下是毫无感情的电子眼扫描红光。他们手中的脉冲步枪枪口,如同毒蛇的信子,锁定着沃克。
目标：沃克·瑞恩斯。涉嫌非法入侵星辉网络、伪造身份、协助高危人物734号。放弃抵抗,接受拘捕。冰冷的合成音从为首士兵的头盔里传出,不带一丝人类情感。
沃克浑身汗毛倒竖！他认得这些铁鸦！他们是星辉财团最冷酷无情的爪牙,直接听命于维克多那个活阎王！被抓进去,不死也要脱十层皮！
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沃克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却像装了弹簧一样猛地向旁边一堆覆盖着帆布的废弃机械骨架扑去！
砰！一道幽蓝色的低威力脉冲光束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射在金属墙壁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凹痕！
最后一次警告！放弃抵抗！
沃克顾不上头皮火辣辣的灼痛,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机械骨架后面。他手忙脚乱地从自己那件油腻的工作服内衬里,掏出一个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看起来像废电路板的玩意儿。那是他吃饭的家伙——一个超微型信号干扰器！他猛地按下上面的一个凸起！
滋啦——！一阵强烈的、无形的电磁脉冲瞬间以他为中心爆发开来！
通道内所有的照明灯管剧烈闪烁,随即啪地一声全部熄灭！应急红灯刺耳地尖叫起来,将通道染上一层血色！几个铁鸦士兵头盔上的电子眼红光瞬间紊乱,发出短路的滋滋声！他们动作明显一滞,电子合成音变得断断续续：……信……干扰……请求……支援……
妈的！拼了！沃克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像泥鳅一样从机械骨架的另一侧钻出,朝着通道尽头一个标着危险！高压！的维修竖井门狂奔而去！他知道那扇门后面是复杂的管线迷宫,是他唯一的生路！
---
演播厅内,短暂的骚动已经平息。罗杰强打精神,试图将节奏拉回正常轨道。全息屏幕再次刷新：
第五题（内心恐惧）：
艾莉娅·星辉小姐真正恐惧的是什么（非公开资料中的惧怕蜘蛛等）
选项：
A.
高空坠落
B.
深海巨兽
C.
人工智能失控
D.
绝对无声且完全密闭的黑暗
恐惧真正的恐惧罗杰念完题目,自己都觉得这题有些过分了。但他瞥了一眼后台维克多冰冷如铁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凯的目光落在选项D上。无声密闭的黑暗……
冰冷！坚硬！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一丝光！没有一丝声音！绝对的死寂！空气是凝固的,带着铁锈和尘埃的冰冷味道
她蜷缩在角落,小小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僵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抽泣,却又被死死堵在喉咙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时间失去了意义。一秒一小时一天只有心跳在死寂中疯狂擂动,像要炸开胸腔
不要……不要关我……放我出去……妈妈……爸爸……
细若蚊蚋的哭求,带着濒临崩溃的绝望,在绝对寂静的黑暗中微弱地回荡
这是她被带回云端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因为试图偷偷溜出顶层公寓去找那个肮脏的男孩,而被父亲下令关进家族禁闭室。一个完全隔音、隔绝一切光线的金属密室。没有时间概念,没有声音,只有自己濒临疯狂的呼吸和心跳……那漫长的、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和死寂,在她年幼的灵魂深处,烙下了永不磨灭的恐惧印记。
后来,在那废弃的天文馆的绝对黑暗中,当她再次陷入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时,是凯那笨拙的数星星,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禁闭室里那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和黑暗,混合着天文馆里她靠着他时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所有的细节,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凯。他明白了,为什么在绝对黑暗里,她会害怕得说不出话。那不是表演,那是刻在灵魂深处的创伤。
D。凯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穿透力,绝对无声且完全密闭的黑暗。
叮咚——！
正确！
演播厅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如果说之前的答案还带着某种匪夷所思的浪漫或离奇,这道关于恐惧的答案,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真实的沉重。绝对无声且完全密闭的黑暗这听起来更像某种……酷刑艾莉娅·星辉,云端明珠,竟然最害怕这个观众席上,不少人下意识地收紧了身体。
弹幕风向开始微妙变化：
密闭黑暗这恐惧……有点不对劲啊
听起来好可怕……像被活埋……
她经历过什么
这清洁工知道的也太多了吧细思极恐！
维克多的表情……他好像想杀人……
观察幕墙后,艾莉娅的脸色已经白得像一张纸。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指甲深深掐入手臂,试图用身体的疼痛来抵抗那随着答案汹涌而来的、冰冷刺骨的恐惧回忆。禁闭室……那永恒的黑暗和死寂……维克多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审视,而是如同看待死人一般看着凯。他对着通讯器,声音冰冷得如同来自深渊：沃克·瑞恩斯在维修区负隅顽抗。启动二级清除预案。必要时,可以‘意外’。
---
舞台流程继续。第六题亮起：
**第六题（心底梦想）：**
**艾莉娅·星辉小姐内心深处最大的渴望是什么（非成为星辉财团完美继承人）**
**选项：**
**A.
拥有一颗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行星**
**B.
成为跨星系探索的先驱**
**C.
建立覆盖全星域的慈善基金会**
**D.
开一家小小的、有烟火气的书店/咖啡馆**
梦想非继承人的梦想罗杰念完题目,几乎能感觉到后台维克多那实质般的杀意。这节目已经完全失控了。
凯的目光落在选项D上。书店/咖啡馆有烟火气的
**……还是废弃天文馆的黑暗……她的呼吸因为之前的恐惧还有些不稳……**
**……凯……你以后……想做什么
她靠着他,声音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
**……活着。
凯的回答简单而现实,带着底层特有的粗粝。**
**……哦……
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黑暗中想象着什么,……我……我想开一家小店……**
**……店**
**……嗯……小小的……有……有木头做的书架……上面摆满旧书……空气里……是咖啡豆和纸张的味道……最好……还能有点刚出炉的面包的香气……
她的声音渐渐带上了一丝向往,仿佛那想象中的气味能驱散黑暗,……阳光……能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暖暖的……不用很大……不用在云端……就……就在地上……有人进来……看书……聊天……像……像我们看过的那部老电影里那样……**
＞
**……她的描述笨拙而充满细节,带着一种与云端奢华生活截然不同的、近乎朴素的温暖。那是她从未体验过、却无比向往的烟火气。**
木头书架的味道,咖啡豆的香气,透过玻璃窗的阳光……这些平凡到极点的细节,从她口中说出时,却带着一种让凯心头发烫的憧憬。那是被金丝笼囚禁的鸟儿,对窗外平凡天空的渴望。
D。凯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开一家小小的、有烟火气的书店/咖啡馆。
叮咚——！
正确！
这一次,观众席没有哗然,只有一片死寂。连弹幕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书店咖啡馆烟火气这答案与艾莉娅·星辉的身份是如此背道而驰,却又由这个来自暗巷区的少年如此笃定地说出。荒谬感达到了顶点,却奇异地带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真实感。这已经不是答题,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层层剥开艾莉娅·星辉那完美伪装下的真实灵魂！
罗杰彻底失语了。他站在那里,像一个多余的道具。
就在这全场死寂、无数目光聚焦在凯身上的瞬间,一个穿着节目组实习生蓝色马甲、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瘦小身影,低着头,端着一个放置着几瓶饮用水的托盘,快步从凯身边经过。动作快得如同受惊的兔子。
凯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个身影。就在擦肩而过的刹那,他感觉到一个小小的、折叠得极其严实的纸团,被飞快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塞进了他垂在身侧、紧握的拳头里！
凯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没有低头,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瞬间收拢手指,将那枚小小的纸团死死攥在掌心！纸团边缘硌着皮肤,带着一种奇异的、微弱的温度。
那个实习生没有停留,迅速消失在后台通道的阴影里。
凯依旧笔直地站着,迎着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但他的全部心神,都被掌心里那个微小的、滚烫的存在攫住了。他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手指却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摩挲着纸团的边缘,感受着那粗糙的纸质。然后,借着整理一下磨损袖口的动作,他极其隐蔽地、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将纸团捻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没有文字。
只有两个用某种极其纤细的、近乎透明的笔尖,仓促画下的、略显歪扭的符号：
**≡**
（坚持）
两个小小的符号,像两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凯所有的愤怒、屈辱和孤注一掷的决绝！是她！是艾莉娅！是她冒了天大的风险传递出来的！不是嘲笑,不是否认！是坚持！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凯的头顶,又在瞬间化作滚烫的酸楚,灼烧着他的眼眶。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让任何情绪泄露出来。但那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更加惨白,掌心却紧紧包裹着那枚微小的、却重逾千斤的纸团。
维克多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扫过凯微微绷紧的手臂和那只紧握的拳头,又扫向那个实习生消失的通道。他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冷酷的弧度。很好。老鼠都开始串通了。
第七题适时地刷新在屏幕上,带着一种冰冷的、宿命般的残酷：
**第七题（关键信物）：**
**在被迫分离的那个夜晚,她最后留给你的信物是什么**
**选项：**
**A.
一枚星辉家族徽记的铂金胸针**
**B.
一串镶嵌着稀有宝石的手链**
**C.
一张写有私人联络频率的加密芯片**
**D.
一个刻着‘Hope’字样的廉价金属吊坠**
分离！信物！
这道题,如同最后的审判,赤裸裸地指向了那个被尘封的雨夜！指向了他们之间那无法否认的联系！
全场观众,连同罗杰,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锁定在凯身上！这是最后的证据！无法回避的证据！
观察幕墙后,艾莉娅的身体猛地一颤,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维克多的眼神锐利如刀,嘴角的冷笑如同死神的镰刀。他对着通讯器,下达了最后的指令：目标734号,答题结束后,立即实施控制。以‘危害星辉集团核心成员安全及隐私’罪名。允许使用‘必要手段’确保其……不再开口。
凯站在聚光灯下,感受着掌心那枚写着坚持的纸片边缘硌入皮肤的微痛。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刺眼的光幕,再次投向那片单向的观察幕墙。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只有愤怒和质问,更添了一种沉甸甸的、近乎悲壮的温柔和……告别。
他缓缓抬起紧握的右手。在全场死寂的注视下,在维克多冰冷的命令声中,他摊开了手掌。
掌心,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那不是什么铂金胸针,也不是宝石手链或加密芯片。
那是一个极其廉价、做工粗糙、边缘甚至有些毛糙的金属片。形状像一片小小的叶子,表面覆盖着一层劣质的、已经开始剥落的银色涂层。上面,用极其简陋的冲压工艺,刻着一个英文单词：
**HOPE**
希望。
一个来自暗巷区垃圾堆的、一文不值的、可笑的希望信物。
凯将它紧紧攥在掌心,仿佛那是他全部的信仰和生命。他抬起头,迎向那片单向玻璃,迎向玻璃后那个因他而灵魂震颤的身影,也迎向维克多那如同实质的杀意。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如同宣告般响彻在死寂的演播厅：
D。
第四章：最终问题与命运的选择
当最后一个问题像铡刀落下,
我的答案不是词语——
是砸向金笼的石头,
是伸向雨夜废墟的手。
而她冲破光幕的奔跑,
是星辰坠向尘埃的轨迹,
是我们对命运发动的叛乱。
D。
凯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绝对寂静的演播厅里激起无声却震耳欲聋的涟漪。他摊开的手掌里,那枚廉价、粗糙、涂层剥落的金属吊坠——HOPE——在刺目的聚光灯下,折射出微弱却异常刺眼的光芒。
这不是选项,这是呈堂证供。是钉死在雨夜废墟上的铁证。是悬在绞索上,最后的、卑微的希望宣言。
时间仿佛凝固了。罗杰·莱特脸上的职业假笑彻底碎裂,只剩下空白的呆滞和难以置信的惊恐。观众席上,所有的表情都僵住了,从最初的猎奇、嘲讽,到后来的震惊、疑惑,此刻全部化为一种目睹禁忌被撕开的、集体性的失语。弹幕消失了,仿佛全城的喧嚣都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掐断。空气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叮咚——！
代表正确的音效,在此刻听起来如同丧钟的轰鸣,又像是一声炸雷,劈开了演播厅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维克多·马尔科姆站在观察幕墙后,脸色铁青,下颌咬得咯咯作响。他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彻底粉碎,只剩下冰封万载的杀意。凯摊开手掌的动作,亮出信物的姿态,不是答题,是宣战！是对星辉家族权威赤裸裸的、来自最底层泥泞的挑衅！他对着通讯器,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
目标734号,确认高危！行动组！立刻！控制他！不惜一切代价！我要他永远闭嘴！
命令下达,如同无形的绞索骤然收紧！
几乎在维克多话音落下的瞬间,舞台两侧厚重的安全通道门无声地滑开！六名全副武装、覆盖着哑光黑色外骨骼、头盔面罩闪烁着冰冷红光的铁鸦士兵,如同从地狱爬出的鬼影,迈着沉重而迅捷的步伐,沉默地、杀气腾腾地冲上舞台！他们手中的脉冲步枪枪口,幽蓝色的能量光芒已经充能完毕,牢牢锁定了舞台中央的凯！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演播厅最后的平静！
观众席爆发出惊恐的尖叫！人群瞬间混乱！有人试图逃离座位,有人吓得瘫软在地！罗杰连滚爬爬地向后退去,狼狈地躲到了安全讲台后面！
凯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颤动！血液冲上头顶！他看到了那指向自己的、代表死亡的幽蓝光芒！维克多的不惜一切代价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暗巷区每天都有意外消失的人！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望时刻,他的目光却死死穿透了混乱和刺眼的光幕,穿透了那面单向的观察幕墙！
幕墙后！那个纤细的身影猛地站了起来！艾莉娅·星辉！铂金色的长发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扬起！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此刻再也找不到一丝云端女神的忧郁或茫然！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里,燃烧着一种凯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被压抑到极致的恐惧转化而成的、不顾一切的决绝！她看到了冲上台的铁鸦！她看到了那指向凯的死亡光束！
维克多震惊地怒吼：拦住她！
但已经晚了！
艾莉娅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猛地撞开试图阻拦她的保镖,高跟鞋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冲向观察幕墙的控制面板！纤细的手指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狠狠砸向一个红色的紧急按钮！
嗡——！！！
一声震耳欲聋的、高频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整个演播厅的空气！紧接着,那面巨大的、被视为绝对屏障的单向观察幕墙,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伴随着一阵机械运转的嗡鸣,开始剧烈地闪烁！原本只能从里面看到外面的镜面效果,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波动起来！几秒钟后,在刺耳的警报和闪烁的光芒中,整个幕墙的单向属性被强行解除！
滋啦——！
巨大的幕墙,变成了一面透明的、毫无遮挡的玻璃！后台控制室的一切,连同里面那个穿着月光长裙、脸色苍白却眼神决绝的艾莉娅·星辉,以及她身边那个脸色铁青、眼神欲裂的维克多·马尔科姆,都赤裸裸地、无比清晰地暴露在全场观众和无数直播镜头面前！
我的天啊！
是艾莉娅小姐！
维克多！那是维克多！
她安了什么！
整个星辉城,所有观看直播的屏幕前,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海啸般的惊呼！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比凯的所有答案加起来还要震撼百倍！
舞台上的铁鸦士兵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刺耳的警报,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他们的指令是控制凯,但后台核心人物的暴露和警报,触发了他们程序中的冲突判断！
就是这千分之一秒的迟滞！
凯的瞳孔骤然收缩！艾莉娅那双隔着透明玻璃、燃烧着绝绝火焰的蓝色眼眸,像一道闪电劈入他混乱的意识！她不是在求救！她是在告诉他：没有退路了！要么一起毁灭,要么……
第八题！罗杰惊恐的声音在警报声中响起,他试图用流程强行拉回失控的局面,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快！第八题！
巨大的全息屏幕在混乱中顽强刷新：
**第八题（秘密地点）：**
**你们曾经短暂藏身、躲避搜寻的地点,被内部戏称为什么**
**选项：**
**A.
云端之隙**
**B.
星尘避难所**
**C.
暗影巢穴**
**D.
垃圾场上的天文台**
凯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落在选项D上。垃圾场上的天文台！他根本不需要思考！答案就在嘴边！但他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舞台,越过那些冰冷的枪口,死死锁定了透明幕墙后,那个正被维克多粗暴抓住手臂、却依旧拼命挣扎、向他望来的身影！
维克多的耐心彻底耗尽！他对着通讯器咆哮：无视干扰！执行清除！立刻！
同时,他另一只手猛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把造型小巧、线条流畅却散发着致命气息的银色手枪——神经束流冲击器！枪口隔着透明的玻璃,遥遥指向了舞台上的凯！那东西不会留下物理伤痕,却足以瞬间烧毁大脑皮层！
铁鸦士兵头盔的红光再次稳定,杀意锁定！手指扣向扳机！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实质,瞬间将凯彻底笼罩！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他能看到艾莉娅因极度惊恐而放大的瞳孔,看到她不顾一切地试图扑向维克多持枪的手！他能看到维克多脸上残忍的冷笑！能看到铁鸦士兵手指扣动的细微动作！能看到台下观众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的面孔！能看到罗杰惊恐地抱头蹲下！
就在这意识被无限拉长、死亡触手可及的瞬间,凯的脑海里,却诡异地闪过一道灵光！一个源自沃克无数次吹嘘、他从未在意过的细节——沃克曾吹嘘自己偷偷在云端科技塔部分区域（包括演播厅后台）的旧式电路节点上,放置了一点点能量过载的小玩意儿,给那些高高在上的云顶佬一点小小的‘惊喜’……
赌了！
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铁鸦士兵扣下扳机的前一刹那,在维克多的枪口能量光芒亮起的瞬间,在艾莉娅绝望的尖叫刺破空气的同一时刻,对着自己的麦克风,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嘶吼出答案：
D！垃圾场上的天文台！还有——沃克！启动‘惊喜’！！
最后半句,他几乎是吼给那个可能躲在某个角落、可能早已被抓、也可能正在亡命奔逃的同伴听的！这是他最后的、渺茫的赌博！
叮咚——！
正确音效响起！
然而,预想中的脉冲光束或神经冲击并未到来！
就在凯吼出沃克！启动‘惊喜’！的同时,就在那叮咚声响起的同时——
砰！滋啦——！！！
演播厅穹顶,几盏正对着铁鸦士兵和后台控制室方向的巨型聚光灯,毫无征兆地、如同内部引爆般轰然炸裂！无数炽热的玻璃碎片和刺眼的电弧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狂暴的、不稳定的能量乱流瞬间横扫！
啊——！
首当其冲的铁鸦士兵发出短促的电子合成音惨叫！他们精密的头盔电子眼和武器系统在强烈的电磁脉冲和能量过载下瞬间短路、冒烟！靠近炸点的两名士兵甚至被飞溅的炽热碎片击中,外骨骼装甲上爆出火花,踉跄着失去平衡！
后台控制室更是重灾区！维克多正要对凯开枪,狂暴的电流乱流瞬间席卷了他面前的玻璃和操作台！刺眼的电弧如同银蛇乱舞！他手中的神经冲击器啪地一声冒出青烟,失控的能量反噬让他手臂一阵剧痛麻痹！控制室内所有的屏幕瞬间黑屏！灯光疯狂闪烁！刺耳的警报被更尖锐的电流噪音淹没！
保护小姐！维克多又惊又怒地咆哮,顾不上手臂的麻痹和报废的武器,本能地扑向因爆炸冲击而站立不稳的艾莉娅！
整个演播厅彻底陷入巨大的混乱和恐慌！灯光忽明忽灭,碎片如雨落下,电流乱窜！观众尖叫着四散奔逃,互相推搡践踏！刺耳的警报声、爆炸声、尖叫声、电流的滋滋声混合成一片末日的交响！
就是现在！
凯在聚光灯炸裂的瞬间就猛地伏低了身体！炽热的碎片擦着他的头皮飞过！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猎豹,在混乱和光影闪烁的掩护下,凭借着在暗巷区复杂环境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本能,朝着距离自己最近、此刻正被能量乱流干扰、动作迟滞的一名铁鸦士兵猛冲过去！
那士兵刚甩开冒着电火花的头盔,露出惊愕的脸,就被凯用尽全身力气、合身撞上！凯的目标不是伤人！是他腰间挂着的一个圆筒状设备——非致命性声波震荡弹！凯的手如同铁钳,在士兵反应过来之前,狠狠扯下了那枚震荡弹！同时另一只手顺势夺过了对方因为短路而暂时失效的脉冲步枪枪托,狠狠砸在对方的下颌上！
士兵闷哼一声倒地。凯没有丝毫停留！他握着那枚冰冷的震荡弹,目光如同鹰隼,穿透混乱的光影和奔逃的人群,死死锁定了那片已经透明的、此刻正被电流和烟雾笼罩的后台控制室！锁定了那个被维克多抓住手臂、正在奋力挣扎的白色身影！
他看到了艾莉娅惊恐却决绝的目光！看到了维克多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看到了控制室通往舞台的紧急通道门！
没有犹豫！
凯用牙齿咬掉了震荡弹的保险栓！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投掷一块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石头,将震荡弹狠狠砸向了控制室那片透明的玻璃幕墙！
艾莉娅！趴下——！！！
凯的吼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轰——！！！
不是爆炸,而是一种低沉到极致、却仿佛能震碎内脏的恐怖嗡鸣！肉眼可见的环形冲击波以落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那面坚硬的强化玻璃幕墙,在定向的高强度声波震荡下,如同遭受重击的冰面,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蛛网般的裂纹！下一秒！
哗啦啦——！！！
整面巨大的玻璃幕墙轰然坍塌！无数碎片如同晶莹的瀑布般倾泻而下！
烟尘弥漫！电流乱窜！
就在这玻璃破碎的漫天晶莹和混乱的烟尘之中,就在维克多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震荡和玻璃碎片冲击得头晕目眩、下意识护住头脸的瞬间——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飞鸟,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从崩塌的幕墙缺口处,从弥漫的烟尘和闪烁的电弧中,朝着舞台的方向,朝着凯的方向,纵身跃下！
月光般的长裙在混乱的气流中猎猎作响！铂金色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轨迹！艾莉娅·星辉的脸上沾着灰尘,手臂被飞溅的玻璃划出了血痕,但那双湛蓝的眼眸里,燃烧着的只有奔向自由和那个雨夜约定的、不顾一切的火焰！
凯——！
她的呼喊,穿透了所有的噪音,清晰地撞入凯的耳中,也撞入了无数直播镜头,撞进了整个星辉城目瞪口呆的观众心里！
凯的心脏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时间仿佛再次凝固！他看着那道从破碎的金丝笼中、从漫天纷飞的玻璃碎片中,如同坠落的星辰般义无反顾扑向自己的白色身影！所有的愤怒、屈辱、恐惧,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宏大、更汹涌的情感彻底淹没！
他猛地向前冲去！张开双臂！不顾头顶还在坠落的碎片！不顾脚下狼藉的地面！不顾身后重新恢复部分功能、正试图抬起武器锁定他的铁鸦士兵！
维克多从震荡和碎片中挣扎着抬起头,正好看到艾莉娅跃下缺口的身影！他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不——！抓住她！杀了那个杂种——！
他挣扎着试图拔枪,却发现武器早已报废！
晚了！
凯用尽全力,向前扑倒！在艾莉娅即将重重摔在坚硬舞台地面的前一刻,他用自己的身体,如同最坚固的盾牌,狠狠地垫在了下面！
砰！
沉闷的撞击声！艾莉娅重重地摔在凯的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凯眼前一黑,胸口剧痛,几乎窒息！但他死死咬着牙,双臂如同铁箍,瞬间将怀中冰冷、颤抖、带着血腥味和淡淡香气的身体紧紧抱住！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自己身下！
玻璃碎片如雨点般砸落在他背上、手臂上,划开一道道血口！但他浑然不觉！
艾莉娅的脸颊紧贴着他沾满灰尘和汗水的脖颈,冰冷的泪水混合着灰尘滑落。她能感受到他胸膛下心脏疯狂的跳动,能感受到他双臂那几乎要勒断她骨头的、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全的力量。她抬起头,隔着朦胧的泪眼,看向凯近在咫尺的脸。那张沾着血污、写满了痛苦却眼神无比明亮的少年的脸。
凯……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和难以置信的颤抖,我……
别说话！凯嘶哑地低吼,猛地抱着她向旁边翻滚！一道幽蓝色的脉冲光束几乎是擦着他们刚才的位置射在舞台上,留下一个焦黑的深坑！是恢复过来的铁鸦士兵！
凯抱着艾莉娅,滚进一堆因爆炸而倒塌的布景道具后面,暂时获得了喘息。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孩,她的手臂在流血,脸色苍白如纸,铂金色的长发凌乱地沾着灰尘和血迹,月光长裙也被划破多处,狼狈不堪。但她的眼睛,那双如同雨夜天空般湛蓝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了忧郁,没有了恐惧,只有一种重获新生的、近乎狂野的光芒。
能跑吗凯急促地问,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混乱还在继续,但铁鸦士兵正在重整,维克多愤怒的咆哮声从后台传来,更多的安保力量正在涌入！
艾莉娅用力点头,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腿软和刚才的撞击而踉跄了一下。凯一把扶住她,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她的支撑。抓紧我！他低吼一声,目光锁定了舞台侧后方一条堆满倒塌布景和线缆、相对昏暗的紧急通道！那是唯一的生路！
拦住他们！！维克多的怒吼如同惊雷！
两名铁鸦士兵绕过障碍,脉冲步枪再次充能！幽蓝色的死亡光束锁定！
凯猛地将艾莉娅推向通道入口的方向,同时自己转身,举起手中那支从铁鸦士兵那里夺来的、早已短路但枪托还算结实的脉冲步枪,像投掷标枪一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然后他看也不看结果,转身扑向艾莉娅,抓住她的手,拖着她冲进了那条堆满障碍、昏暗狭窄的紧急通道！
追！！士兵的怒吼和脉冲光束射在通道口金属门框上的爆响在身后交织！
通道内一片狼藉,倒塌的灯架、散落的线缆、破碎的布景道具阻碍着道路。光线昏暗,只有远处应急灯闪烁着不祥的红光。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灰尘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艾莉娅跌跌撞撞,高跟鞋早已跑丢了一只,昂贵的裙摆被尖锐的金属边缘一次次撕裂。她的手臂在流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但她咬紧牙关,紧紧抓着凯的手,那只沾满油污却无比有力的手,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和方向。凯如同最敏捷的猎手,在障碍物间快速穿梭,拉着她,推着她,甚至有一次直接将她抱起来越过一堆倒塌的金属骨架。他的后背和手臂被尖锐物划开更多伤口,鲜血浸透了破旧的工作服,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有前方通道尽头那扇标着出口的、布满灰尘的厚重安全门！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铁鸦士兵冰冷的电子合成音越来越近：目标进入D7通道！封锁出口！格杀勿论！
死亡的阴影如附骨之蛆！
终于！那扇厚重的安全门就在眼前！凯猛地扑上去,抓住冰冷的门把手,用力一拧！
纹丝不动！被电子锁锁死了！
该死！凯低吼一声,用力撞击！厚重的金属门发出沉闷的回响,却岿然不动！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艾莉娅挣脱了他的手！她冲到门边一个不起眼的、覆盖着灰尘的旧式手动控制面板前！那是早期建筑遗留的、早已废弃的机械应急开关！她记得！她曾经好奇地研究过这栋建筑的原始蓝图！
这里！艾莉娅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她不顾手指被粗糙的金属边缘划破,用力扳开一个保护盖！里面是一个红色的、需要巨大力量才能拉下的扳手！
帮我！她喊道。
凯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步跨到艾莉娅身后,双臂从她身体两侧穿过,两只手紧紧握住了那个冰冷的、沉重的红色扳手！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和剧烈的心跳！两人如同合为一体的雕塑,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希望、所有对自由的渴望,都灌注到那根扳手之上！
一！二！三——拉！！！凯嘶声怒吼！
啊——！艾莉娅也发出拼尽全力的呐喊！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那根尘封已久的扳手,在两人合力的、超越极限的拉扯下,竟然被缓缓地、艰难地拉了下来！
轰隆隆——！！！
沉重的安全门内部传来齿轮转动的巨响！巨大的门栓缓缓收回！厚重的金属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向着外面污浊的空气和……未知的自由,开启了一道缝隙！
冰冷的、带着铁锈和城市废气味道的风,猛地灌了进来！
与此同时！
发现目标！开火！！
铁鸦士兵的身影出现在通道拐角！幽蓝色的脉冲光束如同死神的镰刀,撕裂昏暗的通道,射向他们！
凯猛地将刚刚拉下扳手、脱力向后倒去的艾莉娅拦腰抱住！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朝着那刚刚开启的门缝,用尽最后的力量,狠狠扑了出去！
砰！
两人重重地摔倒在安全门外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凯的后背狠狠砸地,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依旧死死护着怀里的艾莉娅！
咻！咻！咻！
数道脉冲光束狠狠轰击在刚刚关闭的安全门内侧,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灼热的气浪和金属熔化的气味从门缝里喷涌而出！
门外,是一条狭窄的、堆满废弃建材的后巷。污浊的空气中,悬浮着星辉城特有的、带着淡淡化学甜腻的尘埃。头顶,是被高耸入云的贫民窟棚屋切割成狭窄缝隙的、永远灰蒙蒙的天空。远处,是悬浮在云端、光芒璀璨的云顶区。
凯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低头看向怀中的艾莉娅。
她也正看着他。铂金色的长发沾满了灰尘和血污,散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月光长裙早已破烂不堪,露出的手臂上伤口还在渗血。那张曾经完美无瑕、象征着云端最高贵的脸庞,此刻沾着污迹,带着擦伤,苍白而狼狈。
但她的眼睛。
那双湛蓝的眼眸,此刻却清澈得如同被暴雨彻底洗刷过的天空。里面没有了金丝笼的倒影,没有了精心设计的忧郁,只有劫后余生的、滚烫的泪水,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的自由和……生机。
她看着他,沾着血污和灰尘的嘴角,努力地、艰难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一个真实的、带着痛楚、却无比明亮的笑容。
凯也看着她,看着那双只属于雨夜女孩的、此刻终于挣脱了所有伪装的蓝色眼眸。所有的愤怒、屈辱、痛苦,在这一刻,都被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所取代。他咧开嘴,想笑,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倒吸一口冷气,最终只化成一个同样狼狈却无比真实的、带着血沫的扭曲表情。
安全门内,传来铁鸦士兵愤怒的撞击声和试图破解电子锁的电流滋滋声。追兵就在门后。
但他们出来了。
他们躺在冰冷的、属于暗巷区的、肮脏的地面上。
头顶是狭窄的、灰蒙蒙的天空。
远处是悬浮在云端、光芒璀璨、却再也无法禁锢他们的牢笼。
凯挣扎着坐起身,依旧紧紧握着艾莉娅冰凉的手。他抬起头,望向那条狭窄天空缝隙之外,那片悬浮的云顶光芒,眼神锐利如刀,燃烧着永不屈服的火焰。
我们走。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斩断一切枷锁的力量。
艾莉娅用力地、紧紧地回握住了他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她看着凯沾满血污和灰尘的侧脸,看着那双在灰暗天光下依旧明亮的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没有方向,没有计划,只有彼此紧握的手,和身后那道隔绝了死亡与过去的、摇摇欲坠的安全门。
他们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带着满身的伤痕和血迹,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暗巷区那如同迷宫般、充满了危险却也蕴藏着无限可能的、灰暗的深处。身影很快消失在堆积如山的废弃集装箱和纵横交错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阴影里。
身后,安全门内,铁鸦士兵的撞击和维克多暴怒的咆哮,如同困兽的哀嚎,被隔绝在厚重的金属之后,渐渐远去。
星辉城巨大的贫富鸿沟依旧横亘。云顶区的光芒依旧璀璨冰冷。但这一刻,两颗从截然不同世界坠落的星辰,带着满身伤痕和燃烧的希望,在尘埃与废墟之上,完成了他们向命运发动的、最悲壮也最璀璨的叛乱。
而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