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之火
血,冰凉,刺痛。那是深入骨髓的灼烧感。
施青婉猛地从榻上惊坐起来,眼前不是金苑寺燃起的滔天火海,也不是那群蒙面人手中断掉的弓弦,更不是萧璟眼中一闪而逝的冷酷无情。她所见,是她闺房里绣着金丝牡丹的帐顶。熟悉的雕花大床,熟悉的海棠木衣柜,甚至窗外,传来奶娘焦急的呼唤：小姐,该起身了,老太太念叨您了！
她呆滞地伸出手,十指纤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指尖没有半分被火灼烤过的焦黑,腕上那枚羊脂玉镯莹润温婉,而非前世被粗鲁地砸在地上,碎成了粉末。她狠狠掐了一把大腿,那痛感清晰真实,痛得她龇牙咧嘴。
这不是梦！她竟又活了！
掐指一算,她才发现自己回到了承熙十二年夏末。距离父亲因莫须有罪名被贬,仅剩不到半年。距离她被太后赐婚于萧璟,成为名不副实的璟王妃,只有短短三月。而她一生命运的转折点,那个让她一步步走向深渊的男子,萧璟,此刻应该还在封地。那个她前世奉为白月光的女子,玲珑,也还未入京。
心口钝痛,比刚才掐腿更甚。前世,她就像个疯子。施家女儿天生骄傲,可她却为爱低进了尘埃,只求萧璟一个正眼。为了留住他,她不择手段,机关算尽,可最终落得众叛亲离,身败名裂。金苑寺的大火,燃尽了她所有的希望和骄傲。萧璟那个男人,从始至终都只看得到他心中的白月光。最后,她葬身火海,他却连眼神都未曾波动半分。他,究竟是如何能那样冷酷她死的时候,想的都是他。她烧成了焦炭,那股执念都没散去。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活过一世的她,此刻清晰地认识到,她不过是一本书里,男主女主爱情故事里可悲的垫脚石,一个恶毒的女配！一个下场凄惨,最终为爱痴狂的工具人。她曾嫉妒到发狂,甚至做下不少错事,以至于世人提及施青婉,只有唾弃与憎恨。可谁又知道,那个骄傲如朝阳的施青婉,又是如何被逼入绝境的那些深爱最终化为利刃,刺得她体无完肤。
不！这一世,绝不能重蹈覆辙！她猛地掀开被子,冲到窗边。外面蝉鸣声声,暑气未消,可她的心却一片冰凉。父亲健在,母亲安康,施家还没倒,她还没嫁给那个像冰雕的男人！一切都来得及！她要做的,便是远离一切与萧璟,与那些前世注定悲剧的纠葛。这一次,她为自己而活,为施家而活！谁要再把她施青婉当作女配,那就看谁的命更硬！
2
改变
她重生回来的那天,府里正热热闹闹地筹备她的及笄礼。前世,及笄礼上,她心心念念萧璟的贺礼,为了能配得上他那枚镶玉的平安符,甚至推了母亲给她定好的发钗。如今想来,那平安符带着多么可笑的祝福！她的命哪里平了从头到尾都像踩在刀尖上,随时都有崩裂的危险。
小姐,这簪子您可喜欢奶娘手里捧着一个红木匣子,里面躺着一支碧玉镂空的凤穿牡丹发簪,华贵内敛,雕工精细,一看便知是府中最好的匠师所制。前世,她对此不屑一顾,嫌它不够张扬,无法映衬她对萧璟炽热的心意。如今再看,只觉沉稳大方,自有一股世家底蕴。
极好。她伸手拿起,轻轻插在发间,对镜自视。镜中女子眉如远山,眸若秋水,鹅蛋脸上尚存一丝少女的稚气,可那眼中,却已不再是前世的轻狂与跋扈,而是深沉内敛的光。这种改变,连她自己都感到心惊。
及笄礼过后,府上长辈开始为她的婚事张罗。前世,太后正是那时动了将她许配给萧璟的念头。理由是她命格与萧璟相辅相成,可笑！明明是施家势大,太后为了钳制,故意把施家嫡女绑定在自己羽翼之下。而她,当时竟然信了！还欣喜若狂！
这回,她决定反其道而行。她不是以前那个对萧璟言听计从的施青婉了。
父亲照旧与朝中一些迂腐的老臣关系不睦,矛盾激化。她私下翻阅前世父亲因贪墨案被贬的卷宗,发现其中破绽百出。那根本就是有人设的局,目的就是剪除施家在朝中的羽翼。幕后黑手,除了太子与晋王那两位夺嫡之争的台面人物,应该还有太后那只深居简出的老狐狸。
爹,这几笔账目,似乎有些奇怪。她在书房与父亲商议,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看法。施丞相向来注重家风,清正廉明。她这番话,倒是引起了父亲的重视。
施丞相端详着卷宗,捋了捋胡须,神色微凝：嗯有何不妥
她指点出其中几处矛盾,以及她私下调查到的一些额外线索。这可都是她前世耗费了心力才打探出来的,如今派上用场,她只希望一切来得及。
父亲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头一次认识这个女儿：婉儿何时也关注起这些了你的见识……
她眼神一闪：女儿毕竟及笄了,总要为家里分忧。只是听闻朝中之事复杂,便留心了几分。
她的及笄懂事让全家上下欣慰。可这份懂事的背后,却是她精心筹划的避世之路。她减少了出门的次数,避开了前世所有与萧璟可能产生交集的地方,比如赛马场,比如御花园的牡丹诗会。那些诗会她原本最爱去,因为能写出最动人心弦的诗,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只盼着能引起萧璟的注意。可前世萧璟从未多看一眼,只会将眼神投注给角落里那个安安静静抚琴的玲珑。
这一世,她闭门谢客,日日埋头于古籍、史料和父亲的书房卷宗。她甚至重新拿起了早已被她厌弃的丹青笔,因为前世她曾看到过一幅古画,里面隐藏着某条线索。她要找出它。
这般的行径,自然引得太后不满。
施家嫡女近来为何这般深居简出太后娘娘召见她时,声音里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仪。
施青婉规矩地行礼：回禀太后娘娘,臣女身体不适,加之潜心研读佛经,望能为天下苍生祈福。
佛经太后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她,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倒是不曾想,施小姐对佛理竟如此虔诚。
她不卑不亢：多亏金苑寺主持指点,方得平静。
这回倒是太后有些意料之外了。施家一向与禅寺并无深交,而且施青婉何曾是安分念佛之人可她的回答滴水不漏,礼数周全,挑不出半分错。
她以为这次她会彻底躲过被指婚给萧璟的命运,因为她根本就不像个可以辅佐皇亲的王妃。她宁愿远离京城,回到江南祖宅,做个无忧无虑的普通女子。
然而,事与愿违,现实比前世还要令人哭笑不得。
太后娘娘思索片刻,忽然勾唇一笑：既如此,不如你同哀家去金苑寺小住几日寺里方丈德高望重,定能为你指点迷津。
金苑寺！她心头一跳。那是她前世的葬身之地！也是萧璟与玲珑初遇之处。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话到嘴边,看到太后那带着审视的目光,她知道,若她拒绝,恐会适得其反。她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3
旧事重提,命运牵缠
金苑寺的竹林幽深,晨钟暮鼓。她跪在佛堂里,默念佛经,手执佛珠。可脑子里,全是前世血与火的场景。她还记得,玲珑就是在金苑寺与萧璟相遇的。那时她心急如焚地想找萧璟说清她和他的误会,结果却看到他护着玲珑,眼底全是疼惜。彼时玲珑白衣飘飘,被火光映得如仙子临凡,而她却满脸灰尘,像个妒妇。
这一世,她刻意避开所有角落,避开所有命运的交集点。她穿着素净的衣衫,梳着最简单的发髻,只求不引人注目。
可是,那个人却自己找上门了。
午后,她独坐在寺庙后山的一棵菩提树下,百无聊赖地看着不远处的小沙弥扫着落叶。
忽然,一股清冷的气息袭来,带着淡淡的龙涎香。她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眼前男子身姿颀长,一袭墨色暗纹锦袍,身形清隽,面容俊美如斯,轮廓锋利。墨发用一支玉簪松松束着,随意却又透着上位者的尊贵。眉眼间透着一丝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峻,唯独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在看到她时,似乎……有那么一瞬的波澜。
是他。萧璟。
他什么时候到的他怎么会来这里金苑寺向来清净,他这般地位的皇子,甚少会到访。
施青婉强作镇定,站起身,敛衽行礼：见过璟王殿下。语气疏离而恭敬,仿佛他只是一个寻常路过的皇亲。
萧璟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她。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穿透人心的压迫感,让她后背发凉。这种目光,她再熟悉不过,前世他对她总是如此,只有嫌恶。
良久,他薄唇微启,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施小姐。
她脊背僵硬,她最怕他用这般声音叫她的名字,因为通常这代表他要羞辱她了。
听说施小姐如今深谙佛理他迈步向前,离她越来越近,让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带着的淡淡的寒意。
她退了半步,努力维持脸上的平静：略有涉猎,不足挂齿。
他眉峰轻挑,似乎有些讽刺：略有涉猎本王倒是记得,前几年施小姐更热衷于诗词歌赋,对骑射倒也颇为感兴趣。
他的语气像一把冰刀,戳破了她精心构建的平静伪装。他在嘲笑她曾经为他做的所有改变,像个笑话一样揭露她的过去。她握紧了拳头,指甲刺得手心生疼,却也提醒着自己,不要露出丝毫破绽。
人总会变。她抬眸,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嘴角微抿,殿下今日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萧璟眸色愈深,盯着她看了许久,似要将她看穿。这施青婉,怎么与他印象中的完全不同她没有红脸,没有害羞,也没有刻意的讨好,甚至没有露出半分窘迫。那双前世总是燃烧着爱恋和占有的眼眸,如今只剩下漠然和冷静。
他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距离,危险而魅惑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只觉心跳加快,这般近的距离,她闻到了他身上特有的沉水香,混合着一些雨后草木的清冷味道。
本王,来找个答案。他低声道,嗓音沙哑带着某种莫名的意味,为何突然变得……让本王认不出来
她强忍着要后退的冲动：殿下此话何意臣女一直是臣女,并无变化。若有让殿下不适之处,望殿下海涵。
她的毫无变化反倒让萧璟心生疑惑。他不信,可又找不出任何逻辑上的破绽。他见过她最热烈,也见过她最疯狂,可唯独没见过她这样清醒、这样冷淡。
那天,他并未过多纠缠,只是带着那种让人摸不透的眼神,拂袖而去。可自此以后,她的身边却多了一双若有似无的眼睛。
4
被撕裂的假面
及笄礼的阴影未散,父亲被贬的阴影笼罩心头。而萧璟就像鬼魂一样,开始无孔不入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在花园里练习丹青,画的正是前世那幅重要的古画残卷。画卷之中隐藏着关于施家贪墨案的关键线索。前世她太专注于儿女情长,将这古画随手丢弃,导致线索失落。这一世,她决心不能再错过。
然而,笔还未落下,一阵劲风吹来,将她画到一半的古画卷轴吹得飞上了假山。她起身去追,却发现一个修长的身影已经率先拿起了那幅画卷。
正是萧璟。
他指尖轻触那卷轴,墨眸微抬,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中带着一种审视而又讽刺的光：施小姐如今的丹青倒是进步神速。只是……这画中内容,似乎颇为独特
那古画残卷并非寻常山水花鸟,其中描绘的符文线条与施家的秘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心头一紧,抢上前一步,几乎是用抢的夺回了画卷。
谢殿下指教,只是些涂鸦罢了。她收起画,勉强笑了笑,却感觉像戴了一层假面。
萧璟并未动怒,只是垂眸看向她的双手,指尖轻轻一勾,她的手腕便被他轻易攥住。他用力收紧,让她动弹不得,疼得她眉头微皱。
涂鸦他的声音带着冰凉的质问,眼底透出一点前世的暴虐,昔日为我绘千山暮雪图的施小姐,何曾说过此话你的丹青,明明是为了博我一笑！
他戳穿了她最后的遮羞布！她所有的伪装在他面前变得那么苍白无力。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有没有前世的记忆
殿下多虑了。她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不想表现出任何情绪,那都是臣女不懂事,不值殿下挂心。如今,臣女只想修身养性。
他低笑一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笑声像碎冰,冰凉地刺入她的心房。他松开了她的手腕,她腕间已被他握出了一道清晰的红印。
他的纠缠不休,打破了她的平静。无论她去哪里,都能巧合地遇到他。她不再参加那些上流社会的诗会、赏花宴,他就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施家,借着拜访她父亲的名义,在她父亲的书房待上许久,甚至提出要同她父亲学习些古籍。施家不能拒绝。
而与此同时,那位天选之女玲珑,终于随着她父母入京了。她见到玲珑时,玲珑身穿素色罗裙,眉眼低垂,气质温婉如水。那一刻,她甚至产生了一丝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前世,她第一次见到玲珑,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只是那时玲珑在人群中一眼就吸引了萧璟的注意。
她暗中观察,却发现萧璟对玲珑的态度异常冷淡。他只是敷衍地打了个招呼,目光甚至没有在玲珑身上停留片刻,反而是她,成了萧璟的重点关注对象。
在一次太后举行的赏荷宴上,玲珑偶然提及了某种古籍,声音柔弱。前世萧璟立刻表现出对玲珑的关注,借机搭话。可这一次,萧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随即,他转过头,望向她,语气玩味：施小姐对这本《山海奇谈》可有兴趣
他说的正是她正在翻阅,寻找线索的那本书！她瞳孔微缩,他怎么知道他一直在监视她
她不得不放下身段,走到他身边,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有所耳闻,只是从未仔细拜读。
是吗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透着某种胜利的意味,不如,本王下次派人送些有趣的注释过来或可为施小姐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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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青婉僵着脸婉拒,她根本不想和这男人有任何交集,可他却似乎偏偏与她对着干,甚至开始公开表现出对她的兴趣。
这难道是他虐待人的新方式吗先吊着她,再让她爱上他,然后再一次亲手将她摧毁这念头一出现,施青婉便觉得不寒而栗。
她私下里查探萧璟身边的近侍,试图搞清他的意图。可萧璟身边的人个个都忠心耿耿,嘴巴严得很,根本套不出任何信息。
她的重心仍旧在施家。父亲贪墨案的背后,是复杂的党争与阴谋。她在古画残卷中发现了一张被细心绘制的隐秘地道图,通向城外的一处密库,里面存放的,很可能就是当初那些用来陷害父亲的赃款原件,也是最有利的翻案证据。
这密库隐藏极深,入口在京郊一座废弃的祠堂下面。前世她父亲被陷害时,她被蒙在鼓里,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这一次,她绝不允许。
夜色深沉,施青婉扮作寻常百姓,悄悄离开了府邸,策马前往京郊的废弃祠堂。祠堂门锁已锈迹斑斑,她用了些技巧,费力掰开门锁,吱呀一声推开了门。祠堂内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她按照地图指示,找到一处腐朽的木质地板,用力掀开。里面果然露出一条狭窄幽深的台阶,通向地下。
她屏住呼吸,点亮手中的油灯,小心翼翼地沿着台阶向下。越往下走,空气越发阴冷潮湿,让她感觉像是进入了一个冰窖。
通道很长,蜿蜒曲折。她的心脏跳得飞快,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终于,通道尽头出现了一道铁门。铁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铁锁,年代久远,甚至有些锈迹。
她掏出从古画中记载的特殊手法,运用从家族藏书里找到的奇门技巧,将锁链上的机关一一破解。只听咔嗒一声,沉重的铁锁应声而开。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铁门。
门后,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密库！里面堆满了各式各箱,箱子都被灰尘覆盖,显示出多年未曾有人触碰。
她走上前,随便打开了一个箱子,发现里面果然不是金银财宝,而是大量的账本、文书和往来信函。这些正是前世父亲苦苦追寻,却被伪造罪证压下的脏物。她将其中一些最关键的账册和书信收进行囊,准备带回去交给父亲。
就在她准备离开之时,一阵微不可察的风从身后吹来。
她僵住了。身后,有人！
她迅速转身,手中的油灯因她过激的动作而摇晃了一下。昏暗的光线中,一个熟悉又令她脊背发凉的身影站在那里。
萧璟。
他仿佛在黑暗中矗立许久,眼眸深邃,比这地下的寒气还要冰冷。他双手背负,嘴角似有似无地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施小姐,深夜独自造访此处,倒真是……不同凡响。他的声音在地底回荡,透着一丝冰冷的审问。
她的心瞬间跌入谷底,所有的谋划仿佛都成了徒劳。他为何会在这里他怎么知道难道……他也在调查施家案还是他本就是幕后黑手
殿下在此,又所为何事她故作镇定,可语气中仍带上了几分颤抖。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包袱上,那包袱显然鼓囊囊的,遮掩不住其中的物品。
他突然朝前一步,迅速将她手中的包袱夺走,毫不避讳地解开,从里面取出那几本关键的账册。他随手翻阅着,眸光一点点变冷,甚至透着杀意。
这些东西……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你从何处得来
她感到绝望,她最大的秘密被他发现了！
与殿下无关。她硬着头皮,心却如同坠入了冰窖。
萧璟却将手中账册扔在地上,随即,他缓缓地、却有力地抬起了右手。一道凛冽的内力扑面而来,那根本不是普通武功,而是只有皇族秘密训练的顶尖高手才会的封喉之术。
她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呼吸困难,全身僵硬。一股巨大的死亡危机感袭来。
她毫不怀疑,他会杀了她。他为了秘密,真的可以不择手段。
5
绝地逢生
就在施青婉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萧璟手势一顿,她陡然获得解脱,大口大口地喘息。他垂眸看着她,眉宇间的冰霜并未消融。
你,和这些东西,有什么关系他质问,声音如坠冰窟,让她觉得浑身发冷。
她想说没关系,但话语还没组织好,他已经直接挑明了。
这些账册,牵扯甚广。我追查此案已久,但密库藏得极深。你是如何知道的他审视着她,语气锐利,除非,施家本就是局内人,甚至,就是布局人。
施青婉愣住了。他,居然也在追查此案
她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些模糊。他前世真的是想置她于死地吗她记得他总是在金苑寺的火海中漠视着她,眼神冰冷。她还记得,在父亲被贬、她名誉扫地后,他对她冷言冷语。这些都太过真实,让她深信他从未爱过她,只会厌恶她。
可如果,他查案是为了伸张正义呢
她的心神刹那间陷入了混乱,两种记忆在她脑中疯狂撕扯。
殿下是在追查施家之案吗她颤声问道。
他不语,只是目光更深,带着审视,像是要看透她的灵魂。
她苦笑一声：施家没有做过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那些都是栽赃陷害！我,我只是想替父亲查清楚,不想看着施家被冤枉……
她忽然明白了。前世,她疯魔般爱他,却始终将他看作敌对方。她曾以为所有靠近他的女人都是她的敌人。她所有的悲剧,有一部分,恰恰是源于她对他的误解。
萧璟见她反应,瞳孔微动,似乎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与她平日截然不同的情绪。
你知道他冷厉地问,知道幕后真凶是谁
施青婉心中百转千回。此刻她若全盘托出,可能会将自己置于险境,但也可能得到一个强大的盟友。前世的血泪教会她,面对这样的人,坦诚反而更有说服力。
殿下可曾听闻,皇家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若要翦除某一大家族势力,除却直接打压,亦可寻其命脉所在她盯着他,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施家虽非帝胄,但家传渊源,世代累积财富,除了明面上的产业,尚有一处无人知晓的暗桩——它在西郊枯井下的一座废弃旧宅内,里面藏着先祖们秘密流传下来的‘聚宝图’。
萧璟墨眸一凝,周身散发出的寒气更甚,但她却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的一抹震动。这地方,恐怕连太后都不知道,这是施家最核心的秘密,也曾是施家被真正掌控和要挟的关键！
她知道的太多了。这些只有施家世代家主才知道的隐秘,她一个闺阁女子如何得知这已经不是她如何得到这些账册的问题,而是她知道整个事件的核心,这远远超出了他想象的范围。
‘聚宝图’并非地图,而是一系列暗号。它隐藏着皇宫内廷最隐秘的一处金库所在。她豁出去,声音低沉而迅速,那金库表面是朝廷的国库分支,实则藏匿着大量来历不明的财宝,其间甚至包括开国时失窃的镇国玉玺碎片。
这个秘密太大了！她看见萧璟眼中风起云涌,震惊、探究、怀疑……各种情绪交织,甚至连之前那一瞬的杀意都被惊愕所取代。
镇国玉玺碎片这意味着谋反！那不是普通的贪墨案！
施青婉看出他的震动,接着道：而负责这笔资金与物件的,是前朝一位已故的昭仪,以及她身后的一个秘密组织。他们企图用这些来历不明的财物,渗透朝野,扰乱京城,等待时机。施家,只是他们布局中的一枚棋子。
她的眼神看向那些账册,指着其中一个陌生的名字：那本假账目中有一处签名‘枯木逢春’,这不是人名,是代号。他才是掌控密库之人,前世,就是此人秘密举报父亲‘贪墨’,从而借刀杀人。他才是太后与晋王合作的幕后推动者！
萧璟静默良久,呼吸粗重了些许。他眼底的神情越来越复杂,最后化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探究而又带着些许困惑的锐利。
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无法忽视的审视：施青婉,这些……你到底从何得知
她苦笑,这次真的避无可避。
若我说……这是天意,殿下可信她轻声反问,眼神中是无尽的疲惫和无奈。
他凝视着她,那双眼眸如同看破世间万物,最后,竟带上了一丝让她心悸的温柔：信,我信。
她的心狠狠一颤,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难以置信。她说了天方夜谭的话,他居然信了前世他对她总是充满不信任,总是冷嘲热讽。今生他说信了。难道是她太久没有听到这种信任的话,所以产生了幻听
这其中牵扯甚广,绝非一日之功。萧璟蹲下身,亲自捡起地上的账册,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知道这些证据足以翻转施家之案,更重要的是,足以牵扯出朝廷背后的那股盘根错节的黑暗势力。
此事不能声张,尤其不能让太后和晋王知晓。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峻,但多了一丝内敛的锋芒。
自然。施青婉看着他,心中复杂。她终于知道了他来此的目的,他的追查不是为了陷害,而是为了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那么前世她被烧死在金苑寺,是他造成的吗亦或是因为她知道的太多了
她没有机会问。
从那晚起,他们之间达成了一种奇怪的同盟。她仍旧尽力保持着距离,但萧璟的出现却从过去的刻意引人注目,变得更加隐蔽且充满压迫感。
他不再是远远地旁观,而是时不时地会与她出现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或者在夜深人静时派心腹送来密报。密报内容大多是关于案件进展的。偶尔,也会有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一本批注满了她从未看过的佛经的古卷,又或者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口风,提醒她避免某些场合。
每一次,她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她与他之间的关系,竟变得像是一个不被世人知晓的,不能宣之于口的……同谋
甚至有一次,她收到一张他送来的画。上面只有简笔画的两个人形,一个是她,拿着古卷,一个是他,持剑。下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互助。
她看到这画差点笑出声。这个男人,真是别扭到了骨子里。
可是,也正是这样的相处模式,让她开始对他有了新的认知。他不再是那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君王。他心思缜密,手段狠绝,却又仿佛带着一种属于他自己的,无人能懂的原则。
而玲珑。这位前世她爱恨交加的女主,也渐渐显露出不同。
玲珑温婉是真,但她心思澄澈,待人极好。她并没有前世那种若有若无地往萧璟身边靠的行为。甚至,她对施青婉还表现出善意,常常给她送来些佛经心得,或是清新的花茶。她会主动关心她身体是否不适,全然不像她前世眼中那个只懂装白莲的假善人。
前世的施青婉,被嫉妒冲昏头脑,看不到玲珑身上的任何优点。她眼中只有玲珑身边被光环笼罩的萧璟。如今再看,玲珑真的只是一颗干净的白莲,只是命运让她无意间卷入了她的故事。
6
真相
父亲的案子进展缓慢,但她在暗中找到了越来越多有力的证据。她将这些证据汇集,分批秘密送到萧璟那里。
我与殿下,此案结束后,便各归其道。此为报酬,也是施家恩情。她在最后一封密信中写道,言辞决绝。
她已经准备好了。待父亲的冤屈昭雪,施家安全无虞,她就向家人提议远离京城。远离这个困住了她两世的地方,远离萧璟,远离所有的悲剧。
就在一切都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时,意外却突然发生。
太子突然对施家动手了。比前世早了足足一个半月。
他不再通过隐蔽的贪墨案,而是光明正大地向陛下提出施家结党营私、私藏龙袍等大罪。显然,太子提前知道了他们的秘密行动,或者说是萧璟的秘密行动。
萧璟的密探,是不是暴露了
你的人,出事了！她深夜收到一封带着血迹的密信,送信的是萧璟的暗卫,气息虚弱,几乎是爬到了她家门口。信上寥寥几个字,笔迹潦草,但她知道事情严重了。
萧璟似乎正在收网,却被敌人提前识破,反咬一口。
皇城卫将施府团团围住,施父施母一夜白头。
施青婉心急如焚。
父亲,此事不是冲着您来的！她声音颤抖,心中充满了前世的恐惧,是冲着萧璟！
施父被她的判断吓了一跳。
可容不得他多问,皇城卫已破门而入。为首之人,竟是晋王！
晋王嘴角挂着残忍的笑容：施小姐,劳烦跟我走一趟。陛下有令。
施青婉的心直沉谷底,这一次,竟是要让她主动送上门吗她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金苑寺方向,心头升起一丝绝望。这是她逃脱不掉的宿命吗
然而,晋王身后的侍卫竟毫不费力地绑住了她的父母和兄弟。
晋王殿下何意臣女会随您走,可不能牵连旁人！施青婉心中大恸。
施家上下一干人等,陛下有令,暂押天牢。晋王阴冷一笑,至于施小姐嘛……陛下说了,鉴于您与璟王走动甚密,他十分好奇你二人有何勾当！
原来如此！这一切,都是为了引出萧璟！而她,成了他最后的筹码。
被带入宫中,她不是被带去面圣,而是直接押进了大牢！那是阴冷潮湿,充满血腥味的牢狱。她知道,这就是等萧璟来营救,然后再将他一网打尽的陷阱。
她在牢房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萧璟的贴身侍卫！他被鞭笞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奄奄一息。
她走到牢门前,想透过狭窄的缝隙问他发生了什么,但狱卒很快将她拖走,粗鲁地扔进了另一间更阴暗的牢房。
她坐在这冰冷的地上,脑海中不停闪现着前世的一幕幕。火光,哭喊,他冷漠的眼神。还有晋王得意嚣张的笑容。她甚至有些迷茫,她的重生,究竟改变了什么结局还是殊途同归吗她终究还是要以这般方式作为萧璟的棋子吗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外面传来巨大的厮杀声,火把的亮光将牢房照得时明时暗。兵器的碰撞声,人体倒地的闷响,惊恐的喊叫,都预示着一场残酷的战斗正在进行。
她听到了萧璟的声音。那种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带着令人心悸的冷酷。
放人！
狱卒慌张的声音传来：璟王殿下！陛下旨意！您……
一声闷响,应该是有人被他瞬间制服了。
很快,沉重的铁门被一股巨力撞开,一道熟悉的身影踏着火光,带着凛冽的寒意,映入她的眼帘。
萧璟。
他满身血污,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面色如霜,眉眼间带着压抑的狂怒,一双眼眸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他径直走向她的牢房,一掌震碎了铁链,打开了牢门。
他冲进来,抓住她的手,掌心湿热,将她拽进怀里。他甚至没说一句话,只是那样紧紧地抱着她,力度之大,似乎要将她揉碎在他的骨血里。
他的下巴紧贴着她的发顶,能感受到他喉结的颤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像是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她抬起头,却看见他背后的暗卫倒在地上,身中数箭。她的视线越过他,看向外面——厮杀还在继续,但这里毕竟是牢狱深处,显然萧璟是一路杀进来的。
你疯了！他们这是诱捕！她脱口而出。
他松开她,那张被血迹和灰尘沾染的脸,却显得异常平静。他轻描淡写地拭去唇边的一抹血迹：引我正合我意。本王有件事,想问清楚！
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目光如同炙热的烈焰,要将她所有的冷静灼穿。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用力握住,那骨节清晰可见,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湿热和隐忍。
告诉我！上辈子,那场大火……那场该死的火！是不是你安排的他近乎吼叫,带着濒临崩溃的绝望,金苑寺的后殿,那暗格里的‘聚宝图’,是不是你事先拿走了！我明明……
施青婉的脑子轰鸣作响。
他说了什么！上辈子他有前世记忆那场大火……聚宝图
金苑寺的那场火灾,她曾认为是晋王蓄意谋害。而她死在那里,是因为太后得知了她的重生但现在看来,这根本就不是巧合。
萧璟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他的眼神从狂怒到痛苦,再到一片迷茫。
不！那火,我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她怔怔地说,她原以为他是派她去寺庙,引她进入大火而死。原来那火是她用来掩人耳目的！我偷了那副古画后,就知道事关重大,但我一时没看明白。我只知道上面描绘的地道通向一个密库,而施家很快会被盯上。我、我原本想烧掉寺里收藏的一些并不重要的画作,制造一场混乱,好偷偷潜逃,将那幅画和一些家里的要紧物品一起藏起来。因为我知道晋王马上要对付施家了,我不想拖累萧府,所以选择先自行出京避难。
她的心痛得无法呼吸。前世的误解,何其惨烈！
你说谎！萧璟的眼眶红了,痛苦万分,你怎会去避难那画,你根本不曾告诉我！而那火……是金苑寺内潜伏的反贼趁机制造的爆炸,要烧死的是玲珑！
她傻眼了。玲珑
那时,晋王设计诱我带玲珑入寺,我担心玲珑卷入我的恩怨,故设局让我身受重伤,以假装为我而中毒昏迷。想引出幕后主使。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眼底一片水泽,显然是承受着巨大情绪,那金苑寺暗格的图纸,正是引他们上钩的关键。你当日去了寺庙,说要拿什么药给我治伤……可我等不到你,你也没有带回那画！
他突然拽住她的衣领,把她拽到自己面前,痛苦地嘶吼：施青婉,你为何就不能信我一分！那金苑寺是我让你去,因为我怀疑那里的僧人与反贼勾结！我要你引他们现身！你烧的那不是无用的画作,那是金苑寺的百年积蓄！那画轴里藏着反贼传递信息的暗道！
他的每个字都像雷鸣一样劈在施青婉的头上,她惊骇欲绝。
原来,那所谓的古画竟是萧璟用来设局诱敌的那他所谓的信任,是信任她引敌
不,不对。他说的,是他也重生了还是说,前世的这些内情他知晓,而她一无所知,只是单纯被利用
如果他真的是前世也经历过那些,那她的心结……
她摇了摇头：你说你引我我何曾答应你我明明是为了躲避,而且那暗格里的是‘聚宝图’,是施家的！
那是施家祖传之物不假！但那图是先祖刻意流出的诱饵,为引出潜藏于朝中的反叛势力！只有找到这图,他们才能解开当年国库宝藏失窃之谜！那宝藏,足以富可敌国！我曾试图告诉你,但你总是对我避而不谈,甚至厌恶。我在金苑寺布下了重重杀机,就等他们现身。那夜火起,我第一个冲进去寻你,可哪里有你的影子！后来有人告知,施府大火,你在内身死！我找了你两年！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前世他对她总是冰冷疏离,可又在某个瞬间透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原来他也重生了！甚至比她更早,他带着前世的记忆,用着这辈子冰冷疏离的面孔,只为了让她重新爱上他,然后继续利用她！她猛地推开他,心中的恐惧和愤怒瞬间爆发。
你！你利用我！你前世利用我,这辈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当傻子吗！她情绪激动,声音颤抖,你是把我当成了那颗用来钓鱼的饵！从一开始你出现在我身边,就是算计！这世我重生了,我再也不要重蹈覆辙,再也不要……
萧璟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
你知道我重生他苦笑,带着浓浓的悲怆,施青婉,你知道前世你做了多少错事,可你却只知道是我无情。你为了对付玲珑,给我下药,你把我送到敌国边陲。你知道那些折磨我是多么的……他闭了闭眼,可我重生了,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不想再把你推向毁灭。我告诉你那秘密,你却当做是你施家的。我前世试图接近你,你想方设法避开我。我这次接近你,是因为只有你,才可能揭开金苑寺大火的真相,以及找出你口中的‘枯木逢春’！我何曾把你当饵！
她呆住了。前世她做了这么多事她下药,把他送到敌国她完全不记得。她只记得自己痴恋着他,为他疯魔,然后被他厌恶。
不,那些她都没有做过！那是栽赃！
她的身体瞬间被抽空力气,所有的自信和笃定在这一刻完全瓦解。
那些……我没有……她喃喃自语,脸色煞白。
施小姐,请告诉我,那‘枯木逢春’究竟是谁！突然,一个冷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晋王！他竟追上来了！
萧璟脸色一变,他猛地转身,将施青婉牢牢地护在身后。
不准伤她！萧璟厉喝一声,眼中带着嗜血的疯狂。他手中寒光一闪,一支冷箭竟直射晋王心口！
他真的……有前世记忆他对她的态度为何变得如此激烈,带着这种爱恨交织的疯狂前世她只是一个妒妇,被他嫌弃至极的工具人,今生他为何要为她拼命
7
抉择
一场激烈的搏杀在大牢内展开。萧璟像是疯魔了,招招致命,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只将施青婉牢牢护在怀中。而晋王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他带着亲信追来,目标正是萧璟。
璟王殿下！没想到您如此情深意重！晋王嗤笑着,一边与萧璟过招,一边讽刺,为了施青婉这个扫把星,连皇位都不顾了！
扫把星！
前世这个词,伴随了她的一生,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施青婉感到他的身体因为战斗而发热,血腥味和他的体温混合在一起,让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依赖感。她被他的胸膛抵着,听到他因过度用力而紊乱的呼吸,感受到他握着她的手,骨节分明。
她是不是扫把星,你没有资格评价！萧璟一声怒吼,一掌劈出,竟震得晋王退后数步。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让她死。他一直在为她和施家做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他前世那些对她的冷漠,或许只是他压抑的爱亦或是他更复杂的算计她无法知道。
可她心头升起一股巨大的怨怼和恐惧,他明知自己拥有前世记忆,却不对她道破！让她自己沉溺在过去的痛苦中！
你明知我是女配！你为何不告诉我你也有记忆！她仰头,挣扎着质问他。
萧璟身形一顿,眼中痛苦和震惊一闪而过。他没想到她会知道。
晋王见机,挥刀砍来！
小心！她脱口而出,身体本能地向前扑去,试图为他挡住这一击！
血,这一次是真的。滚烫的血浸透了她的衣裳,温热而黏稠。剧痛席卷了全身,可那剧痛却奇异地唤醒了她所有的记忆。
那些她从未在重生活回来后回忆起的片段,像潮水般涌现。
——前世金苑寺的火海,萧璟并非漠视,他在人群中挣扎着冲向火光深处,嘴里呼喊着她的名字,撕心裂肺！是他将昏迷的她从火海里救了出来！他为了救她,身受重伤,功力尽失！可他从未提及！
——玲珑在火中！是的,玲珑的确是在火中！但她不是在和萧璟卿卿我我！她是被晋王派人引到寺庙中！那是一场对玲珑的杀局！是萧璟救了玲珑,玲珑受伤,所以才会被萧璟抱着走出火海,被她看见后产生了误解。
——所谓的下药,所谓把他送到敌国边陲,她忽然想起来,前世那根本不是她！是有人在利用她的名义栽赃嫁祸,她那时已被彻底蒙蔽,不自知罢了！下药的正是那个叫做枯木逢春的神秘人！他借她的名义做尽了恶事,而她那时深爱萧璟,哪怕被人误导,也只知道将恨意倾注于玲珑身上,忽略了背后真正的敌人！
真相像是无数把利刃,狠狠地刺入了施青婉的心脏,将她一直以来的恨与怨撕得粉碎。她看错了萧璟,彻头彻尾的看错了！她被过去被她扭曲的认知,彻彻底底地害惨了自己！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傻瓜！
青婉！萧璟脸色骤变,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鲜血不断地涌出,浸透了他的衣服。
她扯动嘴角,虚弱地看着他,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释然。
我知道了……她喃喃地开口,带着血的微笑,萧璟,我什么都知道了。
晋王脸色惊恐,没想到她竟然会挡下这一击。
萧璟怒火攻心,将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掷向晋王,强大的内力携着呼啸之声,将晋王钉在墙上！
他看着怀中女子不断涌出的鲜血,心中悔恨,悔恨自己为何迟迟不肯告诉她前世的真相。他原以为,只有让她恨他,才能让她避开命运的漩涡。却未曾想,这种恨,反而将她推向了更危险的深渊。
他撕下自己身上被血染红的衣袍,用力捂住她的伤口。
青婉！撑住！撑住！他不断地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恐惧。
不用……你管……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意识渐渐模糊。
就在她即将昏死过去之时,萧璟俯身吻住了她的唇。这是一个带着血腥味,却又炙热得如同灼烧的吻。
8
重来
等施青婉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雕花大床上。陌生的房间,但雕花,又似曾相识。床边的桌上摆着药,桌边有人正在给她煮药,侧影清雅熟悉。
她一动,那人猛地回过头。
是玲珑。
玲珑见她醒来,眼底带着欣喜：青婉姐姐,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意识到什么,眼神有些闪躲。
施青婉艰难地想坐起身,可胸口处仍传来锥心之痛。她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包扎妥当,动弹不得。
这是哪里她嗓子干哑,声音微弱。
这里是……璟王殿下的行宫。玲珑的脸颊有些发红,轻声细语。
施青婉的脑子渐渐清明。她被萧璟救了。那个伤,那个吻,以及最后她知晓的真相……都如烙印般深刻在她的记忆中。
晋王呢父亲母亲呢
玲珑看出了她的担忧,解释道：殿下昨晚将您救出来后,就去大闹了皇城大牢。他手上有枯木逢春的证据,又亲自找到了那个废弃祠堂的密库。陛下得知真相后大怒,晋王已经被贬入冷宫。至于施大人……证据确凿,冤屈尽雪,已被陛下召回。施夫人和少爷也都被接出天牢,由璟王殿下安置。
她瞳孔微缩。枯木逢春的证据难道,她昏迷之后,萧璟去了晋王那里
萧璟他人呢她问道。
玲珑摇了摇头：殿下交代好一切,为您寻了太医院的最好医师后,他……他去了宫里。
去了宫里意味着他要直面那一场大清洗。
昏昏沉沉间,她再度睡去。等到再次醒来,已是数日之后。
她身子恢复了大半,终于能够下地活动。她从玲珑那里得知,京中风云变幻,晋王倒台,牵连甚广,甚至包括了太后。皇帝陛下也趁机整肃朝纲。萧璟这次算是将多年来的隐忍一网打尽,手段果决狠辣。
但奇怪的是,她没再见过萧璟。
她出事当晚,晋王重伤,太后势力受到打击。朝中一片混乱,唯独萧璟就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只是在背后操控着一切。他仿佛在刻意躲着她。
殿下是不是受伤了施青婉忍不住问玲珑。
玲珑垂下眼睑,轻叹一声：当日在大牢,殿下他……她顿了顿,轻咬唇角,他……他是活过来的,只是耗尽了功力。为了替施姐姐平反,他再次与晋王斗法,险些再受重伤。这次若不是提前布置好阵法,引开敌军主力,他恐怕真……
施青婉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她还以为,她所做的那些牺牲,以及所谓的爱,在他眼中都只是可笑的把戏。可他竟为了她,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还差点耗尽修为。
她想到她那一刀,直刺他的心口,不是因为怨,只是单纯的恨。而她这一刀,反而揭露了所有的真相。
她主动要求去看他。玲珑领着她,去到了一处偏僻的禅房。
禅房内,只铺着一层蒲团,一位清俊的男子背对着她盘膝而坐,身上裹着素色的袍子,面朝墙壁,寂静得像一尊佛。
背影清瘦而寂寥,让施青婉的心,微微泛疼。
萧璟她轻唤了一声。
他身形微微一颤,但没有回头。
玲珑识趣地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二人。
施青婉缓慢地走到他身前,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嘴角尚挂着一抹未来得及擦去的血迹。他的气息比寻常人更弱,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颊,甚至因为憔悴而显得有些尖瘦。他仿佛枯槁了一般。
施青婉……他声音嘶哑,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你我,此番算是两清了。
他终于肯面对她。他的眼神复杂至极,包含着隐忍,疲惫,还有一丝……前所未有的脆弱。
两清施青婉心口钝痛,你明明有前世记忆,却从不曾告诉我！你让我在仇恨里浸泡了那么久！你眼睁睁看着我走向歧途！
他闭上眼,喉结滚动,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前世,是你下毒陷害玲珑,你对我下了噬魂散,你引外敌入侵！你还试图谋害陛下！这些桩桩件件,你都要我告诉你吗他睁开眼,目光带着血丝,痛苦而狂怒,我憎恨着自己对你残存的爱意！我重生了,本想将你远远推开,让施家避祸。可你太蠢！你又被晋王利用,你又要陷施家于万劫不复！
我没有！施青婉急声否认,我没有做过这些！你看到的,是被嫁祸！
他盯着她,深沉的眸子里涌动着复杂的光芒：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亦不会信！可我两世都是亲眼所见！
她知道,她无法辩驳。在场的都是他,她怎么能让一个深陷过去的人相信
无论你信不信,我都从未做过。我厌恶阴谋诡计。施青婉苦涩一笑,是你错了,是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她曾以为她只是一个单纯爱慕虚荣的女配。可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虚假的真相,而他们,彼此都被过去的阴影所束缚,错失了彼此。
萧璟,我这条命,你救的,你带走了。你我的情仇……也已还清。施青婉看着他,平静地说道,这一次,我再也不要纠缠不清。
她知道他爱她,但他爱的方式过于偏执和复杂。她也知道她曾经恨他,但那是基于扭曲的记忆。
她选择放手,选择不再为谁而活。
她缓慢转身,准备离开。可就在她走到门口的那一刻,她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嘶哑而绝望。
青婉！萧璟终于按捺不住,一个箭步上前,从背后将她紧紧抱住,手臂如同铁箍,牢牢地锁住她,像是要将她揉碎,刻进自己的血肉里,你别走！你走了,我两世都会……再也寻不到你！
她的身体颤了一下,冰凉的泪水滑落脸庞。
别走……好不好！他的声音颤抖,带着卑微的乞求,我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那些过往,我都可以向你解释清楚。我会把天下都给你,我所有的,都是你的,你别走！
她缓缓地抬起手,挣扎着握住他的手腕。她想推开他,可他的力量太大,她竟然无法挣脱。
施青婉！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他哀求道,声音中是她从未听过的脆弱和无助。
施青婉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那些曾被她忽略的、他对她的挣扎和深情,如今变得如此清晰。
良久,她轻叹一声。
萧璟……她闭上眼睛,眼泪滚滚落下,打湿了他按在她肩头的手,若不是经历两世,我或许……真的不会相信你。我……我可以不走了。但我再也不是那个,任你摆布,为情疯魔的施青婉了。
她缓缓转身,看到他充满泪水的眼睛,那双眼眸里是如此清晰的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带着她前世从未见过,甚至以为永远不会拥有的卑微的、带着浓烈占有欲的爱意。
施青婉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并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因为终于得到解脱的内心。这一次,她不再是恶毒女配,也从迷局中挣脱出来。然而,这爱依然扭曲,这份重生后的重新开始也并未带来单纯的甜腻。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擦过他满是泪痕的脸。
记住,她哑声开口,从今以后,你不再是那个清冷的璟王,我也不是那个可悲的女配。你我之间,若要开始,那便是全新的篇章。
她的未来,不再被命运所操控,而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也终究因为这场纠缠不清的悲剧和双重的痛苦而变得复杂深沉。他们,或许会在纠葛与救赎中,谱写出另一种,难以名状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