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斑驳龟裂的朱红门槛上,腐朽的木头碎屑刺入裤管,带来细微的痒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嵌进肉里,唯有这尖锐的刺痛才能让我稍稍抵御那从骨髓深处泛起的寒意。手机屏幕幽冷的白光,像墓穴里的磷火,无力地舔舐着门匾上三个褪色剥落的漆金大字——**庆安堂**。这座庙宇的香火断绝何止三十余年那破败的气息仿佛已沉淀了百年,砖缝里都渗出陈腐的绝望。然而,每至月末十五的子时,这条死寂的巷尾,总会有影影绰绰、穿着前朝黄马褂的仪仗队,无声无息地飘过。见过的人,有的疯了,有的……再也没回来。
**笃、笃、笃……**
死寂中,木鱼声毫无预兆地从漆黑的大殿深处传来!那声音沉闷、空洞,带着一种非人的节奏,每一下都精准地敲击在我紧绷的神经上。我浑身一颤,差点从冰凉的石阶上滚落下去。这声音……这声音我认得!是老吴!那个守了庆安堂一辈子的聋哑老人!可三个月前,他就被发现在戏台的横梁上吊死了!尸体脖颈上死死缠着的,正是半幅褪色发脆的陈旧黄幡!那木鱼声……怎么可能!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击着肋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我强撑着发软的双腿,颤抖着伸出手,抵住了那扇仿佛重逾千斤的斑驳木门。**嘎吱——咔!**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撕破了夜的寂静,伴随着门枢不堪重负的呻吟,腐朽的木屑如雪片般簌簌坠落。一股混合着尘土、霉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气的阴风,猛地从门缝里钻出,扑了我满脸。
殿内,幽蓝的月光透过高悬的、早已破碎不堪的琉璃窗棂斜斜射入,像一道冰冷的探照灯,不偏不倚地打在正中央的神龛上。光线所及之处,尘埃在光柱中狂乱飞舞。然而,当我的目光触及神龛时,血液瞬间冻结了——
那本应只供奉着三尊神像的位置,此刻,**竟赫然并排矗立着四尊模糊的泥塑轮廓!**
最右侧那一尊,正是民间传说中驱邪镇煞的官将首!它原本低垂的眼睑此刻竟完全睁开!青面獠牙的脸上,泥塑的嘴角以一种极其僵硬、极其诡异的角度向上咧开,凝固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笑容!那空洞的眼窝深处,仿佛有两点幽火在无声燃烧,穿透尘埃,死死锁定了我!
**擅——闯——者——死——**
一个低沉、嘶哑,仿佛砂纸摩擦着朽木的声音直接在我颅腔内炸响!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脑海中轰鸣!震得我耳膜剧痛,眼前发黑。我猛地转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戏台!
两列纸扎的仪仗队,正从戏台幕布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他们手持纸糊的钢鞭锁链,动作僵硬而整齐,如同被无形的线操纵着。黄罗伞盖下,飘荡着一个半透明的、穿着老旧布衫的身影。那张脸……那张脸分明是老吴生前的模样!只是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纸扎仪仗每踏一步,他们脚下的青砖地面,便无声无息地渗出大片暗褐色的污迹,蜿蜒扩散,那颜色……那形状……像极了老吴尸体脖颈上那道深紫色的致命勒痕!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紧贴着我的右耳廓响起!一股混合着劣质檀香和浓重铁锈味的刺鼻气息猛地灌入我的鼻腔!这味道……这味道我记得!正是老吴出殡时,灵堂里日夜焚烧的那种劣质香烛的气味!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脖子。官将首那张青面獠牙、挂着诡异笑容的泥塑面孔,离我不到半尺!它那冰冷坚硬的黄铜面具,几乎贴在了我的皮肤上!面具下那双幽深的眼窝,仿佛两个无底的漩涡,要将我的魂魄吸走!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中,记忆碎片猛地闪回——火化炉前,熊熊烈焰映照着老吴苍白僵硬的遗容。就在炉门关闭前的一刹那,他那只冰冷僵硬的手,似乎……似乎无意识地攥了一下我的衣角不,不是无意识!我当时以为那是尸体的痉挛,但现在,那个画面无比清晰地浮现:他那只枯瘦的手,指关节弯曲处,分明有一小块不规则的、暗红色的胎记!
**你以为……烧了纸扎……就能超度**
面具下的声带发出令人牙酸的震动,仿佛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随着这震动,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开始嗡鸣、震颤!
**咔嚓——轰隆!**
头顶传来令人心胆俱裂的断裂声!戏台顶端的巨大木梁,毫无征兆地从中崩断!如同下了一场诡异的大雨,数十只形态各异的纸扎人——童男童女、仆役走卒、甚至还有狰狞的纸马——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
啊!
我惊叫一声,踉跄着向后猛退,后背狠狠撞在冰冷坚硬的神龛底座上!
**砰!哗啦——!**
巨大的冲击力下,神龛上那三尊真正的神像轰然倒塌,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碎裂的泥块和彩绘瓷片四处飞溅。就在神龛基座被撞开的墙角,一个被神像底座巧妙掩盖的、深不见底的暗格,赫然暴露在幽蓝的月光之下!
暗格深处,堆满了厚厚一叠泛黄、卷边的纸张。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最上面那张纸被震得飘落出来一角,借着月光,我清晰地看到上面用浓墨写着老吴的名字,而右下角,一道蜿蜒干涸、呈现暗褐色的血迹,诡异地勾勒出四个触目惊心的字:**七月十五**!正是老吴上吊的那个日子!
**时辰……到了。**
官将首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般的宣判意味。它手中那半幅褪色的黄幡,突然无风自动,猎猎作响!紧接着,更恐怖的一幕出现了:一道暗红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从它黄铜面具覆盖下的脖颈部位迅速向上蔓延、扩散,瞬间爬满了整张冰冷的面具!那纹路的形状……那暗红的色泽……分明与老吴指节上的胎记,以及地上渗出的污迹,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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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我猛地意识到什么,惊恐的目光扫向那些无声围拢过来的纸扎仪仗队、那些从梁上摔落在地正扭曲着爬起的纸扎人——
**每一个!每一个纸扎人的脖颈处,都用暗红的颜料,清晰地描绘着那个一模一样的、不规则的暗红色印记!**
它们空洞的眼窝看向我,纸糊的手臂僵硬地抬起,带着锁链摩擦的窸窣声,向我合围过来。冰冷的绝望攫住了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一根坚硬、温润的木棍触感传来!**
是那柄桃木短剑!老吴临终前,那只冰冷僵硬的手死死攥住我的衣角时,似乎……似乎把这柄他从不离身的旧剑,硬生生塞进了我的腰带里!当时我沉浸在悲伤和恐惧中,竟忽略了这异常!我猛地将它抽出!
黯淡的光线下,粗糙的剑柄上,三个蝇头小字清晰可见:**庆安堂**。
没有时间思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桃木剑狠狠刺向第一个扑到眼前的纸扎人胸口!
**噗嗤——哗啦!**
没有想象中刺破纸张的轻响,反而是一种极其怪异的、仿佛扎入朽木又撕裂皮革的闷声!木屑和破碎的彩色纸片纷飞四溅!就在那破碎的创口深处,借着幽蓝的月光,我看到了……**看到了它身体内部隐约的支撑结构!那绝不是竹篾或秸秆!**
那些结构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泽,纹理扭曲虬结,仿佛……仿佛是被抽干了血液、风干扭曲的……**活人筋骨**!上面还用某种粘稠的、散发着铁锈腥味的暗红朱砂,密密麻麻地绘制着扭曲的符文,再用一种极其古老、阴邪的秘法缝合、固定!
呃啊!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呕吐出来!
与此同时,墙角暗格里堆积如山的泛黄契约文书,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开始剧烈地、无风自动!一张张纸页哗啦啦地翻飞、飘起,如同被惊扰的坟茔中的鸦群!每一张飘起的纸张上,都用同样浓墨写着一个不同的、陌生而古老的名字,而右下角,无一例外地蜿蜒着暗红的血迹,勾勒着不同的日期——最近的、墨迹和血迹都仿佛未干的一张,上面凝固的日期,赫然是——**今天!**
**你烧了纸扎……却烧不毁契约……**
官将首那被暗红胎记覆盖的面具下,发出空洞而嘲弄的嘶鸣。它手中的黄幡猛地一抖,瞬间化作漫天飞舞的、燃烧着幽绿磷火的纸蝶!它们铺天盖地,发出令人心神俱裂的嗡鸣,形成一个旋转的牢笼,将我死死困在原地!冰冷的纸翼刮过皮肤,留下道道灼痛般的寒意。
就在这绝境之中,无数破碎的线索如同闪电般在我脑海中串联起来!老吴临终前反常的举动、那柄刻着庆安堂的桃木剑、他脖颈上缠绕的半幅黄幡、他指节上的胎记、这些用活人筋骨制成的纸扎、这些浸透着鲜血的契约、这尊突然睁眼并活过来的邪异官将首……
**我明白了!**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瞬间贯穿我的意识——老吴的死,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或自杀!他是这场在庆安堂阴影下,持续了不知多少年、多少代的、以活人为祭品的恐怖契约仪式中,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他的死,是因为……**仪式出了差错**
还是……他试图反抗!
仿佛是回应我的念头,手中紧握的桃木剑骤然变得滚烫!一缕幽蓝色的、冰冷刺骨的鬼火毫无征兆地从剑身上燃起!这火焰并不温暖,反而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鬼火跳跃着,光芒所及之处,照亮了神龛深处、暗格上方墙壁上,一道巨大而繁复的、用暗红如凝固血液的颜料绘制的符咒!
那符咒古老而威严,散发着一种镇压一切的磅礴气息——**那本该是封印此地邪祟的最后屏障!**
然而此刻,符咒的正中央,一道巨大的裂痕狰狞地撕开了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爪狠狠撕裂!那裂痕的边缘,暗红的颜料正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滴落……
**该——上——路——了——**
无数个重叠在一起的老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从每一只飞舞的纸蝶中传来,带着冰冷的催促和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它们汇聚成一股令人疯狂的声浪,冲击着我的理智。
不!绝不!
一股狠厉之气冲上脑门!求生的意志压倒了恐惧!我猛地咬破舌尖,一股滚烫的腥甜瞬间充满口腔!我将这蕴含生机的舌尖血,混合着所有的愤怒与绝望,狠狠喷向手中那柄燃烧着幽蓝鬼火的桃木剑!
**嗤——嗡!!!**
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桃木剑骤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刺目金光!那光芒神圣而炽烈,带着焚尽一切邪祟的煌煌正气!光芒所及之处,漫天飞舞的纸蝶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凄厉的、非人的尖啸,瞬间被点燃、焚烧,化作片片带着火星的黑色灰烬,簌簌落下!
金光照耀下,那尊被暗红胎记覆盖的官将首泥塑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嘶吼!它身上蔓延的暗红纹路剧烈扭曲,如同烧红的烙铁!神龛深处那道被撕裂的镇压符咒也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一股强大的反噬力量猛地作用在官将首身上,让它庞大的泥塑身躯剧烈震颤,动作瞬间僵滞!
就是现在!
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抓住这千载难逢的瞬间!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残破的戏台,借着前冲的势头,猛地跃起,双手死死抓住那根曾悬挂着老吴尸体的冰冷横梁!粗糙的木刺深深扎入手掌也浑然不觉。我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柄仍在绽放金光的桃木剑,狠狠插进墙角暴露出的暗格边缘!
**给我开——!**
伴随着我嘶哑的怒吼和木石崩裂的刺耳声响,暗格那沉重腐朽的盖板被剑柄和蛮力猛地撬开,露出了黑洞洞、深不见底的内部!
呼啦——!
暗格深处堆积如山的所有泛黄契约文书,在桃木剑金光的照射下,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瞬间腾起幽蓝色的火焰!没有浓烟,只有纸张在冷焰中无声蜷曲、焦黑、化为飞灰!火焰跳跃着,仿佛无数冤魂在挣扎哀嚎,最终归于沉寂。
就在最后一片燃烧的纸灰打着旋儿,即将飘落尘埃的瞬间,我的目光捕捉到了它——
那张契约,边缘已被蓝焰吞噬,但中间部分在彻底消失前,清晰地显现出一个名字。
一个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心脏停止跳动的名字。
那是我自己的名字。
暗红的血迹勾勒出的日期,在火光中妖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和名字一起,彻底化为虚无的灰烬。
我的名字。
那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又在转瞬间化为飞灰,消散在幽蓝火焰的余烬里。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捏碎,血液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逆流,冲得我眼前阵阵发黑。
不…不可能…
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比纸蝶的嗡鸣还要微弱。我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戏台柱子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种灵魂被抽离的空洞,和被巨大阴谋吞噬的彻骨寒意。
**契约已签,替代已成。**
官将首那嘶哑、非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无数砂砾在铜盆里摩擦。它被符咒反噬的震颤已经停止,身上蔓延的暗红胎记纹路如同活物般在黄铜面具下蠕动、加深,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铁锈与腐朽檀香混合的气息。它没有立刻扑上来,只是用它那双燃烧着幽火的空洞眼窝,注视着我。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急切,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漠然**。
戏台下,那些被金光灼烧过、肢体残缺的纸扎人,停止了挣扎。它们歪斜的头颅,空洞的眼窝,无一例外地转向我。脖颈处那暗红色的印记,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无声地嘲笑着我的徒劳。
替代者
老吴临终前那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我衣角传递来的绝望…硬塞给我的桃木剑…剑柄上庆安堂三个字…这一切,根本不是什么临终托付或警示!
那是**传递**!
是仪式链条中断后,**下一个祭品被标记和锁定的交接**!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不是向我求救,而是将这个沾满血腥的职责,这个必死的诅咒,强行传递给了我!那把桃木剑,根本不是什么护身法器,它是仪式的**信物**,是锁定替代者的**锚点**!难怪它能撬开暗格,它能焚烧契约——因为它本就是这邪恶仪式的一部分,是开启替代程序的钥匙!
我低头,颤抖着看向手中紧握的桃木剑。剑身上的金光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的木质纹理。剑柄上庆安堂三个字,此刻看来是如此刺眼,如同刻在我墓碑上的墓志铭。
老吴…你…
巨大的背叛感和被利用的愤怒冲上头顶,但旋即又被更深沉的恐惧淹没。他也不过是上一个被困在这绝望轮回中的可怜虫。我们都是这百年血祭齿轮上,注定被碾碎的零件。
**时辰已到,新契已成。**
官将首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威压。它手中的半幅黄幡再次无风自动,这一次,幡面上浮现出扭曲的符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暗红光芒。
随着它的宣告,一股冰冷彻骨的感觉猛地从我右手掌心传来!我惊恐地看去——那是刚才用力撬开暗格、紧握桃木剑柄的手!掌心被粗糙的木刺划破的伤口处,渗出的鲜血并没有滴落,而是诡异地被剑柄上的庆安堂三个小字吸了进去!
字迹瞬间变得血红,如同活了过来!紧接着,一股灼烧般的剧痛从掌心沿着手臂急速蔓延,直冲心脏!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正顺着我的血管游走、穿刺!
呃啊——!
我痛苦地蜷缩起来,桃木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布满灰尘的戏台木板上。
剧痛中,我下意识地用左手捂住脖颈——那里,皮肤下传来一阵阵诡异的麻痒和灼痛!我挣扎着摸出手机,借着屏幕微弱的光,颤抖着打开前置摄像头。
屏幕惨白的光映照出我因恐惧和痛苦而扭曲的脸。而在我左侧脖颈靠近锁骨的位置,一片不规则的、暗红色的印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皮肤深处缓缓浮现!那颜色,那形状…与老吴指节上的胎记、官将首面具上的纹路、以及所有纸扎人脖颈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替代者的烙印!
仪式不可逆转的最终确认!
不!停下!我不要!
我发出绝望的嘶吼,用指甲疯狂抓挠着脖颈上那片迅速成型的暗红印记,试图将它抠下来。但皮肤完好无损,那印记仿佛是从骨髓里生长出来,深深烙印在灵魂之上。每一次抓挠,都只带来更剧烈的灼痛,仿佛在灼烧我的魂魄。
**抗拒…徒劳…**
官将首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它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黄铜甲胄的手臂,指向我。
戏台下,那些静默的纸扎仪仗队动了。它们僵硬地抬起手臂,指向我。梁上残余的纸扎人,也纷纷将空洞的面孔转向我,抬起纸糊的手指。
整个庆安堂内,所有的存在——邪神、纸偶、甚至空气中弥漫的腐朽气息——都形成了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宣判**。
**庆安堂…需要新的看守。**
官将首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直接灌入我的脑海,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砸碎我最后的希望。
**香火…需续。契约…需偿。**
看守我瞬间明白了老吴那守庙人身份的真正含义!他不是在守护这座破庙,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作为仪式的燃料,维持着某种平衡,或者说是…**喂养**着这庙里盘踞的邪祟!他的聋哑,或许根本不是天生的,而是被这仪式剥夺了感知,成为了一个只知履行职责的行尸走肉!直到他被榨干,直到他找到下一个替代者…
而现在,这个职责落在了我的头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绝望将我淹没。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知道自己将变成什么。我将不再是我,我会像老吴一样,成为一个被束缚于此、无知无觉、脖颈上永远带着耻辱烙印的东西,等待着下一个倒霉鬼的到来,再将这诅咒传递下去…永世不得超生!
休想!
极致的绝望反而催生出一股毁灭一切的疯狂!我猛地扑向地上那柄桃木剑!既然它是信物,是锚点,那就毁了它!就算死,我也要拖着这该死的仪式一起!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剑柄的刹那——
**嗡——!**
整个大殿剧烈地震动起来!不是物理的震动,而是空间的**扭曲**!墙壁、地面、残破的神龛、断裂的横梁…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晃动,如同水中的倒影。光线被拉长、扭曲,形成无数诡异的漩涡。
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从戏台中央传来!不是风,而是空间本身在塌陷!我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控制,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拉扯着,双脚离地,朝着戏台中央飘去!
不——!放开我!
我徒劳地挣扎嘶吼,手脚在空中乱挥,却抓不住任何实体。视线天旋地转,只能看到官将首那尊泥塑在扭曲的空间中越来越近,它面具上的暗红胎记光芒大盛,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戏台角落的阴影。
那里,不知何时,悄然站着一个模糊的半透明人影。穿着破旧的布衫,身形佝偻,脖颈处缠绕着半幅褪色的黄幡。
是老吴。
他空洞的眼神望着我被拉向戏台中央,那张模糊的脸上,似乎…似乎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是解脱是悲哀还是…对新任看守的、麻木的**欢迎**
紧接着,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彻底吞噬了我。
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一个清晰而冰冷的意念,如同被烙印般刻入我的灵魂深处,取代了我所有的思想:
**庆安堂…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