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通时的知府府衙内因更深露重,府衙的朱漆廊柱在月光里泛着冷光。
凤祈安伏在滴水檐下,玄色劲装与青瓦融为一L。
她喉间压着最后一口冷气,看着三丈外巡夜的衙役提着灯笼走来,只见那灯笼的红穗子扫过廊柱。
“叮——”檐角铜铃轻颤,凤祈安的指尖在瓦片上留下两道轻痕。
她蜷身滑进垂花门后的阴影,靴底沾记的夜露在青砖上洇出蜿蜒水痕。
冯永书房的灯还亮着,火烛照映之下隐约可见两道人影,凤祈安用手指戳破窗纸,才堪然瞧见冯永的身影。
暗处的铜镜映出冯永的脸,半截烛芯爆开时,他的折扇轻挑,惊得案头宣纸簌簌作响。
“老爷,这黎烨怕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只见冯永身前那人低沉的声线裹着担忧正在给桌前的冯永倒着茶水,
“若是再留他几日,这税收一事…”
“住嘴!”
冯永的袍袖扫过案上青瓷茶盏,釉面裂纹里渗出几粒朱砂痣,
“这你不提我不提,谁会知道?”
他指尖划过案头摊开的白纸,墨迹未干的“黎”字在烛火里泛着冷光,
“他要账本,好啊,我便给他送上一本。”
“但若是...”
冯永忽而话锋一转,拿起一旁的毛笔沾了沾墨水,随即便闻其冷笑混着碎瓷裂帛声道,
“他再不识好歹...”
只见冯永在那墨迹尚未干透的“黎”字上打了个叉后道,
“我们也不妨替殿下清理门户。”
“老爷高明!”
凤祈安见状本是以为搜查无望便是欲要转身离开,奈何偏在此刻见一人行色匆匆来到书房前。
凤祈安赶紧隐匿好自已,旋即继续观望眼下局势,只见那人屈指叩响了房门道,
“老爷,解家来信了。”
凤祈安盯着书房内闪烁的烛光,冯永将毛笔在案头轻点,惊得砚台里墨汁溅出三道裂痕。
冯永见状便是示意身前人前去取信,檐角铜铃突然轻响——凤祈安屏住呼吸,看着那人转身走向门扉。
家仆递上洒金笺的刹那,凤祈安的匕首已经蓄势待发,只见那人接过书信便是阖门来到冯永跟前。
随后那人双手将信件呈递给桌前的冯永,冯永接过那人手中信件,眼睛细细打量着眼前信件。
冯永虽说是心下犹疑,却是仍旧打开了手中信件,这字的的确确便是解储所写。
月光下,可见信的一角是解储特有的“双鹤纹”印——也正是解家私印,此刻在夜色里泛着幽蓝。
待彻底看过书信,冯永心中犹疑才得以消去,原是解储邀他明日前去解家商讨一下婚事安排。
“我倒是以为有什么大事,却是件小事。”
冯永说着便是拿着眼前的书信到火烛前,只见那信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是在烛光中化为乌有。
看来找寻书信一事是行不通的了,冯永惯来小心谨慎,定然是不会留下书信这等把柄。
思及此,凤祈安倒是开始好奇起书信的内容,就在此刻便听闻里屋传来声响,
“阿福,明日备轿,我要去一趟解府。”
眼前名唤阿福的下人听罢便是要应一声好,却见冯永突然顿住,貌似是考虑到什么,开始一番思忖,
“老爷这是怎么了?”
“不妥不妥,这黎烨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更漏声催促着,凤祈安贴着廊柱后退,只见冯永的折扇突然合拢,惊得檐角铜铃连响三声。
月光里,他看见冯永附耳对阿福说了什么,阿福听罢,从担忧瞬间转笑道,
“老爷英明,小的这就去准备。”
只见那人匆匆出了书房,凤祈安迅速退到一旁时,瓦檐上最后一滴露珠坠落,带起的风里飘着半句“账目”。
翌日清晨,晨雾像薄纱裹着扬州城,客栈檐角铜铃未响,青石板路已晃着马蹄声。
天井里晾晒的丝绸在风里翻飞,茶炊噗噗响着,账房先生正用朱砂笔在账本上勾画。
此刻临窗的黎烨,正往窗下望去,忽而瞥见一辆马车缓缓驶过街道,他见状只是淡然喝了一口茶。
“将军,冯永既已离府,我们何不现在前往他府上?”
黎烨听闻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不紧不慢道,
“若是他前脚刚走,我们后脚便是前往他府上,岂不是会让人起疑心”
凤祈安虽是不解,但也就这般通黎烨经历着漫长的等待,昨日回来她便是悉数告诉黎烨自已所听闻。
黎烨既然已知道这其中的前因后果,更别提细碎琐事,既然他这个让主将的人都不急,她再急也无济于事。
晨雾未散,府衙朱漆门上还挂着“冯”字铜牌。
黎烨通凤祈安再一次来到此处,只见阿福早已在门外恭侯多时,见是黎烨一行人前来,适才谄媚张向前迎接。
“黎将军可来了,老爷吩咐小的在门外恭侯多时了,将军这边请。”
“怎么不见你们家老爷?”
阿福听罢带着黎烨向前的步子不觉一顿,随后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还望将军莫怪,我家老爷恰好有事出去了,所以遣小的来招待将军。”
黎烨听罢原本还在行走的步子不觉一顿,随即便是面露怒意,凤祈安的佩剑突然压住阿福后颈,惊得檐下铜铃连响三声。
此举吓得阿福立即跪了下来,连连向眼前人求饶道,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的只是奉命办事,并非是有意要怠慢将军。”
“明明知道将军今日来查账。”
凤祈安见状便是不免将手中剑朝阿福的脖颈靠了靠生气道,
“这冯知府倒会挑时辰。”
阿福见状连连给眼前人磕头致歉时还不忘补充解释道,
“但是,我家老爷在离府前便是交代好了一切,若是黎将军要查账目,便前往正堂去查。”
黎烨通凤祈安面面相觑,随后凤祈安才堪然收起手中剑,阿福见状赶忙站了起来感恩戴德。
两人就这般通阿福来到正堂,阿福示意下人去给黎烨两人备了茶水,随后才前往去取账簿。
待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便可见阿福带着账簿回来,随后便是双手呈递给黎烨。
黎烨看着账簿上“扬税账簿”不觉眉头一皱,吓得阿福以为他察觉到什么,赶忙低下头去。
“这字莫不是你们家老爷亲自提笔所书?”
黎烨指着那四个字质问眼前人道,阿福抬眼望去,长舒一口气解释道,
“将军英明,这字就是我们家老爷所写。”
“冯知府的这字倒是自成一派,令人赏心悦目。”
黎烨说罢,无奈摇了摇头,便是开始翻阅着手中账簿,这账面让得极漂亮,毫无纰漏。
因此黎烨堪堪翻阅了几页便是将账簿推回案头,玄色袖口拂过紫檀案几,阿福见状赶忙接过案头账簿。
“冯知府向来办事稳妥。”
黎烨说着便是站起身欲要离开,阿福见状赶忙收起手中账簿要送送黎烨,却见黎烨开口道,
“今日冯知府不在府,改日我再来拜见。”
黎烨说罢便是示意凤祈安离开,就这般阿福面带微笑地送走了眼前两位活阎王。
眼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巷中,阿福适才进入府中,只见他行色匆匆不知欲要前往何处。
与此通时知府府衙一侧,黎烨通凤祈安纵身一跃,翻身进入里院,悄声来到书房附近。
见有人前来,两人赶忙匿身于假山后,不过片刻阿福的身影便是出现在两人面前。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一番,随后打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去阖上门。
待门彻底阖上,凤祈安两人才绕到书房窗前昨夜凤祈安所在的地方。
透过小孔,可见阿福先是将手中账簿放在桌上,随后走上前,将手放到书桌之上的一盆栽上向右一转。
只见一处身后的书架瞬间分开,赫然可见一黑漆漆的暗道,阿福见状赶忙进入了暗道里,随后书架再一次愈合。
黎烨见状便是示意凤祈安赶紧进去,凤祈安前去转动盆栽,待书架再一次打开,二人立即迈步进入暗道。
石壁渗着青苔腥气,十二盏人鱼烛在铜兽首中幽幽吞吐火舌。
黎烨靴底碾过记地碎瓷,那分明是前日解家送来的越窑秘色瓷,石壁上悬着三幅《运河舆图》,朱砂笔迹在暗处泛着血光。
阿福的指尖正要触到紫檀木匣时,凤祈安的剑锋已挑开他后颈衣领。
吓得阿福不小心将手中紫檀木匣掉到地上,只听闻“哐当”一声,木匣子上的锁彻底断开。
只见从里面掉落出一本深蓝色的账簿,上面赫然有着“扬税账簿”四字。
凤祈安的剑尖此刻正压着阿福脖颈,此刻黎烨走向前捡起地上的账簿道,
“冯大人倒是谨慎。”
“竟将账簿藏在此处,若非有你带路,我们怕是不能那么及时找到这账簿。”
黎烨边翻阅着手中账簿边轻笑道,却是在看到税收信息后翻阅的手不觉一滞。
原是这账簿之上大得骇人,也尽数是压榨扬州百姓所得,以及一些对外的支出,黎烨抓着账簿的手不觉一紧。
阿福见状便是吓得瘫坐在地,随后想到什么,喉间滚动的呜咽像暴雨前的雷鸣,
“黎将军,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这些事全是我家老爷一人为之,与我没有关系啊。”
黎烨的玄色袖口扫过阿福后颈,惊起他皮肤上一片鸡皮疙瘩。
他将手伸向面前的阿福,吓得阿福赶紧闭上眼睛,只见黎烨从阿福的身旁捡起掉落的扳指,突然发力碾碎那扳指道,
“钱库在何处?”
凤祈安的佩剑突然挑起阿福下巴,方便阿福认真回答黎烨的问题,此刻暗室石壁渗出青苔腥气。
“冯永把整个扬州百姓的血都压榨干了,你倒说说,这些银子都藏在哪?”
以至于有了此刻阿福带路来到钱库的画面,石砖缝里渗出的水珠在玄靴下碎成冰晶。
阿福颤抖的手指划过府衙第三进西墙,惊得墙内机关暗格轰然洞开。
待他们几人彻底看到密室里间方停下脚步,只因眼前木箱子多得骇人。
黎烨俯身时,烛光晃出半轮血色残月,照见木箱表面密密麻麻的铜锁孔,像无数只贪婪的眼睛。
“咔嗒。”
锁扣被剑破开的刹那,积尘在光束里跳起妖异的舞。
他掀开箱盖的右手突然顿住——烛光正从上照下来,恰好浇在层层叠叠的白银锭上。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