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三年积蓄给她买的包,被她嫌弃是过季款。
她朋友圈晒满假货,在闺蜜面前笑我穷酸。
直到拍卖会上,我举牌买下压轴蓝钻项链。
她激动地扑过来:我就知道你最疼我!
我礼貌地推开她,将项链递给工作人员:寄给下一位主人。
我们结束了,我转身对她说,你的虚荣癌,我治不起。
01
我的指尖划过玻璃橱窗,冰凉的触感沿着神经一路蔓延,直抵心脏。
里面那条铂金项链,碎钻在顶灯照射下像是无数颗被囚禁的寒星,在苏晚眼底疯狂跳跃、燃烧。
她整个人被钉在那里,灵魂仿佛都被那点冷光吸了进去。
林默,她终于舍得侧过一点脸,声音被渴望泡得又轻又飘,你看它……是不是特别配我上次买的那件白色连衣裙
那件白色连衣裙,我记得。
价格签上那一串零,曾让我在收银台前,胃部不受控制地痉挛般抽紧。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串项链,钻石锐利的光线刺得我眼睛发涩。
我甚至没有勇气去确认它的价签,那串数字只会像冰冷的铁链,死死绞紧我已然透支的呼吸。
晚晚,我喉咙发干,声音滞涩得几乎无法顺畅流淌,下个月……下个月发奖金,好吗我保证……
保证苏晚猛地扭过头,方才眼里的迷醉瞬间冻结,碎裂成一种毫不掩饰的、淬了冰的失望。
那眼神像一把小刀,精准地剜在我心上。
你上次也说保证!结果呢买个包还是前年的旧款,害得我都不好意思背出去跟莉莉她们喝下午茶!
她的红唇撇出一个刻薄的弧度,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轻蔑,林默,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跟不上潮流,真的很丢人!
一股冰冷的麻木感从脚底迅速爬升,瞬间冻僵了我的四肢百骸。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深藏的疲惫和钝痛。
那款她口中前年的旧款包包,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我出租屋角落的纸袋里。
为了它,我熬过了无数个加班到凌晨的日子,推掉了所有同事的聚餐邀约,甚至连每天中午的盒饭都从两荤一素降格成了清汤寡水的素面。
三年里一分一厘积攒下来的希望,就在她轻飘飘的一句旧款、丢人里,被碾得粉碎,连一点粉末都不剩。
我沉默着,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石像。
苏晚显然已经对这尊石像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
她用力拽了一下肩上那个崭新的、闪着昂贵皮料光泽的小包,动作带着一种泄愤般的粗暴,然后踩着那双细得惊人的高跟鞋,头也不回地汇入了商场涌动的人潮。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一下一下,仿佛不是踩在地上,而是直接踩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上,留下清晰而冰冷的印记。
…………
日子在苏晚永不餍足的物欲漩涡里沉浮。
我的出租屋,那张小小的书桌一角,渐渐堆满了厚厚的拍卖年鉴和图录。
深夜,当城市陷入沉寂,只有台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我疲惫的双眼。
指尖划过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图片,冰冷的纸张触感下,仿佛能感受到宝石深藏的、跨越亿万年的光芒与重量。
它们沉默地讲述着关于稀有、极致工艺与人类欲望的故事,遥远得如同另一个星球上的回响。
那些天文数字般的估价,像一道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我苍白的生活现实与苏晚日渐膨胀的幻想之间。
偶尔,苏晚会带着一身不属于她消费能力的行头回来。
一条印着巨大logo的丝巾,一个据说欧洲代购的限量手袋,或者一件剪裁奇特、标榜着某个小众奢侈品牌的外套。
她总是兴奋地在我面前转圈,展示着这些战利品。
怎么样,林默这包,莉莉都说超难买的,我运气好吧
她眉飞色舞,指尖划过那光滑的皮面,眼神里跳跃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得意。
嗯,好看。我的目光扫过丝巾边缘略显粗糙的走线,或者手袋金属扣件上那过于亮眼、缺乏质感的反光,最终只能落在她洋溢着满足的脸上,吐出干巴巴的赞美。
拆穿的冲动像毒蛇一样在心底缠绕,每一次蠕动都带来窒息的痛楚。
我太清楚,一旦戳破这层用谎言和虚荣精心吹胀的幻象气球,随之而来的必然是歇斯底里的风暴和更深的鄙夷。
那风暴足以将我彻底撕碎。
然而,该来的风暴终究避无可避。
那是一个周末,苏晚兴致勃勃地组织了一场闺蜜下午茶,地点选在了城中新开的一家网红咖啡馆,据说连杯垫都印着设计师的签名。
我被勒令陪同出席,充当那个沉默的移动钱包兼背景板。
空气里弥漫着浓缩咖啡的焦香和甜腻得发齁的糕点气味,混杂着各种名牌香水争奇斗艳的气息。
苏晚的闺蜜团们个个妆容精致,衣着考究,话题从最新款的秀场包袋一路滑向某个男明星的私人游艇派对,真假难辨,珠光宝气与浮夸的腔调在小小的圆桌上方碰撞、发酵。
苏晚坐在她们中间,像一只急于开屏的孔雀。
她刻意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腕上那只新入的、表盘镶满水钻的手表暴露在最佳光线里。
在某个话题间隙,她忽然微微倾身,用一种刻意压低却又能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神秘语调说道:哎,你们知道吗林默前两天还想给我买卡地亚那款新出的钉子手镯呢!
她掩着嘴轻笑一声,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可惜啊,预算超得有点多,他也就只能想想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到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好奇,还有一丝丝微妙的、看戏般的嘲弄。
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一直烧到耳根,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冲撞。
那只所谓的钉子手镯,我甚至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
这凭空捏造的炫耀,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我脸上。
哎呀,晚晚,你这要求也太高啦!
一个染着栗棕色头发的女孩,莉莉,拖长了调子,涂着闪亮甲油的指尖随意地搅动着杯中的拉花,卡地亚诶!你男朋友嘛……
她拖长的尾音意味深长地顿住,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我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心意到了就好啦,对吧
哄笑声低低地响起,如同细小的毒针,密密麻麻扎进皮肤。
苏晚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仿佛得到了某种扭曲的认可。
她甚至亲昵地拍了拍我的手背,那动作却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冰凉。
是呢是呢,她附和着,声音甜得发腻,我们林默呀,能力是有限,但对我这份心,还是没得挑的!对吧,亲爱的
她侧过脸看我,眼神里充满了鼓励我配合演出的暗示。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
就在我几乎要控制不住爆发的前一秒,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带着一种近乎锋利的穿透力,打破了这令人作呕的粉饰太平。
苏晚,说话的是个一直没怎么开口、气质偏冷的女孩,她放下手中的骨瓷杯,发出轻微的脆响,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苏晚脸上。
你有没有想过,你男朋友坐在这里,听着这些话,心里是什么感觉
她的视线转向我,那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我看他挺可怜的。
可怜二字,像两枚烧红的铁钉,狠狠钉入我的颅骨。
世界骤然失声。
咖啡馆里嗡嗡的背景音、女孩子们刻意压低的笑语、杯碟碰撞的清脆……
所有的声音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只留下尖锐的耳鸣在颅腔内疯狂鼓噪。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四肢百骸都浸在一种刺骨的麻木里。
苏晚脸上那精心堆砌的、带着施舍意味的笑容,在那个可怜二字落下的瞬间,如同遭遇寒流的脆弱玻璃,彻底僵住、碎裂。
一丝狼狈的恼怒迅速掠过她的眼底,但很快被一种更加强势的、试图掌控局面的虚张声势所覆盖。
她猛地转向那个开口的女孩,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戳穿后的尖利:
你懂什么赵琳!我们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可怜呵,林默他乐意!他心甘情愿对我好,你嫉妒啊
乐意
那个叫赵琳的女孩只是极轻地嗤笑了一声,眼神扫过我,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然后便移开了目光,仿佛再多看一眼都是浪费。
那眼神像一根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我早已摇摇欲坠的尊严上。
苏晚的怒火似乎找到了更安全的宣泄口,她转而用一种更加亲昵、实则充满胁迫的姿态紧紧挽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声音甜腻得发颤:
亲爱的,你说是不是你对我最好了,对不对
她仰着脸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急切的催促和不容置疑的压迫,仿佛在逼我当众签下一份屈辱的认证书。
胃里翻滚的恶心感达到了顶点。
我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动作之大,带倒了桌上一个盛着精致马卡龙的骨瓷碟。
碟子摔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碎裂的粉色糖壳散落开来,像一地狼藉的心事。
抱歉,我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去下洗手间。
没有看任何人,我几乎是逃离般地从那片令人窒息的空间里挣脱出来。
身后,苏晚气急败坏的抱怨和闺蜜们模糊不清的议论声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却依旧如同鬼魅般萦绕在耳畔。
冰冷的水流冲刷在脸上,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陌生的脸,眼底布满血丝,写满了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毁灭的绝望。
那场精心粉饰的下午茶,终于将苏晚的虚荣,连同她对我的轻蔑,赤裸裸地曝晒在刺眼的聚光灯下,再无一丝转圜的余地。
我抬起头,水珠顺着额发滑落,滴在洗手台冰冷的瓷面上。
镜中的眼神,有什么东西彻底沉了下去,熄灭,然后凝固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
市中心那座由百年银行旧址改造而成的拍卖行,穹顶高得令人眩晕,巨大的水晶吊灯将下方的一切笼罩在一种庄严肃穆、近乎圣洁的光辉之下。
空气里弥漫着旧羊皮、木料保养油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巨额金钱流动所特有的紧张气息。
西装革履的绅士、珠光宝气的淑女们低声交谈,手腕上的名表和指间的硕大戒指在灯光下折射出低调而炫目的光芒。
每一口呼吸,仿佛都吸入了价值不菲的金粉。
我坐在后排一个并不起眼的位置,深灰色的普通西装淹没在衣香鬓影之中。
手边放着一个不起眼的深蓝色硬质文件夹。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文件夹冰凉的棱角,里面那份薄薄的文件,却承载着足以改变很多人命运的重压。
苏晚显然精心打扮过,一袭剪裁完美的黑色小礼服勾勒出她引以为傲的身段,颈间一条细细的铂金链子坠着颗小钻,在灯下努力地闪烁着。
她坐在我身边,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眼神贪婪地扫视着前方展示台上陆续呈现的拍品:
一件清代的官窑瓷瓶;
一幅笔触细腻的油画;
一枚硕大的鸽血红宝石戒指……
每一次落槌声响起,伴随着令人咋舌的高价成交,她的呼吸都会不自觉地急促几分,抓着我的手也越发用力,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
看那个红宝石!她凑到我耳边,气息灼热,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天啊,那么大!你说压轴的蓝钻得是什么天价林默,她忽然转过头,眼睛亮得惊人,像燃着两簇幽绿的鬼火,你说……我们以后要是……
她的声音低下去,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和试探,仿佛在暗示一个我根本无法兑现、也绝不会再兑现的未来。
我没有回应,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她汗湿的掌心抽了出来,目光平静地投向拍卖台,像一潭深秋的湖水,不起波澜。
冗长的等待终于接近尾声。
拍卖师清了清嗓子,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戏剧张力: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是我们今晚的压轴珍品——‘海妖之歌’。
天鹅绒托盘被小心翼翼地捧上展示台。
灯光汇聚的焦点处,骤然迸发出一片惊心动魄的蓝。
那并非天空的浅淡,而是深海最幽邃处的核心,仿佛将整片浓缩的海洋之心、亿万年的星光都凝固在了方寸之间。
水滴形的硕大蓝钻被无数细小的白钻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镶嵌在铂金底座上。
它的光芒不是刺目的闪耀,而是一种内敛的、深邃的涌动,如同传说中蛊惑水手的海妖在月光下吟唱的致命旋律,美丽得令人窒息,也危险得令人心悸。
整个大厅陷入了短暂的、近乎虔诚的寂静。
随即,压抑的惊叹声如同潮水般低低地蔓延开来。
苏晚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前倾,死死抓住座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睛一眨不眨地钉在那片幽蓝之上,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狂热和占有欲。
她甚至忘记了维持优雅的坐姿,嘴唇微微张开,无声地翕动着。
起拍价,拍卖师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八百万。
数字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千层浪。
竞价牌此起彼伏地举起,沉稳或略带急促的报价声在大厅中回荡,编织成一张由金钱与欲望构成的巨网。
价格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路狂飙:九百万、一千万、一千两百万……每一次加价都引来一阵低低的骚动。
苏晚的身体随着每一次报价而颤抖,她紧紧咬着下唇,眼神在狂热与绝望之间疯狂摇摆。
她几次想扭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近乎哀求的暗示,嘴唇无声地动着,似乎在说求你、想想办法。
然而,我只是沉默地坐着,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这场金钱的盛宴和她灵魂深处的剧烈撕扯。
当价格被一位电话委托的买家推高到一千五百万时,场中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拍卖师的声音带着煽动性:
一千五百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一千五百万第一次……
苏晚的肩膀颓然地垮塌下来,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惨白的绝望和一种被巨大失落掏空的茫然。
那片幽蓝的海妖之歌,终究是遥不可及的幻梦。
就在拍卖师即将喊出第二次的瞬间………
一千八百万。
一个清晰、冷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穿透了大厅里弥漫的紧张空气。
是我。
手中的竞价牌稳稳地举起,数字18在灯光下显得异常醒目。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所有目光,惊愕的、探究的、难以置信的,如同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那个穿着深灰色普通西装、坐在后排角落的年轻人。
空气里只剩下呼吸声和心脏疯狂擂动胸腔的轰鸣。
苏晚的反应最为剧烈。
她像是被一道电流狠狠击中,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大到极致,瞳孔里倒映着拍卖行辉煌的灯光和我举起竞价牌的侧影,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癫狂的狂喜。
那张因绝望而惨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如同回光返照。
她几乎是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身体失控地扑向我,双臂带着巨大的冲力死死箍住我的脖子,滚烫的、带着浓烈香水气息的脸颊紧紧贴在我的侧脸上。
亲爱的!天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她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狂喜的哭腔,滚烫的泪水瞬间濡湿了我的耳廓和脖颈的皮肤,那温度却只让我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冰冷。
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海妖之歌!是我的!我的!林默!我爱你!我就知道你……
她的拥抱如此用力,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和占有欲,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香水味混杂着她激动的泪水气息,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浊流。
周围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错愕,有恍然,有毫不掩饰的鄙夷——看啊,又一个被美色冲昏头脑、倾家荡产的傻瓜。
拍卖师落槌的声音清脆地响起,带着尘埃落定的余音:
一千八百万!成交!恭喜这位先生!
槌音落下的瞬间,如同一个开关被按下。
我抬起手,没有一丝犹豫,平静而坚定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了苏晚紧紧箍在我脖子上的手指。
她的狂喜凝固在脸上,眼中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泪光和不敢置信的茫然。
我没有看她。
目光越过她僵住的身体,投向早已等候在侧、穿着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
他训练有素地走上前,双手恭敬地捧着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
先生。他微微躬身。
我将手中的竞价牌随意放在座椅上,然后,在苏晚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无数道聚焦的目光中,平静地接过了那个承载着价值一千八百万幽蓝梦幻的盒子。
丝绒的触感冰凉柔滑。
麻烦,我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大厅里所有的窃窃私语,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寄给它的新主人。地址在文件里。
我将那个一直放在手边的深蓝色硬质文件夹,轻轻放在了首饰盒上。
工作人员显然经历过各种场面,眼中虽有瞬间的讶异,但立刻恢复专业,恭敬地接过:
明白,先生。我们会妥善处理。
他捧着那价值连城的蓝钻和文件夹,转身离去,步履沉稳。
整个拍卖大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所有的目光,都如同被冻结的射线,集中在我和苏晚之间这片小小的空间里。
震惊、茫然、难以置信、以及看透闹剧后的玩味……种种情绪在无声地交织、碰撞。
苏晚脸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比刚才绝望时更加惨白,白得像一张脆弱的纸。
狂喜的潮水瞬间退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冰冷的、被彻底背叛和羞辱的礁石。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像是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那双前一秒还盈满爱意和狂喜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的、被巨大惊骇撕裂后的茫然,死死地盯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
我缓缓转过身,终于将目光落在她脸上。
那张曾经让我魂牵梦萦、此刻却写满了被现实击碎的惊惶与狼狈的脸。
胸腔里没有预想中的痛楚,只有一片空旷的、冰冷的平静,如同风暴过后的荒原。
苏晚,我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大厅里清晰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珠落地,敲打在凝固的空气上,我们结束了。
她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你的虚荣癌,我看着她骤然放大的瞳孔,看着那里面映出的自己冰冷而疲惫的倒影,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判,我治不起。
说完,不再有半分留恋,我转身,径直朝着出口走去。
深灰色的西装背影在无数道复杂的视线聚焦下,穿过一排排华贵的座椅,穿过那片令人窒息的寂静,走向拍卖行厚重的大门。
皮鞋踏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稳定而清晰的叩击声。
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碎了过往三年里所有的疲惫、隐忍和不堪一击的幻梦。
身后,死寂终于被打破。
苏晚那一声迟来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如同玻璃被硬生生划破,带着崩溃的绝望和不敢置信的尖锐,猛地刺穿了拍卖行庄重的穹顶:林默——!!!
那声音充满了被彻底打碎幻想的剧痛和世界崩塌的恐慌,尾音拖得极长,带着破音的凄厉,在空旷高大的厅堂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
然而,我没有回头。
沉重的雕花大门被侍者无声地拉开,外面城市夜晚湿冷的空气带着解放的气息汹涌而入,瞬间包裹了我。
身后拍卖行里那令人窒息的辉煌、金钱的喧嚣、还有苏晚那绝望的嘶喊,都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我走下台阶,步入夜色。
街灯昏黄的光线切割着潮湿的街道,车流在远处发出沉闷的嗡鸣。
胸腔里那片空旷的平静,开始有新的东西缓慢滋生。
不是喜悦,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沉重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后的虚脱,以及一种近乎茫然的自由感。
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没有去看。
或许是拍卖行的确认信息,或许是别的什么。
此刻,都不重要了。
走到街角,我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拍卖行那扇巨大的、灯火通明的落地窗,像一块巨大的、正在上演默剧的荧幕。
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反光的玻璃,只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模糊一片。
苏晚的身影是否还在那里
她脸上是泪水还是愤怒
那价值一千八百万的海妖之歌引发的狂澜是否已经平息
无从知晓,也无需知晓。
那扇窗,连同窗内那个被虚荣彻底蛀空的世界,那个曾经耗尽我所有心力去填补却最终将我吞噬殆尽的深渊,已经被我永远地留在了身后。
夜风吹过,带着初冬的寒意,吹在脸上有些刺痛,却也异常清醒。
我深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汽车尾气和潮湿尘埃的空气,然后,转过身,汇入了人行道上稀疏的人流,朝着与那扇灯火通明的窗户完全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入了城市更深、更真实的夜色之中。
每一步,都踏在未知却不再沉重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