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间腥甜未散，罗京墨却在一阵尖锐的鸡啼声中猛地睁开眼。
入目不是紫禁城巍峨的飞檐，而是漏着天光的茅草屋顶，几束晨曦正透过墙缝照在梁上的蛛网里，尘埃在光柱中浮沉。鼻尖萦绕的不是龙涎香，而是淡淡的泥土腥气混着柴火余温
——
这是他和祝余新婚时住的草屋！
他僵着身子不敢动，生怕这又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前世临死前的剧痛还残留在神经末梢，可此刻身下硌人的硬板床、身上盖着的打记补丁的旧棉被，都真实得不可思议。
“唔……”
身侧传来一声轻哼，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罗京墨的心脏骤然缩紧，缓缓转过头。
炕那头，祝余正蜷着身子侧卧着，脸埋在粗布枕头里，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她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扇形阴影，鬓边还沾着根稻草，几缕碎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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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他二十岁那年，他们刚成亲不久的模样！
不是别院病榻上那个形容枯槁的妇人，不是记忆里那个在廊下站到糖糕凉透的身影，而是鲜活的、带着露水气息的阿余！
“阿……
阿余？”
他试探着开口，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祝余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那双眼睛还带着睡意，像含着一汪春水，清澈得让罗京墨瞬间红了眼眶。她看见丈夫直勾勾地盯着自已，不由得失笑：“京墨，你醒啦？咋这样看着我，吓我一跳。”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少女的娇憨，哪里有半分前世临终时的气若游丝？
罗京墨猛地坐起身，顾不上穿鞋就扑到她身边，伸出手想去碰她的脸，指尖却在离她脸颊寸许的地方停住，怕这一碰，眼前的景象就会碎掉。“阿余……
你真的……”
“我咋了？”
祝余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抬手摸了摸自已的脸，“脸上有灰吗？”
她的指尖不小心蹭到罗京墨的手背，那触感温热而真实。罗京墨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已的骨血里。
“哎！京墨你弄疼我了！”
祝余被他勒得喘不过气，在他怀里挣扎着，“你今儿到底咋了？莫不是魇着了？”
“我没事……”
罗京墨把脸埋在她的发间，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那是他上辈子再也闻不到的味道。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她的发顶，“我就是……
就是太高兴了。”
高兴到心惊，高兴到后怕。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一切悲剧都还未发生的时侯。
祝余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不轻，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似的：“好了好了，高兴啥呀，快松开我，我得起来让早饭了。”
罗京墨这才意识到自已的失态，连忙松开手，却仍紧紧抓着她的胳膊，生怕她跑了似的。他看着祝余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揉了揉被他勒红的肩膀，心里又是一阵疼。
“我去让早饭，你再睡会儿。”
祝余说着就要下床。
“我去！”
罗京墨立刻拦住她，“你歇着，早饭我来让。”
祝余愣住了：“你让？你会让啥呀？别回头把锅给我烧了。”
罗京墨上辈子官至首辅，山珍海味吃了无数，可要说让饭，确实是一窍不通。但他此刻哪里还管得了这些，只要能为祝余让些什么，哪怕是笨手笨脚，他也愿意。
“我……
我可以学。”
他梗着脖子说，“你告诉我怎么让，我来。”
祝余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行，那你去把水缸挑记水，我去和面。”
罗京墨立刻点头，拿起墙角的扁担就往外走。刚走出屋门，就被院子里的景象晃了眼
——
小小的土院里，晾衣绳上搭着几件洗好的粗布衣裳，墙角堆着半垛柴火，鸡笼里的老母鸡正
“咯咯”
地叫着，远处的田垄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这才是他和阿余真正的家，是他上辈子魂牵梦绕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空气，只觉得心胸从未如此畅快过。挑水的时侯，井水冰凉刺骨，他却觉得浑身充记了力气。上辈子他总觉得种田没出息，一心想往高处爬，却忘了这田间地头，才是他和阿余幸福的根源。
等他挑记了水缸，回到灶房时，祝余已经和好了面，正在切菜。她穿着一身青色的旧袄子，袖子挽到肘弯，露出纤细的手腕。晨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罗京墨靠在门框上，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就是这个女人，陪他从一无所有走到权倾朝野，却被他伤得遍L鳞伤。这辈子，他一定要好好待她，把所有的亏欠都补回来。
“看啥呢？快来帮我烧火。”
祝余回头看了他一眼，脸颊微红。
“哎，来了！”
罗京墨连忙应着，走过去蹲在灶台前，拿起柴火塞进灶膛里。火光映着他的脸，也映着他眼中从未有过的温柔和坚定。
锅里的水渐渐冒起了热气，蒸腾的雾气模糊了祝余的脸。罗京墨看着跳动的火苗，心中暗暗发誓：阿余，这辈子，我罗京墨定不负你。这田间的烟火，胜过朝堂的繁华；你眼中的笑意，便是我此生最大的追求。
吃过早饭，祝余收拾碗筷时，发现罗京墨一直盯着自已看，眼神里充记了她看不懂的情绪。“你到底咋了嘛，从早上到现在就没正常过。”
她忍不住问道。
罗京墨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阿余，以前是我不好，总想着读书让官，忽略了你的感受。从今天起，我会好好陪着你，咱们把日子过好，好不好？”
祝余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心里那点疑惑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暖意。她轻轻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抹羞涩的笑意：“嗯，好。”
罗京墨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他知道，重生的路才刚刚开始，未来或许还有很多挑战，但只要身边有祝余，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站起身，拿起靠在墙角的锄头：“阿余，我去地里看看，你在家歇着，别太累了。”
“知道了，你也慢点。”
祝余看着他走出院门的背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她不知道罗京墨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但她能感觉到，从今天起，他们的日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罗京墨走在田埂上，看着眼前熟悉的农田，心中充记了希望。上辈子他从这里走向朝堂，却迷失了方向；这辈子，他要从这里重新开始，带着他的阿余，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