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梆子刚敲过,村口的大槐树还笼在晨雾里,三匹快马就踏着露水冲进了葫芦村。领头的捕头皂靴上沾着官道的尘土,腰刀在晨光中闪着冷光,身后两个衙役抬着一面写有
“肃静”
的黑旗,把正在井台打水的妇人吓得打翻了木桶。
“罗京墨在家吗?”
捕头的声音像块石头砸在村口,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祝余正在灶房烙饼,听见喊声时擀面杖
“咚”
地掉在案板上。她撩开草帘往外看,只见罗京墨已经迎了出去,青布长衫在晨风中纹丝不动,比上辈子她见过的任何时侯都要镇定。
“官爷找我何事?”
罗京墨拱手行礼,目光扫过捕头腰间的铁锁链。
捕头从袖筒里抖出一张传票,墨迹还未干透:“有人状告你去年与人斗殴,伤人致残,按律需随我到县衙问话。”
他话音刚落,躲在人群后的王氏立刻跳出来,指着罗京墨尖叫:“就是他!去年秋收时跟邻村的牛二打架,把人牙都打掉了!这是凶器!”
她高举着油纸包冲到前面,捕头接过打开一看,半枚带血垢的断齿在晨光下泛着青白。围观的村民发出一阵惊呼,几个昨天刚被王氏塞了铜板的汉子立刻附和:“没错!我亲眼看见京墨拿扁担砸人!”
“放肆!”
罗京墨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捕头都顿了顿。他上前一步,直视着王氏的眼睛:“婶子说我打掉牛二的牙,可知牛二是哪颗牙被打掉?”
王氏一噎,她只知道牛二掉了牙,哪管是哪颗:“反正是你打的!这断齿就是证据!”
“证据?”
罗京墨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更精致的锦缎小盒,“去年牛二偷我家地里的玉米,被我撞见后动手打人,是他自已失足撞在石磨上掉了牙。这是里正当时写的调解文书,还有牛二亲笔按的手印,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他磕掉的是左下第二颗臼齿!”
他打开锦盒,里面除了文书,还有一颗用红布包着的牙齿,齿根处果然有撞击的裂痕。捕头接过文书细看,眉头渐渐皱起
,想起王氏拿出的断齿分明是右上的犬齿,与文书记录的部位完全不符。
“你……
你这是伪造的!”
王氏慌了神,扑上去想抢文书,却被罗京墨侧身避开。
就在这时,祝余突然从屋里冲出来,手里攥着一把刚磨好的柴刀。她本是回屋取罗京墨藏好的文书,却听见王氏在诬陷丈夫,情急之下竟忘了害怕:“二婶!你上个月还找我借过针线,怎么如今就睁眼说瞎话?”
她举着柴刀挡在罗京墨身前,刀刃在晨光中晃得王氏眯起眼:“去年牛二闹事时,你就在旁边煽风点火!这断齿根本不是京墨打的,是你从村口野狗窝里捡的吧!”
“你个小贱人!敢骂我!”
王氏气得跳脚,伸手就去抓祝余的头发。罗京墨眼疾手快地将妻子护在身后,捕头也厉声喝止:“住手!公差在此岂容撒野!”
他冷冷地看着王氏:“你持伪证诬告秀才,按律当杖责三十。来人,把她带回县衙!”
王氏吓得瘫软在地,罗大虎想上前求情,却被衙役一棍子敲在腿弯上。围观的村民见风向突变,纷纷指着王氏骂起来,那些收了她铜板的人更是悄悄溜回了家。
“罗秀才,”
捕头将文书还给罗京墨,语气缓和了些,“此事确有蹊跷,我会回县衙禀明县太爷。”
罗京墨拱手致谢,看着捕头押着王氏等人离开,直到尘烟消失在村口,才发现祝余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指尖都泛白了。
“吓到了?”
他低头看她,只见她眼里还含着泪,却摇了摇头:“我就是气不过,她怎么能这么坏……”
罗京墨将她揽进怀里,闻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心中百感交集。上辈子她遇到这事只会躲在屋里哭,如今却敢举着柴刀护在他身前。他知道,是他的改变让她有了勇气,而她的勇气,也让他更加坚定。
三日后,府学的陈先生回信到了。信中除了安抚,还附了一封给县令的亲笔信。原来罗京墨那日寄出的,不仅是陈述冤情的信,还有一份详细的证据清单,包括当年调解纠纷的所有证人住址。
县衙的判决很快下来:王氏诬告罪名成立,被判杖责二十,罚银十两;罗大虎、李氏等人因协助作伪证,各被处以枷号三日。消息传回葫芦村时,王氏正被衙役架着往家走,屁股上的血痕透过破裤衩渗出来,引得村里的小孩追着喊
“诬告婆”。
祝余站在自家院门口,看着王氏狼狈的样子,手里正给罗京墨缝补袖口。经历了这场风波,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少了几分怯懦。
“京墨,”
她抬头看他,阳光落在她睫毛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跟你一起扛。”
罗京墨的心猛地一暖,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还带着针线的温度,就像这小小的茅屋,虽简陋,却处处透着家的暖意。
他知道,王氏的报复不会就此结束,但他不再是一个人。他有祝余,有未卜的前程,更有重来一次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