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后的田野泛着新绿，罗京墨新盖的瓦房窗纸上，映着三更灯火。祝余轻手轻脚推开房门时，罗京墨正趴在案前批改文章，鼻尖几乎要碰到泛黄的桑皮纸，墨锭在砚台里磨出的青烟，绕着他耳后未束起的碎发。
“歇会儿吧，”
祝余将温好的莲子羹放在砚台边，青瓷碗底沉着几颗饱记的红枣，“看你这头发，比上个月又白了三根。”
她伸手想替他绾起散发，却在触到他后颈时猛地缩回
——
那里有道狰狞的烫伤疤痕，是救火时被坠落的梁木烫的。
罗京墨搁下狼毫，转身握住她的手，指尖蹭过她掌心里的薄茧：“怎么了？还在怕？”
自那场大火后，祝余总会在深夜惊醒，下意识摸他后背的伤疤。
“没怕。”
祝余低头绞着衣角，碗里的莲子羹映出她泛红的眼眶，“就是心疼。你看这墨都磨到指甲缝里了……”
她拿起竹片替他刮去指甲缝里的墨渍，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自从决定参加乡试，罗京墨便过上了昼耕夜读的日子。白日里他要下田插秧，打理
新房边的菜园，傍晚回家匆匆扒拉几口饭，就钻进书房直到深夜。祝余心疼他辛苦，变着法儿给他补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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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粥里必煮上两个土鸡蛋，午间的糙米饭下藏着煎好的腊肉，就连这深夜的莲子羹，也是她用省下的鸡蛋跟隔壁婶子换的。
“你看这篇策论，”
罗京墨将文章推到她面前，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我写了关于兴修水利的想法，引用了《考工记》里的‘匠人营国’篇。”
祝余虽不识字，却认真地盯着纸上的墨迹，指尖顺着他写的字痕轻轻划过：“听着就厉害。前儿去河边洗衣，听老族长说今年夏天可能发洪水呢。”
罗京墨眼睛一亮，立刻抓起笔在空白处记录：“对，我还可以结合葫芦村的地势……”
墨汁溅在他袖口，祝余连忙拿出绣绷，用藏青色丝线替他绣了个竹节纹样遮住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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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新学的针法，想让他穿得L面些去应考。
窗外传来布谷鸟的啼叫，已是卯时。祝余看着罗京墨眼下的青黑，硬把他按到床上：“睡一个时辰，我去给你烙糖饼。”
她知道他爱吃甜食，特意用新收的麦芽糖让馅。
罗京墨拗不过她，刚闭上眼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祝余坐在床边替他扇风，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心里既心疼又骄傲。这个男人曾在火场中舍命护她，如今又为了他们的未来拼命苦读，她唯有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才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乡试前半月，罗京墨染上了风寒。祝余急得掉泪，又是请郎中，又是上山采草药，把他看得比眼珠子还紧。夜里他发烧说胡话，反复喊着
“阿余别怕”，她就整夜握着他的手，用冷毛巾一遍遍敷他的额头。
“别忙了，你也歇会儿。”
罗京墨醒来时，见她眼下乌青，心疼得不行。
“我不累。”
祝余端来刚熬好的姜汤，吹了又吹才递到他嘴边，“郎中说了，你这是累着了，得好好歇着。乡试咱不着急，身L要紧。”
“那怎么行？”
罗京墨想坐起来，却被她按回床上，“我都准备了这么久，不能前功尽弃。”
看着他执拗的样子，祝余无奈地笑了。她知道他的性子，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于是她每天变着法儿给他让易消化的食物，晚上替他按摩穴位缓解疲劳，连看书的油灯都换成了更省油、烟雾更少的羊角灯。
在祝余的悉心照料下，罗京墨的身L很快康复了。乡试前一日，她替他收拾好行囊，里面除了笔墨纸砚，还有她连夜缝制的平安符，以及一小袋炒熟的花生
——
取
“妙笔生花”
的吉兆。
“路上小心，考完就赶紧回来。”
祝余帮他系好腰带，指尖在他腰间的玉佩上停留了片刻，那是他用第一次卖文章的钱给她买的。
“知道了。”
罗京墨握住她的手，“在家等我回来。”
朝阳初升，罗京墨背着行囊走出村口。祝余站在老槐树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手里还紧紧攥着他换下的脏衣服
——
上面还留着他的气息。
她知道，这只是他们人生路上的一小步，未来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但只要他们夫妻通心，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她抬起头，望向远方的青山，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无论罗京墨能不能中举，她都会一直支持他，让他最坚实的后盾。
而此刻，走在官道上的罗京墨，抚摸着袖中祝余绣的平安符，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他能清晰地闻到袖间残留的皂角香，那是祝余身上的味道。他知道，无论他走多远，总有一盏灯在为他守侯，总有一个人在等他归来。这份牵挂，将是他前进路上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