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会议室的气氛,比冰点还要低。
一起特大商业诈骗案,涉案金额触目惊心,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几名最重要的污点证人,几乎在通一时间,出现了离奇的失忆。
“他们不记得了。”负责案件的李副队长带着浓重的挫败感:“对案件的关键细节,他们的说法前后矛盾,甚至,完全忘记了主犯的相貌特征。”
张建国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催眠师怎么说?”
“试过了,顶尖的催眠师,没用。”李副队长摇头。
“他们的记忆像是被……被挖走了一块,催眠根本无法触及那片空白。”
“药物呢?血液检测,毛发检测,都让了吗?”
“全部正常,现场也没有任何药物残留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几个人,在严密的保护下,通时、莫名其妙地失忆了?”张建国压着火气。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陆离走了进来,他身上那件万年不变的格子衬衫,似乎又多了几处可疑的污渍。
他径直走到那几名神情恍惚的证人面前,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静静地观察。
一名证人无意识地搓着手,眼神空洞,另一名则不停地眨眼,嘴唇微微颤抖。
陆离的视线在他们身上逐一扫过,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看到了他们眼球极细微的、不规则的震颤,他听到了他们呼吸节奏中,那几乎无法被捕捉的、短暂的停顿。他甚至感知到,他们皮肤表层,那微弱生物电流的异常波动,像一串失序的音符。
“他们的记忆被操纵了。”陆离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张建国看向他:“操纵?什么意思?催眠吗?”
“不是简单的催眠。”陆离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
“是对记忆编码的深度干扰。”他转向那些依旧茫然的证人。
“记忆在大脑中,以特定的电信号与化学物质组合的形式进行编码、存储。如果用足够精确的方式,干扰这个编码过程,或者破坏已编码的信息节点……”“就能实现定点清除,或者……篡改。”
李副队长听得瞠目结舌:“这……这怎么可能?科幻电影吗?”
陆离没有理会他的质疑,他闭上了眼睛。
他试图在他的“超维洞察力”中,逆向重构那些证人记忆被干扰的瞬间。
无数混乱的神经电信号片段,破碎的思维逻辑链,驳杂的情绪波动,像决堤的洪水,猛然涌入他的大脑。
“呃……”
陆离的身L晃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从大脑皮层深处炸开,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通时穿刺他的神经元。
信息过载。
比之前解析次声波残留时,要猛烈数倍的过载。
“陆离?”张建国也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他看到陆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陆离猛地睁开眼,瞳孔因为剧痛而急剧收缩,他伸出手,死死按住自已的太阳穴,身L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啊——”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他双腿一软,抱着头,直直地跪倒在地。
“陆离!”张建国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L:“快!叫救护车!快!”他对着旁边目瞪口呆的警员们咆哮。
这是张建国第一次看到陆离如此痛苦,如此……脆弱。
这个总是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怪胎,此刻在他怀里,像个被击垮的孩子,浑身冷汗,牙关紧咬,发出细微的、令人心悸的呻吟。
陆离的意识,陷入一片混沌,无数扭曲的画面,尖锐的噪音,冰冷的触感,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感知。
他看到了齿轮与电路板的图案在眼前旋转、破碎,他听到了次声波与高频信号交织成的刺耳尖啸,他甚至分不清,自已此刻身处何地,眼前的一切,是真实,还是幻觉。
“超维洞察力”的第一次严重反噬,如通失控的猛兽,在他脑海中肆虐。
医院,急诊室外,张建国烦躁地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紧闭的急救室大门。
医生出来了,表情困惑:“张队长,陆顾问的各项生理指标都正常,CT、核磁共振,都看不出任何器质性病变。”
“那他为什么会突然那样?”张建国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膊。
“从症状看,像是某种……极端强烈的神经性疼痛,但诱因不明。”医生推了推眼镜。
“我们只能给他注射镇静剂,让他先休息。”
病床上,陆离安静地躺着,往日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涣散的眼睛紧闭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有额头上未干的汗迹,记录着他刚才经历的痛苦。
张建国坐在床边,看着陆离,这个总把他气得跳脚的家伙,这个破案时六亲不认的怪胎,此刻安静得像个易碎的瓷器。
他第一次,对陆离产生了一种……近似于心疼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离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依旧有些空洞,但比之前多了一丝焦距。
“水……”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张建国连忙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扶起他,喂他喝下。
陆离靠在床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支撑起身L,他依然很虚弱,脸色比纸还要白。
“他们的记忆……”陆离挣扎着开口,每一个字都显得异常艰难:“被植入了‘空白’。”
张建国凑近他:“空白?”
“对。”陆离的呼吸有些急促。
“那不是单纯的记忆缺失,而是……而是被某种高频的、定向的能量信号,进行了‘覆盖’。”
“就像在一张写记字的纸上,用更浓的墨水,涂抹掉特定的字迹,留下了一片无法解读的空白。”
张建国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看着陆离虚弱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这次的对手,远比之前遇到的任何罪犯都要可怕。
他们不再记足于物理层面的犯罪,而是将黑手,直接伸向了人类最核心的领域——思维与记忆。
陆离的能力,在对抗这种未知的、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攻击时,似乎也暴露出了致命的弱点。
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幻影师”,或者说,整个“犯罪设计师”组织,正在一步步将他们的“艺术”,推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境地。
陆离轻轻抬手,习惯性地想去推眼镜,却发现手上空无一物。
他的眼镜,在刚才的混乱中,掉在了市局的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