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语蝶眨了眨眼睫，湿润的眸子莫名有些感伤。
她嗓音很轻，柔软又歉意：“司北慕，我…我并不是不在乎你，而是，我想要守护的东西太多，实在是分身乏术，没有办法再给你回应。
”“够了！说到底，在你心里，孤甚至连你族人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司北慕瞬间红了眼眶，失望透顶地松开手。
他微微蹙眉，唇角勾笑，却多是自嘲，转而疲惫道：“选，给孤好好地选，你一日不选，孤便杀一人，十日不选，便杀十人，等到地牢里你的那些族人什么时候死完了，孤的大军也就该提着你王兄的项上人头回来了。
”“我选！”犹豫片刻，闻人语蝶艰涩开口：“我选…文将军。
”司北慕双眸阴恻恻地盯着她，似是在辨认真假。
闻人语蝶对上青年怀疑的视线，强忍着内心的不安，小声道：“陛下，求您了，饶过文大人一命吧，就当是看在，他从不曾因为您外族的身份而轻慢苛待，是当年在灵王宫少有的尊敬您的人的份上。
”司北慕遂又笑了，嘴角咧开，表情纯然又无辜，只是眼神一直牢牢扒在闻人语蝶身上，瞳仁幽黑、淡漠，折射出死水一样的平静。
“这么说，孤还要谢谢他了？”少女不知道，文昊的那一句抱歉，其实不仅仅是为灵族子民，更因为，大夏被屠戮的一城百姓，他错的离谱，早已没有了回头路。
司北慕语气平淡，闻人语蝶听了只觉得古怪，却不晓得内情，于是一时斟酌，没有立刻回应。
“怎么不说话，别害怕，见月公主，孤向来一言九鼎，既答应了你不杀他，就一定会做到。
”此话一出，闻人语蝶刚想松一口气，却又听到眼前的青年淡淡说：“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想必见月公主还不知道，文将军是你大王兄手下最听话忠心，咬得最凶的一只狗吧。
”“夜半屠城，杀人于无形，用孤大夏百姓的血肉造出一支战无不胜的尸阴兵，带领他们在战场上横扫千军，折损了孤不少人马，这样的敌军将领，孤本来是打算抓回来后就立刻送他上路，以告英灵的。
”屠…城。
一股寒意瞬间延展至四肢百骸，闻人语蝶终于明白过来，她做了一个怎样可怕的选择。
“但看见月公主如此诚心为文将军求情，孤只好暂且留住他性命了。
”话锋一转，司北慕敛起笑意，恶劣道：“墨鸢，把人拖下去，押回大牢，照例每日酷刑伺候，只需给文将军留一口气，活着便可。
”文大人。
被她害了。
霎时间，闻人语蝶只觉浑身的血都在倒流，她明明是想救文昊，却让他落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属下领命。
”墨鸢眼疾手快，拖着地上遍体鳞伤的文昊就要离开。
“别伤害他！！求你了司北慕，算我求求你了，别再折磨文将军了，他会受不住的。
”闻人语蝶立马伸手去抓年轻帝王的外袍，顺势向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哀切地恳求着，几乎哭出了声音。
司北慕轻笑，玉质的面容上竟露出几分安慰，他俯身将跪地的语蝶扶起，又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
“别哭了，孤不忍看到你为别人伤心难过的样子。
”他这样说，却没有任何阻止墨鸢动作的意思。
文昊被生剜了灵骨，体内灵力全无，又遭受过各种酷刑折磨，每动一下都是钻心蚀骨的疼痛，无法挣扎，又想要维护最后的尊严，咬紧了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墨鸢见自家主子没有别的指示，于是拽着文昊被污血浸透的衣领越拖越远，只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文大人…文大人！”眼见文昊被拖远，语蝶很快别过脸，错开司北慕指腹温热的轻拭。
司北慕一怔，鸦羽长睫垂落，在眼底撒下一片阴影。
他感到懊恼，明明他就在她眼前，可她还是被别的人勾走目光。
司北慕手指移动，摸到少女的下颚，猛然扣紧，强迫语蝶回眸对上他冰冷的视线。
“他有今天，全是罪有应得，孤不会放过他的，任何一个做错了事而没有付出代价的人，都该百倍偿还。
”“而你，见月公主，辜负了孤的一片情意，如今就拿你自己来还吧。
”话音刚落，闻人语蝶瞬间睁大眼睛，被青年认真又固执的模样惊吓到。
疯子。
“司北慕，你冷静一点，不要说胡话。
”闻人语蝶一下子挣脱开来，浅褐色的瞳孔里满是不解：“我从不欠你什么，从始至终，我都没有答应过你任何事情，如果非要说那一吻的话，也不过是我年少无知对你的冒犯，仅此而已。
”大难当头，她怎么可能会有心思陪他在这里儿女情长？司北慕却好似听不到少女冷硬的回答，欺身上前，双手环抱住盈盈一握的腰肢，下巴埋在她纤瘦的颈窝，一字一句闷声道：“做孤的皇后吧，闻人语蝶，孤已经等了你好多年……”“你是不是疯了。
”挂在脸上惊恐的眼泪还未干，闻人语蝶僵直了身体，表情木然地呢喃着。
“孤没有，孤说的，都是真心话。
”年轻的帝王微笑，幽黑的眸子里满是痴缠的眷恋。
“真心话？”，闻人语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而后露出最难言的悲伤：“那你能放过文将军，放过我的族人，让他们重获自由回到双月湾吗？”“不能，除非他们都死了，孤会考虑火葬之后派人把他们的骨灰带回去扬了。
”司北慕侧过脸，凑在少女耳边悄声低语，像是给予无情宣判的阎罗殿主。
“那如果我说，我会替你平乱，拿下闻人俊炎呢？你能不能答应我，放过他们。
”“你说什么？”青年抬头，狐疑地斜睨了闻人语蝶一眼。
闻人语蝶神色平淡，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会替你平乱，拿下闻人俊炎，你能放过文将军和我的族人们吗？”司北慕突然古怪地笑了，他松开抱紧的双手，整个人踉跄后仰，似是喟叹又似是无奈：“了不起，了不起，为了这群人，你真的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可孤想要听到的，不是这些！”他闭上眼，不愿去看少女倔强对抗的脸，心有怨恼道：“为什么重逢之后你说的做的念的，每一次都是别人！！！”“你看看孤好不好？孤现在是皇帝！你为什么就是看不到孤？！！”司北慕着魔了一般，胡乱地宣泄着，那些年他从不敢窥见天光的少年心事。
“陛下，小人一直在看着您啊，您到底在不满什么？”闻人语蝶觉得他莫名其妙，两只漂亮冷静的杏眸直直映着司北慕癫狂的神情，无动于衷。
司北慕点头，连连叹好，而后哂笑着，慢慢收敛起那份痴狂，藏进危险的眸中。
“你还以为孤不知道，当年你之所以回绝孤的求娶，全是为了救你身中蛊毒的娘亲，受灵后的胁迫不得已去了羽蛇一族为质吗？你一身的伤和眼疾，全都是拜她所赐，可原本该承受这一切的，是她的好女儿闻人琇瑛，那个贱人，孤如果早知道你会替她受苦，当初在她没踏入大夏境内的时候，孤就应该杀了她，曝尸荒野，然后派兵攻下双月湾，绑了灵王灵后，让他二人跪在你面前磕头谢罪。
”闻言，闻人语蝶愕然，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孤是怎么知道的？”司北慕轻笑着说出语蝶心中所想，而后不经意道：“这倒要说起，一次机缘巧合，孤结识了一个妖族，他想为病弱的心上人找到大夏句吾秘境中的长命玉续命，而孤可以帮他，他就此以国师的身份留在皇宫，处处帮孤出谋划策。
”“前些日子，他有事离宫，回来后就告诉了孤这件秘闻，闻人语蝶，有时候孤真的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嘴硬心冷的女子，你宁可孤一直恨你，都不愿说一句软话为自己辩解，是因为，你怕你说了之后，灵族的处境会更加难堪，是吗？”闻人语蝶垂眸，一言不发。
少年时喜欢的人，早就已经是他人的夫君了，她多说一句过去的情意，都觉得像是在践踏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
如果再把那些吃过的苦翻出来倾诉，无异于将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开，更让本就处于不义之地的灵族雪上加霜，她是要救人，不是害人。
“是又如何？我说了，我们之间没有关系，即使不为了娘亲，我也不会嫁给你。
”“呵，这是当然，因为你真正心悦之人是文昊，而孤，不过是你聊以慰藉的消遣罢了！”司北慕下意识攥紧拳头，即使极力忍耐，也无法克制胸腔之下疯狂跳动的心脏，那每跳一下的疼痛，仿佛都在诉说着，他这些年来的不甘和嫉妒。
原来爱而不得的苦，反倒比身上的血契反噬之痛来得更加汹涌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