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大会餐饮区，整个楼层被一位出手阔绰的富家小姐包场，全场人员只为了仅有的一桌客人服务。
“师傅~打完半决赛您去哪了？想找您去满金市逛街都找不到！”
水晶吊灯的晶莹光辉下，金发的七宫织音半撒娇半埋怨地一口闷掉杯子里的饮料，坐到了自己导师的身边。
“满金市？”
小鹿处理食物的动作一顿。
那是成都地区最大的城市，一座极尽繁华的商业都市，可以和关都地区的金黄市相比。
但满金市位于成都地区的西部，距离大会所在的石英高原至少有几千公里……
“飞过去再飞回来呀！”
七宫织音理所当然地说道。
“不然这一周的休赛期要干什么？会场都逛腻啦！骄子这个人机也没有可开发空间……”
正在专心倾听老师说话的优等骄子皱起眉头。
“哈？”
小鹿不理解什么叫做可开发空间，但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学生嘴里时常冒出的胡言乱语。
“在场馆复盘。”
七宫织音无奈地扶额。
“比赛都结束了还在复盘吗？师傅您真是……”
优等骄子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我距离老师果然还差了很多……”
七宫织音日常嗤笑。
“你这家伙不会真以为能追上师傅吧？”
一旁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的绫音轻柔地低声道。
“我也想离苏小姐更近一些……”
七宫织音：“我草！”
金发少女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侧过身探向自己的搭档。
“她最好指的是宝可梦对战……”
优等骄子疑惑不解。
“她指的不是宝可梦对战吗？”
小鹿没有参与进两位学生的打闹，在和熟悉的人相处时，她的形象虽然没有赛场上魔女那么锋芒毕露，但也不至于和伊法那样无拘无束。
她更多地对庆功宴上种类丰富的食物感兴趣。
正常人都会有口腹之欲，小鹿也不例外，只是常年的节俭习惯让她很难有像今天一样尽情享受的机会。
“师傅~来碰杯吧！”
七宫织音突然窜到小鹿的视线中，举起一个色彩鲜艳的酒杯。
“我不喝酒。”
小鹿摇头道。
“鸡尾酒啦！鸡尾酒！不影响的~”
织音坏笑一声，还想要继续劝说，却突然被阴影遮蔽了视线。
（我来吧。）
伊法简单地倒了一杯，酒杯轻碰，缤纷的酒液在琉璃质地的杯中翻转。
（未成年人不要饮酒。）
沙奈朵的裙摆轻轻垂落在座位旁，柔软而丝滑。水晶吊灯柔和的灯光像半透明的轻纱洒在她朦胧的面孔。
伊法仰起头，反射着多彩光芒的酒液划入喉间，几缕碎发垂落在耳畔，半阖的眼眸深邃而宁静。
她也没有饮酒的习惯，不过沙奈朵的特殊身体结构让她们喝酒跟喝水一样。
“哇哦……”
七宫织音讪笑着退回搭档的身边，悄声交头接耳道。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被教训的场面，有种想喊妈妈的冲动……”
优等骄子眉头再度皱起。
“你染上瓦了？”
……
窗外明月高悬，曲终渐寂，庆祝的晚会步入尾声。
用手掌托着脸颊，绫音期盼的眼神对上小鹿的注视，温柔地开口道：
“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小鹿深吸了一口气。
“那天拒绝你后我仔细想了想，我还是不能同意你的对战请求，你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调理好身体，尽可能控制病情恶化的速度……”
“宝可梦对战的话，尽量不要接触了。我会尽我所能为你找到痊愈的方法，等你身体转好了，缺少的对战由我来补弥补！”
绫音身后的路卡利欧沉默着，两只耳朵警惕地转动，轮椅上皮肤白皙到几乎透明的少女保持着温柔的微笑。
“你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吗？”
小鹿面露疑惑。
“你并不清楚魔女的恳求有多么贵重，那有着让我的理性……被想要服从，配合的欲望击溃的力量。”
“诶？”
这是两位热爱对战，将宝可梦对战视为自己生命一部分的少女之间的正常对话。
绫音撩起耳边的长发。
“总之，既然魔女小姐这么请求了，那么，我会努力……”
庆功宴结束。
小鹿总有种不安的预感，两位学生的状态还算稳定，那次针对七宫织音的袭击好像成了一场误会，至今都没有后续。
可绫音给她的答案只是她会努力，并不是正面的肯定，她猜不透对方会怎么做……
但压在少女肩上的任务实在太多，繁忙已经成为小鹿生活的底色，她只得强迫自己暂且放下，步入下一个进程。
夜深人静，与沙奈朵相伴散心的少女无意间步入为参赛选手准备的娱乐室。
电影厅，游泳池，各种球场，以及摆满各种乐器的排练厅。
手掌划过钢琴，望着眼前的各色乐器，小鹿稍稍放松下来。
“听说乐队内部总会因为成员之间关系爆发出各种各样的爱恨别离，就像大型情景推理剧一样。不知道这些乐器会不会刚好见证过某个乐队的兴衰呢？”
伊法知道同伴想到了什么，要问为什么，因为当初给联盟准备活动资金的时候她搬运的作品是全方面的。
（不太可能。）
这是比赛选手专属的娱乐厅，除非那个乐队所有人都成功进入了联盟大会正赛……
况且……
伊法瞳孔微微发光，念力的精准操作下，各色乐器自行作响。
像她这样的超能系宝可梦，自己就是一整支乐队，根本不用担心队内矛盾这块……
“我来弹琴！”
小鹿颇有兴致地坐在钢琴面前，活动起有些生疏的手指。
她的钢琴是伊法亲自教的，这也是少女唯一擅长的乐器。
伊法怔怔地看着小鹿的背影，片刻后表情重归淡然。
（想试试哪首曲子？）
“最简单的那些吧！都好久没碰琴了……”
作为一名全身心投入训练家事业的少女，业余的消遣对于小鹿而言是极尽奢侈的。
悠扬的乐声在空无一人的排练房中响起。
曲子很快跑调，但发挥出色的吉他和小提琴们总是附和着跳脱的钢琴声，让乐声始终连贯统一。
演奏的过程时而偏航，自由发挥一阵后重归正确的航线……但过不了多久又会再一次跑偏。
事实证明人无完人，小鹿也只是在宝可梦对战的领域属于天纵奇才……
“发挥很一般呢……”
一曲结束，小鹿有些遗憾地说道。
（作为缺少练习的新人，能完整弹完已经很优秀了。）
伊法眼中的念力光芒消散，各个乐器又回到原先的位置。
“真希望一天能有四十八小时……”
小鹿伸了个懒腰，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
（你想了解什么？）
沙奈朵突如其来的询问让整个排练室陷入寂静。
小鹿不敢置信地直视着伊法的双眼，反复确认后眼神变得凝重，嘴角扬起一个自信的微笑。
“我能知道什么？”
伊法表情平静。
（几乎所有，半决赛的发挥非常出色，你已经足够优秀，我们之间的合作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
（很多事情，我都可以向你坦白。）
认真听完后，小鹿毫不犹豫地直接开口：
“关于伊法你的！那些宝可病毒到底是怎么回事？严重程度？有没有什么能挽救的方法？”
少女的提问有些出乎伊法的预料之外，她的双眼微微眯起。
（你真的很聪明，而且很成熟。）
伊法曾因为与蜥蜴王寇沙的ga进化在无意之间感染了“并死症”，并在常青道馆的挑战赛中意外暴走。
由于事先清除了小鹿关于她前去帮助蜥蜴王的记忆，因此伊法给出的理由是：她的身体曾因为火箭队的实验而留下过创伤。并且在后续的大木博士研究所一行结束后宣称已经“治好了”。
而在后续联盟大会遭遇达克莱伊后，伊法曾向小鹿部分坦白了自己身体与宝可病毒结合的事实……
每一次坦白，少女都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任。有的时候甚至过于听话到就像一个玩偶，就像伊法自己的延伸。
现在想来，小鹿信任了伊法的说辞，但并不意味着她不会去猜测挖掘背后的联系和深意，不会去思考那隐藏在海面下的冰山的真正主体。
虽然过程中有些曲折。
但很显然小鹿已经隐隐猜到伊法身体中的病情并没有被完全解决，而这些状况就和宝可病毒有关，并且将这些疑问小心掩埋起来，直到时机合适再追问到底。
“谢谢，毕竟伊法在你的组织里地位应该类似首领吧？和一位领袖成为合作者当然要多看多想。”
小鹿撩起耳边的头发，尽管仍带着笑容，但她的气质却掺杂了几分魔女的意味……或者说，赛场上冷若冰霜的魔女和与伊法相处时开朗乐观的小鹿本就是同一个人。
“这是我最重视的问题……”
少女目光炯炯地望着沙奈朵。
“你可不能反悔，回答！”
伊法轻轻颔首。
（当然……）
（这与一个叫“人造传说计划”的实验项目相关，实验目的是通过将宝可病毒与宝可梦的躯体结合，不断突破常规宝可梦的力量极限，直到人为地创造出传说中的宝可梦！）
小鹿面色不变。
“那么，代价呢？”
（代价便是……这些植入体内的宝可病毒会不断侵蚀替换宿主的身体，直到属于宿主的部分彻底消失。）、
少女点了点头。
“这就是达克莱伊说你终将成为祂的同类的意思……如果宝可病毒将宿主完全替换的话，会发生什么？真的成为传说中的宝可梦吗？”
伊法摇了摇头。
（不全对，也许是全新的传说宝可梦，也许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形状，但确实拥有传说宝可梦力量的怪物……但无论如何，原宿主的意识不一定能幸存。）
伊法的用词非常严谨，小鹿的身体明显绷紧起来。
“你现在的进度呢！”
伊法坦然地伸出手。
（百分之六十三，也就是说我的身体中已经有超过六成的部位由宝可病毒构成，这给我带来的强大的自愈能力和全方位的巨大增幅。）
听到那个数字时，少女的瞳孔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颤抖，视线的焦距濒临涣散。
但很快，恢复过来的小鹿强行维持着平静地继续问道。
“明知道代价如此高昂，为什么还要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
伊法深深地注视着少女年轻的脸庞，顷刻间，无尽的深沉苦涩与悲伤压得小鹿喘不过气来，她仿佛能从对方深红色的眸子中窥见那灰色生命的一角。
（因为我别无选择。）
（如果没有进行实验，我早就在多年前死去，不可能有报仇的机会，不可能有遇到你的机会，不可能有完成愿望的机会。）
伊法收回了眼神，小鹿顿时回过神来，方才的感触宛如错觉，眼前还是永远冷静永远强大的同伴。
“那……补救的措施呢？”
自然是几乎不存在的。
伊法淡然地开口：
（如果能探明宝可病毒的真相，也许能从源头下手，终止病毒的转化进程。）
这是那只艾路雷朵研究员提出过的一个猜测。
那时的托特显得很庆幸，因为这种方案的可能性约等于朝天上丢颗宝可梦球成功收服裂空坐，毫无道德可言的艾路雷朵自然是希望能亲眼目睹百分百结合的场景。
“那好，我明白了！”
少女的任务表中又添了一行。
“那……我想亲眼见见伊法你奉献的地方，宝可梦组成的联盟，肯定也有自己的基地吧？”
（可以，近期我就会带你去本部看看。）
这对于伊法而言不是难事。
（还有吗？）
小鹿本能地张了张口，她想问的问题远不止这些……但少女很明智停止了继续追问。
“就这样吧……”
她不可能一口气吃成胖子，更多的问题，等到了合适的处境下再问也无妨。
至少，伊法已经不再许多事都瞒着她了。
小鹿叹了口气，从随身的背包中拿出笔记本电脑，坐在钢琴凳上敲打起键盘。
（你的基金会吗？）
伊法眼眸微闪。
“是啊！联盟大会结束，scp基金会是时候启动了，至少得先搭出一个雏形……”
小鹿埋头答道。
（不是叫新人训练家困难资助基金会吗？）
少女的取名能力让伊法眼角一抽。
“这样更酷！能够吸引更多人的兴趣~”
小鹿抬起头，笑着比了个耶，但很快脸色又垮了下来。
“需要好多好多的钱，好多好多的人脉……也许，魔女真的要参加商业活动了。”
伊法来到少女的身边坐下。
（只要不接受赞助，不将自己的身份和名字出售出去，只是为了帮助更多的新人训练家而参与商业活动汇集资金……这并不会导致魔女的人设坍塌。）
小鹿苦着脸。
“但我上哪找合适的合作方？”
伊法轻笑着打了个响指，洛托姆游戏机自行飞出。
（既然我们之间的合作已经进入下一阶段了，那我对合作方的支持自然也会升级！）
原本死气沉沉的洛托姆游戏机屏幕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活灵活现的卡通五官，元气满满地喊道：
“僚机！随时愿意为您服务！首席大人！”
小鹿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洛托姆游戏机。
“这玩意不是仿制品吗？”
（现在它是真正的洛托姆游戏机了。正式认识一下，这是我的联络员，僚机。）
伊法话音刚落，无数页面在洛托姆游戏机的屏幕上闪过，全部是少女的公开账号和邮箱接收的各种邀请……不久后，僚机元气满满的声音再度响起。
“筛选完毕！符合合作对象要求的请求共有两大类，一部分属于公开活动，一部分属于私密交换……”
小鹿皱起眉头。
“私密交换？”
僚机很快掷地有声地答道：
“包括私人教练，代练宝可梦，宝可梦限时交换，以及借取合作对象队伍中各位成员的遗传基因，其中指向首席大人的……”
（闭嘴！）
伊法感觉自己拳头都硬了。
僚机有很强的表现欲，估计是憋坏了想要在正式亮相时展示一番，什么都敢往外说。
宜船机音……
这一超前的词语划过某未成年少女的脑海。
（私密交换的内容全部略过！）
伊法强硬道。
心灵感应的内容不会外传，沙奈朵身边的少女歪了歪头，还没听清楚刚刚洛托姆说了什么对方就突然闭嘴了。
这确实是训练家圈子不得不品的一环……
总有一些训练家团体，或是俱乐部或是家族，会热衷于交换强大训练家手中的成型宝可梦，如果不行就退而求其次，求取这些宝可梦遗传基因。
这很显然不是适合小鹿接触的内容。
“关于公开活动，接下来最合适的是十天后将在成都地区举行的春季龙王杯，那边的举办方邀请合作对象前去成为特邀嘉宾参赛！”
伊法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女。
（这个合适。）
小鹿赞许地点头。
“那，僚机，替我表明合作意愿！”
洛托姆游戏机露出了一个卡通的笑脸。
“很高兴为您服务！首席大人钦定的合作对象！”
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后，僚机识趣地回到背包当中，装成一个普通的，仿制的洛托姆电器。
接下来的目标已经明确，的旅行，她将走上的是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
排练室中再度陷入沉寂。
伊法望着欲言又止的同伴，无奈地苦笑一声。
（我们之间有必要这么生分吗？）
仿佛压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被卸掉，小鹿浑身一软，前所未有地感到身心如此舒畅。
窗外是无星的夜，少女侧过身靠在沙奈朵的肩头，漆黑的瞳孔茫然地朝向前方，飘忽不定地低吟道：
“你对我真的很重要……”
伊法眼神不变，表情平静地轻声回答。
（你对我也同样重要。）
说完，沙奈朵站起身，向少女伸出手。
（该回去了，排练房不适合过夜。）
抓住同伴伸处的手，小鹿的心脏酸楚地一颤。
不只是源于伊法说出的话……
也是因为，对方又没有将真相说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