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谁都没有料到。
军中的人都是血气方刚,无论是浑屠还是伏飞,都只是因为看到地上那些面目全非的袍泽尸体,心头有些发堵。
一想到地上那一滩滩变成肉泥的兄弟,都是因李陵而死。
李陵这个关系户,却因此从一个刺史的亲兵队长,一跃成为了河西都督长史,一路上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
他们也只是打算揍李陵一顿出出气罢了,没有真想杀了李陵。
别说李陵如今已经是河西都督长史,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杀了会被以谋反的罪名被诛九族。
就算李陵还只是刺史的亲兵队长,凉州刺史董川的义子,他们也不敢真杀了李陵。
四周的将士们静默无声,方才还充满愤怒的眼神渐渐有了一些变化。
从最开始的厌恶和愤恨,开始逐渐变得有些复杂。
伏飞粗糙的手掌摩挲着鞭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李陵背对着伏飞,怒喝道:“还愣着干嘛?你是想违抗军令吗?真当我不敢斩你?”
伏飞咬了咬牙,面色一狠,狠狠一鞭子抽了出去。
"啪!"
第一鞭重重落下,在李陵背上撕开一道血痕。
火辣辣的疼痛从背后传来,李陵肌肉猛地绷紧,咬着牙怒骂。
“你他娘的是没吃饭吗?”
“还是说你就是个只敢教唆别人,却不敢亲自动手的没种的卵蛋,担心我日后会找你秋后算账?”
“你刚刚那股子恨不得煽动哗变,杀了老子的狠劲呢。”
“站着不动给你打,你都挥不动鞭子,你还当什么兵,滚回去吃你婆娘的奶去吧。”
一个关系户,从编外辅警队队长,一跃成了封疆大吏。
还是踩着眼前这些人袍泽兄弟的尸体上去的。
要是不付出点什么,怎么能让这些人心服。
要是不能趁着回到凉州之前,在军中建立一些威望,收拢一些属于自己的班底,回去怎么跟那位好义父斗。
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扛上三百鞭问题应该不大。
自己现在除了河西都督长史这个官职以外,一无所有。
意味着只要他们肯跟着自己,他们就会成为自己的核心班底,成为自己的心腹,他们的未来将会前途无量。
自领的这一顿鞭子,是自己爱兵如子,重情重义的态度。
有这两点加起来,不信收服不了眼前的这些人。
伏飞被这一骂,眼中凶光暴涨,额头青筋暴起。
"啪!"
血珠飞溅,落在周围的黄土上。
鞭梢在李陵背上撕开一道血痕,鲜血瞬间涌出,顺着脊背流下。
周围的将士们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方才还愤愤不平的眼神,此刻都开始变得复杂了起来。
第三鞭、第四鞭……鞭声如雷,在寂静的峡谷中格外刺耳。
李陵的背上很快血肉模糊,但他始终挺直腰杆,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打到第三十鞭时,李陵的背上已经血肉模糊。
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了裤腰,在脚下积成一小滩暗红。
这一顿鞭罚,令周围的将士们无不暗自折服。
伏飞眼神复杂地看着李陵赤裸的上身,那上面布满纵横交错的伤口,一把丢下手中的鞭子,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将军就当末将是个没种的卵蛋,担心将军日后会跟末将秋后算账吧。”
“马承说得没错,将军本就是奉命行事,兄弟们的死跟将军无关,肯请将军免了责罚。”
“恳请将军免去责罚。”浑屠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马承红着眼眶上前,单膝跪地抱拳:“恳请将军免去责罚。”
有了这三人的带头,如同打开了某种闸门,周围的将士们一个接一个跪了下来。
那些方才还怒目而视的汉子们,此刻眼中都噙着泪水。
“恳请将军免去责罚。”
“恳请将军免去责罚......”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在这荒凉的峡谷上空回荡。
李陵缓缓转身,每动一下都牵动背上的伤口,人不知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看着跪满一地的将士,目光落到了跪在面前的伏飞身上,轻轻踢了他一脚,笑骂道:“你他娘的也不知道下手轻点,以后老子非得给你小鞋穿不可。”
“还有你浑屠,你打老子也就罢了,你他娘的还专门朝着老子的脸招呼。”
“老子的这张俊脸要是被你打毁容了,日后娶不到婆娘,老子就抢你的婆娘。”
伏飞抬起头,那张粗犷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却也跟着咧嘴笑了起来:"将军要给末将穿小鞋,末将认了!"
浑屠抹了把脸,讪笑了两声:"将军日后要是娶不到婆娘,末将把婆娘让给将军就是。"
这话引得周围将士哄然大笑,方才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李陵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强撑着笑骂道:"这可是你说的,大伙都听着呢,到时候你可别反悔。"
马承连忙上前搀扶,却被李陵摆手拒绝。
他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向那一滩滩血肉,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将士们自发地让开一条路,目光中满是敬重。
李陵望着山道上那一滩滩暗红色的血肉,深吸了一口气:“马承听令!”
“末将在!”马承应了一声。
“收敛兄弟们的遗骸......就地安葬,送兄弟们一程。”
“末将领命!”
马承抱拳令命,匆匆而去......
夕阳如血,染红了西北荒原的每一道沟壑。
凛冽的狂风卷着沙砾,在峡谷中呜咽盘旋,仿佛在为逝去的英魂唱响挽歌。
一捧捧黄土洒落,渐渐掩埋了那一堆堆模糊的血肉。
有些尸骨已经无法辨认,只能根据残破的甲胄和身份牌判断身份。
马承带着人小心翼翼地收敛着,每埋下一处,就在坟前插上一柄死者生前的佩刀。
眼望着往日里朝夕相处的兄弟,变成了一滩滩的肉泥被黄土掩盖。
数千将士哗啦啦地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老张啊......"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兵突然扑倒在最新垒起的坟前,粗糙的手掌死死抓着黄土,"说好回去一起喝你闺女出嫁酒的......"
浑屠跪在最前面,这个平日最是桀骜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李陵伸手接过马承递来的酒囊,将里面的烈酒缓缓洒在坟前。
"兄弟们......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