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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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舟握着缰绳的手指一怔,闻言蹙眉道:
你胡说什么,阿念爱我如命,何况这婚约是她求了我九十九次才得来的。
她怎么会轻易放弃
似是想起什么,他紧皱的眉头又松开,笑道:
我知道了,这肯定是阿念为了故意报复我推迟成婚,故意让你告诉我的。
不、不是这样的,江圣女今日要嫁的其实是......
谢云舟不耐烦地挥手:
好了好了,耽搁了吉时,你可承担得起!
想到阿念换上婚服,娇媚动人的模样,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夹紧马腹,率先冲了出去。
中途遇上堵路,派人去打听才知前面是一对婚嫁车队,远远看去红妆十里,华丽威仪。
今日正是摄政王大婚,普天同庆,我们也凑上前沾沾喜气去!
真是令人好生艳羡,听闻摄政王性情暴戾,但容貌俊朗是个不可多求的单身贵胄。
就是啊,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小姐,这么有福气嫁给了他!
谢云舟微蹙眉头,心里竟隐隐有些不安。
皇叔今日也娶亲吗怎么会这么巧
仪仗队伍离得愈来愈近,他不经意一扫,当即怔愣住了。
马车奢华不已,上面的标志确实是摄政王府的图案,规格也是按照最高等级的王妃设置的。
他心中莫名不安,又想到阿念焦急委屈的模样。
该死的,过去晚了她不会又要哭鼻子吧。
正想上前行个通融,借个小道。
一阵风轻轻吹过,帘子翻飞,他不经意地正好与我对视上。
只一眼,他当即面色煞白。
阿、阿念你怎么在这!
他翻身下马,不由分说地攥起我的手腕:
错了,全错了!你上错花轿了,这是去往摄政王府的。
你快跟我下车,回头我再跟王叔去解释!
可他拉了半天,身后的人却纹丝不动,我平静道:
没有弄错,就是去摄政王府的。
谢云舟脑袋嗡嗡,怔愣在原地,嗫嚅几下嘴唇才勉强发出声音: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要嫁的人是摄政王,不是你!
够了!他疲惫地捏捏眉骨,语气带着诱哄。
我知道你对先前推迟婚事有所不满,可大喜的日子,我们不能误了吉时,阿念你回去我再同你好好解释。
周围人头攒动,围观的平民百姓将路堵得水泄不通。
哎哟,我怎么有些看不明白,九皇子不是早就和他寡嫂好上了么,怎么今日又来抢摄政王的亲
说起来这两人还是亲叔侄呢,两男争一女还真是刺激!
谢云舟哪里这般被人编排过,耳朵都染上一层薄红,气恼地将我的手腕抓得更紧了。
阿念你闹够了没有,快跟我回去吧!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这人还真是奇怪,宁愿相信是我上错了花轿,也不愿相信我心里是真没有他了。
侍女看不下去了,挡在我面前:
王爷您可能不知,您二人的定亲信物,我家圣女都早已退掉了。
谢云舟猛然撒了手,后退着踉跄一步:
我怎么不知阿念,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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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您带苏夫人去赏花宴那天,贵妃娘娘早就不看好这段婚事,当场就同意了。
脑海里蓦然浮现那日他冲进母亲宫殿的场面,当时他没想到阿念也会来很是慌张,哪里还注意到这些细节。
他死死握紧拳,哪怕那日他多看一眼,他和阿念的结局说不定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他眸光刺痛,嗓音喑哑,近乎哀求地道:
阿念,我不同意,你先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话音一转,语气急切道:
你知不知道皇叔性情暴戾,根本不是你的良配......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不急不缓的声音,不怒自威。
我的好侄儿,你是在说本王吗
顷刻间,周围一片倒抽凉气声,纷纷整齐地跪倒。
天哪,摄政王怎么亲自过来了
玉面阎罗的称号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这周身气度不知能甩九皇子几条街了。
谢云舟浑身颤抖。
他生平最怕的就是这位小皇叔,明明他大不了自己几岁,可他十二岁就敢单枪匹马上战场。
能力胆识皆过人,若不是无心皇位,想做个闲散王爷,如今天下在谁手中还犹未可知。
他僵硬地扭回脖子,吓得大气不敢出。
皇、皇叔,都是误会一场,您怎么来了
谢林辰冷嗤一声,既然是误会,那就赶紧滚吧!
他掏出帕子仔细擦拭着我手腕被他碰过的地方,柔声问道:
还疼不疼
我摇了摇头,手腕被他碰过的地方却隐隐发烫。
他倒是不似传闻中的性情乖张,反倒温柔细心。
他体贴地将花轿帘子放下,重新骑上高头骏马,终于舍得分给谢云舟一个眼神。
还不快滚
下次见面,记得向阿念行礼,称她皇婶。
花轿内的我忍俊不禁,之前受的闷气一扫而空。
谢云舟目露不甘,死死盯着我的方向,可谢林辰一个眼神轻扫,他最终隐忍地让了道。
热闹的奏乐继续,花轿起步,我也重新披上红盖头。
谢云舟失魂落魄地看着姜念的背影,周围的议论声猝然传进他耳中。
哎哟,你们说这九皇子是不是专挑人妻下手啊先是看上自己寡嫂,又主意打到皇婶身上。
还真是可笑!像他这样独特癖好的还真是少见啊哈哈哈
他脸色血色尽褪,气得浑身颤抖,那些人见状不对纷纷住嘴,慌忙做鸟散状。
侍卫气不过正要去追,他伸手拦下了。
算了,和这群刁民见识什么。
看着马头上捆绑的红绫,他只觉分外可笑,正想一把扯下,却被急匆匆赶来的亲信拦住。
不可啊王爷,贵妃娘娘还在等着您成婚呢!
成婚阿念都走了还怎么成。
他眸底闪过自嘲,突然想到一件事,困惑开口:
母亲不是为我亲自退的婚吗怎么还会在那等着
亲信小心翼翼地睨了眼他的神色,支支吾吾道:
其实今日要与您成婚的是您的寡嫂,娘娘刚才还派人来催,说新娘子已经等不及了。
放肆!谢云舟胸前剧烈起伏,只觉一口气堵在其中不上不下的。
苏禾算个什么东西,她也配跟本王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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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念临走前的决绝和不在意又涌进脑海。
他指甲死死掐进掌心,血肉模糊一片,抵不上胸口半分疼痛。
其实从那时候就能初见端倪,可怪他太过狂妄自大,硬是笃定了阿念离不开自己。
想起苏禾,他几乎一瞬间就明白过来,退婚肯定是她联合母亲做的局。
若不是恰好撞见阿念出嫁的仪仗,他恐怕直到礼成入洞房,才会得知与他成婚的根本不是阿念!
内心的愤怒驱动他狂夹马腹,径直回府。
苏禾果然安安静静地坐在花轿里,等着他迎娶。
谢云舟勾唇冷笑,没想到戏还做得挺逼真。
他不由分说地拽住她的手腕,不顾满堂宾客的惊呼,一把将她扯下来。
苏禾惊呼,模仿江念的腔调,委屈道:云舟,你怎么这样粗暴都把我扯痛了。
许贵妃也在丫鬟的搀扶下,匆匆追出来,斥责道:
云舟,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疯!我不是已经让你如愿娶到江念了吗你还有什么不满!
提起阿念,谢云舟的眸底又是一片黯然。
他讥讽地一把揭掉苏禾的红盖头,生平第一次忤逆贵妃:
母亲,您让我娶的,当真是阿念吗
满堂宾客瞬间哗然。
九皇子怎么满脸怒容,倒像是被人骗了婚啊。
估计是得知心上人已经嫁给摄政王了吧。
欸我怎么有些看不明白了,前段时日不是还在传他和寡嫂情比金坚,圣女才是爬床的娼妓么
许贵妃脸上难堪地厉害,低声训斥道:
逆子,你还不快把阿禾扶起来,是江念那女人主动找本宫退的婚,她如今已经嫁了人。
本宫劝你赶快死了那条心,和阿禾成婚,只有她才是你的良配。
良配谢云舟反复咀嚼着两个字,突然低笑出声。
他蓦然猩红眼眶,语气坚定:不,就算阿念嫁人我此生也绝不会另娶,我、我要把她追回来
啪地一声,他的脸狠狠侧歪到一边。
本宫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若以后还想有点脸面,在京城立足,今日就乖乖成婚!
她挥了下手,当即有四名侍卫上前按住他。
谢云舟红了眼,厌恶地瞪了眼旁边已然吓得发愣的苏禾。
好啊,让我成婚也可以,但是我身体不适,恐怕要委屈寡嫂和公鸡拜堂了。
他故意咬死寡嫂二字,苏禾的脸色一下就煞白。
指甲死死嵌进掌心,她红着眼正要气愤开口,谢云舟却突然低笑出声,在她耳边悄声道:
等你嫁过来,我也不会让你享一天的王妃待遇。
我会日日让你干最粗鄙的活当,你的孩子也不会转入王府名下,我会把他迁入皇兄那脉的玉碟,让他永生永世不能喊我父亲。
苏禾脑袋嗡嗡的,一屁股瘫坐在地。
完了,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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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盖头被挑开时,眼前人的身影逐渐和记忆里的重合。
对上他那双含笑的星眸,我的呼吸不觉急促几分,脸热地通红慌忙低下头。
脑海又涌进三年前的记忆,他胜仗回朝,万民欢呼,好不威武。
他骑着高头骏马,和我擦肩而过时,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圣女,你可愿嫁给本王
我怔在原地,呆愣地问为什么,他意有所指地看着身后的瓜果掷车,似乎头疼不已:
本王需要一个挡桃花的王妃。
那时的我,一心扑在谢云舟身上,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当初送出那封信时,我也忐忑不安,谢林辰的回信却是利落爽快。
他送来的十箱聘礼千金难求,迎娶的仪仗也丝毫不敷衍。
我不是三岁孩童,捏紧了手指,问他:
王爷,你想娶的人,为何偏偏是我
谢林辰递来交杯酒的动作一顿,似是低笑着叹息一声。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王妃的眼睛啊。
小没良心的,你真把我忘了
在他的回忆下,我逐渐认出他竟是我儿时的玩伴哥哥。
先皇隐瞒身份带他去南疆军营历练,那时我的父母也并未双亡。
历练艰苦,他时常向我倾诉,我成了他唯一的朋友。
他临走前曾说有缘再会,没想到一别再见竟是这么多年。
宫里一直有个传闻,说本王有心上人。
头顶蓦然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我低着头,心跳如擂。
是你。
他纤长的眼睫颤了颤,自嘲地勾了下唇。
若是阿念不愿意,本王只当你是来挡桃花的。
他眼神暗淡,转身要走,我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他的衣角。
他眸底激动,不给我丝毫犹豫时间,隐忍地吻了过来。
翌日进宫谢恩,这桩婚事还是当今圣上亲自批准的。
出来正好撞见失魂落魄的谢云舟,他身后还远远跟着苏禾。
见到我,他本来黯然的眸底亮了亮,可视线落在我和谢林辰交握的双手时,又划过一股嫉妒。
阿念,你可真的想好了
我不信过去你那么爱我,昨晚没有半分动摇。
他勉强地挤出一抹笑,近乎哀求地看着我:
只要你现在回到我身边,之前的我都不计较了好不好
视线蓦然被挡住,身形颀长的谢林辰牢牢遮住我的视线。
他语气不虞,阴沉着脸:
皇侄,看来上次本王吩咐的你全忘了。
你身为皇子,却行为不端,屡次出言挑衅皇婶,今日我必定要让你涨涨记性!
谢云舟苍白了脸,他皇叔玉面阎罗的称号不是白来的,他怎么就忘了这茬儿。
可想到阿念,他的拳头就又紧了紧,隐忍地抿着唇。
来人——
我轻轻拽住谢林辰的衣角,拦下了他。
谢云舟脸色一喜,脱口而出:阿念,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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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专心拉住谢林辰的手,扫了眼不远处上朝的大臣们。
阿宸,想对付他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不差这一次。
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坏了你在诸位大臣心中的名声可就不值当了。
谢云舟脸上神情瞬间凝固,喉结上下滚动却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艰难地扯出一抹苦笑。
皇叔,能不能让我和阿、皇婶单独说两句话
谢林辰警告地瞪他一眼,又冷哼道:
待会我还要陪你皇婶去逛庙会,留给皇侄你的时间可不多。
我忍俊不禁,他向来冷静自持,倒还是第一次见他吃醋的模样。
直到他走远,我才缓缓收回目光。
谢云舟心中又是一阵钝痛,他迫切看着我:
阿念,我真的知道错了,难道你真忘了我们过去的那些山盟海誓,舍得抛下我
他想起什么似得,眸底亮了亮:
我知道了,你还在介怀之前的事对不对
我心中从来都只有你,昨日的婚事若不是母亲硬逼,我绝不会和苏禾那个贱人成婚。你放心,你回来后我把她们母子全都赶出去,往后只有你一人好不好
啪地一声,我甩了甩手腕,毫不怜惜地冷笑了声。
谢云舟,你还真是恶心,过去我看上你还真是瞎了眼。
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便是当初救你!
他怔愣了下,突然低笑出声,笑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他神色癫狂,猛然攥住我的手腕:阿念,你不会以为皇叔是真心爱你的吧!他从前有个心上人你可知道
若不是谢林辰告诉过我,恐怕今日还真着了他的套。
我厌恶地将他甩开,身前突然多出一道身影。
苏禾抱着孩子,如临大敌地挡在我面前。
过去弱不禁风的伪装不再,她宛如泼妇骂街地指着我:
江念你还要不要脸,都嫁人了还缠着别人丈夫!
不远处的大臣们指指点点,谢云舟隐忍地拦住她:够了,这里不是让你泼妇闹街的地方!
苏禾的脸色瞬间苍白,眸底划过刺痛。
云舟,你夸我最多的便是贤良淑德,如今你竟骂我是泼妇。
怀中的孩子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苏禾极力忍住心酸,哀求地看向他:
就算你厌恶我,可孩子总算是无辜的,你是他的亲生爹爹,看看他好不好
谢云舟额上青筋跳动了下,提起这个,他就恨不得撕碎她。
这孩子怎样来的你很清楚,若不是当初你百般引诱我,我何至于跟阿念走到这种地步。
他对怀中婴孩也再无半点怜惜,厌恶地道:
你若连个孩子也哄不好,我不介意去母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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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禾瘫倒在地,她心灰意冷地笑出声,又想起昨日他说的那番话来。
既然你这么绝情,我也不必再跟你留颜面。
过往的大臣们都听着,我当初生下的遗腹子,其实是九皇子的种,他皇兄尸骨未寒,就同我搅合在了一起。
大臣们眸光异样,三三两两讨论起来。
谢云舟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扑上去捂住她的嘴:
你这疯女人,胡说些什么......
我厌恶地摇了摇头,趁机拉着谢林辰走远。
回去后他没有带我去逛庙会,反而带我来到一处仙气缭绕的树林。
我不解问他,他默不作声。
直到鹤发老翁迎上来问诊,我才明白过来。
原来他是久不出山的药老,被谢林辰的情谊打动,方才破例为我医治清除蛊毒。
姑娘你这病本来无碍,可惜拖的有些久。
但也无妨,圆房过后只要喝上三天老夫配的药,便能保证你彻底无虞。
我猝然红了眼眶,重重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我问谢林辰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他宠溺地勾唇,宽慰我安心养病即可,半句不提为我求医的艰难。
原来困扰我许久的蛊毒,只要三天便能治好。
从前蛊毒每次发作,都宛如钻心噬骨般疼痛,谢云舟用甜言蜜语安慰着我,却转身去找苏禾。
谢林辰嘴上半点不提,却默默为我打点好了一切。
回去的路上,早上谢云舟和苏禾狗咬狗的事,民间都传开了。
皇上大怒,不仅将谢云舟禁足三年,连带着许贵妃也连降三级,受了冷落。
为避民间丑闻,他当场下令将苏禾贬为庶人,又将他们的孩子纳入谢云舟亡兄的宗室玉碟。
最后一次见到谢云舟,是他来向我告别。
边疆战事吃紧,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他看着我和谢林辰的亲密举动痛悔不已,悔得肠子都青了。
阿念,你再等等我,至多三年,等我建功立业回来,我风风光光地重新娶你。
我轻嗤一声,冷笑道:
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叫你的。
就算你凯旋归来,战功赫赫,也照样只会是我的皇侄。
谢云舟眼底暗沉,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他哑声把话说完。
阿念,你对我好狠的心,至少给我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好不好
这次没等我开口,谢林辰就站起身,他比谢云舟还要高上大半个头。
他语气轻蔑,警告道:
这是本王最后一次容忍你。
你再起这样的心思,本王不介意直接告诉圣上,让你此生驻守边关。
他抿紧了唇,深深望了我一眼,似乎要把我刻在脑海里。
谢云舟离开后,我终于松了口气,和谢林辰过上了神仙眷侣的生活。
两年后我肚子逐渐显怀,恰好赶上班师回朝的日子。
谢云舟本就受了暗伤,听到谢林辰刻意给他送去的消息后,没过多久就郁郁而终。
至此过往的恩怨情仇,皆烟消云散。
而我大好的余生,才刚拉开帷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