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宗泽忽然一拍桌,声音低沉却透着罕见的激赏。
官家今日之言,老夫佩服!
李纲也缓缓站起身,拱手躬身道:官家有此远见,实乃社稷之幸。
这话掷地有声,殿中气氛一下轻快了几分。
赵恒微微颔首,眼中却没有多少得意,反而更添了几分沉稳。
宗泽盯着他,眸中有光微微闪烁。
这小子......真的厉害。
若他真能走到那一步......也许,未必不是大宋之幸。
赵恒见两人神色,便知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表面一派轻松,实则心中却清楚得很。
迁都,不是简单的地理问题。
赵恒收敛了眸中的光,语气温和道:迁都一事,朕不急行。
待屯田初成,兵马可动,仓廪稍实,再择良机宣诏。
宗泽点点头,罕见地露出一丝赞同之色:此策周全。
李纲拱手道:臣愿从命,辅官家成此大业。
赵恒含笑点头。
好。他说,有二位在,朕,心安。
宗泽与李纲拱手,再拜,齐声应下。
臣等,誓死追随官家!
赵恒微微颔首,没有多说废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去各司其职。
宗泽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便走。
御书房再次归于寂静,只余赵恒独自一人站在空荡的殿中。
许久,他才慢慢在龙椅前坐下,头靠着椅背,仰望着雕龙画凤的天顶。
心中,却是波涛暗涌。
迁都,只是第一步。
更大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北方,金兵盘踞汴梁,太上皇与钦宗仍是阶下囚。
中原州郡残破,百姓流离失所,义军虽有,却散而不聚,难成气候。
南方,临安虽存,可国库空虚,粮仓半废,文臣怯懦,武将骄横。
更不用说朝堂之上,暗流涌动,赵构那边早已开始筹谋反扑。
整个大宋,表面尚能维持一天太平,实则风雨欲来,随时都可能塌陷。
更何况,他连自己都不是赵恒。
真正的赵恒......早已在北地金营中生死未卜。
而他,只是个替身,是宗泽一手推上来的,半真半假的皇帝。
他知道,宗泽扶持他,不是因为信他。
只是为了保住一点点希望。
一个......至少还能站得住说话的皇帝。
赵恒嘴角勾了勾,笑意却带着点苦涩。
他明白得很。
眼下的局面,不是靠几句豪言壮语就能逆转的。
即便迁都建康成功,即便南地屯田得手,北地也依旧是金兵肆虐,朝中依旧有人想着议和求生。
想真正让大宋再起,只能一边以民为本,一边操练兵马,同时还得想办法——
等机会。
等金人犯错,等中原有变,等天下人心思动。
而在那之前,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尽人事,听天命。
赵恒慢慢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外头的天已经全黑了,远处宫墙上点起了灯,照得影子斑驳陆离。
他负手而立,望着那一盏盏灯火,眸中光影起伏。
忽然,他低声笑了一声,自语。
赵恒也好,假赵恒也罢。
只要这身龙袍还在,只要这口气还在——
这天下,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赵恒站在窗前,静静凝望着夜色中晃动的灯火,心中一片清明。
良久,他转身,走回案前。
提笔,蘸墨。
指尖微顿,他却没有任何犹豫,挥笔如风,在宣纸上落下一道道锋锐而有力的字迹。
【诏曰——】
【靖康之变,国耻未雪,二圣北狩,宫闱蒙辱。】
【朕继位以来,痛心疾首,誓以一身报国,誓不与金人并天!】
【凡我大宋子民,皆当知此仇!】
【靖康之耻,不共戴天!】
【金贼未灭,国门不闭;皇室未复,天下不宁。】
【百官将士,当励精图治,布衣百姓,当共扶社稷。】
【有志之士,可举义旗于中原,朕当亲帅大军,誓扫金贼,还我河山!】
落笔。
赵恒手中微颤,却没有停歇。
他抬手拂过印玺,重重盖下。
朱红大印落在那行行墨字之上,如血如火,昭告天下!
这一刻,他知道,这份诏书一旦发出,就再无回头路。
无论真假,
无论成败,
从这一刻起,
赵恒,真正地将自己绑在了这座风雨飘摇的大宋身上。
——不死,不休。
......
三日后。
京城之外,千里奔袭。
赵恒的诏令,化作千万道快马,飞向各地州府。
同时,大理寺、户部、兵部三司联名颁布文告,于市井乡村张榜昭示。
几乎在一夜之间,原本死气沉沉、暮气蔓延的大宋各地,忽然炸开了。
城东。
集市上,挤满了人。
老布衣们踮着脚,推搡着往告示前挤。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拄着拐杖,颤巍巍念着告示上的字。
念到后宫蒙辱时,声音一顿。
周围的人都听见了,呼吸仿佛一瞬凝滞。
陛下差点被金贼掳去,太上皇亦在敌营受辱,后妃宫女,尽数沦为金人之辱——
念到这里,老头的声音已经哽咽。
畜生啊!
畜生不如!
俺们大宋的官家......都被金狗欺负成这样了
人群炸开了。
骂声、咒声,像潮水般涌动。
原本冷冷清清的市井,一下子燥热起来。
有汉子握紧了拳头,指骨发白。
有老妇人哭着跪地,朝北而拜,泣不成声。
还有一些青壮年,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欺我大宋无人
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他娘的,早晚要把这血债讨回来!
老子以前跟过兵,虽说打过败仗,可这一回,要是真有得打,我还愿意扛起刀去拼命!
另一边,两个粗布汉子蹲在墙角抽旱烟,听到这话,一齐站了起来。
义军么那就该招兵了。
俺家那口子还能挖渠修田,我这条腿没断,就能上阵杀贼。
与此同时,距离临安三千里之外的北地金营。
朔风如刀,草原上卷起黄沙,一片荒寒。
金营主帐中,烛火明亮。
完颜宗翰倚坐在案前,手中正把玩着一卷竹简。那竹简纸张不是金国风制,而是大宋内纸。
他瞥了一眼,冷哼一声,将它甩在桌上。
靖康之耻,不共戴天
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