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老周的话狠狠刺破了她维持半个月的镇定。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
离......离婚谁跟你说我们离婚了杜明哲他胡说八道什么！
他没胡说啊,老周的语气透着无辜,
前几天他找我喝酒,醉醺醺地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塞给我。
让我帮忙送法院。当时他还说......老周顿了顿,
说终于解脱了,让我赶紧给他介绍对象。
解脱苏晚晴猛地提高音量,几乎是吼出来,
他说解脱杜明哲他凭什么说解脱！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办公椅上。
顾彦辰连忙上前扶她,却被她一把挥开。
老周,你告诉我,他现在到底在哪儿！
回老家了吧,老周含糊道,说是回去陪陪父母。
苏晚晴立刻翻出我的号码拨号,听筒里却只传来冰冷的忙音。
她早就被我拉黑了。
她又打给我的父母,接电话的是保姆,
先生太太去乡下探亲了,杜先生没回来过。
整整三天,苏晚晴像疯了一样联系所有认识我的人。
得到的答复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他说不想被打扰。
最后她不得不再次拨通老周的电话,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求：
老周,算我求你,帮我打个电话给明哲,就说我......我有急事找他。
老周拗不过她,只好拨通我的号码。
我接起时,立刻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自然：
明哲啊,你......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勾了勾嘴角,故意提高音量。
确保电话那头可能存在的旁听者能听见：
老周怎么了不是说好了今天给我介绍对象吗
对方姑娘照片发我看看啊,别像上次似的,找个跟苏晚晴长得像的,我看见就犯恶心。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死寂,随即传来苏晚晴压抑的抽气声。
老周慌忙打圆场：哎哎,着什么急啊,我这不是先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嘛......
有空啊,我打断他,语气轻松,
我现在在海南呢,这边阳光好,沙滩美女也多。
要不你把姑娘约到这儿来就当旅游相亲了。
海南苏晚晴的声音突然从老周那边抢过电话,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
杜明哲！你真的在海南你去那儿干什么！
我慢悠悠地靠在青旅的窗边,看着楼下穿着比基尼走过的女孩,故意笑出声：
当然是玩啊。苏总,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我去哪儿、干什么,好像不用跟你汇报吧
没关系她像是被这个词刺激到,
杜明哲你别忘了,离婚协议还没正式生效！你现在就跟别的女人搞在一起,你对得起我吗
对得起我低笑一声,苏晚晴,你跟顾彦辰在酒店出双入对的时候,想过对得起我吗
你把我当狗一样呼来喝去的时候,想过对得起我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我听见她压抑的哭泣声,还有顾彦辰模糊的劝慰声。
杜明哲,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你回来好不好我们......我们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看着远处的海平面,语气平静,
苏晚晴,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说完,我挂断电话。
5、
我靠在青旅的窗边,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
海风吹散了最后一丝滞留在胸腔的郁结。
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上苏晚晴的名字。
那个曾经被我设为星标的联系人,如今只觉得陌生。
不必再盯着她的朋友圈揣测她的情绪。
不必再为她一句无心的话辗转反侧。
这种不必为谁而活的轻松感,真是久违了。
想起刚认识苏晚晴的时候,她眼里全是顾彦辰的影子。
我们在大学社团活动遇见,她总追着顾彦辰问摄影技巧。
笔记本里夹着顾彦辰随手画的速写。
我那时像个蹩脚的舔狗,替她占座、帮她写论文。
我总以为无下限的好能焐热石头。
直到顾彦辰出国那年,她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
她抓着我的手腕哭着说：杜明哲,我们在一起吧。
我欣喜若狂,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
却没想过那只是她赌气顾彦辰远走的权宜之计。
后来她创业,我辞掉稳定工作给她当免费劳力。
她应酬晚归,我无论多晚都开车去接。
她随口提的喜好,我跑遍全城也要满足。
可我的好成了理所当然。
顾彦辰一个电话,她能推掉和我的纪念日。
顾彦辰一句抱怨,她能把我精心准备的晚餐倒进垃圾桶。
直到在高尔夫球场看见那一幕,我才彻底醒悟。
有些喜欢从一开始就是错位的。
在海南玩了半个月,我给父母打了电话。
妈,我带你们去旅游吧。
父亲在旁边咳嗽了两声：忙就别折腾,我们在家挺好。
可我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期待。
以前总说等苏晚晴不忙了、等她项目结束、等她出差回来...就带二老去旅游。
一等就是三年,承诺成了空头支票。
这次我订好机票,带着父母去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回家那天,打开门却看见苏晚晴系着我妈常用的碎花围裙,在厨房里忙活。
客厅收拾得一尘不染。
她听见动静,转身时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明哲......爸、妈,你们回来啦
她端上刚炒好的菜,全是我父母爱吃的口味。
我妈看着她,欲言又止,父亲皱着眉没说话。
以前苏晚晴来家里,要么嫌油烟味大,要么抱怨菜不合口味,何曾这样上心过
我放下行李箱,转头对闻声出来的保姆说：
王阿姨,以后注意门禁,别让不相干的人随便进家门。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晚晴煞白的脸,
把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请出去。
苏晚晴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
她抬起头,眼里蓄满了泪：明哲,我......
苏小姐,我打断她,刻意用了疏离的称谓,
我们已经在办离婚手续了,你这样擅自闯入,属于私闯民宅。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落在她狼狈的身影上。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她为我用心做菜的场景。
如今真的看见,却只觉得讽刺。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就像被她摔碎的烟灰缸,即便粘起来,裂痕也永远存在。
而我,不想再捡那些破碎的东西了。
6、
苏晚晴的眼泪砸在地板上,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我父母面前。
吓得我妈慌忙去扶：晚晴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爸,妈,她抓着我母亲的衣角,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求你们帮我劝劝明哲,别让他跟我离婚......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抱臂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表演：
哦你错哪儿了当着爸妈的面,说清楚。
她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嘴唇颤抖着,视线在我和父母之间来回躲闪,最终痛苦地闭上眼：我......我不该跟他吵架,不该......
不该什么我步步紧逼,
苏晚晴说不出口。
明哲,我妈到底心软,叹了口气,
小两口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晚晴都给你跪下了,你就......
妈,我打断她,她不是跟我吵架,她是出轨了。
我妈扶着她的手慢慢松开,眉头越皱越紧。
不是的！明哲你听我解释！
苏晚晴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和彦辰真的只是朋友,那天在酒店是谈工作,高尔夫球场的事是误会,我......
误会我冷笑,需要在草坪上拥吻的误会
需要用他就是我的狗来形容丈夫的误会
我妈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晚晴。
父亲一直没说话,此刻终于沉下脸,拐杖在地上顿了顿：胡闹！
苏晚晴张了张嘴,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看着我：
明哲,我......
王阿姨,我不再看她,对保姆说,
把她送出去,以后别再让她进门。
杜明哲！苏晚晴突然尖叫起来,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这些年的感情,你说断就断你忘了你说过会永远爱我吗
我蹲下身,看着她绝望的眼睛,苏晚晴,不是我断的,是你亲手把它摔碎的。
我站起身,不再看她崩溃的模样,对父母说：
爸妈,我们进去吃饭吧,别让不相干的人打扰了。
保姆上前想扶苏晚晴,却被她一把推开。
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我们走进厨房。
直到门被关上,她的哭喊声才彻底隔绝在外。
半夜,邻居阿姨拍着门大喊：明哲你快出来！
母亲扒着窗户往下看,猛地捂住嘴：
天呐,晚晴她......她手腕上全是血！
救护车呼啸着离开时,我站在阳台上。
看着那摊被雨水冲淡的血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母亲红着眼眶塞给我外套：去医院看看吧,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条人命。
医院的消毒水味呛得人发慌。
苏晚晴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像张纸。
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输液管一滴一滴坠进她血管里。
医生说失血过多,再晚半小时就危险了。
我坐在病床边的塑料椅上,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脸。
突然想起大学时她发烧,也是这样虚弱地靠在我肩上。
那时我跑遍校园买退烧药,心里满是心疼。
可现在,只剩下疲惫。
7、
守了三天,她一直没醒。
护士来换药时,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笑着说：
先生你对太太真好,守了这么久。
前妻。我纠正道,声音沙哑。
护士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温和：
就算是前妻,也很少有人能做到这样。你看你,眼睛都熬红了。
她利落地换完药,又帮我倒了杯热水,
先生你要不要去休息会儿这里有我呢。
她叫林薇,说话总是轻轻的。
那天我实在撑不住,在走廊的长椅上睡着了。
是她把自己的外套盖在我身上。
醒来时看见她在护士站写记录,灯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突然觉得有些安心。
苏晚晴依旧昏迷,医生说需要观察。
我心里烦躁,半夜溜出医院买了瓶白酒,坐在住院部楼下的台阶上喝。
林薇换班时看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心情不好
她挨着我坐下,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我没说话,只是灌了口酒。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乱麻。
她也不追问,只是安静地陪着我。
偶尔说几句医院的趣事。
其实我能理解你,她突然说,看着远处路灯下飞舞的蛾子,
有些人,你想放下,可他们偏要拽着你不放。
她顿了顿,转头看我,眼里有同情,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晚我们聊了很多,她听得很认真。
临走时,她把没喝完的酒瓶扔进垃圾桶：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之后几天,我和林薇的话渐渐多起来。
第七天早上,我给苏晚晴擦手时,她终于睁开了眼。
看见我,她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痛苦覆盖：明哲......
我放下毛巾,语气平淡：醒了就好,我去叫医生。
她却抓住我的手,力气小得像片叶子：
明哲,你别走,你告诉我,你还爱我对不对
我没回答,只是抽出自己的手。
苏晚晴的眼泪顺着眼角渗进枕头,她咳得肩膀发颤,
明哲,我知道错了......不该把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
她攥着被角的手指泛白,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卑微,
你告诉我,你还爱我对不对不然为什么一直照顾我不然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我看着监护仪上平稳跳动的曲线,突然觉得疲惫不堪。
别说话了,我抽出被她攥皱的毛巾,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我不要静养！她突然拔高声音,又被自己呛得剧烈咳嗽,
你回答我！你是不是还爱我！
我没再看她泛红的眼眶,转身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医生进来时,她还在固执地盯着我背影。
走出医院时,正午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打车回家,把自己摔进沙发里。
醒来时天已擦黑,客厅飘来饭菜的香气。
林薇系着我的备用围裙,正在厨房翻炒最后一道菜。
你醒啦她回头笑,额角沾着细小的汗珠,
看你睡得沉,没叫你。尝尝我手艺
四菜一汤摆上餐桌。
我夹了一筷子,谢谢你,林薇。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三天后,苏晚晴裹着厚厚的风衣出现在我家门口。
她瘦得脱了相,手腕上的纱布渗出血迹,眼神却异常执拗：
明哲,我们谈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我想关门,她却用身体挡住缝隙,声音里带着病态的亢奋：
你是不是还爱我你守在医院那么久,你心里肯定还有我！
苏晚晴,我看着她苍白的脸,语气平静,我有女朋友了。
她像是听见了笑话,女朋友你居然背着我找其他女人
杜明哲,你忘了你说过只爱我一个吗我不允许！
她想抓我的手,被我侧身躲开。
你凭什么觉得我需要你的允许
林薇的车刚好驶到楼下,她坐在驾驶座上对我挥手。
看到了吗那是我女朋友,林薇。
苏晚晴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脸色瞬间煞白。
林薇下车走过来,自然地挽住我的手臂,对苏晚晴礼貌点头：
苏小姐,身体好些了吗
你是谁！苏晚晴扑上来想抓林薇,却被我一把推开。
她踉跄着撞在门框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护在林薇身前的手。
苏晚晴,我看着她,语气里再无波澜,
我们已经结束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说完,我关上门,将她的哭喊和绝望彻底隔绝在外。
林薇轻轻拍着我后背,指尖带着暖意：没事了。
后来的日子,我和林薇搬到了新的公寓。
她会在我加班时留一盏灯,我会在她夜班后去接她。
某个周末,我们在阳台种满了向日葵。
她趴在我肩头看夕阳,发梢蹭着我下巴：
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眼睛里有光。
阳台上的向日葵正朝着太阳的方向,轻轻摇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