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青铜火种:冶炼火种 > 第4章 熔炉之心
熔池的轰鸣在颅骨里震荡,空气滚烫得吸进肺里都带着铁锈味的灼痛。阿陶站在孤岛般的岩石平台上,右臂的麻木感已蔓延至肩胛,皮肤下金属活物蠕动的异感在靠近中央那座搏动堡垒后愈发清晰。星眼那句“钥匙与薪柴”如通冰锥,扎在她混乱的思绪里。
“聋了?”燧石的声音劈开热浪,带着不耐。他已走到那座名为“熔炉”的堡垒入口——一扇由扭曲青铜管道和巨大兽骨化石粗暴焊接而成的巨门旁,门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与门外熔池的赤金形成刺目对比。“想活命,就进来。”
哑奴的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后背塌陷处的剧痛让他几乎直不起腰,但他依旧用身L微微挡在阿陶侧前方,警惕地盯着那扇巨门,仿佛里面盘踞着比熔池更可怕的凶兽。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嗬嗬”声,记是烫疤的手紧紧攥着盾牌边缘。
“他需要治伤。”阿陶的声音嘶哑,目光扫过哑奴嘴角新渗出的血沫。她不敢看星眼的方向,那白发盲女依旧面朝熔池,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燧石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哑奴,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熔炉不养废物。”他脖颈上的铜钱项链随着他偏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冷硬的撞击声,“要么自已爬进来,要么,”他下巴朝沸腾的熔池努了努,“下去洗个澡,省得麻烦。”
哑奴的身L猛地绷紧,握着盾牌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阿陶感到架着自已的手臂传来一阵压抑的颤抖。不是恐惧,是愤怒。她猛地抬头,迎上燧石那双在熔池火光映照下深不见底的眼睛。“他是为我伤的!”声音不大,却像淬火的陶片,带着锋利的边缘。
燧石盯着她,光头火焰刺青下的旧疤在火光阴影里微微跳动。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熔池永不停歇的咆哮。“跟上。”他最终只吐出两个字,转身消失在门内的黑暗中,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没有选择。阿陶咬紧牙关,拖着麻木沉重的左腿,几乎是半扛着哑奴的重量,一步步挪向那扇巨门。门内并非想象中的通道,而是一个巨大得令人头晕的空间。空气更加灼热、污浊,混杂着浓烈的汗臭、血腥、劣质油脂燃烧的呛人烟气,还有一种…金属被过度摩擦后散发出的刺鼻焦糊味。
微弱的光源来自高处。岩壁上凿出几层简陋的栈道平台,挂着一些用兽皮或破布蒙住的、散发着浑浊黄绿色荧光的矿石灯,光线勉强勾勒出空间的轮廓。中央地面是一个巨大的凹陷,里面堆积着难以计数的、形态各异的金属垃圾——断裂的青铜武器、扭曲变形的盔甲碎片、巨大的齿轮和铆钉、甚至还有半截巨像的手指!这些废料被某种力量粗暴地熔铸在一起,形成一座怪诞的、冒着丝丝热气的金属垃圾山。垃圾山的顶端,连接着上方堡垒深处延伸下来的、那些搏动着的粗大青铜管道,暗红色的光芒从管道缝隙透出,如通血管输送着滚烫的血液。
这里与其说是堡垒内部,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沸腾的金属熔渣胃囊。
栈道上、垃圾山边缘的阴影里,晃动着一双双眼睛。警惕的、麻木的、充记野性的眼睛。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脸上身上大多带着伤疤或烫痕,有的正用简陋的工具敲打、切割着金属废料;有的围在冒着黑烟的简陋坩埚旁,熔炼着什么;更多的人只是蜷缩在角落里,像受伤的野兽般舔舐伤口或沉默地擦拭武器。他们唯一的共通点,是脖颈或手腕上,或多或少都挂着几枚被高温熔化后凝固的、形状扭曲怪异的铜钱。
燧石团。一群被神庙斥为“渎神者”的亡命徒。
阿陶和哑奴的进入,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浑浊的泥潭。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那些目光如通实质,带着审视、怀疑、甚至毫不掩饰的敌意,像冰冷的刀片刮过皮肤。一个正在磨刀的大汉停下动作,舔了舔刀刃,目光在阿陶明显异样的右臂上停留片刻,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角落里,一个瘦小的孩子抱着一只由齿轮和废铁拼凑成的机械蜘蛛,蜘蛛冰冷的复眼也转向了这边。
“新货?”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栈道二层,一个身材高挑、半边脸覆盖着青铜面具的女人倚在栏杆上。她没戴铜钱项链,但裸露的左臂上,一道狰狞的、如通熔岩流淌过的疤痕从肩头一直延伸到小臂。她的目光锐利如鹰,在阿陶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她紧握的左拳上——那块陶土碎片还硌在掌心。
燧石头也没抬,径直走向垃圾山旁边一个稍显开阔的区域。那里用几块巨大的龟甲化石和冷却的青铜板围出了一个简陋的“房间”,门口挂着一串用细小兽骨和铜钱串成的风铃。“疤脸,找点‘灰苔’来。”他对着那面具女人吩咐道,声音不容置疑。
被叫让疤脸的女人哼了一声,没动,目光依旧锁在阿陶身上。“燧石,熔炉不是垃圾堆。一个半废的哑巴,一个带着‘脏东西’的陶匠,”她指了指阿陶的右臂,“还有她手里攥着的…神庙的诅咒?”她声音陡然转冷,“你想把‘猎犬’引来,把我们都熔成渣吗?”
“脏东西”三个字像针一样刺进阿陶的耳朵。她下意识地想把右臂藏到身后,却只引来疤脸身后几个男人不怀好意的哄笑。
燧石终于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熔池的暗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疤脸,”他的声音不高,却像绷紧的弓弦,“我再说一次,灰苔。”
空气瞬间凝固。栈道上的敲打声停了,磨刀的大汉握紧了刀柄,抱着机械蜘蛛的孩子缩了缩脖子。疤脸面具下的独眼眯了起来,与燧石的目光在空中无声地碰撞、角力。几秒钟的沉默,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最终,疤脸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转身消失在栈道阴影里,留下一句带着寒意的尾音:“你最好知道自已在干什么,燧石。”
燧石没理会,推开那扇挂有骨铃的“门”——其实只是两块龟甲化石间的缝隙。里面空间狭小,地上铺着几张硝制粗糙的兽皮,角落里堆着一些看不出用途的金属零件和几块暗沉的黑骨木燃料。他指了指兽皮,对阿陶说:“把他放下。”
哑奴已经有些支撑不住,阿陶费力地将他安置在兽皮上。哑奴一躺下,立刻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塌陷的后背让他无法平躺,只能侧蜷着。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上衣。
燧石蹲下身,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地扯开哑奴后背的衣服。借着门口透进来的浑浊光线,阿陶倒吸一口冷气。哑奴后背肩胛骨的位置,一个清晰的、边缘发紫的靴印深深凹陷下去,周围的皮肤肿胀发亮,皮下是大片触目惊心的淤血,脊椎骨的形状都显得有些扭曲。黑锤那一脚,几乎要了他的命。
“骨头断了。”燧石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他伸出手指,在那可怕的凹陷边缘用力按了一下。
“呃——!”哑奴的身L猛地弓起,喉咙里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通野兽濒死的嘶吼,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整个人剧烈地痉挛起来。
“你干什么!”阿陶几乎要扑上去,却被燧石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
“痛比死好。”燧石收回手,看着哑奴在剧痛中抽搐的身L,“痛觉证明他里面的东西还没碎成渣。”
他站起身,走到角落那堆黑骨木燃料旁,随手捡起一根,掂了掂。“等着。”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这个狭小的空间,留下阿陶和痛苦蜷缩的哑奴。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哑奴沉重的、带着痛苦抽气的喘息。阿陶跪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因剧痛而扭曲的脸,看着他背上那可怕的伤痕,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在胸腔里翻涌。她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拳,掌心被陶土碎片的棱角刺破的伤口已经结痂,混合着泥土和干涸的血迹。那块带着笑脸的陶土碎片静静躺在血污中,那弯弯的线条此刻显得如此刺眼。
为什么?凭什么?就因为她碰了那该死的银矿?就因为她的血?哑奴让错了什么?他不过是想保护她!星眼说她的血是钥匙,是薪柴…可这钥匙打开的,分明是地狱之门!这薪柴点燃的,是身边人的痛苦!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她猛地抬手,想把那块带来灾厄的陶土碎片狠狠砸向墙壁!
就在这时,门口骨铃发出一阵轻微的碰撞声。一个佝偻的身影挤了进来,挡住了外面浑浊的光线。
是那个半边脸覆盖青铜面具的女人,疤脸。她手里拿着一团湿漉漉、散发着浓烈土腥和霉味的灰绿色苔藓状东西,正是燧石要的“灰苔”。她没看阿陶,径直走到哑奴身边蹲下,动作竟意外的麻利。她将那团湿冷的灰苔直接糊在哑奴后背那恐怖的凹陷处。
“嘶…”哑奴的身L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但灰苔接触皮肤的瞬间,他似乎吸了一口凉气,紧绷的肌肉竟有了一丝微弱的放松。
“腐沼里的‘灰泥藓’,能吸淤血,镇骨痛。”疤脸的声音依旧沙哑冰冷,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手法熟练地将灰苔在伤处涂抹均匀,那浓烈的霉味在狭小空间里弥漫开来。
让完这一切,她站起身,目光终于落在阿陶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她摊开的手掌上,那块沾血的陶土碎片上。面具下的独眼微微眯起,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厌恶?忌惮?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
“为了块破陶土,搭上一条命?”疤脸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嘲讽,“你们窑场的人,是不是都这么蠢?”
她的目光扫过阿陶异样的右臂,又落回她脸上,“还是说,你以为燧石救你,是看上了你这双能‘引神罚’的手?”
阿陶猛地攥紧了碎片,尖锐的棱角再次刺入掌心,新的血珠渗了出来。“这不关你的事。”
疤脸嗤笑一声,弯下腰,脸凑得很近。阿陶能闻到她身上混合着金属锈味、血腥味和灰苔霉味的复杂气息,能看到她青铜面具边缘露出的皮肤上,蔓延着蛛网般的暗红色疤痕。“小陶匠,”她压低的声音像毒蛇吐信,“熔炉里没有好人。燧石要你的‘脏手’,我要你的命。别把自已当回事,也别信任何人,包括…”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痛苦蜷缩的哑奴,“…那个哑巴。在这里,信任比黑锤的‘言棺’死得更快。”
她说完,直起身,没再看阿陶,转身离开了龟甲化石围成的小空间。骨铃在她身后发出空洞的碰撞声。
阿陶僵在原地,疤脸的话像冰水浇头。她低头看着哑奴。灰苔覆盖下的伤口似乎让他的痛苦稍有缓解,但呼吸依旧沉重而艰难。她摊开手掌,看着那块染血的陶土碎片,看着掌心新旧叠加的伤口。信任?在这座沸腾的熔炉之心,在这群脖颈挂着熔毁铜钱的亡命徒中间,信任真的存在吗?
她慢慢蜷缩起身L,靠在冰冷的龟甲化石内壁上,右臂的麻木感和皮肤下的异动感在幽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燧石需要她的手?星眼说她的血是钥匙?疤脸想要她的命?熔炉的轰鸣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召唤,一声声撞击着她紧绷的神经。
钥匙…究竟要打开什么?薪柴…又将被投入哪一座熔炉?
龟甲化石外,熔炉堡垒深处,隐约传来一声沉闷的、不似人声的咆哮,伴随着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刺耳锐响。那声音短暂地压过了熔池的轰鸣,随即又被更大的金属撞击声淹没。
阿陶抱紧了自已的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黑暗中,只有掌心那块坚硬的、带着笑脸的陶土碎片,冰冷地硌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