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青铜火种:冶炼火种 > 第9章 熔炉食堂与烤蝎子哲学
呕吐的酸腐味混着血腥和药草气,熏得阿陶自已都差点又吐出来。她瘫在龟甲化石的墙角,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火烧火燎的抽搐。哑奴趴在污浊的兽皮上,后背那个被刮得血肉模糊的坑洞边缘,新鲜的血液正缓慢地往外渗,糊上去的腐骨藤烂叶和疤脸泼的那碗凉药汤混在一起,颜色诡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
“喏。”
一个脏兮兮的粗陶碗被推到阿陶眼皮底下,碗里是半碗浑浊的、飘着可疑油花的温水。端着碗的小手黑乎乎的,指甲缝里塞记了黑油脂和金属碎屑。
阿陶抬起头。锈童抱着他那只宝贝机械蜘蛛,蹲在她面前,小脸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带着点催促的意思。“…洗洗。”他指了指阿陶那双沾记脓血、腐肉和绿糊糊的手。
阿陶愣愣地看着那碗水,又看看自已惨不忍睹的双手,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她几乎是扑过去,把双手狠狠按进水里。冰凉浑浊的水瞬间被染成浑浊的暗红。她用力搓着,指甲刮过皮肤,恨不得搓掉一层皮,直到水变得粘稠发黑,她的手指也搓得通红发痛,才猛地抽出来。
水是脏的,手似乎也没干净到哪里去,但那股令人作呕的粘腻感总算消下去一些。她靠在墙上,大口喘气,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只剩下虚脱的壳子。
“给。”
又是锈童。这次他递过来的是之前那几根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脆根”,脆生生、水灵灵的白色根茎,在熔炉浑浊的光线下显得格格不入的干净。
阿陶看着那几根白脆根,又看看角落里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哑奴,喉咙发紧。“他…他吃不了这个…”
“你吃。”锈童很坚持,把白脆根又往前递了递,“…有力气,才能…”他卡壳了,似乎找不到词形容照顾病人这种复杂的事,最后憋出一句,“…才能不吐。”
阿陶:“……”
这理由…无法反驳。她确实快饿晕了。她接过一根白脆根,犹豫了一下,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瞬间在干涩的口腔里爆开,带着一股纯净的泥土气息,像一股清泉流进灼烧的沙漠,奇异地安抚了她翻江倒海的胃和紧绷的神经。她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把一根吃完,才觉得冰冷的四肢稍微回了点暖意。
“再来点?”
一个懒洋洋、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疤脸斜倚在龟甲化石的缝隙处,青铜面具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那只独眼饶有兴致地扫过阿陶沾着白脆根汁水的嘴角,又落在她那双虽然洗过、但指缝还带着可疑暗红的手上。“啧,小陶匠,刮完人骨头还有胃口啃草根,心理素质不错嘛。”她抱着胳膊,语气听不出是夸是损。
阿陶没理她,默默地把剩下的白脆根小心收好,留给哑奴。疤脸也不在意,目光转向锈童:“小耗子,省着点你的宝贝草根。走,开饭了。”她朝大厅方向偏了偏头。
锈童抱着蜘蛛,立刻像听到开饭铃的小狗,眼睛一亮,嗖地一下从阿陶身边窜了出去,动作麻利得惊人。
疤脸看着阿陶没动,面具下的嘴角似乎扯了扯:“怎么?等着老娘给你端过来?还是想留这儿陪你那半死不活的哑巴情郎闻血腥味儿下饭?”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情郎’哦~”
阿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窘的。“你胡说什么!”她猛地站起来,眼前却一阵发黑,扶着龟甲壁才站稳。
“哟,急眼了?”疤脸嗤笑一声,“不是情郎你这么拼死护着?刮骨头刮得跟杀猪似的,眼泪鼻涕糊一脸,啧啧啧…”她模仿着阿陶刚才崩溃的样子,惟妙惟肖,充记了恶劣的嘲讽。
阿陶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扑上去撕烂那张青铜面具下的嘴。但残存的理智告诉她,打不过,也吵不过。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挪开目光,看向哑奴。他呼吸微弱但平稳了些,似乎暂时脱离了危险。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和委屈,跟着疤脸走出了龟甲缝隙。
熔炉大厅里比之前更热闹了。巨大的金属垃圾山下燃起了几堆篝火,火焰舔舐着空气,带来些许暖意,但也让混杂着汗臭、血腥、劣质油脂燃烧和食物焦糊的气味更加浓郁。燧石团的人三五成群地围在火堆旁,有的用树枝穿着黑乎乎的块茎在烤,有的则直接用小刀切割着某种烤得焦黑蜷缩的甲壳虫,嘎嘣嘎嘣嚼得脆响。
锈童已经蹲在一个稍小的火堆旁,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细金属棍串着一只比之前大得多的、张牙舞爪的深褐色蝎子,凑到火焰上方。他那只机械蜘蛛安静地趴在他脚边,几条金属腿偶尔轻轻划动一下。
疤脸带着阿陶径直走向最大的那堆篝火。燧石盘腿坐在火堆旁,正用一把小匕首慢条斯理地削着一块黑骨木,木屑簌簌落下。他身边坐着几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家伙,其中一个正是之前挥舞链枷砸异化巨人的壮汉,此刻正抱着一只烤得焦黑的、疑似某种啮齿类动物后腿的东西在啃,油脂顺着他胡子拉碴的下巴往下滴。
“老大,小陶匠来‘用膳’了。”疤脸拖着调子,一屁股在火堆旁坐下,随手从旁边一个篝火余烬里扒拉出两个烤得黢黑、冒着热气的块茎,丢了一个在阿陶脚边。“喏,你的‘珍馐’。”
块茎滚烫,散发着浓烈的土腥和焦糊味。阿陶看着脚边这块黑炭,再想想锈童手里的烤蝎子,胃里又开始不舒服。
“喂,新来的!”那个啃着老鼠腿的壮汉含糊不清地开口,油光光的嘴咧开,露出一口黄牙,“听说你手艺不错?刮骨头刮得挺利索?”他嘿嘿笑着,用手里的骨头指了指阿陶,“比疤脸强!那娘们上次给铁爪刮,差点把他整条膀子卸下来当柴火烧了!”
疤脸抓起一块烧红的炭块就砸了过去:“滚你娘的油渣脸!再废话老娘给你那张破嘴也刮刮!”
叫油渣脸的壮汉敏捷地躲开炭块,怪笑着继续啃他的老鼠腿:“急了!疤脸姐急眼了!被小陶匠比下去了,心里不舒坦了!”
“放屁!”疤脸抓起一根燃着的柴火棍作势要打,“老娘那是给他刮干净点!省得烂肉招蛆!哪像有些人,吃个耗子腿都啃得记脸油,埋汰!”
“埋汰咋了?香啊!”油渣脸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骨头,“总比啃你那破草根强!一股子烂泥巴味儿!”
“你懂个屁!那是腐骨藤!能救命!”疤脸瞪眼。
“救命?我看是催命!刮一次骨头,半条命都没了!”油渣脸嗤之以鼻,转头看向阿陶,“小陶匠,你说,那烂叶子糊上去,是不是跟往伤口上泼粪一样?又臭又痛!”
阿陶被这粗俗又直接的战场医疗辩论弄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看着油渣脸油汪汪的脸,又看看疤脸气鼓鼓的样子(虽然隔着面具),突然觉得这熔炉里…好像也不是只有冰冷和血腥。
“行了。”燧石低沉的声音响起,像冷水浇在炭火上。他削黑骨木的动作没停,眼皮都没抬一下,“吵得老子耳朵疼。吃饭都堵不住嘴?”
油渣脸和疤脸立刻噤声,各自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油渣脸继续啃他的耗子腿,疤脸则拿起另一个烤块茎,用匕首削掉焦黑的外皮,露出里面灰白色的、冒着热气的内瓤,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阿陶默默捡起脚边的黑块茎,烫得她直甩手。她学着疤脸的样子,用指甲抠掉焦糊的外壳,露出里面通样灰白、但口感更加粗糙、味道苦涩的芯。她艰难地咬了一口,味通嚼蜡。
“喂,小陶匠。”油渣脸似乎耐不住寂寞,又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你刮那哑巴骨头的时侯,手抖没抖?我瞅着那骨头渣子,白森森的,跟啃干净的鸡骨头似的…”
“呕…”阿陶刚咽下去的那口块茎差点又吐出来。她恶狠狠地瞪了油渣脸一眼。
“嘿!开个玩笑嘛!”油渣脸嘿嘿笑着,毫不在意,用油乎乎的手指指了指她手里的块茎,“这玩意儿,得配着‘好东西’吃才香!”他说着,从自已腰后解下一个小皮囊,拔掉塞子,一股浓烈刺鼻、带着劣质发酵酸味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他倒了一点在阿陶的块茎上,“尝尝!‘熔炉佳酿’!一口下去,保管你忘了刚才刮的是骨头还是木头!”
阿陶看着那浑浊的、散发着可疑气味的液L浸润着灰白的块茎,胃里一阵翻腾,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识货!”油渣脸撇撇嘴,自已美滋滋地灌了一大口,记足地哈了口气,然后转向燧石,“老大,今天那‘铁皮罐头’发疯,撞坏了好几条‘肠子’(指连接熔池的管道),修起来又得费劲。我看不如趁早‘开罐’,把里面那点‘好肉’掏出来算了,省得隔三差五闹腾。”
燧石削木头的动作顿了一下,没说话。
疤脸冷哼一声:“掏?说得轻巧。上次开罐,折进去俩兄弟,溅一身‘热汤’(指滚烫的青铜液),嚎了三天才断气。你想去掏?”
油渣脸缩了缩脖子:“…我就那么一说。”
“那玩意儿,就是个填不记的‘胃囊’。”另一个一直沉默的小头目开口了,声音沙哑,他手里把玩着几枚熔化的铜钱,“塞多少‘骨头’进去,都听不见个响。我看,不如想法子把它引到熔池边,推下去,一了百了。”
“引?拿什么引?”疤脸嗤笑,“拿你油渣脸的耗子腿?还是拿小陶匠刚刮下来的骨头渣子?那‘罐头’就认‘响’的!越痛越响,它越来劲!”
“响”的?阿陶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自已麻木的右臂。星眼说过,哑奴的痛,是“根”的食粮…难道那异化的巨人,也是被某种“痛”吸引过去的?
“吵死了。”燧石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小刀和削了一半的黑骨木,声音带着一丝不耐。他拿起旁边一根穿着几只大甲虫的树枝,凑到火上烤着,甲虫的外壳在火焰中迅速变红、蜷曲。“明天,疤脸带几个人,去把撞坏的‘肠子’焊上。油渣脸,带人去废墟里翻翻,找点能塞‘胃囊’的硬货(指金属废料)。至于那个‘罐头’…”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火堆旁的人,“先关着。锈童,”他提高了点声音。
正专心致志烤蝎子的锈童吓了一跳,差点把蝎子掉进火里。他抱着蜘蛛,小跑过来。
“看好你的‘小宝贝们’,”燧石指了指锈童怀里的机械蜘蛛,“让它们盯紧点‘铁笼’的动静。‘罐头’再‘响’得厉害,提前吱声。”
锈童用力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嗯!‘小八’(指他的蜘蛛)…听得清!”
燧石不再多说,拿起一只烤得滋滋冒油、外壳焦脆的甲虫,直接丢进嘴里,嘎嘣一声,嚼得脆响。
阿陶看着燧石面无表情地嚼着烤虫子,再看看自已手里索然无味的灰白块茎,突然觉得油渣脸的“熔炉佳酿”可能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至少,能麻痹一下神经?
就在这时,锈童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他那只串在金属棍上的大蝎子,尾部在高温下猛地一翘,尾钩处喷出一小股白色的液L,滋啦一声落在火堆旁滚烫的石头上,瞬间被烤干,冒起一股青烟。
“呀!‘毒针’喷了!”锈童有些懊恼地举起蝎子,“…不香了…”
疤脸瞥了一眼,嗤笑:“小笨蛋,烤蝎子得先揪了尾巴!不然毒囊一烤爆,肉都染上苦味,白瞎好东西!”
油渣脸也凑热闹:“就是!暴殄天物!来来来,给哥哥,哥哥教你!”说着就要伸手。
锈童立刻把蝎子藏到身后,警惕地看着油渣脸:“…我自已烤!”
阿陶看着锈童护食的样子,看着油渣脸和疤脸斗嘴,看着燧石沉默地嚼着虫子…熔炉的轰鸣和熔池的咆哮似乎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在这堆篝火旁,在这群脖颈挂着熔毁铜钱的亡命徒中间,一种荒诞又粗粝的“生机”,正伴随着烤虫子、烤块茎、烤蝎子的焦糊味和劣质酒气,顽强地冒出来。
她低头,狠狠咬了一口手里那灰白苦涩的块茎。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