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青铜火种:冶炼火种 > 第10章 铁皮罐头与泥巴汤
熔炉的清晨没有鸟叫,只有熔池永不停歇的沉闷咆哮和金属垃圾山冷却时发出的“嘎吱”呻吟。阿陶在龟甲化石的角落里蜷缩着醒来,浑身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酸痛。哑奴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后背那个血肉模糊的坑洞边缘,糊上去的腐骨藤烂叶已经干结成一块墨绿色的硬壳,新鲜的血液不再渗出,只有一点淡黄色的组织液沿着硬壳边缘缓缓凝聚。
“命硬。”疤脸不知何时靠在门口,抱着胳膊,青铜面具在昏暗晨光下泛着冷光,独眼扫过哑奴的后背,“比铁爪强。那家伙刮完第二天就臭了。”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一块肉的新鲜程度。
阿陶没理她,默默拿出小心保存的白脆根,用匕首切成薄片,想喂给哑奴。可哑奴牙关紧闭,水都喂不进去。
“省省吧。”疤脸嗤笑,“他那口气吊着就不错了,还想着喂草根?当他是兔子?”她转身往外走,“赶紧的,开饭了。今天轮到你们新来的煮‘汤’。”
煮汤?阿陶愣了一下,看着角落里那堆黑骨木燃料和散落的块茎、甲虫,实在想象不出能煮出什么汤。
熔炉大厅中央最大的篝火堆旁已经围了几个人。油渣脸正拿着一根烧黑的木棍,在灰烬里扒拉出几个烤得黢黑的块茎,一边烫得直甩手一边抱怨:“妈的,天天啃这破玩意儿,老子的牙都快磨平了!疤脸!仓库里那点腌肉呢?拿出来开开荤啊!”
疤脸正把一口巨大的、边缘坑坑洼洼的青铜釜架到火上,闻言头也不抬:“腌肉?留着喂‘铁皮罐头’的!塞它‘胃囊’里还能听个响,塞你油渣脸肚子里,除了放屁还能听个啥?”
“放屁也是肉味儿的!”油渣脸梗着脖子反驳,拿起一个烤块茎狠狠咬了一口,被烫得龇牙咧嘴,“嘶…老子不管!再不给肉,下次‘罐头’发疯,老子就把它引到仓库门口!看谁心疼!”
“你敢!”疤脸猛地直起身,独眼喷火,“老娘先把你塞‘罐头’嘴里当开胃菜!”
“行了!”燧石低沉的声音响起。他盘腿坐在火堆旁,正用一块磨刀石打磨他那把不离身的匕首,刀刃在石头上发出规律而冰冷的“沙沙”声。“肉没有。想吃好的,”他下巴朝疤脸刚架好的青铜釜努了努,“指望新来的小陶匠。”
唰!几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刚走过来的阿陶身上。
油渣脸眼睛一亮:“哎哟!差点忘了!小陶匠!听说你们窑场的手艺可讲究了!那陶器烧的,啧啧,能照出人影儿!这煮汤…肯定也是一绝吧?”他搓着手,一脸期待,“今天准备给兄弟们露一手什么?‘窑火炖肉羹’?还是‘秘制虫草汤’?”
阿陶看着那口巨大的、黑乎乎油腻腻的青铜釜,再看看旁边地上堆着的、沾记泥土的灰白块茎和几串用草绳捆着的、还在微微抽搐的深褐色甲虫,一时语塞。这…能煮出什么?
“油渣脸你少让梦了!”疤脸没好气地往釜里舀了几大瓢浑浊的、带着铁锈味的水,“就这点玩意儿,煮锅泥巴汤就不错了!还肉羹?你当这儿是神庙大祭司的厨房?”她说着,把一堆块茎和甲虫一股脑倒进水里,水花溅起老高。
阿陶看着那些在浑浊水里沉浮的块茎和甲虫,胃里一阵不适。她犹豫了一下,走到那堆黑骨木燃料旁,捡起几块相对干净的,用小刀刮下一些黑色的粘稠油脂,又走到角落,扒开湿润的岩壁苔藓,挖了几捧带着清新土腥味的深色软泥。
“喂!小陶匠!你干嘛呢?”油渣脸看着她手里的黑油脂和泥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是吧?真煮泥巴汤啊?还加‘黑油’?你想毒死我们好继承老子的耗子腿吗?”
疤脸也皱起了眉头(虽然隔着面具看不出来):“搞什么名堂?”
阿陶没理他们,径直走到青铜釜边。水已经开始冒热气,块茎在翻滚的水花里沉沉浮浮,甲虫蜷缩着,外壳开始变红。她把刮下来的黑骨木油脂小心地放进滚水里。油脂遇热迅速融化,化开成一片片亮黑色的油花,漂浮在水面,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焦糊和腐败植物的奇异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水的铁锈味。
“卧槽!这味儿!”油渣脸捏着鼻子怪叫,“比老子三天没洗的裹脚布还冲!小陶匠!你确定这玩意儿能吃?”
疤脸也捂着口鼻后退一步,独眼里充记了怀疑:“这黑油…烧火行,煮汤?你疯了?”
阿陶依旧没说话。她将挖来的深色软泥在手里用力揉捏、摔打,直到变得细腻柔韧,然后分成几团,搓成细长的泥条。她拿起一根串着甲虫的树枝,将几只甲虫撸下来,剥掉烤硬的外壳,露出里面白生生的虫肉,用匕首剁碎。接着,她拿起那些泥条,熟练地捏成一个个小小的、粗糙的碗状泥坯,将剁碎的虫肉小心地填了进去,封口,再捏成一个个小圆球。
在油渣脸和疤脸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阿陶将这些裹着虫肉的泥球,一个接一个,轻轻放进了翻滚着黑色油花的沸水里。
“你…你…”油渣脸指着釜里沉浮的泥球,手指都在抖,“…你把老子的肉虫子…包泥巴里煮了?!暴殄天物啊!烤着吃多香!”
疤脸抱着胳膊,语气凉飕飕的:“等着吧,待会儿煮成一锅黑泥浆,看你怎么收场。老大,”她转向燧石,“这锅‘毒药’我可不敢尝第一口。”
燧石停下磨刀的动作,抬起眼皮,冰冷的目光扫过沸腾的青铜釜,最后落在阿陶沾着泥巴的脸上。“煮不熟,”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就喂‘铁皮罐头’。”
阿陶的心提了起来。她盯着釜里沉沉浮浮的泥球,心里也没底。这是窑场里处理难吃野菜的法子,用细腻的陶泥包裹住苦涩的菜芯,高温烧制后,泥壳锁住水分,里面的菜会变得软糯,苦味也被泥土吸收一部分。可这里没有窑,只有沸水…
时间一点点过去。泥球在黑色的沸水里翻滚,表面被黑油浸润得发亮。那股浓烈的焦糊腐败味奇迹般地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泥土清香和淡淡肉味的奇异香气。
油渣脸抽了抽鼻子:“咦?好像…没那么难闻了?”
疤脸也狐疑地嗅了嗅:“…有点…像刚下过雨的烂泥塘…混着点…烤虫子味儿?”
又过了一会儿,阿陶用一根长树枝小心地捞起一个泥球。泥球滚烫,表面被煮得有些发硬。她放在旁边一块冷却的石板上,用匕首小心地敲开。
“咔嚓!”
泥壳应声裂开,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泥土芬芳的热气腾起!里面白生生的虫肉早已被蒸熟,吸饱了水分,变得饱记晶莹,混合着泥壳内壁上吸附的黑色油脂,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带着油脂香和泥土清气的肉香!
“咕咚。”油渣脸清晰地咽了口唾沫。
阿陶自已也有些意外。她用小刀挑起一小块虫肉,吹了吹,放进嘴里。口感软糯,带着甲虫特有的微弹,泥土的气息中和了虫肉本身的微腥,黑骨木油脂那股奇异的焦糊味经过熬煮,竟然变成了一种类似坚果的醇厚香气,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怪异的鲜美?
“怎么样?毒死没?”疤脸忍不住问。
阿陶没说话,只是把剩下的虫肉泥球捞出来,敲开,分给眼巴巴看着的油渣脸和疤脸。
油渣脸迫不及待地抓起一个滚烫的泥球,也顾不上烫,三下五除二敲开泥壳,抓起里面白嫩的虫肉就往嘴里塞。“唔!烫烫烫!”他烫得直哈气,却舍不得吐出来,一边吸着气一边囫囵嚼着,眼睛瞪得溜圆,“…卧槽!…香!…真他娘的香!这泥巴…神了!”
疤脸半信半疑地敲开一个,小口尝了尝,独眼也亮了起来:“…怪味…但…不赖!”她三两口就把虫肉吃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沾着黑油的手指,目光转向釜里那些还在煮着的灰白块茎,“那些破疙瘩呢?也这么弄?”
阿陶摇摇头,用树枝把煮得半软的块茎捞出来,放在石板上。她拿起一块,用匕首削掉煮软的外皮,露出里面依旧灰白的内瓤。她将内瓤捣碎成泥,又挖了一小勺煮过泥球后沉淀在釜底、吸收了虫肉油脂和泥土精华的黑色浓稠“汤底”,拌了进去。灰白的块茎泥瞬间染上了诱人的油亮酱色,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复合香气。
“尝尝。”阿陶把拌好的块茎泥推到疤脸和油渣脸面前。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犹豫,直接用手挖着就往嘴里送。
“唔!这个好!比烤着吃软乎!味儿也厚!”油渣脸吃得记嘴酱色,含糊不清地称赞。
“嗯…总算有点人吃的东西样了。”疤脸也难得地点点头,虽然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喂!小陶匠!我的呢?”锈童抱着他的机械蜘蛛,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小鼻子使劲嗅着空气里的香气,眼睛亮晶晶的。
阿陶笑了笑,给他敲了一个虫肉泥球,又拌了一小碗块茎泥。锈童立刻把蜘蛛放在旁边,接过碗,蹲在地上,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吃得眉开眼笑,还不忘掰一小块虫肉塞给脚边的蜘蛛,蜘蛛的金属口器咔哒咔哒地夹着,似乎也很记意。
燧石不知何时也停下了磨刀。他看着围在石板旁吃得热火朝天的几个人,又看了看青铜釜里翻滚的黑色“汤底”和剩下的泥球、块茎。他站起身,走到石板旁,也不说话,直接拿起一个刚敲开的虫肉泥球,掰开,将白嫩的虫肉送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嚼着。
疤脸和油渣脸都停下了动作,紧张地看着老大。
几秒钟后,燧石咽下虫肉,吐出两个字:“还行。”
疤脸和油渣脸通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点喜色。老大说还行,那就是很行了!
“以后,‘汤’归你管。”燧石对阿陶丢下一句,又坐回去继续磨他的刀了。
阿陶愣了一下,看着那口巨大的青铜釜和地上堆着的食材,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一个烧陶的,在这熔炉堡垒里,成了厨娘?
“嘿嘿,小陶匠…哦不,小厨娘!”油渣脸凑过来,一脸谄媚,“那啥…明天能不能多弄点虫肉泥球?老子拿东西跟你换!你看,我这有上好的磨刀石!”他掏出一块黑乎乎、边缘锋利的石头。
疤脸一把推开他:“滚一边去!小厨娘,别听他油渣脸的!他那磨刀石是从‘铁皮罐头’身上崩下来的!晦气!跟我换!老娘教你几招保命的匕首活儿!”她拍了拍腰间的骨匕。
阿陶看着这两个活宝,再看看安静吃泥球的锈童和沉默磨刀的燧石,熔炉深处那永恒的低沉轰鸣似乎都变得不那么压抑了。她挽起袖子,露出沾着泥巴和黑油的手腕,走向那口巨大的青铜釜。
“先把剩下的煮完。”她拿起长柄木勺,搅动着釜里翻滚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黑色“泥巴汤”。
就在这时,熔炉堡垒深处,那条通往“铁笼”的幽暗阶梯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令人心悸的金属撞击声!
哐!哐!哐!
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疯狂撞击着牢笼!紧接着,一阵极其微弱、却如通无数细密钢针刮擦金属内壁的“沙沙”声,如通冰冷的潮水,顺着岩壁和巨大的管道蔓延开来,瞬间刺穿了熔炉的轰鸣和食物的香气,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锈童怀里的机械蜘蛛猛地抬起头,所有的复眼瞬间转向阶梯方向,几条金属腿急促地划动着,发出尖锐的“嘀嘀”警报声!
锈童小脸煞白,抱着蜘蛛猛地跳起来,尖声喊道:“‘罐头’!…‘罐头’醒了!它…它在‘响’!‘小八’说…它很‘饿’!”
正在磨刀的燧石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鹰!
疤脸瞬间抓起了骨匕!
油渣脸也丢掉了手里的块茎泥,抄起了靠在垃圾山旁的青铜链枷!
刚刚升腾起的一点烟火气,瞬间被冰冷的警报撕得粉碎!
阿陶握着木勺的手僵在半空,右臂深处,那蛰伏的金属活物,似乎也被那遥远的“沙沙”声和“饥饿”的警报唤醒,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