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状元老婆的重生之路 > 第一章

新婚夫婿高中状元,
我本该是状元娘子,
谁料琼林宴上顾远亭酒后作赋文采飞扬,
引得当朝永安镇国长公主倾心不已,
没等皇帝降下旨意命他休妻,
顾远亭就脱官帽长跪于宫门前不起,
不求封侯拜相只要举案齐眉。
京城众人啧啧感叹:
余娘子好福气,状元郎生的玉树临风偏又才高八斗。
我看着眼前公主传来的密信,
骂道:这夯货,早早和离大家干净!
你不想封侯拜相,我想啊。
1
眼前的顾远亭喝的烂醉如泥。
许是新登科,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他双眼亮晶晶的,捧着我的脸,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些醉话。
就像一年前我们新婚那天,大红的喜帐下,顾远亭剑眉星目,被跳动着的红烛映得脸颊飞粉,那时他轻轻吻上我的脸颊。
娘子,能娶到你是我三生之幸,来日飞黄腾达,再生三两娃娃,只愿与卿共白首。
此刻和一年前的旖旎景象何其相似,他又贴上来,我凑上去听他嘴里嘀嘀咕咕的。
什么公主,没我音儿三分姿色,也想……
后面的自己被酒气吞没,他揉了揉眼睛,抬手撕扯着身前束缚的衣衫。
我见他半日不得章法,上前轻轻帮他剥去外袍,除去冠帽,搁到一旁案上。
桌上放着几本策论,半卷着边,是平常翻阅记录的痕迹。
还有一个木盒,打开来是一只白玉簪子,玉质透亮,在烛火下闪耀着温润的光泽。
顾家清流,顾远亭一路北上赶考,除却必要的束脩外,并未携带许多贵重物品。
他常对我说:
娘子,一路伴我实在是委屈你了,很快,很快我们就能定居京城,且待来日。
这根簪子,牵带着我们不久后甜蜜温暖的生活,静静地躺在我面前。
2
皇帝召见,群臣宴请,顾远亭变得忙碌。
忙碌之余,他总不忘归家时带来手信,或是一打浮月卷,或是一面菱花镜。
我将这些物什一一归置妥帖,丫鬟烟儿问我:
娘子,大人送来的口脂,怎么不用呀
我摇头笑了笑,吩咐她:帮我磨墨,今日日课还没有练习。
郡主娘娘邀群臣家眷们赏花,我也在被邀之列。
烟儿帮我梳了一个凌云发髻,未加珠饰,只斜斜插了一枚玉簪妆点。
赴宴时,我听到不远处几个绫罗彩饰的小姐们凑在一起咬嘴巴。
瞧,她就是余明音,顾大人的娘子。
长得也就那样嘛,状元郎怎么这么着迷,居然连公主都拒绝。
谁知道呢,怕不是仗着曾扶持过顾大人捆着他不放吧。
这倒是,要是我能攀上这么惊才绝艳的人物,我肯定也牢牢扒着不走
烟儿急的直跺脚,又怕我生气,拉着我道:娘子,我们不在这里听这些污言秽语,去座上见其他夫人吧。
我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无事,流言而已,不值一提。
我理理衣袖,朝那几位小姐步去,谁料还未开口,那几人就被我直勾勾的目光逼退了,一个个躲闪到花丛后面,不知踪迹。
我要追过去说几句,花树后却站着一个从未见识过的人物。
发髻高悬,玉肌仙骨,举手投足间均是矜贵气质。
她眼睫毛微微下垂,睨着地上伏跪着的几个姑娘:如此捕风捉影之事,有失诸位身份。
是、是,殿下,臣女铭记于心。
不敢再犯了!
拨动花丛的声响惊动了那边,一个侍女朝我喝道:你是谁家娘子,还不来拜见公主。
原来她就是永安公主,当今圣上唯一的妹妹,才貌双全又博古通今。
听闻公主已年逾三十,尚未婚配,对未来驸马要求极高。
民间传言她虽未选尚,却豢养了十数个面首在公主府中,日夜笙歌。
还盛传公主在琼林宴上对状元一见倾心,陛下愿成人之美,却被状元郎一力拒绝。
我慢步走到公主面前,周围几人暗藏不住要看好戏的神情。
你就是顾夫人
公主的目光一路梭巡我的面容,最后驻留在发髻上。
回殿下,正是,妾身就是余明音。我福身施礼。
她玉步轻启,向我走来,抬手欲抚上我的发簪。
这个簪子……
公主话音至一半,被唐突打断。
殿下,微臣娘子粗鄙,若哪里有污公主圣听,还望见谅。
是顾远亭,传话小厮告诉他公主和我碰面,急匆匆地赶来了。
他扯着我跪下向公主行礼,又被拦住。
慌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公主有些可笑,顾远亭拒婚时骨气凌然,当着夫人的面却畏手畏脚,生怕自己会借题发挥处置了他们。
见公主并未为难我,顾远亭松了口气,又有些微怔,仿佛误会了公主一般,带着些歉意向公主道:是下官冒失。
他转头朝我低声道:快回前厅,在席上不要乱跑。
又继续对公主温声道:前日公主所寻的柳公真迹,在下已觅得,不知……
我带着烟儿慢慢退回了宴上,顾远亭和公主再说些什么,没有听清。
3
鸟兽俱散,歌舞宴息,席散各自归家。
我和顾远亭坐在崭新宽敞的马车上,他一手将我揽靠在他身侧,闭目养神。
马车宝盖上顾府的灯笼摇摇晃晃。
我有些昏昏欲睡,趴到他怀中。
一股陌生却透着华贵气息的龙涎香扑进鼻中,香中加了果木,更添清新久远的味道。
龙涎香,皇家御用,我想起白日里公主腰侧悬着的玉囊,金线细密,奢贵无比。
到顾府时,顾远亭见我闭目伏身,伸手将我抱回了家中。
在他除去我外衫的时候,我睁开了疲惫的眼睛。
对上他的有些闪动的目光。
今日他小酌几口,兴奋异常,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欲望。
他关好门窗,脱掉碍事的衣衫,放下帏帐,覆到我身上。
自入京放榜以来,诸事繁多,我们很少欢好,今日,大约是他不忙,又有兴致。
床帐中他身上的熏香味随着衣物散去,我随着他的动作动情,脑海中,却总是忍不住想起公主看着我头上簪子的目光。
带着同情,带着探究的目光。
醒来已是翌日清晨,顾远亭早已洗漱完在前院晨练,我换好衣衫,带着行头也往前院去。
还未进去,就听得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顾兄,都说公主生性放荡…你怎么也不顺势而为,享受一番啊。
我停住了脚步。
胡说什么,天家人也是你能置喙的。
害,就是可惜你错过荣华富贵啊。
没办法,她陪我七载,若是为了区区驸马之位就休了糟糠之妻,御史那帮老头子弹劾,我还有什么前程。
他的声音一改往日深情,带着些令人作呕的得意洋洋。
还是您高见!我看那公主还对您念念不忘呢。
那陌生男音继续道:等到官位稳固,您再应允公主,料您夫人也不敢闹事,到时候留她当个小妾养着,岂不美哉。
顾远亭对此不置可否:若真等到那一日,我留在在府中安稳度日,也算对她仁至义尽了。
薄薄的院门分隔开两个世界,我如坠冰窖。
那边讨论声愈来愈大,我忍着恶心逼着自己听下去。
他们一时讨论关于公主的风言风语,一会儿臆想某家小姐娇嫩可人,一时又感慨我作贤妻端庄有余风韵不足。
遥想当日我嫁他时,信誓旦旦,允我余生安稳一生和睦。
我痛骂叔父薄情寡义,抛妻弃子之时,顾远亭亦捶胸顿足、痛心疾首,转而朝我发誓此生不负。
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薄情多男儿。
不知何时,院内的讨论声渐渐停息,他们开始一招一式的晨练。
我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叩门走了进去。
一个尖脸面白的男人朝我打招呼:嫂嫂好,你也来早课呀。
顾远亭见我不语,介绍道:明音,这位是户部侍郎费武费大人,二刻后我们前去公主府议事。
我点点头,抬起手中的长枪朝顾远亭道:陪我练会。
嫂嫂真是……能文能武啊。费武咋舌。
顾远亭微微皱起眉。
外客面前,不可如此放纵无礼,你先回房,我办完事后再来陪你。
别呀,顾哥,嫂嫂能操练起来是好事,强身健体,要不,我陪嫂嫂练练
费武的声音带着故作的甜腻和暧昧,我有些忍不住的捏紧了手中的枪柄。
顾远亭一掌拍在他肩上,转头有些严厉的目光盯着我。
音儿,听话。
他不再看我,只招呼费武。
费兄,公主这次召见……
二人渐行渐远。
我在院中握紧长枪,有些发恨,一心想捅死那负心人,又觉得只三言两语就割舍下往日情谊。
实在有些不忍。
呼——
我长出一口气,有乌鸦啼叫着落在庭前,难听至极,我挥舞着长枪扫过去,它们急匆匆地冲向天空,盘旋着鸣叫。
4
最后一笔墨迹落下,我看着眼前薄薄的纸笺。
烟儿,送去。
小丫鬟照旧将纸卷折几折,塞进竹筒中,悄悄出门去了。
顾远亭越来越忙,忙着饮酒赴宴,忙着处理政事,忙着逢迎公主。
幸好他没空见我,不然耽误我早晚三练,腹部的肌肉越来越明显,烟儿也越俩越喜欢捏我肩部有力的肌腱。
身体锻炼完,我到顾府书房一坐就是半日。
这个地方顾远亭从不避我,想是觉得我闺中女子,只读过些女则女训,不通他那大道经略。
入夜,烟儿来替我添烛火,她轻轻抚了抚我带着黑眼圈的眼睛,心疼道:娘子,今日歇息吧。
再过三刻。我看着眼前薄薄的纸张飘远了思绪。
先回房吧,烟儿咬了咬嘴唇,大人已经回府。
我回过神,将书案上的东西整理好。
回到寝房时,顾远亭斜靠在床边。
做什么去了这么晚还不休息。
我低头轻声道。
一时绣花入了迷。
他原本有些备的目光变温柔,上来牵我的手,笑道:我竟忘了,娘子针法绝妙,从前的衣衫都是娘子亲自缝制的。
你现在穿官服,哪里要我亲自做。我不动声色的悄悄挣开手。
却看到他腰上挂着桃红柳绿的一枚香囊,一眼看去小女儿的手艺,缝制时想是满腹情思难诉,针针情真意切。
他发觉我的目光,有些慌乱的目光将香囊转到我看不见的角度。
夫君,官服我制不得,做些里衣给你穿吧。
我朝他温柔一笑。
好,娘子,得卿如此,夫复何求啊。
见我未借此发问或生气,他有些讨好的上前,想吻我的脸颊。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和我的脸分隔开。
夫君今日又饮酒,有些难闻。
顾远亭尴尬的退了回去。
5
不几日,公主诞辰将至。
王公贵女们皆去庆贺,顾远亭早早备好了贺礼,封在紫檀箱中,外人无法得见。
那天一早,车马就停在府前,仆从们抬着一箱箱的贺仪到车上。
我坐在前厅静静喝茶。
烟儿在旁边一会儿跺脚一会儿叹气。
顾远亭急匆匆地出现了。
娘子,抱歉,近日实在太忙了,竟忘了娘子的生辰。
他从袖中掏出一枚簪子,也是玉簪,只是比从前那枚白玉簪更精致,镶嵌了许多珠宝在上面。
无妨,夫君,你瞧,上次那个簪子我还戴着呢。
我偏偏头,示意他看我头上的玉簪。
他舒了口气。
下次,我一定……
快些吧,公主的时辰不可耽搁。我打断他,带着下人们向马车走去。
顾远亭拉住我,你生气了
没有啊。我接过他手中的新玉簪,让烟儿好生收起来。
他盯了我许久,终于没有从我面上看出忧伤或者愤怒的神色。
娘子,你真是……不可多得的贤妻啊。
永安公主华诞上,贺仪如流水般在众人面前来来去去,最终成为公主府中万千宝物中的一员。
公主依旧高高在上,着皇家金绣,万千尊贵。
有人传话说,公主传召。
只允我一人前去,烟儿候在原地。
随着仆从进入一间厢房,我渐渐有了不祥的预感。
正要推脱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那人推开一间厢房的门,到了。
屋内是一个面孔陌生的女子,见我在门口不进,命令随从将我逼进来。
我握紧了手心,无计可施,只能进去。
你就是远亭哥哥的夫人
我点头。
哼,寡淡如水,不过如此。
能当他两年夫人,是你踩了狗屎运,敢跟我抢驸马,你真是胆大包天!
我想说我没有。
跋扈的少女命人堵住我的嘴巴,我唔唔说不出话。
喂,便宜你们几个了,搞完来人告诉我。
她抬手招来几个身材高大的下人,抬手轻轻抚摸我的脸,就凭你也敢在外面说什么情比金坚,我倒要看看,没了清白,你还怎么厚着脸皮当顾夫人。
我想说我没有。
可是她已经拍拍手关上门,面目狰狞丑陋的男人朝我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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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腥热的血溅到脸上,我厌恶的蹙起眉。
握紧手中的玉钗朝扑上来的仆役脖颈中狠狠一刺,我反手将他押到身前。
动脉中的鲜血泵射出来,剩下的三个人见状往后退了几步,远远的鬣狗一般围在身前。
玉钗插入发髻的一头,曾被工匠细细打磨过,嵌入了精钢所制的尖刺。
交代给烟儿的任务完成的不错。
我将钗子又往里刺进去,那人吓得两股颤颤,打着抖子求饶。
夫人,求您饶命啊,我这就走......放了小的吧。
我挟着这打颤的软脚虾,他竟摇摆着尿湿了裤子。
实在污秽,我劈他后脑将人打晕死过去。
抄起一旁的灯柱就朝剩下的几个人挥舞,棍棍直捣要紧部位。
仆役们身形高大,在屋内反而受限,我拿搏命的姿态和他们缠斗,戳眼睛、捣下身,不多时几人就慌忙逃窜到屋外。
我刚在屋里喘匀气,跑出去的几人竟又回来了,带了更多人团团围在屋外。
我捏紧手中的利钗。
今日,若逃不出去,拼死也要将主谋留下。
不过一个男人,何至于使出如此阴私下作的手段。
仆役中走出方才的女子,她明亮的眸子里盛满阴毒妒火。
我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打得过我这么多人。
都给我上!
先给我划破她的脸,我要拆碎了她的骨头喂狗。
仆役们围着圈向我逼近,一时却没有人打头阵先上。
七公主,这样万一得罪了顾大人......有人犹豫道。
得罪他哼,顾远亭早就烦透了她,本公主不过帮她一把,感激我还来不及呢。
身着华服的妙龄少女,容颜姣好却蛇蝎心肠,慵懒地靠坐在梨花木椅上,满怀恶
意地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一场围猎。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数人围斗。
我被钳着肩膀压跪到地上,公主洋洋得意地把玩着我的玉簪。
尖端在我左脸颊上轻轻划动着,似乎在考虑从何处下手。
她的手高高扬起,我瞪着眼睛直直盯着她。
住手!
公主慌忙的将簪子丢到脚边,踩在脚下,转头理了理鬓发,娇声对来者笑道:
远亭哥哥,是在花阁里等久了吧。
我正准备去陪你呢,都是她,冒犯我不说,竟然还打伤了我的仆人。
她伸手扯住顾远亭的衣袖摇晃撒娇。
顾远亭吐出一口气,抚了抚公主的肩膀。
她是粗鄙之人,难登大雅之堂,我让她向公主赔罪道歉。
他转头朝向我,挟制着我的手仍未松开,我被死死的摁跪在地上无法起身。
你这贱妇,触怒七公主,打伤随侍,还不来向公主磕头请罪。
我死死咬着牙关,稍一松口,就怕忍不住对这两个狗男女唾骂出来。
公主佯装惊讶,轻轻捂着红唇娇嗔。
打伤下人的事我不再追究,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放你回去。
有下人过来往下用力压我的头,甩头挣脱间,我死命咬住一个人的手掌不放。
他痛的惨声大叫,忽然一记凌厉的耳光抽过来,我的嘴角渗出血丝,连带着从别人手上撕咬下来的肉块。
我朝地上唾了一大口,血沫夹杂着碎肉。
脑袋变得昏昏的,我看到了顾远亭又要伸手朝我抽来时气急败坏的脸。
以及又一声不知来自于谁的喝止。
混乱中小腹被人踹了一脚,撕裂般的疼痛蔓延到我的全身。
昏迷前,只看到匆匆跑过来的烟儿,和她身后,众女簇拥着的永安公主。
7
醒来时,我一时不知身处何处。
面前的轻纱帷帐重叠,鹅梨帐中香浅淡扑鼻,松玉软枕散发着凝神静气的香气。
一个穿着浅翠的小丫鬟注意到我转头的动作,急忙招呼。
姑娘醒了,快去禀告公主。
又是公主,我想起恶毒到令人发指的那位公主,下人称她七公主,可不是圣上最
小的女儿。
我又想起七公主身上和顾远亭一般无二的香气,原来,他竟曲意逢迎着两位公主。
永安镇国长公主朝中实力雄厚,他谄媚讨好。
七公主小意可人、娇蛮明媚,他红袖添香。
顾远亭,我所受之辱,来日定当奉还,如此狼心狗肺,我只恨从前瞎了眼睛。
正当我在脑海中艰难拼凑着复仇计划时,永安公主到了。
她未佩从前的华丽冠服,只束着简单的高髻,穿着素袍款款步来。
你醒了如今感觉可还好
我轻轻点一点头。
侍女欲来扶我坐起,公主却抬手令止她,而后伸出手托着我的肩膀,扶我靠坐在床榻上。
她的身上不带任何熏香的味道,却很让人舒服。
我清了清嗓子,想要开口,却被沙哑的吓了一跳。
她安慰似的将手覆到我的手上。
不着急,先喝点水,好好休息。
永安坐在我身侧,目光慢慢扫过我的脸颊、瘦弱的肩头,叹了一口气。
是我去迟了,余姑娘受苦了。
我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心中满是疑团。
传言永安公主心悦顾远亭,甚至曾经逼婚于他。
如今却对我和颜悦色,难道是想用怀柔手段让我自觉腾出顾夫人的位置。
公主,民女自知微薄,会自请离去。
她转了转眼睛,似乎回想着什么,随即摇头轻笑道:当日与顾大人是误传,百
姓们捕风捉影罢了。
她目光定定,一双美目流转,仿佛带着愁怨。
顾吟,你不记得我了吗
顾吟,听到这个名字,我闭了闭眼睛。
原来是她。
我的父亲是江南巨富,每年总会开棚施粥,救济百姓,逢节更是出资出物张灯结
彩,大家同乐。
豆蔻之年,我曾在上元灯会上救过一个少女,她戴着鬼面,被几个覆面的黑衣人
追赶逃进一条暗巷。
顾远亭当时劝我不要多管闲事,我却不断地想起,她惊慌跑开时,透过面具,向
我投来的求救的眼神。
我挣开顾远亭拉着的手,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召集家丁,堪堪在那几人扛着被捆住
手脚的女子离去之前赶到。
最终我带去的人占了上风,那几个贼人落荒而逃。
我将那女子的手脚解开,她面上惊慌的表情仍未散去,却坚强的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女子谢绝了我带她回家休养的请求,我便常去她下榻的客栈前去探望,见面时或
谈诗歌、或论文赋,无所不谈,十分和乐。
她问我的字,我在纸上写下顾吟二字。
相顾且吟风,是我入书孰时背诵的第一首诗,先生便择了两个字做我的字。
离别时有人来接应她。
来的几人均沉默寡言,对她十分敬重的模样,她在一人身侧耳语几番,而后有人
送来一个鸟笼。
笼子是纯金打造,精美异常,笼内栖着一只玉白的鸽子,咕咕鸣叫着转动脑袋。
离别之际,她说,顾吟,此去一别,天南海北,可能无缘再见。
愿以此鸿雁锦书,信鸽表意,纵隔山川,天涯比邻。
转眼竟有十年分别罢,我和她数年间传书无数,却从未论及家室。
信中你要上京来,乍闻顾大人夺魁,我一时昏了脑袋,竟以为是你乔装改扮科
考,见面方知误会,谁知竟传了风言风语到皇上耳中。
永安公主有些可笑似的,轻声继续说道。
我好不容易打消皇帝赐婚的念头,政事又忙,直到不久前赏花宴上得见,原来
你竟已是顾大人的夫人。
顾吟,明音,我若早和你相认,当日也不会叫他们欺侮了你去。
她清亮的眸子慢慢溢出泪水,继续缓缓道。
你受的伤,你失去的孩子,我们定要一一报应回去。
闻听孩子二字,我有些微怔。
随后又舒了一口气,与我无缘,何必强留。
8
转眼我已在公主府休养月余,顾远亭这厚颜无耻的,竟还派了几拨人前来询问。
夫人,顾大人命您速速回府,操持府中事宜。
不几日又来,夫人,大人说您无故外宿,有违妇道,他会修书上表,责令夫人父亲。
夫人,顾大人写了休书.......
夫人,大人…….
除却前来骚扰的顾家门丁,长公主府来来往往出入的更多是文人政客。
大朗朝国君开明,优秀女子可入朝,但开国以来,民间仍流传女子无才之风,因
此真正入朝者屈指可数。
大多是皇庭贵女,任些无关紧要的闲职。
永安公主却是与众不同的一个。
她坐拥万顷封地,又常与圣上讨论政务,官员升迁,水利修建,一应事宜均需公
主过目垂询。
闻听长公主幼时便才智出众,卓尔不群,奈何其母式微,公主纵使理政之才高于
当今圣上,也只得镇国之号。
旁人只道,女子治国可笑可笑,永安却时常登临望远,难抒胸怀。
她对我说,等待的时机快要到了。
圣上年纪愈大愈昏聩,宠信佞臣,早已惹得御史台众官员不满。
胆大者直言上书,竟被赐死,其中不乏波及家眷者。
公主府这段日子,容留了不少无辜获罪的人。
饮下手边的雨前龙井,我知道,我所等待的时机,也快到了。
挑了一个晴好的日子,我只身回了顾府。
顾远亭乍一见我,先是一喜,随后又怒斥道:你竟也知道回来,你因妒得罪公
主,还连日不归,我不休你,已是给你留脸面。
有人附耳过去轻声说了什么,顾远亭露出有些掩饰不住的欣喜笑容。
她应允了,好啊,如今五皇子深得皇上宠爱,能尚七公主......
那侍从朝我这里努了努嘴,顾远亭反应过来,眉目间满是厌恶。
余明音,当日在七公主手下,你早已失了清白名声,顾府不能有你这样的主母。
这样吧,给你留姨娘的位置,你又无所出,不算委屈了你。他摸着下巴沉吟。
我抬头沉静地看着他,他或许以为我要反抗,要哭闹。
我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朝顾府深处走去。
烟儿仍在旧居服侍,我不在,她冷冷清清一个人呆着。
姑娘,东西早已按你的吩咐,安排妥当了。
她拿出厚厚一沓书信,这些,是我偷偷取出来的。
我一一翻阅着眼前的纸张,这些顾远亭自诩高明的政治交流,终将成为他自寻死
路的垫脚石。
入夜,烟儿已回房休息。
顾远亭摇摇摆摆的身影出现在窗外,他走到我面前。
音儿,日后你乖乖的当你的姨娘,我会再给你一个孩子的。
他的目光往下,有些悲伤的扫过我的腹部。
我只觉得一阵恶寒,骨肉中都长出刺似的难以忍受。
他上前想要拉我的手,我向后躲开。
顾远亭见状,当我耍脾气。
你躲什么当日要不是我,公主手下你还能有命在再说了,你是什么身份,商户之女,和公主比,一滩烂泥罢了,拿乔什么
他自顾自将我压倒到床上,带着些微酒气的唇在我的脖颈处蹭来蹭去。
鸡皮疙瘩攀爬了一身,我悄悄把手向上伸。
感应到我的动作,顾远亭轻笑一声,嗓音暧昧低沉。
娘子,我们已经很久没有......
他抬膝压住我的腹部,一手凌乱的抚摸着。
就是此刻,我握着白玉铁簪往下胯下猛地刺去,猩红的血冲出布料喷射到他的下巴上。
顾远亭的惨叫被堵在喉间,我对着他身后死死勒住顾远亭嘴巴的烟儿露出了满意的笑。
他痛的颤抖,终于晕了过去。
我嫌弃地拨开他下身的衣衫,朝着那受伤破损的器官继续下手。
不把他骟干净,就枉负我和他相识十余年的光阴。
9
永安派人将昏厥的顾远亭趁夜带走,我把烟儿也送去了公主府。
还有些事,需要我亲自去做。
幽深宫禁,我在门庭外驻足,侍卫把守森严。
不多时,一辆低调的马车笃笃而来,马车前高悬着镇国二字明灯。
车夫下来摆好踏凳,我倾身坐上马车。
无人阻拦,一路顺畅至宫闱深处。
寿康宫,已垂垂老矣却仍气势逼人的太后斜倚着薰笼。
我跟从侍女指引,俯首跪下。
你说,你有五皇子谋反的证据
若查明不实,你是死罪,想清楚了。
太后眉目低垂,并未看我,只是捻动着手中的佛珠。
我将搜集来的五皇子贿赂群臣、勾结官僚的信件交给一侧垂首而立的侍女。
这些密信大多从顾远亭书房中取得,他早早暗自站队,想要借从龙之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是他科考春闱的垫脚石,七公主就是他出将入相的敲门砖。
太后只略略扫了一眼那些信件,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皇帝这些年,也太糊涂了些。
你下去吧。她朝我轻轻一摆手。
侍女将我引到侧殿厢房,告诫我不得外出。
天子突发危病,命妇后妃们均跪伏在龙榻前侍疾。
永安派人传来消息,纸条上只有寥寥数语。
依策而行,徐图之,勿念。
朱砂玉笔,铁画银钩。
紫禁城的夜黑而漫长,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宫中此刻火光映动,却无人语,风声鹤唳,人人唯恐大难临头。
寅时三刻,更鼓罢。
一只肥鸟悄悄落到窗前,我取下它脚下的竹筒。
里面是一枚羊脂玉签。
成了。
不消片刻,灯火通明,养心殿太监嚎啕着大哭奔进来。
皇上,驾崩了!
寿康宫内众人瞬时均跪倒在地,哀哭不已。
太后缓缓地站起身,经过我身边时,只听到一句低沉的叹息。
不中用了。
她朝身后摆一摆手,经年侍奉的掌事姑姑会意上前。
太后娘娘,您的懿旨……
太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老姑姑快步进了内阁,取出一个檀木匣子,交予前来报丧的大太监。
去吧,都去吧。
太后疲惫的闭上双眼,又缓缓开口。
你也去吧,去见永安吧。
我伏身告退,已是东方既白,雀鸟初啼。
10
五皇子勾结内侍,下毒谋害皇帝,证据确凿,被处以斩首之刑,秋后问斩。
七公主参与其中,念其年幼,落发为尼,终生幽禁于皇陵宗庙之中,日日抄经诵佛,不得外出。

与谋反案勾结的官员们被一一拔出,剥茧抽丝,顺藤摸瓜,一个个浮出水面。
而顾远亭,尚在昏厥之中,再醒来时已是天翻地覆。
下人来报,顾远亭在牢狱内大闹,状若疯癫,又绝食撞墙,如此下去怕撑不到秋后。
我放下手中的案牍文卷,揉了揉酸胀的眼眶。
罢了,相识一场,我去送一送他。
宗人府大牢,潮湿而幽暗,甫一踏入,小腹隐隐泛起酸痛。
我走到顾远亭面前。
他已是半个残废,囚服破烂,形容潦草,嘴巴里衔着稻草,嘀嘀咕咕着什么。
我是驸马爷,你们敢对我用刑,等我出去,全把你们阉了当太监…….
先阉后杀,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
我是大官!三品官也敢抓…….
半晌他才发觉,眼前站定了一双青白素履。
隔着囚牢,他伸出手抚摸着我的鞋面,呜呜哭了出来。
大人,大人你救救我吧,你是来放我出去的吗
随着他的目光上移,看清我的脸后,眼睛圆瞪着又喘了口粗气。
是你
我不置可否。
是你害的我,你这个疯女人,弄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的眼中泛红爆出血丝,狱卒们警惕上前。
顾远亭扑到狱栏,手竭力向外伸,想要抓到我。
我轻轻向后退了一步,他的手只能在空中徒劳的握紧。
我只报该报的仇。
我失去孩子,顾远亭也合该断子绝孙。
七公主的恶毒,除却她生性善妒手段狠辣外,焉知没有顾远亭从中挑唆左右逢源的缘故。
青灯古佛相伴残生,是她应有的惩罚。
顾远亭的罪孽,我要他亲身体会,用肉体的痛苦来代替精神上的忏悔。
至于他谋反、结党营私,按照律法判处死刑,也是他应得的惩罚。
在秋天问斩之日到来之前,他就这样像一滩烂泥、下贱的畜生,呆在监牢中惊惶度日吧。
我终于能畅快的吐出久久郁结于心的一口气。
我的孩子尚未成型,我们缘分太浅,我能做的,我已尽力而为了。
11
大朗朝至今已有五世,迎来了历代第一个女皇帝。
永安登基,定年号为永昌。
我从五品官做起,步步兢兢,勤勉终日。
永昌五年,终于官至宰相。
政事之外,我常与永安微服出宫,或历京城民间事,或游江南四时春。
永安将长公主时收入的男宠纳入宫廷,我以为会是蓝颜三千。
事实上却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
想起曾经京城里关于长公主内宅之事的流言蜚语,永安眼睫微闪。
他们无法在朝堂上赢过我,就用桃色绯闻来构陷,仿佛侮辱了女子的名声,她就再只能听之任之一般。
闻言,我点头称是。
如此手段层出不穷,历代以来以污水遮掩明珠,用声誉捆绑妇人,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我们陷入了片刻的沉默,春风拂动柳叶刀,江南春醒,画舫游曳听雨眠。
我们心中还有一个美好的愿景,或许此生无法实现。
路漫漫其修远,愿岁并谢,吾将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