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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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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依旧挂在嘴角,我就淡淡的欣赏着在场众人那震惊的眼神。
半晌,先开口的是沈砚,
你......你没去临江师范,那你去哪了
我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说道,
去的云北啊。
什么
沈砚听到我的话脸色猛然一变。
一直没说话的文思慧,脸上的震惊从刚刚起就未曾消退,
你......你怎么可能报别的专业,我是看着你填的。
我撕了啊。
什么你撕了
我看着她那震惊的脸,表情突然变得无比深情,
是啊,我思来想去,我觉得放弃理想有点得不偿失。
说完我还上前一步牵起她的手,声音无比温柔,
亲爱的,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你放心毕业后我们就结婚。
我的话音刚落,文思慧突然一把甩开我的手,整个人一瞬间就像一头发疯的狮子,
周宇珩,你居然敢骗我
她指着我,胸膛剧烈起伏,如果眼神能杀人,我真的就要死在这了。
亲爱的我骗你什么了我说了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啊。
我一脸的无辜看着她,仿佛是她不能理解我对她的爱。
她指着我,几次调整呼吸,后在咬着牙沉声道,
你怎么答应我的,跟我上一个学校,现在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我摊了摊手,看着愤怒的文思慧,一脸无奈的说道,
思慧,你太幼稚了,你说我要是将来没前途,怎么养你啊。
你的目光不可以这么短浅,我这么做绝对是为了我们更好的将来啊。
你放屁!
文思慧愤怒的跺着脚,手用力拍桌,震得酒杯里的酒溅了出来,腕间的电子表绿光忽明忽暗
这一刻,沈砚也终于看明白了,他扶了扶镜框泛铜绿的黑框眼镜,然后指着我一脸的愤慨,
周宇珩,枉思慧对你用情这么深,你这不就是欺骗吗
我看着两人一唱一和,顿时觉得可笑。
下面的同学却有人站了出来,
哎呀,算了算了,我觉得宇珩说的也对,是吧。
就是,两情若是在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听到这话,两人的表情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见状,我立刻拉着文思慧的手说道,
思慧,别生气,你是我的女人,我是你的男人,我能跑了吗
什么
如果用后世的话来说,此时在座的同学,有一个算一个都秒变吃瓜群众。
我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气的文思慧浑身直颤,猛地抬起手,指着我双眼含泪的说道,
周宇珩,你居然敢辱我清白,你把话说清楚什么你的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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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捕捉到了沈砚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怀疑,立刻满怀深情的说道,
亲爱的,我怎么胡说了,好既然你怕不好意思,那就我来说。
说着,我转向在座的同学,可刚要开口就被文思慧一把捂住了嘴。
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哀求,拉着我的手用近乎乞求的声音小声道,
宇珩,别在这里说好吗我们再好好聊聊你选别的专业行吗
我一脸宠溺的看着她,缓缓坐在椅子上,然后举起手里的酒杯说道,
换专业为什么啊
她表情一变,下意识看了一眼沈砚,对方低着头眉头紧皱。
他俩没说话,却有同学惊讶了,
我说,你和宇珩不会都选的一个专业吧
有聪明人似乎看出了这里的问题。
本来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在学校传的沸沸扬扬了。
而我为了文思慧突然放弃去云北的事,大家也都是猜的七七八八。
现在这一幕出现,似乎也印证了大家一直以来的猜想。
看着两人变得越来越难堪的表情,我咳了一声,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嘭!
国营红旗饭店的白炽灯滋滋作响,我松开了领口的扣子,将手中的酒杯,磕在贴满双喜贴纸的玻璃转台上。
喝!
我将啤酒瓶重重砸在两人中间,瓶盖蹦跳着滚进装着牙签的青花瓷碟,
喝完这些,咱们再掰扯掰扯云北大学的事儿。
老式吊扇搅动着闷热的空气,将沈砚后颈的汗渍吹成深色云团,文思慧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腕间的电子表绿光闪烁,映得她眼底的慌乱无所遁形。
看着面前依旧没动的二人,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怎么,不想喝
那没问题啊,沈砚我不妨直说,我的成绩你心里有数,你想去的专业没戏。
沈砚双眼狠狠地盯着我,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见到这一幕,一个同学开口道,
算了,宇珩,今天大家都要散伙了,你说你......
闭嘴!
我猛地扭头看向说话的人,对方被我的吼声震得一个激灵。
此时,我这个往日大家眼中的书呆子,今天突然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哪还有以前半点唯唯诺诺的样子。
我斜倚着枣红色的木椅,拇指摩挲着酒杯杯口处的毛边,挑眉望向僵在原地的两人。
怎么,喝不喝
不喝
我嗤笑一声,金属椅腿刮擦水泥地发出刺耳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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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我转身时,背后传来玻璃杯相碰的轻响,突然有只手狠狠拽住我的的确良衬衫下摆。
我喝!
文思慧的碎花裙两侧已有些褶皱,显然内心刚刚经过一番挣扎。
她夺过桌上的酒杯,仰头灌下大半杯啤酒,泡沫顺着下巴滴在她的胸前衣襟上。
满桌同学的惊呼声里,她整整喝掉了一瓶,我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却生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文思慧抓起第三瓶啤酒时,瓶身结的霜花簌簌落在她颤抖的指尖,玻璃瓶与搪瓷杯相撞发出清脆的
当啷声,泡沫溢出杯口,顺着杯壁蜿蜒而下。
不少同学都看出她已经到了极限,一个女孩喝这么多酒已经不容易了,顿时都想开口劝阻。
可就在这时,她一个踉跄着扶住桌沿,脸色涨得通红,突然捂住嘴冲进了洗手间,紧接着里面隐约传来文思慧呕吐的声音。
我转着手中的酒杯,杯底与桌面摩擦出细碎声响,目光冷冷扫过沈砚发白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沈砚,你还是个男人吗今天大家都在这,给你做个见证。
我说着,指着桌上还有地上的三箱啤酒,
你把这些都喝了,我就换专业,把名额让给你。
沈砚听到我的话,看向我的双眼恨意更浓,他快步走到桌前,一把抓住酒瓶,攥着啤酒瓶的指节已经泛白,喉结上下滚动着就要往嘴里灌。
突然,碎花连衣裙带起一阵风。文思慧从洗手间冲出来,头发散着几缕湿漉漉地黏在通红的脸上,她劈手夺过酒瓶,瓶口残留的泡沫溅在沈砚别着校徽的领口。
我替他喝。
她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水泥地。
白炽灯在头顶滋滋作响,我看着她脖颈上未干的水珠滑进衣领,想起曾经和她从小到大在一起的时光,我再也忍不住了。
文思慧!
我怒吼一声,猛地踢飞脚边的酒瓶,酒瓶飞到墙角撞的稀碎。
文思慧手里拿着酒瓶,另一只手扶着桌子支撑着身体,看向我的眼神有醉意还带着一股恨。
我扫视了两人一眼,几乎是咬着牙开口的,
文思慧,你还是个人吗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害我!
印着窗花的玻璃发出嗡嗡的响声,声音还在偌大的包厢里回荡着。
我捂着胸口,强忍着不停翻涌的怒火,
文思慧,你为了他能得偿所愿考上自己梦想的学校,去自己喜欢的专业。
那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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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了指自己,手指狠狠地戳在胸口,声音已经控制不住的颤抖。
一滴泪水从我眼角滑落,我看着面前的两人,突然觉得到底自己是小丑,还是他们是小丑
文思慧抹了把嘴角的酒渍,继续抓起桌上的啤酒,瓶身的
商标被她指甲刮得支离破碎。
青梅竹马
她嘴角挂着一抹笑,仰头灌下,喉结剧烈滚动,胸前的衣襟上已经晕开了深色的酒渍。
见到这一幕,我笑了,笑声越来越大。
哈哈哈!
我捂着肚子指着两人,直到眼泪都笑了出来,在座的同学都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在一个这样的时节。
文思慧,你敢不敢告诉他,你已经跟我上床了
我突然开口,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什么,他们真的......
在场的同学都震惊了,可此时已经喝多的文思慧却笑了,她摇晃着身体来到我面前,
呵呵,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分开我和砚,我跟你不过是利用你,怎么样
她说着,走到沈砚身边,抓着他的手臂笑道,
砚,我知道你不会嫌弃我的,我......
一瞬间,沈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喉结上下滚动着。他突然狠狠甩开文思慧的手。

一声脆响在饭店里炸开
,他一巴掌重重扇在文思慧脸上。
文思慧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瞬间渗出鲜血,滴落在红色的桌布上混成一体。
贱人,不要脸!
沈砚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又充满厌恶,抓起椅子上的军绿色挎包,转身撞开饭店的玻璃门离去,文思慧瘫坐在地上,望着沈砚离去的方向半晌,突然像疯了一样追了出去。
我两人离开的身影,猛地抄起桌上的酒瓶,仰头顿顿顿一饮而尽。
砰!
我将酒瓶重重砸在桌上,用袖子抹了一把嘴,看着在场同窗多年的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入夜,我躺在床上脑海中不停回想着今天的一幕幕。
我以为我应该快乐,毕竟现在我也算是报仇了,没有让他们的计划得逞。
可今天文思慧一瓶接一瓶灌酒的一幕,让我莫名的心痛。
曾几何时,她也为我这样做过,在我受伤时为我疗伤,在我忧愁时为我解忧。
与上一世还有一个不同的就行,她和我有了肌肤之亲,这让我本来应该很爽的心情,反而变得很糟。
成绩很快就下来了,还是那句话,有人欢喜有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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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了全市第一,出了大风头,与上一世截然相反的是母亲那含泪欣慰的笑容。
而沈砚的排名虽然也靠前,可他与我还是有很大的差距,这个他热衷的专业与他彻底无缘了。
七月的柏油路晒得发软,电线杆上贴着的绿皮火车时刻表被晒得卷边。
我攥着皱巴巴的高考成绩单,远远望见机械厂家属院门口停着辆红色夏利车。
沈砚他妈正往车厢里塞印有
上海牌字样的搪瓷缸,沈砚倚着车门抽烟,蓝色的确良衬衫背后洇着大片汗渍。
文思慧的白球鞋陷在煤渣路上,她攥着沈砚的袖口,苦苦的向着对方哀求,
呜呜,砚你别走,我爸都托人找关系了,你再等等......
话没说完,沈砚突然抬脚踹在她膝盖窝,文思慧踉跄着摔在地上,发梢扫过路边卖冰棍的泡沫箱,发卡掉落在箱盖上叮当作响。
夏利车扬起的尘土里,只剩下沈砚不屑的声音,
贱人,快滚吧,看到你我就恶心。
见到这一幕,我不由自主的冲过去要扶她,她却突然挥开我的手,指甲在我手腕上划出三道血痕,
都怪你!要不是你,沈砚怎么会离开我......
突然,文思慧的话音戛然而止,她猛地捂住嘴,身体剧烈颤抖着冲向墙角。
这一幕可把我看呆了,猛然一个念头钻入我的脑海中。
她怀孕了
柏油路上,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冰棍箱的铁皮铃铛还在叮当作响。
我伸手轻拍她剧烈起伏的后背,掌心触到她汗湿的粉色连衣裙。
文思慧猛然转身,眼眶通红,一把将我推得踉跄后退,
都是你!要不是你搅局,沈砚家根本不会搬走!
她的拳头雨点般砸在我胸口,身上的香气和汗味扑面而来。
我任由她捶打,看着她发间沾着的草屑,想起小时候她被男生欺负,也是这样攥着我的衣角哭。
直到她的力道渐渐变弱,瘫软着靠在锈迹斑斑的电线杆上,指甲还死死抠着裙摆下的破洞。
文思慧,我错了吗
我喉咙发紧,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发卡,那是沈砚送她唯一的礼物,
从填志愿那天你就已经设计好了,就是牺牲我的前途成全你们,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被过往的情绪所左右,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
我问你,我周宇珩是活该是吗就应该被你们耍吗
我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这句话,这句我憋了一辈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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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然间浑身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贝齿紧紧咬住下唇,一丝鲜血流出。
突然,她起身扑进我怀里,泪水浸透了我胸前印着校徽的位置。
远处供销社的喇叭,正响起那首流传后世的歌曲,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的心窝飘向远方】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她的哭声混着蝉鸣,惊飞了停在黑板报上的麻雀。
三天后,她突然找到我......
老式居民楼的楼道里飘着煤球燃烧的气味,文思慧站在我家门前,发梢还沾着路边梧桐树的绒毛。
她攥着一张化验单,紧握的手指甲发白,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门,
你愿不愿意娶我
阳光透过楼道斑驳的玻璃窗,在她淡蓝色的连衣裙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我靠在掉漆的木门框上,看着她眼下青黑的痕迹,想起三天前她呕吐的模样。
如果是为了孩子,
我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
我愿意负责。但要说感情......对不起,我对你已经没有了。
话没说完,她突然别过脸去,肩膀剧烈颤抖起来。
这次我没有走过去,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我就是在报复她,现在只是在履行一个男人的责任。
蝉鸣在老槐树上炸开,阳光穿过晾衣绳上褪色的的确良衬衫,在我们脚边投下细碎的光斑。
文思慧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斜斜覆在楼道墙根处斑驳的
招租
广告上,她睫毛上未干的泪滴在强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极了小时候我们在机械厂水池边,她伸手去捞的那些转瞬即逝的水光。
这一刻,我们就这么静静对视着,直到她别开脸,发梢扫过沾着油渍的墙皮,而我看见自己映在她眼底的影子,正随着她颤抖的睫毛,碎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这个盛夏不同于以往,仿佛格外的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