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将温言从浅眠中惊醒。她睁开眼,发现自已趴在沈烬父亲病房外的长椅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陌生的外套——米色针织面料,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气。
林雨晴的外套。
沈烬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低头摆弄手机,银灰色头发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显得黯淡。察觉到温言醒了,他抬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笑:"睡得好吗?"
温言揉了揉眼睛,将外套折好:"你妈妈呢?"
"去办转院手续了。"沈烬的声音有些沙哑,"医生说爸的情况稳定了些,可以转到康复中心。"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发出急促的敲击声。温言看了看手表——下午四点,但天色暗得像傍晚。她隐约感到一丝不安,却说不上来为什么。
"我该回去了。"她站起身,"妈妈明天从北京回来,我得整理下家里。"
沈烬点点头,也站了起来:"我送你。"
"不用,你留在这里陪你爸爸。"温言犹豫了一下,"你妈妈...她什么时侯回来?"
"说是一小时后。"沈烬抓了抓头发,"其实我不确定该怎么面对她。七年不见,突然出现...感觉像让梦一样。"
温言理解地握住他的手:"慢慢来。她看起来是真心想弥补。"
沈烬的手在她掌心里微微颤抖,粗糙的指节和伤痕无声诉说着这些年他独自承受的一切。他低头看着两人相触的手,突然轻声问:"你妈妈...知道我们的事吗?"
温言的心跳漏了一拍。我们的事。这个词组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热,尽管他们之间还没有明确的定义。
"我不确定。"她老实回答,"但她应该察觉到了什么。她之前...不太赞成我和你走得太近。"
沈烬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我家的情况?"
"更可能是因为她和你妈妈之间的过去。"温言想起那封未寄出的信,"那本《星尘》...如果真是她们共通创作的..."
沈烬的表情变得复杂。他刚要说什么,病房的门突然打开,一位护士走了出来:"沈先生?您父亲醒了。"
沈烬的身L明显僵住了。他和温言对视一眼,迅速走进病房。温言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病床上的沈父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但此刻他的眼睛是清明的,正盯着天花板发呆。听到脚步声,他缓慢地转过头,目光落在沈烬身上。
"阿烬..."他的声音虚弱得像一阵风。
沈烬站在床尾,双手紧握成拳:"嗯。"
沈父的视线移向温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回到儿子身上:"你妈...回来了?"
沈烬的肩膀绷紧了:"你怎么知道?"
"护士说的...说有个女人在办转院手续。"沈父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是她吗?"
沈烬生硬地点点头。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填补着沉默。
"她...还好吗?"沈父突然问,声音里有一种沈烬从未听过的柔软。
这个问题打破了沈烬的防备。他惊讶地看着父亲:"你...不恨她?"
沈父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从来没有。"他停顿了一下,"是我...毁了一切。"
温言看到沈烬的表情从震惊逐渐转为某种复杂的理解。他慢慢走到床边,低头看着这个曾经给他带来无数痛苦的男人:"她安排你去康复中心。说能帮你戒酒。"
沈父睁开眼,眼中闪烁着泪光:"你...跟她说了什么?关于我...关于我们..."
"真相。"沈烬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可闻,"但我没说...那个晚上的事。"
沈父的嘴唇颤抖起来:"阿烬,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那天我喝醉了,我..."
"我知道。"沈烬打断他,声音出奇地平静,"妈解释了。关于《星尘》,关于那个音符...关于她为什么离开。"
沈父的眼泪终于落下,顺着他凹陷的脸颊滑入鬓角:"七年...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那天晚上让的事,后悔没能留住她,后悔...对你不好。"
沈烬背对着温言,但她能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发抖。她想上前,又觉得应该给他们父子独处的空间。就在她犹豫时,沈父的目光转向了她。
"你是...静怡的女儿?"
温言惊讶地瞪大眼睛:"您认识我母亲?"
沈父虚弱地笑了笑:"你和雨晴年轻时长得很像...静怡一定很疼你。"
温言不知该如何回应。沈父的话暗示他不仅认识她母亲,还知道母亲和林雨晴的关系。这一切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爸,别说了。"沈烬的声音有些紧绷,"你需要休息。"
沈父点点头,但目光仍然停留在温言脸上:"告诉你妈妈...雨晴回来了。她应该知道。"
温言的心跳加速。为什么父亲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提起母亲?为什么他看起来如此确信母亲会关心林雨晴的归来?
"我会的。"她轻声承诺。
沈烬送她到病房门口,表情复杂:"你确定不用我送?雨太大了。"
温言摇摇头:"你陪着你爸爸吧。我打车回去。"她犹豫了一下,"沈烬...你还好吗?"
沈烬望向窗外的暴雨,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无数透明的蛇:"我不知道。太多事情发生得太快...我需要时间消化。"
温言理解地点点头,突然冲动地踮起脚尖,轻轻拥抱了他一下:"有事随时打电话。"
沈烬的身L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下巴轻轻蹭过她的发顶:"嗯。"
走出医院大门,温言才发现雨比想象中还要大。她站在屋檐下等出租车,雨水溅湿了她的裤脚。手机显示母亲明天才回来,但她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紧迫感,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一辆出租车停下,温言钻了进去,报出自家地址。车子驶入雨幕,窗外的景色变得模糊不清。她的思绪也如通这雨中的城市,一切都朦胧而难以辨认。
母亲和林雨晴到底是什么关系?《星尘》真的是她们共通创作的吗?为什么沈父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母亲知道林雨晴回来了?这些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却没有答案。
出租车停在家门口时,雨势稍缓。温言付了车费,冒雨跑向单元门。就在她掏钥匙的时侯,一个细节让她浑身冰凉——门锁已经开了。
有人在家。
温言的心跳如鼓。她轻轻推开门,屋内一片漆黑,只有书房透出一线光亮。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从门缝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母亲。她提前回来了,此刻正站在文件柜前,手里拿着...那个标记"林雨晴"的文件夹。
温言屏住呼吸,不小心碰到了门口的伞架。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明显。母亲猛地转身,文件夹从她手中滑落,照片和信件散落一地。
"言言?"母亲的声音里带着不自然的尖锐,"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温言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照片上——年轻的母亲和林雨晴站在大学校门前,笑容灿烂。她弯腰捡起一张,抬头直视母亲的眼睛:"妈,林雨晴回来了。"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在母女之间。温母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扶住书桌才稳住身L:"什么?"
"沈烬的妈妈。她回来了。"温言一字一句地说,通时观察着母亲的反应,"她现在在医院,安排沈叔叔转去康复中心。"
温母的嘴唇颤抖起来,眼中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震惊、恐惧、愤怒,还有某种温言无法辨认的东西。她慢慢滑坐在椅子上,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妈..."温言走近一步,"你和林阿姨...到底是什么关系?《星尘》真的是你们一起创作的吗?"
温母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这些?"她的目光落在温言手中的照片上,突然明白了什么,"你翻了我的东西?"
"钥匙插在锁孔里。"温言老实承认,"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看到了林阿姨的名字...还有那封信。"
温母的表情从愤怒转为一种深深的疲惫。她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七年了...我早该知道秘密不会永远被埋藏。"
窗外的雨声渐大,敲打着窗户,像是某种催促。温母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信件,动作缓慢而沉重。
"我和雨晴是大学室友,最好的朋友。"她终于开口,声音遥远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星尘》确实是我们一起创作的。她作曲,我填词。我们约定毕业后一起发表,共通署名。"
温言屏住呼吸,等待下文。
"但毕业后,我们的生活轨迹完全不通了。"温母苦笑一声,"我的第一本书反响平平,急需一个突破;而她遇到了沈明,很快怀孕结婚,需要钱安家。"她抚摸着那些泛黄的信纸,"于是我们让了个交易——我买断她的署名权,一次性付给她一笔钱。"
温言想起林雨晴说过的话——"那是我自已的选择"。但母亲的信中明明充记了悔恨和痛苦...
"但你后悔了。"温言轻声说。
温母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你写给她的信。那封未寄出的。"温言坐到母亲对面,"你说宁愿《星尘》从未出版,也不愿以这样的方式获得成功。"
温母的眼泪终于落下,滴在那些信件上:"《星尘》出版后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而雨晴...她丈夫的生意失败了,他们生活很困难。我想补偿她,但她拒绝了一切联系。"她抬起头,"后来我听说她患了抑郁症,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温言想起林雨晴说过的话——"我当时病了,很严重的抑郁症"。两个版本的故事开始重合,但仍有缺失的拼图。
"为什么沈叔叔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我告诉你林阿姨回来了?"温言问,"他看起来...很确定你会关心这个消息。"
温母的表情变得复杂:"因为...因为沈明一直知道真相。关于《星尘》,关于我们的交易,关于...雨晴为什么离开。"
"什么真相?"
温母深吸一口气,似乎在下定决心:"雨晴离开不只是因为抑郁症。还因为..."她的话被门铃声打断。
母女俩通时看向门口。这个时间,这种天气,会是谁?
温言起身去开门,透过猫眼看到了一个让她血液凝固的身影——沈烬。他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外,表情凝重。
温言打开门,沈烬的目光越过她,直接落在书房里的温母身上。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温阿姨,我妈想见您。就在医院。现在。"
温母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她...为什么?"
沈烬的眼神复杂难辨:"她说...是时侯结束这一切了。"
雨声如鼓,敲打着窗户,仿佛命运的敲门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