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有句老话，说天子脚下，龙蛇混杂。随便掉下一块城墙砖，都能砸到三个姓李的，五个姓王的，外加一个姓张的。
李，是皇姓，是曾经的国之正统，虽已褪去九五之-尊的光环，但血脉里的贵气与传承，依旧是这座城市抹不去的底色。
王，是军姓，是如今的国之柱石。洛阳王家声名赫赫，其门生故吏遍布军政两界，一举一动，都足以影响国运走向。
而张，则有些不通。
他们既非皇亲国戚，也非军功贵胄。张家在长安的历史，比李唐更久远，比王家更神秘。
如果说王家是国家的“利剑”，锋芒毕露，护佑四方；那么张家，就是国家的“大脑”，沉静如海，深不可测。
与其他家族戒备森严的府邸不通，张家的祖宅，并不在什么龙脉汇聚的风水宝地，而是坐落在长安城最繁华的文教区，与国家图书馆、历史博物馆等地标建筑，仅一墙之隔。
张家的宅邸，没有高墙壁垒，没有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护卫。它更像是一座向所有人敞开的、古典与现代完美结合的巨大书院。
它的名字，叫“浩然阁”。
取“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之意。
张家的家训，只有八个字——“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他们不尊崇某一种道法，不信奉某一个神明。从创立之初，张家的先祖便立下规矩，家族的使命，不是统治，不是征伐，而是“记录”与“理解”。
记录世间万物，理解天地大道。
因此，张家拥有整个华夏，乃至全世界最庞大的情报网络——“听风楼”。
“听风楼”的探子，可能是在华尔街翻云覆雨的金融巨鳄，也可能是在南美雨林里研究物种的植物学家，甚至可能是某个国家元首身边最信任的秘书。
他们收集信息，不为干涉，不为掌控，只为将这个时代最真实、最细微的变化，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汇入张家那座传说中的“万卷密阁”。
“万卷密阁”，是张家的核心。
传说，那里收藏着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所有典籍，从道门玄法、巫蛊秘术，到西方魔法、炼金奇术，乃至现代最尖端的量子物理、基因工程的研究报告，无所不包。
进入“万卷密阁”的资格，不看血脉，不看身份，只看你是否有足够的智慧，通过张家设立的重重考验。
千百年来，张家就像一块巨大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人类文明的所有知识。他们是智者，是学者，是历史最忠实的记录者。
每一代张家的家主，都被尊称为“智圣”。
而张亦之，就是这一代“智圣”……的亲生儿子。
是浩然阁未来的继承人，是万卷密阁名义上的主人，是整个长安城里，最令人捉摸不透的那个“姓张的”。
此刻，凌晨六点的长安城，天光顺着地平线，像一片正在蔓延的、冰冷的铁水，缓慢地侵蚀着夜的最后一角。
张亦之开着他那辆红得像一团火的跑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他刚从一场狐朋狗友组织的奢靡派对中提前溜出来。派对上的内容一如既往地无聊——无非是炫耀新买的跑车，讨论哪个明星又有了新的八卦，或者是一群人喝得酩酊大醉，说着些言不由衷的漂亮话。
他没喝酒，因为觉得没劲。酒精带来的短暂麻痹，对他来说，还不如一道复杂的数学题来得有趣。
可惜的是，数学题他也早就觉得没劲了。
他把车停在路边，看着这座渐渐苏醒的城市。行色匆匆的上班族，睡眼惺忪的学生，推着小车叫卖的摊贩……一张张鲜活的、为生计而奔波的脸。
他觉得这一切很真实，但也仅此而已。像是在看一部制作精良的纪录片，他能理解，但无法共情。
他的人生，就像一部拥有所有付费道具的记级游戏，从出生起就通关了。没有挑战，没有惊喜，只剩下无尽的虚空和乏味。
他百无聊赖地趴在方向盘上，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
“真没劲啊……”他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桥头早餐摊角落里的那个身影。
一个看起来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身上是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正专心致志地对付着一根油条。
少年的动作很慢，很认真，仿佛他吃的不是一根普通的油条，而是什么山珍海味。
吸引张亦之的，不是他的落魄，而是他身上那种古怪的、不合时宜的气质。
那是一种极度颓废与极度骄傲的矛盾结合L。明明落魄得像条流浪狗，眼神里却没有一丝讨好或畏怯，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疏离。
仿佛这个世界，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场不值得投入的、无聊的游戏。
张亦之的眼睛，亮了。
他感觉自已，像一个玩腻了所有S级游戏的大神，终于，在一个新手村里，发现了一个看似普通，却浑身都是BUG的、让他完全看不懂的NPC。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他推开车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